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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誤道者 -【大道爭鋒】《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3-11-20 09:54 AM     標題: 誤道者 -【大道爭鋒】《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kikia1234 於 2020-4-13 11:00 PM 編輯

【書名】:大道爭鋒

【作者】:誤道者

【內容簡介】:

      自古修仙之途,無不被玄門世家所把持,非是凡民所能覬覦。

      來自末日世界的張衍,得到一塊神秘殘玉之助,卻是要以凡民之身逆而爭鋒,誓要踏出一條屬於自己長生
大道!

      ……

      等階劃分:明氣、玄光、化丹、元嬰、象相、凡蛻、真陽、煉神、至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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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3-11-20 10:13 AM

第一卷 斬落金鎖聽玄音 第一章 再世為人 玄門煉真

    東華洲。

    蒼梧山,善淵觀。

    張衍從入靜中緩緩退出,他只覺神清目明,呼吸若有若無,周身亦是一陣輕靈舒泰,顯然是功行又有增進。

    不過他臉上並沒有什麼歡喜之色。

    “這等吐納術雖然使我身輕體健,強過凡人幾分,但終究不是正道,練到老死也不過是身輕體健,耳聰目明罷了,眼下如若再苦苦等候機緣,不說大道難期,就連生計也難以為繼,說不得今日便要兵行險招了。”

    只是這一步踏出,便是有進無退。

    張衍沉吟起來,雖然早已盤算過得失,不過這一腳要臨門邁出之時,難免患得患失。

    他手中下意識握住一塊通體晶瑩潤澤的碎玉輕輕摩挲了起來,頓時,一股如凝脂滑膚般的細膩觸感自手指上傳來,略顯煩躁的心緒不由漸漸安寧下來。

    他不由灑然一笑,自己既然已經不是原先的張衍了,那麼就應該從心所欲,還我本來,往昔種種顧慮皆可拋開。

    想到這裡,他心頭頓覺一陣舒暢,顯是心思放開後,他終於與這具體身體完美的契合起來。

    十天前,蒼梧後山天墜流星,這具身體的原主人無意中撿到了這塊從天而降的殘玉,哪知道還沒來得及一窺究竟便倒斃當場。

    而原本在末日世界裡苦苦掙扎了七年之久,因為掩護營地撤退而意外死亡的張衍,卻得以借體重生到了這個同名同姓的年輕人身上。

    張衍,溟滄派三大下院之一,善淵觀記名弟子。

    他的前身原本是官宦人家出身,十六歲時得高人指點才來到善淵觀訪道求仙,可是三年時間匆匆而過,他除了學會了些強身健體的吐納術,並沒有學到傳說中的仙人妙法。

    那位高人曾告知他,要想步入玄門,必先築元靈,開仙脈,蛻凡軀,種玄根!

    這其實是在說修道者在修道一途中所需要面對的第一道門檻——開脈!

    只有打通仙脈,洗去一身塵垢,才能夠修煉傳說中仙法仙訣,從此步入玄門大道,而尋常的吐納術縱然再練上三五十載也進不了仙家門庭。

    說到底,不開脈則不成仙!

    如果做不到這一點,那就索性斷了仙途之念!

    所謂千里之行始於足下,九層之台起於壘土,開脈並不是一蹴而就,首先便要凝氣築元,然而只是這一步就讓張衍卻覺得頗為無奈。

    他的前身反覆來去練了三年之久入門心法,每當去觀中上師那裡求取更進一步的法門時,上師只是告訴他機緣未至,功行未深,讓他再加倍用心修煉。

    前身上山前也不過只是一個樸實單純的少年,沒有任何人情世故的歷練,更沒有旁人指點,還以為當真如此,無論暑夏寒冬,都是苦心修持,每日有三個時辰用在了這門法訣上。

    張衍只能報以苦笑,這位也太過老實了,居然真信這套說辭?

    雖然佔據了這個身體沒有多久,但是他也能從一些端倪看出,所謂機緣,不就是錢財孝敬麼?沒有錢財,又不是天資過人,誰會來搭理你這個不起眼的記名弟子?

    幸好有失必有得,讓張衍聊以自慰的是,數年苦練,這具身體倒是打下了牢固無比的根基,整個善淵觀恐怕沒有一個人像他這般注重入門心法了。

    要知道,這套心法名為《一氣清經》,所謂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一氣清經”取得就是“一”字,可以說是萬般大道的起始。

    隨著修道者修為的精深,修煉法門會有高低上下之分,但是最初“一”卻是殊途同歸,相差無幾,天下玄門正宗多數是以這門吐納術為最根本的入門之基。

    但這終究只是最粗淺的心法,沒有上乘法門引渡,再好的根基不能發芽結果。

    經歷了前世末日浩劫,在各種天災和病毒面前,張衍深深感覺到了凡人的無力和渺小,所以此刻他的求道之心遠比任何人都要來得熾熱激烈。

    既然來到了這個世上,就絕不能錯過長生大道!

    他雖有大決心,大毅力,可眼下還有更為迫切的事需要考慮,三年修道,他前身又不事生產,帶上山的錢財已經堪堪用盡,如今身上除了烹食小鼎一只,筆墨紙硯一套,已經別無餘財,現在每日只能以野菜裹腹。

    謀生尚且艱難,又何談求取仙道?

    修道並不是遁入深山,不食人間煙火,反而是一件極為消耗錢糧的事情,不是富貴之家,別想支撐的下來。

    當然,那些天資聰穎,被上師相中的人自然另當別論。

    只是像張衍這樣主動上山的求道人,那就需要自己承擔一切花銷了。

    這幾天來,張衍苦苦思索如何解開面前的困局,倒是給他想出了一個辦法,如果籌謀得當,不但能解決眼前的難題,還可以藉此進入善淵觀上師的視線。

    但這個辦法冒著一定的風險,踏錯一步就是萬劫不復,不過既然上天給了他這個機會,要他棄道下山也絕不可能。

    他只能前進,不能後退。

    所謂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在他看來,以前的張衍只知道閉門修煉,不懂得挖掘自身財富。

    因為前身本是讀書人出身,所以在研習修道者所用的文字“蝕文”上花費了大量的心血。

    而幾乎所有的道家典籍都用這門文字書寫,可以說是修道的根本所在。

    在張衍看來,蝕文與其說是文字,還不如說是修道者的“密碼”更為準確。每個蝕文都是一字千意,成句之後理解起來更是猶如天書一般,要想讀懂,不單要靠稟賦悟性,還要用竹籌來籌卜推演,理出大致頭緒,細細體悟後方有所得。

    這樣的解讀半是靠籌卜,半是靠猜測,讀起來往往靡費時日,當然沒有什麼效率可言,手拿道書,看個三年五載不解其意的也不在少數,讓多數修道者頭疼不已。

    若是不願意耗費時間苦磨,大可以去觀中上師那裡求教,那就要看看你是否有足夠的“機緣”了。

    或許沾了兩世為人的光,本就在蝕文上頗有天賦的張衍覺得現在更是神思敏捷靈動,籌卜推演起來不但很少出錯,連速度也比往常快了數倍,他大可以靠助人解讀蝕文來換取錢財。

    但僅僅如此,還是不夠的。

    他握住手中的殘玉,不禁面露微笑,有了它,那就更有把握了。

    抬頭看了看天色,現在已經是辰時,外間天光大放,山霧消散,他長身而起,將早已準備好的竹簍背起,手拿一桿竹幡,緩步走了出去。

    他的居處是善淵觀自山崖上開闢出來的洞壁岩府,方便上山求道人打坐棲身所用,洞府外則修了一條用於通行的木板棧道,外側不設護欄,三步之內就是萬丈懸崖,令人望之生畏。

    不過他獨自在這裡居住了三年,對眼前景象早已視若坦途,自然是步履輕鬆,徑直出了棧道,一路沿著山道走去。

    蒼梧山一共有十八峰三十六水澗,在第九峰悅穹峰山頂處,這裡有一塊平整光滑的巨石,被稱作“千人岩”,每當旭日東升,霞彩雲飛之時,善淵觀中數百名弟子便早早起身在這裡吐故納新,服食天地精氣。

    從張衍居住的望星峰到千丈岩,大約是半個時辰腳程,等他來到這裡的時候,眾弟子早課早已散去,只有一些弟子三三兩兩聚集在一起交談修道心得,他也不多加理會,自顧自尋了一處視野開闊的涼亭,在石凳上坐下,然後將竹幡挑起,擺開筆墨紙硯,坐在那裡閉目不語。

    沒多久,一個人踩著亭前石階走了過來,他看了看竹幡,又看了看張衍,瞪眼道︰“講解蝕文道書?兄台,看你也修為不高,也敢說這等大話?”

    來人大約二十多歲,膀闊腰圓,身材粗壯,一身青色道袍,袖子挽到了小臂,露出了結實的肌肉,他雙眸有神,面色上隱隱有玉色,一看就知道築元有成,已經跨入了“凝元顯意”的境界,有這種修為的人,來頭應該不小。

    他的質疑顯然沒錯,一般來說,能否解讀蝕文和一個人修為是有很大關係的,你自己都沒到那一步,又怎麼能與人說明白書上的意思?水池越深,容納的水也就越多,這是顛撲不破的道理。

    當然,如果有人窮極一生,精研蝕文,那麼也有可能有所成就,譬如那些自知修道無望,又對玄理有很深興趣的人,可這些人首先是衣食無憂,而且無一不是皓首窮經,傾盡一生的人物。

    而張衍看上去二十未滿,連築元都沒有成功,可以說談不上什麼修為,怎麼能讓人信服?

    張衍笑了笑,神情甚是溫和有禮,站起來拱手,道︰“君可一試。”

    見張衍神情自若,像是真是有幾分門道的,這人不禁有了些好奇心,同樣拱手道︰“在下閔樓,為德修觀弟子,不知道這位師弟如何稱呼?”

    張衍回禮,道︰“不敢,在下張衍,乃善淵觀弟子。”

    德修觀與善淵觀同為溟滄派三大下院之一,兩派弟子倒是經常往來論道,不過這幾日蒼梧山有一件大事發生,因而聚集了不少三觀弟子,他們多是住在山勢相對較為平坦的悅穹峰這裡。

    閔樓放聲一笑,在張衍面前坐下,道︰“不知道師弟解讀蝕文有什麼講究?”

    “米穀,銀兩皆可換。”張衍指了指長幡下角不起眼的一行小字,他首先要解決的是生計問題,這才是眼前的頭等大事。

    閔樓看了看,發現張衍索取的也不多,如果他真能解讀蝕文,那算得上是“賤賣”了。

    “好,區區米糧錢財我還是出得起的,來,我這有本道書。”閔樓也是個爽快的人,從懷中拿出一本薄薄道書重重拍在石桌上,神情頗為戲謔,“請君一觀!”

    張衍從容拿過道書,隨手翻了幾頁之後,微微一笑,取筆飽蘸墨水,也不思考,就在白紙上落筆疾書。

    閔樓神情一凝,驚訝道︰“哦,你不用竹籌推演?”

    通常解讀道書,都是拿出竹籌卜算推斷,不用竹籌,這樣的本事他也僅僅是在幾個修為高深的入門師兄那裡見識過。

    “不用。”

    張衍頭也不抬,語氣雖然平淡,但是其中那一股自信之意卻是足以感染旁人,閔樓儘管心中還是半信半疑,但神色卻從原來的玩鬧不自覺變得嚴肅了幾分。

    張衍連翻十數頁,並沒有感覺到其中有什麼礙難。也是,如果是高明道書,想必對方也不會捨得拿出來隨意給他觀看,只是再翻了幾頁之後,他眉頭一皺,筆下不由微微一頓。

    閔樓瞥見張衍神情,不由暗自一笑。

    這本道書前面那些內容倒也不算什麼,不過有幾處關礙頗令人費解,當初他還是請教了一位入門師兄這才得以讀通,就算這樣,其中還有一些晦澀的細節至今仍有疑問,他不信對方區區一個記名弟子能夠解讀出來。

    雖然遇到了一個難關,不過張衍並不慌張,而是左手悄悄握住袖中殘玉,心神往裡沉浸進去,只一會兒,他便又繼續落筆。

    在閔樓看來,張衍只是雙目微閉沉思片刻,便又提筆往下寫,不由露出疑惑之色,旋又恍然,在他想來張衍應該是跳過這一段了,不過這也是解讀蝕文的常事,今次他也不過是心血來潮,還帶著一點戲弄的意味,所以並不指望有什麼結果。

    大概半個時辰之後,張衍筆鋒重重一頓一提,終於收筆,隨後他將白紙拿起吹乾,交予閔樓。

    閔樓似笑非笑地接過,看了一眼,隨口稱贊道︰“好字,好字。”

    不過再看了幾眼,卻是吃了一驚,接下來他越看驚訝之色越濃,最後居然霍然站了起來,看著張衍怔怔不語。

    這篇解讀出來的道書語句用詞甚為簡潔精闢,看得出這個張衍不但是個讀書人出身,而且在蝕文一途上頗有造詣,不僅如此,還將他原先的那一些疑惑也盡數寫了個明明白白,要知道,這可是在不到一個時辰內解讀出來的啊。

    閔樓望向張衍的目光頓時不同了,他換上了一臉歎服的神色,衷心道︰“師兄好手段,小弟拜服。”之前質疑張衍那是因為他並不相信對方有這個本事,現在看出張衍是有真材實料的,態度語氣立時恭敬了許多。

    張衍拱手道︰“慚愧,只賴此謀生爾。”

    閔樓揚了揚手中紙張,大笑道︰“師兄有此本事,還擔心什麼生計?在下與那些師兄弟想來今後要常來叨擾了。”

    只用區區些許米糧錢貨就能解讀道書,對他來說那可是撿了大便宜!眼下張衍雖是落魄,將來必有出頭之日,像這樣的人現在不結交,以後可沒就沒那個機會了。

    張衍當即起身,一拱手,道︰“如此,那就多謝師兄成全。”

    閔樓一愣,隨即哈哈大笑起來︰“張師兄倒也是個妙人!”

    張衍笑而不語,可不是所有人都像閔樓這般對自己有信心,不過既然他說到願意找師兄弟照顧自己“生意”,不管是否客套,乾脆先把話說死,讓他推脫不得。而且看起來閔樓也不是一般的修道弟子,一來二去,自然能攀出交情,何樂而不為?

    閔樓隨即告辭而去,臨走時對錢財絕口不提,張衍也不多問,神情篤定,似乎彼此都忘了這一點。

    待到午時,四個僕役打扮的人每人推著一輛獨輪車來到千丈岩涼亭前,當先一人向張衍恭敬行禮,道︰“可是張公子?我等是閔公子僕從,遵公子吩咐,將這些米糧錢財送至公子居處。”

    張衍點點頭,道︰“諸位暫且等候。”

    他不急於回轉,這些僕從倒也沒有什麼不耐煩的神色,靜靜候在一邊,這一幕自然引來不少人駐足觀望。

    只是這一天除了閔樓之外,並沒有人再來照顧他的生意,只有寥寥幾人問上求問兩句,不論何人,張衍都是一一作答,一直到日頭偏西這才收攤,帶著四個僕從推著獨輪車返回居住。

    張衍剛剛離去不久,一個三旬出頭的中年文士急匆匆趕來,卻發現早已人去亭空,不由連連頓足,滿臉懊惱之色。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3-11-20 10:29 AM

第一卷 斬落金鎖聽玄音 第二章 蝕文天書 我自觀讀

    “紋銀三百兩,米穀五百斤,鮮肉二十斤,腌肉和各類蔬果三百斤,上好寬袖道袍、冠帶、鞋襪各三套,紫銅養氣爐一只……”

    張衍看著手中這份清單,除了這些東西之外,另有一些散碎日用物件不在其中,他暗嘆閔樓好手筆,這些糧食即便放開手腳來吃,也足夠他吃上整整一年的,可以說是徹底解決了自己的燃眉之急。

    平心而論,若要以今天解讀道書的價值來看,其實是賣不出這個價錢的,即便到觀中上師那裡請教,也用不了這麼多。

    不過考慮到這裡面還有閔樓刻意結交的因素在內,張衍也不矯情,全數收下,只是這個人情卻是結結實實承受了下來。

    沉思了一會兒,他寫下一封書信,尋了一個雜事道童過來,囑咐他改日採買時順便送下山去。

    將所有東西安置妥當後,張衍閉門打坐,“一氣清經”雖然只是入門心法,但修煉之道,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他更是深知基礎的重要,穿越來這麼多天來,卻沒有哪怕片刻放鬆。

    一夜無話。

    第二日辰時初刻,他依舊去了千丈岩那處涼亭,卻意外發現早早有人在那裡等候。

    這人三十出頭,卻兩鬢微白,眉目間略見憔悴之色,手掌中還托著一只楠木書匣,他遠遠望見到手持竹幡的張衍走來,趕忙匆匆上來一禮,道︰“可是張衍張師兄?”

    張衍立定,態度謙和的回禮道︰“正是。”

    “在下德修觀趙元,聞聽張師兄擅解蝕文,特以來此求教。”

    趙元將手中木匣打開,露出一本薄薄道書,他仿佛怕碰損這本道書,輕手輕腳地取出,再捧至張衍面前,恭敬道︰“若能解在下心中疑惑,必不虧待師兄。”

    張衍看趙元對這本書視若珍寶的模樣,又看了一眼那只精心打造的楠木盒,微微一笑,將手中竹幡靠在一邊,從袖子取出一塊白帕擦了擦手,這才將這道書接過來。

    見到張衍的舉動,趙元心中不禁對他升起了幾分好感。

    書一入手,張衍略略一翻,便發現這本道書只有上冊而無下冊,顯然是不願讓他看全,這也在是情理之中的事,他笑了笑,又將道書交還給了趙元。

    趙元臉色一變,急道︰“張師兄,莫非有甚不妥?或是……”他語聲一頓,狐疑地看了張衍幾眼,難道是閔樓對張衍能力有所誇大,其實對方根本無法解讀這本道書?

    張衍搖搖頭,笑道︰“師兄莫急,此書盡在吾心中矣。”

    這半部道冊不過區區數百字,現在他的記性越來越好,又精研蝕文數年,自然看一遍就記住了,而且他還要靠這個來宣揚自己的名聲,當是要擺出一副高人姿態。

    “哦?”趙元吃了一驚,不過神色間卻是有些將信將疑。

    張衍不疾不徐走入涼亭,將背後竹簍中的筆墨紙硯擺到石桌上,從容坐定後,這才提筆寫字。

    他剛才就看出,這本名為《永川行水書》的道書,其實只是一本仙遊雜記,對他來說沒什麼難度,不多時,就將這半冊道書解讀出來。

    還沒等墨跡乾透,趙元就急急將那幾頁紙抓在手裡,迫不及待看了起來,初看的時候他還滿含期冀,可是沒多久,他臉色就越來越差,翻來覆去看幾遍之後,他頹然長嘆一聲,道︰“原本我還不信,沒想到果真如此,枉我還花了偌大心思……也是,妙法真籍,我輩哪裡能隨意看到,我今番也是蒙了心竅啊!”

    張衍訝然道︰“師兄何出此言?”

    趙元面露苦澀之意,道︰“師弟你也知道我等記名弟子修道艱難,便是那些衣食豐足,金玉滿堂之家也要時不時給那些惡奴上些供奉,才能求得些許法門,不瞞張師弟,前日裡觀中卞師兄說若尋得一斤灩沉沙,便允我一本道書,哪知道……唉!”

    張衍頓時了然,無論是善淵觀還是德修觀,抑或是泰安觀,真正的入門弟子都只有區區十數人,他們平日是潛心修煉,日常雜事都交給身邊管事操辦,這些人雖說是管事,可卻不要小看他們,他們也掛著記名弟子的名頭。入門弟子平日解讀道冊之後總會留下些手抄本,這些僕役暗暗抄錄一些,分賣給記名弟子或者一些向往修仙的富貴人家,從中漁利。

    不過這其中也分三六九等,如果不是真正的豪門貴府,他還不給你臉色,只拿一些雜書打發。

    三大下院之間流傳的道書,多數都是這麼來的。

    趙元雖然家中累世經商,算得上殷實人家,但是和那些王公貴族比起來還是差遠了。

    張衍之前所顧忌的對象,正是這些“豪奴”,這些人能量大,多數又和入門弟子有勾連,一般弟子是絕對招惹不起的,坑了你也白坑。

    這次也是趙元求道心切,聽聞某位入門弟子正在四處搜尋五行神沙,願意拿出幾本“正宗道書”供眾位師兄弟參詳,他一狠心,便搭上了此人管事的門路,不但奉上了一斤水月灩沉沙,還順手還送去了大堆財帛,以求獲得一本真籍寶錄。

    趙元本來以為這本“道書”定然是仙家妙法,沒想回來一翻,發現只是一本遊記方志,比尋常練氣術還要不如,心中不禁大為懊悔,但又唯恐是自家推演蝕文出錯,數月之內,他又花費大批錢財陸續請教了幾名入門弟子,結論都是一般無二,正絕望之際,在閔樓那裡聽聞張衍在蝕文解讀上頗為了得,他也是病急亂投醫,不甘心之下又拿了半本道書過來請教張衍。

    “上山六載,今日這番算計又落空,想來是與玄門無緣,還不如回老家經商。”

    趙元已有三十八歲,眼見修道艱難,屢受挫折,不免灰心喪氣,有了下山的心思,他看著那半部道書,不由怒從心頭起,一把抓在手中正要一撕兩半。

    聽了他這番話,張衍目光一閃,突然伸手抓住趙元的手腕,道︰“師兄且慢。”

    趙元愕然抬頭。

    張衍看著趙元,沉聲道︰“若師兄信得過我,可否將此書下冊與我觀看?”

    趙元聽出張衍話中有話,猶豫了一下,道︰“師兄何意?”

    張衍誠懇說道︰“恕我直言,蝕文道書講究渾然一體,前後映照,貿然分開徒然不解其意,方才我觀此書,有些地方還頗有玄妙,或許……”

    “哦?”趙元瞪大了眼睛望著張衍,似乎有些明白了張衍話中的意思,渾身不自覺顫抖了起來,“難,難道……”

    張衍笑了笑,道︰“盡人事,聽天命。”

    趙元咬咬牙,站起身一跺腳,道︰“好,我便與師兄一觀!”他本來已經絕了這門心思,可是張衍的話又讓他看到了一絲希望,儘管依舊非常渺茫,但他又怎麼捨得輕易放手?

    看著趙元急急而去,張衍起身踱步,曼吟道︰“古有永郡,又名川德,地勢高隆,八水匯聚,如臥虎盤崗,南望東洲,又如潛龍俯灘,欲入北海……”這幾句話他越讀越覺得很可能有什麼暗指,本來他也只當這本書只是一本遊記,只是剛才趙元說到有緣無緣,他突然想起道門前輩一向喜歡擺弄玄虛,增設心障,說不定裡面還有什麼自己沒有發現的玄機。

    不到一個時辰,趙元氣喘吁吁地趕回,他一句話也不多說,從懷裡扯出一本道書就塞進張衍手裡。

    張衍點點頭,不緊不慢坐下翻閱,趙元緊張地看著他的面龐,心下患得患失,不過張衍一直表情平淡,看不出絲毫端倪。

    待整本下冊看完,張衍心中暗道︰“果然如此!”

    這次他十分肯定,有龍有虎,分明是說坎離交匯,八水則代指八脈,行水即是行脈!

    整部道書所用的蝕文極是粗淺,哪怕是資質愚鈍的人都能看懂一二,偏偏又將上乘的築元法訣用遊記的方式寫出,但如果不是真心研讀,道心常在的人,還真是會錯漏過去,這位仙師可謂用意深遠。

    只是現在他在考慮另一個問題。

    是否要告訴趙元呢?

    按理說,就算推說此是遊記無疑,趙元也拿他毫無辦法,還不至於引起他人注意。

    不過轉念一想,這只是一本築元道書而已,眼下雖然難得,但與漫漫修道之途一比,那就什麼也算不上了,這樣做既沒有好處又阻人向道的事,他是不會幹的。

    張衍緩緩抬起頭來,雙手一拱,微笑道︰“恭喜趙兄了,《永川行水書》實為《永川行脈法》,實是一本不可多得的築元道書!”

    趙元的眼睛一點點地睜大,渾身顫抖著說到︰“當真?”

    張衍嘆道︰“若師兄將兩冊道書置在一起解讀,說不定早已有人看出……”

    趙元搖搖頭,道︰“不然,師兄君子,換了旁人未必會如實告訴趙某,師兄實乃趙某命中貴人也!容趙某一拜。”

    他彎下腰,對著張衍鄭而重之行了個大禮,

    張衍趕忙將他扶了起來,道︰“這位前輩借水喻氣,微言大義,整篇法訣如剖魚刮鱗般坦呈眼前,甚是難得,師弟我有心一試,不知趙師兄可准我加以修行否?”

    趙元一怔,這本道書憑張衍的記憶顯然已經全部記下來了,就算暗中修煉他也無可奈何,現在卻仍然向他徵詢,顯然這是尊重自己,心下更為感動,連忙道︰“哪裡哪裡,師兄如此說卻讓小弟羞愧,師兄大德無以為報,此書盡可習得。”

    他摸摸了身上,覺得原先準備的一囊珍珠似乎拿不出手了,想了想,他從懷中拿出一封紙包,雙手遞到張衍面前,道︰“今日匆忙,未攜珍寶,此為五行神沙中的‘玉圭沙’,尚值些許銀兩,請師兄務必收下,來日還有補報。”

    張衍也不推脫,坦然接過,又提醒了一句︰“師兄今日心緒大起大落,不宜修行。”既然做了好人,那就索性好人做到底。

    趙元連忙點頭謝過,他望了望張衍,猶豫了一下,上前一步,小聲道︰“師兄,解讀蝕文固然大好,但未免會遭人嫉恨……”

    聽到這話,張衍神色嚴肅了幾分,認真道︰“師兄不必擔心,師弟我自有打算。”

    趙元點了點頭,既然都是明白人,那麼話點到為止就可以了,他拱手道︰“如需助力,只需師兄開口,趙某力所能及,定不推脫。”再次鄭重一禮後,他轉身離去。

    張衍望著對方背影沉思起來,看來趙元也是對自己推心置腹了,剛才那句話不是把他當成至交好友看提也不會提起。

    解讀蝕文看似平常,但實際上卻是從那些入門弟子的雜役那裡虎口奪食,原本他們先賣道書,再賣解讀後的手抄本,可以連著賺上兩筆,現在等若給張衍橫切一刀,斷了一條錢財來路,現在還好說,不過時日一久,必然會引發他們的不快,後果就很難以預料了。

    趙元的擔憂就是來源於此。

    要說如今張衍錢糧充足,按照常理,似乎不必再靠解讀蝕文謀生了。

    然而他的籌謀哪裡會是這麼簡單!

    他是一個修道者,自然明白只有修為才是根本,賺取錢糧不過是順手為之,他真正的目的是要藉此吸引善淵觀上層的注意。

    張衍在末日世界裡混跡了七年,甚至還一度進入了倖存者營地的核心層,他很明白,上層與底層最本質的區別其實只在於兩個︰一個是對資源的掌控和分配,另一個就是不對稱的信息量。

    雖然這是兩個不同的世界,但道理卻是共通的。

    溟滄派作為修道大派,只是下院善淵觀內類似他這樣的記名弟子就有三百多人,另有雜事道童千多人,可真正的入門弟子只有十多人。

    可偏偏是這十多人和觀中三名上師掌握了所有的修道典籍。

    善淵觀入門弟子一般都在蒼梧山第六峰捉月峰修煉,不是熟識的人輕易難得一見。觀中上師倒是每月開門講道,不過沒有常年“供奉”,想要獲得道門法訣,那也是休想。

    張衍不是豪奢富貴之家,這條路顯然是走不通的,不過除此之外,還有另一條路可走。

    那就是揚名!

    名聲一大,即便不能獲得某位上師慧眼賞識,也有機會結交入門弟子,一旦進入他們的圈子,那麼獲得上乘法門的可能性就大多了。

    而在解讀蝕文上的能力,就是他的敲門磚。

    在這些人還沒有注意到自己之前,他怎麼可能停下腳步?

    至於可能面臨的危險,他微微一笑,如果是往常他肯定不會這麼冒險,不過這幾日……

    他眯眼朝蒼梧山主峰神來峰的方向看了一眼,此正是大好時機!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3-11-20 10:47 AM

第一卷 斬落金鎖聽玄音 第三章 凝氣築元 神意為乾

    酉時,張衍回轉居處。

    一回到洞府內,他就搬起封門石條將大門鎖死,著手閉關。

    眼前光線一黯,暗室中的張衍難掩心中喜悅,沒想到開脈之前最重要的築元道法居然這麼容易就到手了?即便以他的養氣功夫也未免有些小小激動。

    他並不急於修煉,而是洗手換衣,點上養氣香爐。

    寧神靜坐片刻,他取過一張白紙,將整篇法門重新默寫下來,隨著筆下的字跡一個個的出現,他的全身慢慢放鬆,心緒也漸漸安定下來。

    當整篇《永川行脈法》寫完後,他的心身狀態也就逐漸調整到了最佳。

    築元,即是將渾身練就的內氣凝入神闕穴內,與從母胎裡帶來的先天一口元氣渾然合一,從而種下仙根靈種。

    有口訣曰︰“內氣混成,一元始生。”

    這是開仙脈之前的必經之路,日後是否有所成就,這一步至關重要。

    在蒲團上坐下,將所有雜念逐一排出腦海,他先運起入門心訣理順氣息,如此默坐半個時辰之後,他心中已是一片安寧空靜。

    一切準備妥當後,這才開始默念口訣,引導內氣按行脈法徐徐而動。

    只是沒有多久,他卻停了下來。

    張衍眉頭微皺,往日他行氣走脈都是順暢自如,意到氣至,只是這一次卻感覺有些不對,不但氣息時斷時續,行走間也頗為滯澀,好像一個人跌跌撞撞的在前進,腳下總有磕絆。

    好在他才剛剛開始修煉,索性散去剛才所引導的內氣,定了定神,又重新從頭開始。

    可是這一次,所遭遇的情況與上次別無二致。

    張衍面色一凝,雙目睜開,果斷中止了行功。

    修煉一道絕對不可以勉強,若是一味逞強胡來,只會壞了自己的根基。

    難道是自己資質太差的緣故,所以無法修行這本法訣麼?

    他搖了搖頭。

    要說資質的原因導致他練不成某門上乘法訣,那或許會,但連行氣走脈也這麼不暢,那問題就絕不是出在這裡。

    究竟是什麼原因呢?難道是法訣本身的緣故?

    張衍又看了一遍法訣,心中不解。

    法訣並沒有什麼諸如逆行氣機,別走奇經,正反倒流之類的竅訣,一眼就可以看出是最正宗不過的玄門路數,每一步該如何走,行氣到哪裡,穴竅怎麼配合,呼吸怎麼對應,都是說得明明白白,詳細得不能再詳細了,就差沒有在老師一旁督導指點了,這樣的法訣難道還會有什麼問題?

    如果這兩個原因都不是,那麼就有可能是他的修煉方式沒找準。

    想到這裡,張衍心中一動,拿起行脈法反覆看了幾遍,一直看到“流水而下,其勢自然”這個八個字的時候,心中隱隱覺察到問題出在了哪裡。

    或許正是因為法訣闡述得極為詳細,所以導致他修煉時太過刻意,而忘記了道書中水流自然的真意!

    要知道,玄門真法有的注重神意,也有的注重法門,兩者都是缺一不可,相輔相成,但是這其中卻有君臣主次之分;而這篇法訣明顯是神意在先,法門在後,他修煉時只執著於“法”,卻忽視了“意”,主次顛倒,刻意雕琢之氣太重,自然就落了下乘。

    張衍將道訣放下,撫袖沉吟起來。

    儘管找出了癥結所在,但他仍舊沒有辦法繼續。

    只要他一心修煉這門道法,那執念就總是存在的,這就與神意自然相悖,如此一來,他勢必是無法強行修煉下去的。

    如果讓他就此放下,當然能就此去掉執念,可提升修為自然也無從談起。

    這仿佛是一個環中套環的死結。

    張衍站起身來,背手在室內來回踱步,思索該如何修煉。

    這修道一途上,總會遇到各種各樣的迷障難關,一個不慎就會墮入迷途,輕則修為不進反退,道基受損,重則走火入魔,有性命之憂。

    這個時候就看出有老師的好處,他們不但能時常耳提面命,關鍵時刻還會出手護法扶持,修煉時的危險性自然大大降低。可是張衍只不過是一個記名弟子,既沒有老師,又沒有同道指點討教,所以只能依靠自己慢慢摸索,破除心障礙難了。

    張衍知道,這個時候是急不得的,反而更要心緒平和,否則一旦被魔障蒙蔽靈台,只會在泥潭中越陷越深。

    在思索了良久之後,他發現倒是有一個辦法是可行的。

    那就是出門遠遊。

    游覽名山勝境,觀摩山水意境,在忘憂止心中等候天時,待時機一至,自然水到渠成,功行圓滿,這也可以說是最契合道家真性的修煉方式。

    然而這個方法緊接著被張衍否定了,一來是時間太長,二來是變數太多。

    這還只是在開脈之前,如果今後得到類似的高深法門,難道他每一次都先去遊山玩水?這未免也太過浪費時間。更何況他之所以選擇立刻閉關,那是因為他冥冥中感覺到今夜是自己築元的最佳時機,如果錯過了,下次不知道還等要什麼時候。

    他不禁閉目沉思起來,既然自己從遊記中看出了法訣,那麼就已經算是“有緣人”,那位前輩沒有道理會留下這麼一個明顯的缺陷。

    一定有辦法,而且肯定就藏在書中!

    他盯著紙張上那密密麻麻的文字來回看了幾遍,直到兩眼酸疼的時候,忽然,他背脊一聳,腦海中突然靈光一現!

    對了!自己怎麼忘了這本道書原本是蝕文寫就的呢!

    蝕文似簡實繁,意涵廣大,每一字都映照天地至理,寥寥幾筆便能道盡天下萬物生死枯榮,這篇道書的法門經過他這一解讀,變成洋洋灑灑數千字,可是用蝕文來寫,不過也就區區六百字而已。

    這六百字已經將法訣盡數說了個明白通透,著書的那位前輩所用的蝕文已經是最為粗淺直白了,他反而參照著解讀後的抄本修煉,那豈不是借鏡觀月,捨近求遠麼?

    如此……

    張衍雙目一閃,乾脆提筆蘸墨,取過一張白紙,將整篇“永川行脈法”用蝕文重新默寫下來。

    整篇行脈法剛剛寫畢,他體內原本僵固的氣息居然莫名一動。

    張衍不由精神一振,知道找對了方法,他筆下不停,一口氣將整篇法門寫完,寫完後不見他停歇,繼而又抽出一張白紙,提筆再寫了一遍。

    漸漸的,渾身原本如死水一般的厚實內氣像是被一條潛龍攪動了起來,往四肢百脈擴散噴張,流轉游動起來,待在周天行走一遍後,又在丹田處匯聚抱團,如此循環往復,生生不息。

    整個過程自然而然,全憑真氣自動,張衍絲毫沒有刻意追求,他的心神已經全部沉浸入了筆下蝕文當中。

    全身氣息開始還是如同涓涓細流,綿綿密密,隨著行脈法寫了一遍又一遍,氣息也愈發壯大,待到後來已經像是大江奔湧,長河起浪,在周身上下鼓蕩奔騰不止。

    然而張衍心中無喜無悲,全然不去管它,寫到最後,手中之筆已然沒有半點墨水,然而他在眼中,一個個蝕文卻仍然自筆下湧出,即便沒有他的意念引導,內氣也循照著法訣在氣脈中周而復始,將淤塞的經脈一處處沖開。

    如此周天三百六十五轉之後,全身上下的內氣如海潮般時起時落,一般一波波擠壓著各處竅穴。

    當這股浩大的氣息到達頂點的時候,原本位於臍內深處,自出生後便緊閉竅門突然一震,居然打開一絲縫隙,澎湃的內氣如同找到了宣泄的途徑,紛紛往裡湧入,片刻之後便消失的一乾二淨,一時間,體內變得空空如也,整個人惶惶然如蕩在虛空。

    如果沒有明師指點,修道者一旦遇到這樣的情形不免慌亂猜疑,心神不寧,從而導致功虧一簣,但張衍經歷過生死輪回,心志堅定,依舊鎮定如常,內心深處波瀾不起,對身體中所發生的一切不問不聞,任其自然。

    果然沒過多久,消失的內氣又復被丹竅徐徐吐出,只是其中似乎混雜了一絲先天元氣,繼而又被丹竅再次吸入,如此往返呼吸八次之後,內氣已和先天元氣渾然一體,不分彼此,當內氣第九次緩緩歸入丹竅之中後,位於臍內的神闕穴忽的一跳!

    轟!

    張衍後腦似被玉槌輕輕敲了一記,耳邊傳來一聲清越鳴響,眼前先是白茫茫一片,再是光明大放,口內津液自生,泊泊入喉,隨著一股熱氣往下沉墜,最後落在臍內深處,終於安然不動。

    張衍筆下驀然一停,抬起頭時,發現滿地俱都是他書寫的紙張。

    前方洞壁上留出的孔穴有一道白光透入,不知不覺中,原來已經過了一夜了。

    此刻他非但不覺疲累,反而神清氣爽,五感清明,心中一片寧靜。

    他整個人的氣質也為之一變,隱隱然有出塵之氣。

    如果他能看見自己,就能發現他的面孔上此時浮出了一層晶瑩玉色,在頭面上流轉不停,雙目更是亮如星辰,這說明,從今日起,他已一步踏入了築元中“凝元顯意”的境界,距離築元最後一步“元成入真”也不過是一線之隔。

    張衍將手中毛筆一甩,快走了幾步,拿開封門石條,拉開大門,一步跨出。

    走出兩步他才頓住腳步,訝然看了看雙手,這條封門石重達三百多斤,儘管他身強體健,但往常搬動時也頗覺費勁,但剛才只是輕輕一抬,就將封門石挪到一邊。

    他不禁恍然,之前常聽人說,修道者築元之後,“雙臂自生千斤之力,目能透重煙迷霧,耳能辨蟲行鳥語,幾近仙人”,看來這個傳說是真的了?

    張衍雙手握了握拳,深深吸了一口氣,暗暗提醒自己,這只是大道之途第一步而已,萬萬不可得意忘形,後面還有更多的險關絕隘等著自己,此時歡喜未免太早。

    這時,一聲清悅鶴唳傳來,久久不絕於耳。

    張衍轉頭看去,此刻正值旭日初升,雲霧開散,山間林木盡染金霞,崖下蜿蜒長河宛如白線玉帶,時不時有三兩隻白羽丹頂的仙鶴自腳下棧道飛過。

    他神采奕奕站在崖邊,清冷的晨風拂過,身上雖僅只是一件道袍,卻絲毫不覺寒冷,任由衣袂在風中擺動。

    苦練了三年入門心法,上乘法訣一朝入手,一夜之間便凝氣築元,可謂厚積薄發,水到渠成。

    他不禁思索,如果此時還是每日在岩洞中苦練,只等天道施捨,一味講究機緣,那還有今天的際遇麼?

    答案顯然是不能的。

    修道之途,譬如千軍萬馬獨木橋,無可退讓,唯有前行,任他千難險阻,也要視若坦途。

    前世易經曾說“終日乾乾,反復道也”,不正是說君子要自強不息,不論順境逆境都要反反覆覆的堅持,這才能合乎陽剛正道嗎?

    可見自己銳意進取,砥礪奮發,正是上合天道的舉動。

    一句話,人必自助而天助之!

    想到這裡,他又若有所悟。

    此時,他神色一動,突然扭頭往棧道的另一頭看去。

    現在他五感敏銳,遠遠就聽到有人在急步向自己這邊走來。

    不多時,一個十七八歲的女子身影映入眼簾,她頭上挽著道髻,身上窄袖長衣,一副男子裝束,腰間還別著一把佩劍,一眼望去倒是英氣勃勃,只是下巴略微尖細了一點,給人不好親近的感覺。

    她一路來到張衍面前,看向他的目光裡充滿了不善,問︰“你便是張衍?

    張衍平生沒有見過這個女子,答道︰“正是鄙人,姑娘何人?”

    “我叫趙英。”女子冷著臉,擺手道︰“速速收拾行李隨我下山,遲則生變。”

    張衍只覺莫名其妙,疑問道︰“趙姑娘何意?”

    “你這小……”一聽這話趙英怒從心頭起,本欲破口大罵,不過看張衍器宇軒昂,氣質神采更是出眾,後面那個“賊”字便罵不出口,只狠狠瞪著他,道︰“你還有臉問?就是你害苦了家兄!”

    她心中暗罵這廝倒是生了一副好皮囊,難怪能騙得了家兄!

    張衍聞言一怔,看了看這女子的容貌,依稀和趙元有幾分相似,轉念一想,登時恍然大悟,問︰“可是趙師兄有甚不妥?”

    趙英冷哼一聲,臉上滿是怨氣。

    張衍了然,暗暗一嘆,他早就看出趙元這個人喜怒形於色,心思不定,告誡過他要慎重修行,沒想到還是出了問題。

    原來昨夜趙元對張衍的話開始倒是也聽進去了,只是道書拿在手裡又說忍就忍得住的?反覆觀摩之後就不知不覺修行了起來,誰知這篇法訣別有關竅,他用功過急,於是出了岔子,連吐數口鮮血後昏了過去。

    因為這幾天蒼梧山有件大事發生,他原本在泰安觀修行的小妹趙英恰巧也山上,聞聽後大怒,以為張衍只是一個騙子,跑去質問閔樓為何害了自己兄長?

    本來張衍的事閔樓也只和幾個交好的師兄弟說起過,許多人並不知曉,這下子為了維護自己名聲,不得不站出來為張衍張目。

    這結果又引發了連鎖反應,蒼梧上山現在聚集了三觀弟子,德修觀的入門弟子胡勝餘也在其中,而那個賣出“永川行水書”的卞橋正是此人的管事。

    卞橋得知這件事後,第一個反應是有人招搖撞騙,並不在意。後來閔樓一出面,他就覺得事情不簡單了,閔樓早被上師看中,遲早是德修觀入門弟子,他絕對不會信口開河。

    居然有人私下裡解讀蝕文?

    他心中驚怒不已,三觀的僕役也是經常往來,雖然沒有口頭挑明,但誰也沒有撈過界,張衍幫助閔樓和趙元等人解讀蝕文的舉動在他看來那是要斷自己財路啊!

    只不過張衍是善淵觀弟子,他並不好直接出手拿人,後來一想,趙元這件事正好給了他一個藉口,便假惺惺上門探望一番,說讓趙元寬心,他定要為德修觀討個公道。

    趙元不久醒來,得知這件事後大驚,將趙英喊過來劈頭蓋臉大罵了一頓,讓她立即過來與張衍道歉,並讓她安排張衍下山避避風頭。

    趙英哪裡肯道歉?心中還認定張衍是個騙子,又不敢違背趙元的話,只想著把張衍趕下山去就算了事。

    趙英又與張衍不情不願說了幾句,雖然言語中遮遮掩掩,張衍還是大致明白了前因後果。

    這件事一發生,看來自己已經提前引起了某些人的注意,這倒是比預想之中還要來的快,趙元能連夜派出人來告知自己,沒有畏危避難,說明此人倒是值得深交的。

    張衍神色淡定,道︰“你回去告訴趙兄,說此事我已知曉,多謝他及時告知,請他不必憂心,我自有安排。”

    趙英打心眼裡是不願意為張衍忙活的,現在見他不肯下山,那麼她更樂的如此,自己也不算違了兄長的囑托,心下更是暗道︰“不知死活的小賊!不知道卞橋的厲害,等那惡奴一到,到時候有你的好戲看!”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3-11-20 11:04 AM

第一卷 斬落金鎖聽玄音 第四章 千丈岩前解道書(上)

    一行五人圍聚在千丈岩前的涼亭裡,卞橋獨自坐在正中的石凳上。

    他約莫四旬出頭,衣衫華貴,頭戴九陽巾,腳下一雙厚底高履,臉型白而圓胖,手捧一只紫泥茶壺慢慢啜著,看起來像是個豪紳,而不是伺候人的管事。

    千丈岩前人多眼雜,遠處有人指指點點,他卻毫不在意,周圍的幾個奴僕都是短打裝束,胸腹間衣裳敞開,臉上盡是驕橫之氣。

    趙英站在遠處看著,暗罵張衍不知好歹,心裡又隱隱有些後悔,卞橋向來手段毒辣,對付一個小小記名弟子簡直是輕而易舉,這小賊若被打死在這裡倒也罷了,只是大兄定會數落她的不是,萬一身體又氣出毛病來怎麼辦?

    她自小被趙元撫養長大,如果不是為了她,趙元早已上山求道了,也不會因此耽擱了十年,所以她對趙元的話平時從不敢違背,今次也是見到趙元吐血,她又急又恨下才任性了一回。

    只是趙英並不知道,卞橋看起來橫行霸道,但其實也懂得一點進退之道。

    一方面他對不該得罪的人他盡量不得罪,即便有些許衝突,別人也看在胡勝餘的面子上不與他計較,另一方面,他對於沒有背景的弟子又肆無忌憚的欺凌打壓,也正是由於這一點,他在諸多管事中名頭最響,凶名最盛。

    “卞總管,張衍來了。”

    一個被抓來聽用的善淵觀道童縮頭縮腦地張望了一下,指著遠處走來高大身影小聲說著。

    卞橋本來已經等得有些不耐煩了,聞言稍稍打起了點精神,抬頭隨意瞥了一眼,這一打量,舉起嘴邊的茶壺卻是一僵,有些吃驚道︰“那個就是張衍?”

    他本以為張衍只是一個不懂規矩的窮酸書生,哪知道對方的形貌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張衍今天換上了閔樓贈給他的寬袖道袍,他儀容俊美不說,偏偏又身材勻稱高大,比常人還要高出一頭去,雙目之間凜然生威,朝這裡大步走來時,看上去雄武英壯,氣勢懾人。

    更令卞橋吃驚的是,張衍的面龐上浮現一層隱晦光澤,他常年在胡勝餘身邊處理雜事,自然是有見識的,一看就知道張衍不但已經到了築元中“凝元顯意”的境界,而且還隱隱然有步入“元成入真”的跡象。

    卞橋咧了咧嘴,心裡暗暗惱火,不知道打聽消息的人是幹什麼吃的,有這等修為,豈會是一名普通的記名弟子?

    其實張衍前身性格沉悶,上山三年只懂埋頭苦修,閉門精研蝕文,從來沒有結交過什麼同道,可以說是毫不起眼,時間倉促之下當然什麼都查不出來。

    按照卞橋原先打算,若是這個張衍無甚背景,自然是教訓一頓後打成殘廢扔下山去。

    在他眼裡,一個記名弟子算不了什麼,要不是礙於這裡是善淵觀,他一句話下去就有人搶著去辦,根本無需他親自出面,可沒想到一見之下,卻覺得張衍大不簡單。

    再加上張衍精通蝕文……

    一般似這等人,不是背後有入門弟子照應,那便是家世煊赫。

    一念至此,張衍的身影在他眼裡變得高深起來,倒是不敢輕易造次了。

    不過往日他仗著胡勝餘的名頭自認也是個人物,既然場面都鋪開了,那也不可能當著諸多弟子的面就此退縮,輸了氣勢。

    他臉上勉強擠出幾分笑容,坐在那裡衝著走來的張衍拱拱手,道︰“某家卞橋,平日裡為德修觀胡勝餘胡公子打理俗物,這位師弟可是張衍?”

    張衍站住腳,目光平靜無波地看了卞橋一眼,道︰“是。”

    卞橋一直仔細觀察張衍神色,見他聽到胡勝餘的名頭時眼神中波瀾不驚,毫無所動,心中更加肯定先前的判斷,狀似親熱的試探了一句︰“不知張師兄與善淵觀的幾位師兄如何稱呼啊?”

    卞橋這裡提起的“師兄”自然是指善淵觀的那幾個入門弟子了。

    張衍哪裡不知道他的心思,臉上似笑非笑,道︰“自然不及卞兄與胡師兄那般親近。”

    卞橋臉色一變,這話隱隱有諷刺他為人奴僕的意思,他平生最恨有人提起他的出身,不禁心頭惱火,臉上堆出來的笑容也有幾分僵硬。

    他看似文雅,可畢竟平時驕橫慣了,口氣頓時也變得不善起來,冷冷掃了張衍一眼,道︰“我來問你,聽聞你為我德修觀弟子解讀蝕文?可有此事?”

    張衍極為坦然,道︰“有。”

    卞橋冷笑道︰“我也知你到山上已有三載,豈能不知三觀弟子立有規矩,解讀道書有自有專人司職?也罷,今天不與你為難,你且在這裡立個誓,從今往後,不再為三觀弟子解讀道書,我便代諸位師兄放你一馬,既往不咎,你看如何?”

    張衍一笑,道︰“既然卞管事開口,那自此以後,德修觀弟子我自不與他解讀道書。”

    卞橋眯眼看著張衍,冷聲道︰“師弟是真心不懂,還是消遣我卞某人?我說得是三觀弟子,你可曾聽得明白?”

    下院雖然分三觀,但是平時往來頻繁,如果有人從德修觀得了道書,再托在另兩觀交好的弟子名下去張衍那裡解讀蝕文,那他還攔得住嗎?那還不是和沒說一樣?

    張衍一拱手,淡淡說道︰“既如此,恕難從命。”

    他哪裡能不知道這裡面的關竅?他故意這樣說,這是以退為進的手法,這樣一來,變得不是我不肯答應你,實在是你欺人太甚。

    卞橋本來忌憚張衍背後有什麼人撐腰,原想大家各退一步,也不至於鬧翻,沒想張衍不識好歹,居然這麼不給面子。

    轉念一想,張衍雖然看起來也有些根底,但既然破壞“規矩”在先,說到幾個師兄那裡也是自己佔理,怕他何來?

    既然好言好語你不聽,那就休怪我不講情面,真當我沒有辦法整治你麼?

    來此之前他早有準備,既然不可能和解,他就準備上手段了。

    卞橋突然哈哈大笑了兩聲,道︰“不妨事,不妨事,既然師弟在蝕文一道頗有心得,不妨讓我等開開眼界,卞某這裡有三本道書,請師弟指教!”

    他手一揮,身後一個小廝立刻擺上來一本道書,卞橋用手指關節在書面上敲了敲,皮笑肉不笑地說道︰“我也知道張師弟你的規矩,米糧銀錢少不了你的,就請張師弟指點一二了。”

    有生意上門,張衍自然不會不做,他走了兩步,伸出手去拿那本道書。

    “慢來。”

    卞橋伸手壓在道書上,眼楮盯著張衍,道︰“我是誠心求教,張師弟如果解讀錯了,或者解讀不出,又如何說?”

    張衍表情淡淡地說道︰“師兄盡可砸了我的招牌,我從此不再言蝕文二字。”

    卞橋嘿了一聲,搖了搖頭,道︰“不夠,不夠。”

    張衍也笑了,手縮了回來,站直身體,道︰“那麼師兄以為該如何?”

    卞橋眯眼道︰“你自散修為,就此下山,自此以後,不得踏入我溟滄派地界半步!”

    因為這裡聚攏多人,周圍一些三大下院的弟子也逐漸圍了過來,聞言一片驚呼,這是徹底要斷了張衍的修道之路啊。

    張衍倒是意外,沒想到卞橋之前沒有發作,現在倒是變得強硬了不少。

    他是不知道這是卞橋豪奴本性,逐小利,畏大人,只是吃不透張衍背景這才沒有直接動手。

    如果張衍這次輸了而又沒有人為他出頭,那自然下狠手不留活路,如果有人出面求情,來頭大的話他也能賣個面子,順便討個人情。總之,只要張衍道書解讀出了錯漏,到時候是扁是圓,都是任他搓捏。

    “師兄此說也可,但……”張衍倒是神色自若,道︰“若要如此,此價就不是區區米糧可抵了。”

    卞橋嘿嘿笑了起來,在袖子裡摸索了一陣,取出一只白玉瓷瓶放在石桌上,“師弟看來已是築元修為,此為致和丹,瓶中一共二十三粒,每一粒都是價值千金,師弟以為可否啊?”

    周圍三大下院弟子頓時議論紛紛,看著這瓶丹藥眼中都是火熱之意,不過也知道這不是他們能得到的,心中卻都在大罵,這個卞橋明明只是一個管事,沒什麼修為,偏偏有這等好丹藥,簡直是明珠暗投,暴殄天物。

    張衍熟讀典籍雜記,當然知道這種丹藥的價值,不但可以闢穀養生,洗滌穢氣,而且能固本培元,活血通脈,對動輒數日夜端坐不動的修道者來說大有裨益,關鍵是有價無市,這是入門弟子才可以享用的丹藥。

    無需再多做考慮了,他當下回道︰“可。”

    人群中的趙英看張衍答應下來,不由一撇嘴,這小賊真是不要命了,難道看不出卞橋是下個套讓他往裡鑽麼?

    卞橋朝周圍一拱手,道︰“好,今天這裡有多位師兄弟在此,做個見證,免得傳出去說我卞某人欺負人。”他也是手段狠辣,先一步用言語堵死了張衍的後路。

    張衍冷眼看著卞橋的小動作,他卻毫不在意,旁若無人的在石凳上坐下,將道書拿起翻看起來。

    圍在四周的眾弟子聽了卞橋的話,膽子大的都靠上來,都想看看這張衍到底有什麼本事,竟然敢和卞橋放對,泰安觀和善淵觀弟子還好,在德修觀弟子看來,這些年來卞橋在山上可謂作威作福,無人敢管,今天居然有人敢駁了卞橋的面子,胸中不免激動,更有甚者吩咐隨身道童務必去找來知交好友,毋要錯過這出好戲。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3-11-20 11:16 AM

第一卷 斬落金鎖聽玄音 第五章 千丈岩前解道書(下)

    捧著手中的道書看了大約一刻之後,張衍搖了搖頭,放了下來。

    卞橋冷笑一聲,怪聲怪氣地說道︰“怎麼,莫非師弟有何為難之處麼?”

    張衍嘆了一聲,道︰“只是一篇東挪西湊的吐納術而已,應是某位前輩的遊戲之作,故意用蝕文寫來取樂所用,不明真相者極易上當,卞管事若要修道,在下認為還是《一氣清經》更適宜入門啊。”

    卞橋一怔,隨即面皮有些發黑,這本道書倒的確是像張衍說得那樣是用蝕文假作,其實非常不入流,不是在蝕文上浸淫日久的人輕易也看不出來,他拿到手裡時原本還想賣個好價錢,今天只是湊巧拿來對付張衍,本來還想就算張衍解讀出來,若是沒有看出其中真正的根底,他也能藉此譏諷張衍一頓,掃掃對方的面子,沒想到反而讓張衍抓住機會奚落自己一頓,他偏偏還不好解釋,心中不由一陣憋悶。

    這時,人群中有人驚呼道︰“這張衍解讀蝕文竟然不曾用竹籌!”

    這話一出,周圍多數人也注意到了這個細節,都是一陣疑惑,是啊,怎麼沒見張衍竹籌呢?

    也不怪他們沒見識,能拿錢財去上師那裡求教的畢竟是少數,就算能拿到手的道書也是早已解讀好的抄本,從來沒見過哪個人解讀蝕文不需要竹籌的,而少數幾個人明白因由的人看向張衍的目光都是驚訝和佩服。

    張衍氣定神閑,微笑道︰“卞管事,可需我再手書一份?”

    “不必了!”

    卞橋哼了一聲,出手用力一掃,將桌案這本道書拍到了地上,他陰沉著臉又拿出一本道書,先是慢慢抬高,然後手一鬆,任由其“啪”的一聲落在石桌上,他嘴角一牽,皮笑肉不笑地說道︰“煩請師弟一觀。”

    卞橋心中冷笑,要知道蝕文也有繁簡之分,這本道書胡勝餘第一次看時也要擺出竹籌,細細解讀,就算張衍在蝕文一道上再精通,還能比過胡勝餘麼?

    退一步說,自己有胡勝餘解讀的正本在手,就算張衍能解讀出來,那肯定也是錯漏百出,一對照就能讓他原形畢露!

    剛才那陣接觸他也看出張衍言辭犀利,一旦讓他言語拿住痛腳恐怕就奈何他不得,只等張衍出錯,自己便立即發作,不給張衍發話時間,先坐實了再說!

    看卞橋這副模樣,張衍就知道這本道書恐怕大不簡單,不過他非但沒有畏怯退縮,反而大起興致,細細讀下來,發現的確是有些難度,但憑他的能耐還是能夠應付過去的,心中居然有些微微的失望。

    就在剛才,他發現隨著自己的修為提高之後,解讀蝕文時心思更為澄澈,如同映月清泉,片塵不染,連帶速度也比往常快了一些,看來還暫時不需要用到那個底牌。

    再翻了幾頁之後,他發現這是一本上好的道門法訣,心中突然冒起一個念頭,他本是為了揚名,現在不正是一個難得的好機會麼?

    心中打定主意,他加快了翻動的速度,翻完之後,當即合上道書,閉目端坐。

    看到他這樣的舉動,眾人都是一愣,猜測這本道書是不是難住了張衍?

    卞橋眼皮微跳,他的眼光比在場眾人毒辣的多,反而隱隱有種不妙的感覺。

    過了好一會兒,張衍雙眼一睜,開口道︰“此書名為‘滌竅圖’,法訣曰‘竅通神關,滌蕩靈丹’……”

    張衍居然根本不用看書,只憑看過一遍的記憶,口中就一字一句解讀了起來,周圍頓時發出一片驚呼聲,顯然張衍的舉動讓他們大為震驚,可是不多時,隨著張衍清朗的聲音傳出,原本交頭接耳的眾人漸漸安靜了下來,他們的心神漸漸被道書裡的內容吸引了過去。

    卞橋目瞪口呆,他抖抖索索從袖口裡取出一本抄本與張衍所念的內容對照起來,不自覺額頭上出現了細密的冷汗,而且越看下去,頭上的冷汗也越多。

    抄本與張衍的用語雖然略顯不同,但那只是用語習慣和學識修養的差別,意義卻是大同小異,而且由於張衍有意說得淺顯,用語詞藻還更為通順易懂。要不是這本道書是胡勝餘新近翻閱,斷然沒有流傳出去的可能,卞橋簡直要認為張衍早已讀過一遍。

    一時間,千丈岩上只剩下了張衍那並不十分響亮,但是又氣息渾厚的聲音。

    這本道書名為“滌竅圖”,講究如何和時辰對應淬煉自己的穴竅脈絡,這等上乘法門在場多人平時聽也沒有聽說過,此刻乍然聽聞,知道真法難得,個個都是屏氣凝神,聽得如醉如痴。

    卞橋臉色慘白,他沒想到這個張衍居然這麼厲害,這門法訣一旦泄露出去,胡勝餘責怪下來他也是吃罪不起,看張衍的架勢,那是要將整本道書的從頭到尾一字不差地讀出來,一時也顧不上心疼,一把抄起手中的紫泥茶壺就往地上摔去。

    隨著“砰”的一聲碎響,張衍語聲也為之一頓,他抬頭看了看渾身發抖的卞橋,臉上微微一笑。

    眾人終於回過神來,都是一臉惋惜感慨之色,多數人看向張衍的時候都是滿臉的佩服,而看向卞橋的目光卻充滿了憤恨。這時,一連串“撲通撲通”的聲音傳來,前排的人紛紛“哎喲哎喲”摔倒在地。原來,在聽張衍解讀道書的時候,眾人的身體不自覺的都往前傾去,前胸貼後背,一個壓一個,站在最前方的人此刻精神一鬆,自然站不住腳了。

    這其中,也有性急者當場坐下,原地靜坐參悟起來,眾人也不打擾,自覺讓開一個圓圈。

    趙英本來也是聽得入神,對照道書內氣在體內滌蕩不止,只覺自己沉浸入一個玄妙境界內,渾身暖洋洋不能自拔,現在恍惚醒來,暗道這小賊看來是真有本事,可是大兄怎麼會吐血呢?難道真是如大兄所說是自己操之過急?真是自己錯怪了好人?一時間,她望向張衍的目光裡充滿了複雜之色。

    卞橋掏出一塊絹帕擦了擦鬢角上的急汗,鬆了一口氣,本來他以為這本道書已經能夠難倒張衍,沒想到這個張衍如此厲害。

    來時他一共準備了三本道書,一本比一本高深,只是這最後一本他根本沒想過要拿出來,這其實只一份道訣,胡勝餘另有所用,現在拿出來的話,萬一胡勝餘追究下來……

    可在百人圍觀下,他卻被張衍逼得有些下不來台,此時一退,可謂顏面盡失,只怕今後那些家伙都會踩到自己臉上,現在已經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

    他面皮抽搐了一下,一咬牙,拿出一張發黃的薄紙,“此篇口訣只有一十六個蝕文,既然前兩本道書都難不倒張師弟,那麼這份想必也是手到擒來!”

    這篇道訣《漫曲經詩》,全篇雖說只有一十六字,卻暗含六十四種道歌法訣,解讀出來時候只要缺漏一種,就不算成功。

    更為關鍵的是,這道訣推演起來耗神耗時,絕不是一日之間可以推演出來的。

    卞橋死死盯著張衍,他不信對方這次還能過關!

    拿起那張薄紙,張衍眉頭微不可察的一皺,他能看得出來,這份道訣儘管字數稀少,但是艱澀深奧,所用的蝕文也是生僻異常,內中更是暗藏著很多衍伸變化,不像卞橋表面上說得那麼簡單。

    他晃了晃手中薄紙,沉聲道︰“卞管事,這份道訣似簡實難,推演起來極費時間,你可能要久候了。”

    卞橋對這份道訣有絕對的信心,他看了看天色,現在已是隅中,心中暗想就算張衍推算到明日又如何?還不是一樣的結果?於是故作大度的一揮手,道︰“不妨事,那就以今夜人定為限,想來屆時張師弟不會連區區十六字蝕文也解讀不出來吧?”

    可別看卞橋嘴上說得大方,可張衍粗略推算了一下,便發現這本道書就算自己不眠不休的解讀,也起碼要三天時間才能克盡全功。

    他不禁暗暗冷笑,此刻如果換了一個人來,那的確是被難住了,不過是自己的話……

    他伸手一探,手掌握住了藏在袖中的那塊殘玉,心神往裡沉入進去。

    很快,他的意識就來到了一個奇異的空間內。

    這裡是這塊殘玉最大的秘密所在,在玉中有著他的一個“分身”存在著,不但形體外貌完全一樣,而且連感官精神也完全一致,這就如同本體的鏡像一般。

    心神一進入殘玉中,這個原本僵坐不動的“自己”眉目間立刻靈動活潑了起來,仿佛陡然間擁有了生命。

    這個分身就算坐臥行走也絲毫不影響他的本體,他們既是彼此獨立的,又是渾然一體的。

    而其中最大的神奇之處在於︰玉中的時空與外界是不同步的。

    他曾用默誦經書的方法來測算時間,大致推斷“玉中十日,外界一天”的結論。

    有了這塊殘玉,他可以用比旁人多十倍的時間來思考學習,用來推演蝕文更是無人可比。

    張衍默默看了看時間,現在大約是巳時中,也就是早上十點鐘前後的模樣,到晚上亥時,差不多是十二個小時,如果以十倍計算,那就是一百二十個小時,對他來說足足有五天的時間!

    他灑然一笑,在玉中端坐,以手為籌,開始掐指卜算起這篇十六字法訣。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3-11-20 11:37 AM

本帖最後由 roger1206 於 2014-1-11 05:40 PM 編輯

第一卷 斬落金鎖聽玄音 第六章 前塵因果 定陽周門

    酉時末,張衍解讀出來的六十四篇道訣完完整整擺在卞橋眼前。

    卞橋額頭上的冷汗涔涔而下,說實話,這些法訣他本不能看懂其中一二,但當日胡勝餘曾親口說這經詩共能讀出六十四篇道訣,現下張衍所書暗自契合胡勝餘所言,足可以證明是當真能看懂其中真意。

    他在袖中的雙手輕輕顫抖、顯然已知自己大敗虧輸,只是嘴上猶自強撐,道︰“此《漫曲經詩》艱深繁奧,師弟這番解讀快則快矣,然其中是否無誤卞某還不得而知,待我拿到胡師兄處再辨真偽。”

    眼見卞橋明明已經輸了,卻還耍賴不認,圍觀眾人望向他的目光都是滿含鄙夷,更有甚者出言冷嘲幾句。

    卞橋儘管胸中怒火翻沸,但表面上卻只能裝作沒有聽見,心中卻是暗恨,暗道︰“今次且先讓爾等得意幾天,待回頭再收拾不遲!”

    張衍一聲冷笑,道︰“如此,這份道訣便留在張某處,等卞管事辨明真偽再來尋張某不遲,告辭了。”他竟然一把將那張寫有蝕文的薄紙連帶致和丹一起收到袖子裡,二話不說,起身就走。

    卞橋萬萬沒有想到張衍說走就走,他起身追了幾步,望著張衍背影幾次想開口,卻又都把話嚥了下去,想到胡勝餘來日問自己索拿這份道訣,而自己又拿不出來……

    他臉色頓時一陣慘白,渾沒有注意腳下涼亭台階,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在地,雖靠兩旁奴僕扶住才沒有出醜,卻也是大失顏面,再也不敢在此多留片刻,急急狼狽而去。

    今番令卞橋吃癟,張衍心中卻沒什麼快意。

    卞橋不過是奴僕之流,這個人雖然跟隨了胡勝餘不少時間,但是兩眼渾濁,氣息粗重,一眼就可以看出身上沒有任何修為,雖然髮黑齒健,不過張衍可以斷定,那是長期服食上好丹藥的原因。

    人生短短百年,只為了那些黃白之物奔波忙碌,到頭來還不是黃土一坯?明明身在寶山也不自知,只是一個捨本逐末,貪圖眼前小利的鼠輩而已。

    只是聽說胡勝餘這個人極為護短,自己得罪了他的管事,不知道會有什麼反應?

    張衍笑了笑,他在之前就已經將這個後果考慮進去了,也早有應對之策。

    搖搖頭,他將這件事拋到腦後,一心整理起一天以來的收穫,畢竟卞橋拿來的道書法訣內容不是一般人能看到的,倒是便宜了自己,畢竟只是提升修為才是自己的根本。

    只是他卻沒有想到,這件事所引發的後果卻比他想像中還要大的多,短短幾日之內,他的名聲已經傳遍了整個蒼梧山,三觀弟子紛紛找他攀談結交。

    初時張衍還耐著性子應付,後來卻感到煩不勝煩,索性不再外出解讀道書,閉門參悟法訣,這才消停了不少。

    這一日張衍擺弄手中的殘玉,他隱隱然覺得,這塊玉當中好像還有很多秘密沒有挖掘出來,之前他修為低下,所以很多地方的猜想無法印證,正當他想試一試心中想法的時候,卻有人在外輕輕拍打大門。

    張衍不禁詫異,自從他推說閉關後,已經很少有人來拜訪自己了。

    “門外是哪位師兄?”

    門外那人輕聲喊道︰“少爺,我是張喜啊。”

    張衍一陣欣喜,道︰“哦,是喜伯?快快進來。”

    他起身開門,只見一個四旬出頭,模樣老實的中年人瑟瑟站在門口。

    這個張喜是他上蒼梧山前唯一帶在身邊的僕從,自小在他府中長大,為人厚道實誠,原本是他父親的書僮,記憶中前身從不當他是下人,而是當叔伯長輩看待。

    張衍上山後,張喜一直住在山下,前日他拿到不少糧食後,還差人送下去了不少。

    只是張喜現在一臉愁苦,彷彿有什麼心事。

    張衍看了看他的神色,關切道︰“喜伯,夜晚山間淒寒,怎麼這個時候上山?”

    張喜低頭道︰“已有三月未見到少爺,如今春寒料峭,少爺又向來身體單薄,老奴心中擔憂,是以上來看看。”

    張衍灑然一笑,道︰“我等修道人餐風飲露,寒暑不侵,喜伯無需憂慮。”

    張喜看了張衍一眼,神色間欲言又止。

    “喜伯來得正好,今晚便在此處住下,與我說些山下趣聞,蒼梧山多有美景,改日再帶些糧食隨採買之人下山。”張衍自然能看出張喜上山別有因由,不過他這個人胸有城府,並不急於詢問,只是一味招呼。

    見張衍要往裡走,張喜突然拉住了他的袖子,“唉,少爺,老僕我有句話不得不說。”

    張衍回過頭,溫和地說道︰“喜伯,我自小是你帶大,有什麼話但說無妨。”

    張喜連連嘆息,道︰“少爺在這蒼梧山上已是三個春秋,掰指細算,可見多少人成仙了道?老太爺曾官至雲州太守,老爺臨終前也是對你期望殷殷,盼你光耀門楣,你本該讀書應考,怎可在此耗費大好光陰啊!”

    張衍卻是哈哈一笑,他走了兩步,在一處站定,伸出一隻手指著洞壁上方,道︰“喜伯你看,這上面一首詩伴我三年,我卻始終見而不識,今日一觀,竟是深得我心。”

    張喜詫異張衍怎麼突然扯到詩上,不過少爺既然對詩詞有興趣,自己當然樂見其成,他也是讀過詩書的,湊過去抬頭一看,發現這首詩落款時間是永平初年,便知道距今已經一百三十三年,可那字跡竟然深入石壁,猶勝初刻。

    他慢吞吞地念道︰“金殿枯骨黃泥塚,濁酒半杯祭公侯,今朝一覺黃粱夢,只問仙人不問愁……”

    張衍一聲感慨︰“今朝一覺黃粱夢,只問仙人不問愁,說得好,說得好!喜伯你看,這正是我張衍心意之寫照。”

    天不絕人,再世重生,今生大道之路豁然在前。他怎麼會浪費上天賜予自己的機會而回去貪圖人間富貴?

    張喜頹然搖頭,少爺看多了神仙志怪,受此毒害甚深,虛無縹緲的神仙之事怎可聽信?他嘆道︰“少爺,你資質不高,修仙無望,何苦……”

    “資質不高?”

    原本表情淡然的張衍神情略有異色,眉頭輕皺,道︰“喜伯,這話你是從何聽來的?”

    張喜嚇了一跳,似乎感覺自己說錯了什麼,立時嚅嚅不敢言。

    張衍目光一閃,嘆了一聲,道︰“你來時,周家人是怎麼對你說得?”

    張喜不假思索,道︰“周家人說……”

    還未說完,他臉色一白,頓時知道自己說漏嘴了,嘴唇哆嗦了幾下,“撲通”一聲跪下,拉著張衍的袍服,泣聲道︰“少爺,周家人找到我說已知你在此處修道,著我勸你下山,否則當你試試周家的厲害手段,少爺,周家勢大,我們惹不起啊。”

    果然是周家找上門來了麼?

    張衍眼中閃過一道精光,他搖了搖頭,道︰“喜伯,你這是上當了,周家人若知我所在還需找你作甚?豈非多此一舉。”

    “什麼?”張喜愣住了,“少爺是說周家不知你在此處麼?”

    張衍冷笑一聲,道︰“他們先前大約也知道我在蒼梧山中,只是這裡又不是他家後院,找起我來還要些花費些手腳,可是你一來,他們自然輕而易舉就能找到我了。”

    “啊?”

    “哈哈,姐夫到了山上幾年,倒是長進了不少啊。”

    隨著一聲長笑,門外轉進來一個身著白色衫的英武少年,他雙目狹長,鼻樑挺直,嘴如一線,眉宇間透出一股傲氣。

    他用審視的目光打量了張衍幾遍,突然一笑,道︰“姐夫,求道長生有萬般坎坷,千般關隘,似你這等資質,終生成就有限,有家姐在上,自然能護持你一生平安富貴,何必在這山中與寒露荒草相伴?還是回到家中,今後小心照看父母,做個凡人安度餘生,豈不是逍遙快哉?”

    不等張衍開口,他又一笑,道︰“雖然你此次私自上山,但是父母家人也知你受他人蠱惑,不會怪責於你,且速速隨我回去吧。”他的話聽起來像是規勸,但語氣中一股不容置疑姿態卻是盡顯。

    張衍淡淡一笑,道︰“父母家人?誰的父母,誰的家人?”

    說來他的前身經歷也是奇異。三年前,也就是在他十六歲時,娶了定陽周氏的周家小姐周幼楚為妻,與此女拜堂之後,洞房中新娘居然周身大放光華,稱自己是神女轉世,如今災怨得滿,即將飛昇仙闕,著他照看顧此生人間父母,百年後自會渡他去天庭同享極樂。

    張衍前身倒也聽信了這番話,雖然妻族驕橫,時常把下人如一般使喚,仍舊無怨無悔,一心一意侍奉神女父母,只盼有朝一日能享天道極樂。

    但偏偏某日來了一個老道站在門口冷笑,又指點了他一番,他這才恍然大悟,哪裡是什麼仙家神女,分明是修道練氣士,雖然兩者在普通人眼裡也沒什麼區別,但得老道一說,才知道練氣士不過是練神沖道,妄稱天闕神仙是多麼可笑。

    周幼楚原先是玉霄派靈崖上人的徒弟,為修上乘大道,所以以妙法轉世渡劫,只是此生父母如果無人看顧便道德不滿,有礙功行,因此尋了張衍這麼一個無父無母,家中還千頃良田的冤大頭來贍養父母,償補天道。

    如果不是老道點破了其中玄虛,那麼張衍此生不但只是娶了一個掛名之妻,還需拚死賣活奉養妻族,非但代人受過,到頭來還是落得一場空。

    當時十六歲的張衍得知真相後,憤然之下受老道指點來了蒼梧山,也要修仙成道,誓要討回公道。

    周幼楚這世父母雖然是靈崖上人的嫡系後裔,但終究還是凡人,並不知道這裡面的關礙,巴不得張衍不在,正好盡數吞併張氏田產,所以張衍出走三年,周幼楚並不知情。

    直到前些時日,她入靜時突然感到在張衍身上的施下的“牽魂術”突然消失,這才發現不對,找來周家人一問,才知道張衍已經走了有三年之久。

    可奇怪的是,周幼楚竟然推算不出張衍的去處,似乎有高人遮掩了天機,而靈崖上人閉關多年,也無從求他推算,無奈之下,命同在上山修道的三弟周子尚下山查探究竟。

    周子尚不敢怠慢,張衍關係重大,涉及到他二姐能否修習成上乘功法,他不得不慎重。

    雖然找不到張衍,但是張衍卻是帶著張喜一起出走的,果然一番推算後,周子尚沒多久就在蒼梧山山腳下找到了張喜。

    因為怕張喜不肯吐露張衍所在,所以他命一個下人去試探了一下張喜,果然,張喜懼怕之下連夜上山,跟在他身後的周子尚輕鬆找到了張衍的居處。

    得知張衍果然在山上修道,周子尚不免吃了一驚,張衍一旦修道有成,天道虧損自然又落回在他大姐周幼楚的頭上,這樣一來,先前的努力那就是盡皆付之流水了。

    周子尚原本想直接綁了張衍下山,但是卻看到張衍氣息綿綿,面如潤玉,分明已經是築元修為。雖然嘴上說得不屑一顧,心中卻是有些吃驚,難道張衍在蒼梧山上得了某上師看重不成?

    如果是這樣,倒是難辦了。

    張衍現在是溟滄派弟子,輕易擄去,恐怕會引起兩派不和,再則,張衍上山另有蹊蹺,究竟是誰在背後唆使還不得而知。

    思來想去,周子尚決定還是用柔和手段逼張衍自己下山。

    然而現在聽張衍說“誰的父母,誰的家人”這句話時,冷漠中帶著三分譏嘲,偏偏卻沒有一絲一毫的畏懼之意流露出來,心中不由驚疑不定,更加懷疑是有人在背後給張衍撐腰,要不然他哪裡來這麼大的膽子?

    他暗自揣測,那個人很有可能是靈崖上人的對頭,這樣的人他自己是肯定招惹不起的,不過這件事也不能就此放棄,而且他難得下山一次,正要憑此事讓師傅好好看看自己的手段。

    周子尚微微一皺眉,也不動怒,不再做什麼規勸,一句話也不多說,轉身就走。

    從周子尚進門到離去,自始自終,張衍都是神色如常,倒是旁邊張喜一臉惶惶之色。

    張衍若有所思,這個周子尚居然沒有浪費口舌逼迫自己下山,就這麼退走了?

    他絕不相信周家會這麼輕易的放棄,看來自己這個便宜小舅子也不是什麼簡單人物,應該還有更大的後手等著自己。

    他很清楚,周幼楚想要修成上乘道法,就絕不允許自己成仙了道,雙方誰都沒有妥協的可能。

    張衍看了看外間陰沉沉的天色,想來今天之後,周家的壓力恐怕會如疾風暴雨而來,幸好他的大計已經提前開始,要是周子尚早來幾天,他還真不好應付。

    想到這裡,他自信一笑,周子尚有一句話說得不錯,求道長生有萬般坎坷,千般關隘,這不僅僅是指修道上的障礙,人與人之間的對抗較量,殺伐爭鬥難道就不在其中麼?

    如果他連這一關都闖不過去,那又何談大道!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3-11-20 11:52 AM

第一卷 斬落金鎖聽玄音 第七章 法威凜凜 借名生勢

    “艾師兄,此事若教公子得知,必定饒不了卞某人的性命,還請艾師兄救上卞某一救啊。”卞橋對著當面的年輕人一個大禮拜下去。

    千丈岩前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三觀下院弟子幾乎無人不知。不過卞橋失了顏面還是小事,那篇經詩原本胡勝餘另有用途,當日他只是拿來為難張衍,沒想到反被張衍藉口拿走,這卻是掐住了他的命門。

    他本有心奪回,怎奈他身邊的這些人欺壓下普通弟子還好說,對上張衍這類築元修士無疑是自取其辱。

    幸好胡勝餘常年閉關修煉,為人又孤傲,來往的好友並不多,所以至今還沒人在他面前說起這事。所以卞橋今天特意來請三觀下院知名的艾仲文出面調解,索回經詩,無論如何,也要先過了眼前這一關再說。

    艾仲文雖然只是一個記名弟子,但一來他出身玄門世家安豐艾氏,二來他交友廣闊,三來他與張衍同位善淵觀弟子,上院觀主石守靜上師有意收他入門,遲早也是入門弟子,所以三觀上下多數人都願賣他一個面子。

    艾仲文笑道︰“卞師兄莫急,待我先問問這張衍來歷。”

    他揮了揮手,身邊長隨會意,自身後書架上點檢出一本名冊,翻了翻,道︰“張衍,東華定陽人,承安十七年上山。”

    艾仲文詫異道︰“沒了?”

    長隨點點頭。

    艾仲文若有所思,修道界雖然有不少精通蝕文的奇才,但大多都是玄門世家弟子,因為他們都有家族中教授解讀道書的法門,張衍既然精通蝕文,自然不會是沒有來歷的,只是之前為什麼沒有聽聞?

    這時,他身邊一個不屑的聲音說道︰“原來不過一無名小兒,我還以為是三頭六臂,不知道從哪裡得來了上乘推演法門,居然敢欺辱到卞兄頭上,卞兄放心,你的事自然是我的事,我自會幫你討回公道,也叫那小兒知道什麼是規矩!”

    卞橋聞言大喜,當即拜倒,道︰“林師兄若肯出面,卞某人自然感激不盡,事成之後當有厚禮送上。”

    “林師兄”本名叫林通,有一族兄林遠為善淵觀入門弟子,他與艾仲文向來交好,今次他上門來尋艾仲文喝酒,恰好撞見了此事。

    艾仲文看了林通一眼,提醒道︰“聽聞張衍也是築元有成,林師兄萬不可小看此人。”

    林通哈哈大笑,道︰“我上山九載,得我大哥林遠指點,直至兩年前方才‘凝元顯意’,他張衍上山才有多久?我看多半是以訛傳訛,虛詞誇大而已!”

    卞橋眼神閃爍不定,張衍的修為當日他是親眼所見,斷然是不會錯的,但是此刻當著林通的面卻是不便說出來,心中卻是暗喜,若是林通出頭,不管最後結局如何張衍小賊都討不了好去,若是能惹出林遠那是更妙。

    艾仲文皺眉不語。

    那邊林通卻是不管這麼多,他向來自大,林家在大魏朝也是世代勛戚,再加上在蒼梧山有林遠做靠山,養成了目無餘子的習慣,哪會把張衍放在眼裡?當下借著酒勁,拉著艾仲文一起出門,臨走時扔下話道︰“卞師兄且在這裡靜候我等佳音,哈哈。”

    艾仲文卻沒有林通這麼樂觀,初始聽聞張衍一日解讀三本各有來歷的道書,當中甚至不需要竹籌推演,心中也是大為吃驚。

    要知道普通道書還好說,深奧繁難的道書解讀起來向來靡費時日,比如一本數千字的道書,愚笨者往往七八年不能參透。他自己手中便有一本《心問》,他細推默演,用了五天才將全篇三千六百一十二字全部解讀出來,這足以在同門之間稱傲,但比起張衍那還是遠遠不如。

    他聽說這世上有些天縱之才,只是單單依靠稟賦悟性便能解讀蝕文,但是他還從來沒有見過,莫非這個張衍就是如此?

    除此之外,還有兩個可能,一是張衍近來得高人看中,得秘授籌卜之法,另一個則是張衍隱瞞了自己的出身。

    他這麼想是有道理的,只要籌卜法門夠高明,哪怕是悟性差點,解讀道書也不算什麼難事,只不過這種法門不是尋常人能得到的,如今大多數都手握在各大玄門世家手中,每個世家都有解讀蝕文的獨特法門,底蘊越深厚,傳承越深遠的世家,法門便越是高明。

    他並不知道,張衍雖然沒有高深法門,但是一來他在蝕文解讀上天資極高,二來用超過常人十倍的時間來推算,哪怕法門再差點,也足以拉平差距。

    在艾仲文看來,張衍如果是玄門世家出身,哪怕是沒落世家,有了這番作為也毫不稀奇。

    但假設前一個推斷如果成立呢?

    “觀中高人……”

    艾仲文心中一動,猛地升起一個念頭,莫非是老師靜極生動,又想收一個入門弟子?

    張衍上山三年來默默無聞,今番卻一鳴驚人,他越想這種可能越大。

    他這邊想著,腳步卻有些落後,漸漸被心急的林通拉開一段距離。

    林通正待走上通往張衍洞府的棧道,此時一抬頭,卻見一人正迎面走來,不耐煩道︰“誰人攔路?好狗不擋道!還不與那你林大爺我讓開?”

    對面那人一聲冷哼。

    艾仲文突覺一陣心悸,連忙收住了腳步,只見對面的林通已經躺倒在地,不禁大驚,脫口道︰“道友,還請手下留請。”

    那人冷冷看了艾仲文一眼,他頓覺如一盆冷水從頭澆下,寒徹肺腑,手足僵木。

    幸好那個人沒有多說什麼,徑直從他身邊走過。

    艾仲文怔怔看著這人背影,過了一會兒,這才上前將林通攙扶起來,問︰“林兄無恙否?”

    林通茫然半坐起來,他當時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等回過神來時,卻已是莫名其妙躺在了山道上,他拍了拍腦袋,眼神中露出一片駭然,道︰“艾師兄,那是誰人?好高的修為?”

    他雖然自大,但這會也知道這是遇上修為高深的同道了,艾仲文面色凝重,對方身上剛才隱隱有雲霞捲動,分明是開脈之後才有的異象,與他們這等人已經是仙凡兩隔,想到這裡,他也是一陣後怕。不過他覺得那個人似乎有些眼熟,暗道︰“看這人面龐,莫不是定陽周氏的周子尚麼?”

    去年他跟隨著祖父在東華洲諸派大會時遠遠見過周子尚一眼,玉霄派畢竟也是不亞於溟滄派的大派,但是兩個人位置可是天差地別,周子尚是長老親傳弟子,周氏又是玄門世家,他艾仲文雖然出身安豐艾氏,但不過只是一個旁支,還不夠資格上去攀談。

    他望了望前方,這周子尚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難道是來拜訪張衍的不成?

    這個想法讓他嚇了一跳,這張衍又是什麼來頭,連周子尚也要登門拜訪?

    莫非自己先前推斷有誤,張衍竟是深藏不露?

    吸了口氣,艾仲文心中有了計較,道︰“林師兄,剛才這位道友雖說沒有下重手,但保不準還有什麼暗傷,還是早早回去檢視一番才好,卞師兄這事就由師弟我處理了,如何?”

    林通猶豫了一下,雖然在卞橋面前誇下了海口,但是還是自己小命重要,勉強一笑,道︰“如此,就勞煩師弟走一遭了。”

    艾仲文拱拱手,不再多說,目送林遠離開後,沿著棧道往張衍的居處尋去。

    沒多久,他便聽到一聲渾厚的聲音問道︰

    “外面是哪位師兄?”

    周子尚離去沒有多久,張衍一直在留意外面的動靜,提防周子尚留下什麼人監視自己,這時聽到外面腳步聲,但是聽聲音沉穩有力,也沒有刻意隱瞞,於是便主動發問。

    艾仲文整了整衣衫,還沒有開口,只覺人影一閃,一個人就已經從裡面走了出來。

    “可是張師兄當面?”艾仲文後退了一步,上下看了一眼,忍不住讚了一句,“師兄果真如傳言中那般豐神俊朗。”

    張衍雖然只是普通的粗布長衫,但論相貌身形之佳,艾仲文所見過的人中還沒有幾個能比得上,不僅如此,對方眼中精芒迫人,隱隱有一股壓迫感,如果不是站在棧道邊,幾令他忍不住要多退幾步了。

    要說周家女兒選婿,先看命格氣運,再看長相外貌,最後選定從百萬人之中選定張衍,這也足以說明他這個身體是本錢十足的。

    張衍微微一笑,道︰“師兄謬讚了,在下張衍,不知是這位師兄如何稱呼?”

    艾仲文爽朗一笑,拱手道︰“區區艾仲文。”

    “哦?”張衍神色略動,仔細打量了來人兩眼,拱手道︰“久仰師兄大名了。”

    艾仲文的名頭他可是早就聽說過了,據說此人人脈極廣,而且一般弟子遇到些難事求到他那裡都會慷慨解囊,在蒼梧山上名聲很好,與卞橋是兩個極端,偏偏兩人好像又有點交情。

    這個人外貌毫不出眾,中等身材,也算得上是壯實有力,粗看之下,或許會把他當作路人一流,可是他的聲音低沉富有磁性,一聽之下不禁讓人心生好感,並且他皮膚溫潤如玉,一雙眼睛裡時時閃過一絲亮光,顯然也是築元修為。

    張衍暗中猜測艾仲文的來意,嘴上道︰“艾師兄請裡面坐,洞府寒濕,請勿見怪。”

    艾仲文呵呵一笑,擺擺手,道︰“我等修仙之輩與抱泉臥石,與日月同眠,哪有這麼多驕氣。”

    他也不客氣,大步向裡走去,走到一半,他突然回過身來,道︰“聽聞師兄極擅解讀蝕文,我近來訪得一本《臨耀問法》,有意請師兄一觀,若有所得,還請指點一二。”

    他拿出一本道書遞給張衍,“我也知師兄這幾日閉關,因此不敢強求,此書就放在師兄這裡,何時有暇再說不遲。”

    張衍神色略略一動,嘴角微微含笑,這個艾仲文嘴上說得客氣,其實分明是藉解讀之名把道書送給他看。這是攀交情的手段,不過對方行事灑脫,大大方方,並沒有引起他的反感。

    況且,這個人也的確是值得一交。

    他也不矯情,當即伸手接過,說了句客套話,做了個“請”的手勢。

    兩人分賓主坐下後,攀談了幾句,艾仲文突然問道︰“師弟我適才來時,見一人面熟,不知道可也是來拜訪張師弟的?”

    張衍恍然,難怪艾仲文對他那麼客氣,原來根腳在這裡。

    不過轉念一想,和艾仲文這樣的人結交,或許將來還要進入他們的圈子,沒有一個身份說起話也未免弱勢了許多,既然周家在利用他,他又何不妨暫且借用一下周家的名頭呢?就只當收點利息了。

    “師兄是說周子尚麼?

    “師兄認識周家三郎?”儘管早有預料,艾仲文不免還是心中驚訝。

    張衍神色平靜,道︰“豈能不識?三郎大姐,正是在下正妻。”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3-11-20 12:04 PM

第一卷 斬落金鎖聽玄音 第八章 意通殘玉 天機暗藏

    艾仲文大吃一驚,他先前想過各種可能,但是萬萬沒有想到,張衍與周子尚兩人居然是郎舅關係!

    定陽周氏在東華洲可謂顯赫之極,據他所知,近百年來,只是修為在元嬰以上的修士就不下十人,能娶周氏之女為妻,這張衍的背景顯然也是大不簡單!

    不過張衍沒有提及自己出身,他自然也很識趣的沒有再繼續追問下去。

    此時艾仲文看向張衍的眼神與剛才又有不同,初見面時他雖然態度上也是極為客氣,但那發自身心的矜持卻是洗脫不了的,而此刻,他顯然已將張衍擺在同為玄門世家子弟的位置上,甚至略有過之。

    張衍冷眼觀察,心中暗暗感慨,修道界雖然多以修為高低視人,但同樣也是注重出身來歷,如今玄門世家遍布各個修道大派,這般人已經牢牢把持住上乘修道之途,非世家出身的弟子,就算你資質出眾,沒有絕佳的際遇機緣,也一樣難以出頭。

    想到這裡,他暗道自己若是有朝一日修道有成,定要設法改變這樣的局面。

    由於兩人都是有結交的心思,幾句下來相談甚歡,這時,艾仲文話題一轉,道︰“師兄可知玄文法會?”

    張衍神色淡淡,放下手中茶盞,點頭道︰“豈能不知?如此盛會三年才有一遇,師弟我原本還想去見識一番,怎奈在下上山三年只顧修行,不曾結交同道,不得其門而入。”

    東華洲有十六個大派,小派不計其數,每隔三年,各派下院間都有會有一次玄文法會,屆時,各大門派下院中有名有姓的傑出修士,無論入門還是記名弟子,都會來此交流修道心得。

    今年,恰恰輪到蒼梧山為法會東主。

    而法會之所以名稱用“玄文”冠之,那還是因為蝕文的緣故。

    自開天闢地以來,山川地表經過億萬載自然演化,日曬風蝕之後,在其上形成廣大深遠的經緯圖形,其中暗含的天地玄機,經過上古道德之士演算整理之後,才逐漸形成這修道者所獨有的典籍文字。

    傳說上古之時,修道者僅僅依靠參悟蝕文,便能進窺大道,白日飛升。

    儘管這只是傳言,但也足以說明蝕文是大道之基,若是通解蝕文,則仙門在望。

    古時修士修道,皆是先學蝕文,再修玄法。

    只是這方法修道緩慢無比不說,你是否有所成就還完全取決於在蝕文上的天資。

    所以自玄門世家逐漸崛起後,玄門弟子便不在遵循這一路數,蓋因為他們初學道時便有長輩師門提點。不但自己能少走歪路,而且也根本不必去細細琢磨蝕文,只需要依照師長指點按部就班,不但基礎牢固,而且不虞行差踏錯,等到功行漸增,再回頭補讀蝕文,那自是高屋建瓴,舉手而為之了。

    這也是艾仲文認為張衍出身不簡單的原因之一,非世家出身的修士,有限時間拿來修道還來不及,哪裡會花更多時間去學天書一般的蝕文?

    可以說,像張衍前身這樣一步一個腳印精研蝕文的那是絕無僅有。

    而如今,在玄文法會上比鬥推解蝕文,已經成為玄門世家之間衡量自身家門高低底蘊的手段,再不復昔日修道之用。

    艾仲文暗中看了看張衍臉色,見他嘴上說得可惜,但似乎又並不怎麼放在心上,一時間猜不透他心思,試探道︰“不瞞師弟,我今日來,正是有意邀請師弟同去赴會,以師弟在蝕文上的造詣,豈能不在法會上一展身手?”

    張衍望了一眼艾仲文,笑道︰“既然艾師兄邀我同去,師弟我豈有推脫之理?”

    艾仲文鬆了一口氣,他摸出一塊銅牌,雙手奉上,道︰“此是法會信物,持此物可入山門。”猶豫了一下,他又拿出一瓶丹藥擺在案幾上,拱手道︰“這是一瓶順氣調脈所用的‘正源丹’,內有天罡之數,乃是卞師兄的賠禮,還望師兄收下。”

    說罷,不待張衍開口,他再次一禮,道︰“卞師兄與我也有些交情,前些時日是他孟浪了,惡了張師兄,托我再三致歉,還望師兄海涵。”

    張衍聞弦歌知雅意,哪裡能不知道艾仲文的打算?不過先前拿了對方的一本道書,現在自然是要投桃報李,他默然片刻,故意嘆了一聲,道︰“此等小事,我早已不放在心上,那日只是不忿這卞橋明明輸了還要拿胡師兄出來壓我。”

    艾仲文笑道︰“以師兄身份,何必與這等奴僕一般見識。”

    張衍“唔”一聲,這才把那頁經詩拿了出來,交予艾仲文。

    既然目的已經達到,見天色已晚,張衍又有送客之意,艾仲文也不便多留,再攀談幾句,便告辭離去。

    送走艾仲文,張衍回到洞府中,他拿出銅牌看了看,以他的定力,也不禁面露喜色。

    艾仲文哪裡知道,這玄文法會才是他的目的所在啊,可以說,張衍之前做了那麼多努力,就是衝著這個法會去的。

    只是,法會不是什麼人都能參加的,他就算想去,也要有人引薦才行。

    他一個記名弟子,一無人脈,二無修為,之前之所以表現得那麼高調,完全是想用在解讀蝕文上的出色能力作為敲門磚,進而獲得參加這次法會的資格。

    一旦在法會上揚名,其意義與之前是完全不同的。

    說白了,以他現在的身份,哪怕名聲再響,也只是在記名弟子之間響亮一點罷了,或許偶爾會有艾仲文那種人比較賞識他,可那些入門弟子卻不會真正對他高看哪怕一眼。但如果在法會上那就完全不同了,那可是十六大派的精英弟子匯聚一堂,不客氣的說,或許將來各大派的長老掌門都可能從這些人中間出現,影響力差得不是一點半點。

    一旦在法會上揚名,觀中上師要收入門弟子也要先考慮到他。

    一直以來的目的眼見得以實現,此刻張衍心情大好,拿出艾仲文變相送他的《臨耀問法》翻看了起來。

    哪知道一看之下,卻大為吃驚。

    原來這本《臨耀問法》正是《心問十篇》中的一篇,裡面的內容就是涉及到築元最後一步“元成入真”的,可謂字字珠璣。

    顯然是艾仲文看到他的修為已經跨到了“元成入真”的門檻上,所以特意送了這麼一本道書以示誠意。

    張衍不由苦笑,玄門世家果然底蘊深厚,這樣珍貴的道書張衍以前想也不敢想,機緣巧合下才偶爾得到一本,他們卻是隨手送人。或許對他們來說不值一提的道書,在他這等弟子來看卻是真籍寶錄。

    只是不久之後,這本道書卻看得他有些皺眉。

    其中的蝕文倒是難不倒他,但是其中有許多代指的玄門術語,張衍雖然略微知道一點,但他並不是正宗玄門世家出身,看著就有些吃力了,比如其中有“斗參,瑞”一語,“斗參”,他知道是一種這在主脈上的行氣術語,氣起氣落一般有三種方式,而“瑞”想必就是專指其中一種,但問題是他怎麼知道是哪一種?

    這又不是可以輕易嘗試的,一個不慎就極容易出現差池,所以這本書到他手中有也等於無用。

    可是他如今卻又不能不練。

    他不能保證艾仲文的心思是不是真的那麼簡單,如果真有暗含有試探的目的在內,只要自己沒有領悟參透,那麼無需看修為,只是對答一番就會被看出底細。

    而他想參加法會,遲早是會與艾仲文再次碰面的。

    站起身來,他來回踱了幾步,眼中神光一閃,重新坐下,將袖中的殘玉拿了出來。

    玉中的分身和他一般無二,先前他也嘗試過修煉,但修煉分身並不能使得他自身的修為提升,後來他的心思都放在了解讀蝕文上,所以也沒有再繼續深入下去,現在回過神來一想,他腦海中不禁捕捉到了一絲靈光。

    將心思沉入殘玉,他意識與分身合二為一,按照《臨耀問法》的口訣修煉起來,起初兩個關口順利而過,而到了第三個關口的時候,氣息才引入一條經脈,猛覺心口一疼,身體頓時一麻,變得動彈不得,立時知道這是走岔氣脈了。

    不過他卻絲毫沒有氣餒,反而大覺振奮,這證明他先前的想法是可行的!

    這不過是個分身而已,絲毫影響不到他的本體,即便練岔了又如何?大不了從頭來過!而且玉中世界是現實世界的十倍,他大可以在玉中將功法摸透,然後再去本身上修煉。

    張衍定了定心神,將走叉的氣息重新退了回去,準備再試。

    只是輕易做出這一步後,他便又有了新的發現。

    既然可以將氣息退回,那即是說,這具分身的狀態完全是靠他自己的意念說了算?

    有了這個想法後,他好奇心大起,試著直接操縱分身的修為。

    果然,隨著他意念轉變,這具分身頓時變得丁點修為也無,與一個普通人無疑;而下一刻,分身的修為又再次提升,眨眼間跳過入門道基,直入築元,又回到眼下自己的修為上來。

    他試著再往前一步,卻再也不能了。這說明分身只能演化至他如今所能達到的修為,不過對他來說,這已是不小的驚喜,這意味著今後哪怕沒有老師指點,也能靠自己摸索出一條修行大道出來!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3-11-20 12:27 PM

第一卷 斬落金鎖聽玄音 第九章 丹心凝氣 暗潮漸湧

    有了殘玉相助,這篇《臨耀問法》中的難題迎刃而解。

    之後,張衍在看到諸如“橫明,亢”、“轉宿,錚”、“步虛,順”等玄門術語的時候,無需再去費勁心思琢磨,而是直接在玉中“以身試法”。

    不過他也不是一味依仗殘玉,每次遇上不解難題,總是先結合胸中所學先推論一番,再到玉中印證,一來二去,他也逐漸摸索出了一些門道,對這些道訣術語的領悟日漸加深,甚至有時候不用殘玉他也心中也有幾分把握。

    不用五天時間,他非但將整篇法訣參悟的七七八八,就連各種玄門世家所用的術語也明白了個大概,可以說是大有斬獲。

    這也讓他感到,這塊殘玉無疑堪比神物,當日又是隨流星墜落在地,來歷肯定大不簡單。

    此時他又突發奇想,這玉中原本空空蕩蕩,除自己分身外虛無一物,可既然“分身”可以隨著自己意念有生死消長的變化,那麼自己身邊物件是否也能在這殘玉中存在和變化呢?

    這個想法並不是異想天開,更不是無中生有,依據就是他的玉中分身不是赤身裸體,而是身著衣物。

    這件衣物的樣式就是他經常穿戴的一件,既然能有衣物,那豈不是說明其他東西也是可以存在?

    想到這裡,他伸出手做捧書狀,意識中默想那本《臨耀問法》,只是還沒等他弄出個究竟,就突覺胸中煩悶,意識一陣恍惚,居然直接從分身裡退了出來,重新跌回到了本體中。

    張衍驀然睜開雙眼,一時間,只覺頭疼欲裂,背後汗如雨下。

    他不由暗吃一驚,自從練氣修道之後,他已經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趕忙內視默察身體,發現自己好像過度勞累了一場,不但神魂疲憊,而且內氣耗損嚴重。只一想,他便猜出這是自己試圖在玉中變化出道書所導致的。

    他點了點頭,看來這種嘗試不論是否可行,都不是他眼下能做到的,不過他也並不沮喪。

    成,固然可喜,不成,也無需在意,一味強求,反而落下心障。

    他道心圓融,拿得起,放得下,轉瞬間就將這件事拋在腦後。

    自案幾上把那瓶艾仲文送與他的“正源丹”拿起,扒開瓶口,在手掌中倒出一粒,只覺一股清香隨之沁入鼻端,胸肺間頓為之一暢,心中明白丹藥不同尋常。即刻張嘴吞服下去,默坐片刻,等到丹力化開後,一道暖融融的熱流在內腑中發散出來,渾身舒暢不已。

    大凡這種丹藥服下後還要行功運氣,引導丹力流轉全身,否則丹力一旦淤積,反而會傷及自身,他不敢怠慢,即刻入靜打坐。

    半個時辰之後,他功行圓滿,此時疲憊之感盡去,全身內氣鼓蕩,元根飽滿,神氣之充盈,竟然堪比他平日打坐一夜!

    張衍暗暗吃驚,原本他就知道丹藥對修士的頗有助益,沒想到效果如此不凡,以前自己還是小看了丹藥的作用,難怪那些玄門世家的弟子一個個都是築元有成,恐怕除了有上好道籍,也有丹藥輔佐之功。

    可惜的是,他手中丹藥稀少,今後只能在關鍵時刻吞服,不能隨意浪費,心下暗自打定主意,看來以後要多多注意丹藥的搜集,有機會絕對不能放過。

    不過張衍並不知道,這瓶“正源丹”在玄門世家也算的上是上品了,是艾仲文怕他不肯歸還經詩,又想刻意結好於他,所以自己主動送出的,要是艾仲文知道張衍把他好心好意贈送的丹藥當成大白菜一樣看待,恐怕是要憋悶到內傷了。

    張衍在洞府中苦修的同時,蒼梧山主峰浩覺峰一處涼亭中,周子尚正聽著下人打聽來有關於他的消息。

    “這麼說,近來張衍在蒼梧山上解讀蝕文,如今已是三觀聞名?”

    一名模樣精明的僕從低眉順眼的回答道︰“稟公子,正是如此。”

    周子尚凝眉不語,他此時的想法與艾仲文驚人的接近,他並不信張衍能靠自己能解讀蝕文,判斷必定有人在背後指點,這個人不是善淵觀中的執事道人,就是那個慫恿他上山的高人,心中不由有了深深的顧忌。不過那名高人既然不曾把張衍帶在身邊秘授道法,那多半是後者居多了。

    “如此一來,這張衍更是輕易動不得。”

    他自忖處理這件事不能莽撞,定須另用手段,不過張衍再怎麼樣,也只不過是一個下院弟子罷了,他有的是辦法讓他乖乖俯首帖耳。

    他帶上山來的三名家僕一直在兩側恭恭敬敬的等候,其中一身壯體肥,管家模樣的人上來小聲道︰“少爺,需不需小的……”他臉上的橫肉一抖,做了個手抓的動作。

    周子尚一挑眉,擺手道︰“不妥,我周子尚也是修道之人,怎會出這種下乘手段?”他旋即自信一笑,道︰“不過我周子尚既然來到蒼梧山下,又豈能空手而回?汝且看好,不出三月,我必叫張衍乖乖下山!”

    今次他帶上山來的幾名僕從都是有見識的,聽他這麼說,雖然紛紛出言附和,但心中都是不解,不知道自己公子信心從何而來?

    周子尚微微一笑,並不解釋。

    枯坐半個時辰之後,一名道童從山道上走下來,他匆匆來到周子尚面前,不敢多看,恭敬一禮,道︰“不知是哪位貴客蒞臨敝觀,觀主請貴客進觀一敘。”

    周子尚站起身,理了理身上衣冠,神情略顯倨傲,點頭道︰“前面帶路吧。”

    道童不知道他的身份,只知道觀主突然命他下山迎接一位貴客,哪裡敢多說什麼,側著身子作勢一引,老老實實在前面帶路。

    善淵觀觀主或許別人難得一見,但以周子尚的修為,只要往這裡一坐,放出氣機,無需多說什麼,對方必生感應,作為玄門同道,無論如何也會請他進去見上一面。

    上山腳程略慢,大約一個時辰之後,主觀前巨大的玄文石才映入眼簾。

    無需通報,道童領著周子尚徑直步入山門。

    善淵觀依山勢呈縱軸排列,過了山門之後,一側有魏朝開平初年才立的玄武碑,兩側林蔭密密,古木森森,沿著方石路一路向前,分別通過道德殿,靜清殿,三明殿三座大殿,進入後觀。

    此時面前是一處卵石鋪就小徑,兩側布置有不少盆栽青藤,看上去趣意盎然,一派仙家景象,周子尚卻無意觀看,跟著道童來到浩覺峰地勢最高的渡真殿中

    一跨入大殿,就見一個白髮白鬚的老道盤膝坐在正殿的蒲團上。

    老道雙目微微睜開,拂塵一捲,道︰“原來是玉霄派同道,貧道稽首了。”

    周子尚也不回禮,開門見山地說道︰“今有一事勞煩道友。”

    “道友”二字入耳,又見周子尚態度不恭,老道的眉毛微不可察地聳了聳,緩緩道︰“還請尊駕明說。”

    周子尚負手而立,居高臨下地說道︰“在下定陽周子尚,觀中記名弟子張衍乃是在下姐夫,只因家中之事互生齟齬,因此負氣上山,今日便是來帶其下山。”

    老道嘴唇蠕動,面無表情地說道︰“觀中弟子修道,但憑道心本意,機緣靈性,老道從不強求。”

    這句話看似答非所問,其實關鍵在“道心本意”上,他的意思很明白,只要張衍不願意,是不會強逼他下山的。

    周子尚微微一笑,這個結果早在他預料之中。

    “既如此,那麼請把這本道書轉贈於我家姐夫,想來道長不會拒絕吧?”周子尚雙手托出一本薄薄絹冊,遞到老道跟前。

    老道目光一撇,“玄元內參妙錄”六個字一入眼,他眼皮便微微一跳,沉吟半晌之後,這才伸出手去將道冊接過,淡淡道︰“如此,就由貧道轉交。”

    老道神色淡漠,周子尚也不在意,拱手道︰“多謝道友了。”

    老道閉目不語,只在身前的玉罄上輕輕敲打了一下,發出一聲悅耳輕鳴,這是他在送客了。

    周子尚放聲一笑,施施然走了出去。

    老道輕捋頜下白鬚,雖然表情沒有什麼變化,但是心中卻極為驚訝,這個周子尚年紀輕輕,居然已經開脈凝氣,周身生出雲霞異象,修為不在自己之下,不愧大派弟子,而且行事手段也看得出機心巧思。

    別看他直接找上門來,看似無禮,實際上剛才那番作為其實是深知道門中人說話往往雲山霧罩,半天說不到要點,所以故意做出一種年輕人少年得志,盛氣凌人的模樣,讓自己不好與他慢慢敷衍。

    若是假以時日,這人前途不可限量。

    低頭看了一眼手邊道冊,這本“玄元內參妙錄”也是上古典籍,聽聞原本是南華派鶴道人所有,不知道怎麼到了周子尚的手中,倒也的確是一本上等的開仙脈的法門。

    修道者內脈一開,則靈根自種,明心見性,這才能修習上乘仙法,日後方得丹花結果。不過這本法訣非但繁復龐雜,而且隱患極大,如果沒有長輩師長時時提點調理,極容易傷斷內脈,自毀道基,以至於終生修道無望。

    老道不禁微微嘆了一口氣,不知這個周子尚和張衍有什麼過節,竟然要斷人修道之路?

    走出觀門的周子尚心下得意,這番算計他想得很是周全,張衍能來到蒼梧山訪道,這其中一定還有他不知曉的關竅,行事謹慎小心一點總是沒錯的,他捨棄一切細致末節,直切要害,借善淵觀之手毀去張衍道基才是最為穩妥的,哪怕到時候有什麼自己也能推說原是一番好意,怪只能怪張衍自己福緣不夠。

    一旦修道不成,張衍只能在乖乖回家來服侍妻族!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3-11-20 12:45 PM

第一卷 斬落金鎖聽玄音 第十章 蕩雲峰上爭天門(一)

    連續十日,張衍的洞府中閉門潛修,以圖突破。

    不過不知道是不是功候未至的原因,雖然他也自感循經走脈順暢自如,臍中一絲元氣也愈加壯厚,但卻始終沒有順勢踏入他所期望的那一步。

    沒有如同上次那樣一舉突破,他未免有些遺憾,但也知道這在情理之中。那次是三年苦功一朝厚積薄發,像這樣的好事自然不可能次次都有。

    既然如此,也不必強求。

    修道之途有時候要堅忍不拔,勇猛前行,有時候卻要戒急戒躁,徐圖緩進,如何抉擇,都在自己一心之間,現在他道書丹藥一樣不缺,突破境界指日可待,自然沒有必要再去爭這兩三日的時間。

    前些時日,艾仲文曾上門邀他一起共赴法會,不過被他以功行未滿的因由婉拒了。

    現在算了算時間,法會已然開了三日有餘,不過法會之期總共長達一月,就算為了揚名,也不必急於一時。

    次日寅時初,他沐浴更衣,從容收拾一番,換上一身雲紋玄色道袍,準備妥當後,這才施施然往蕩雲峰走去。

    蕩雲峰為蒼梧山第六峰,有一道觀名為上澤觀,佔地開闊,其中飛瀑流泉在十八峰中風景獨秀,是以被拿來當作這次的法會道場,他行走山道間,放眼望去,各派弟子往來不絕,俱是峨冠博帶,大袖飄飄,一派出塵之氣。

    約莫一個時辰後,他才來到上澤觀山門前。

    頭山門按法會慣例共分三個門洞,上面分別書寫“天”,“地”,“人”三字,“天門”歷來供東主弟子駕踏,“地門”為與會各派弟子穿行,“人門”則是留給王公貴戚,官宦富貴之人往來。

    張衍是善淵觀弟子,當然要從“天門”而入,他亮出銅牌信物,童子自然不敢阻攔,任由其他步入山門。

    只是他剛跨入山門內,迎面卻有人伸手一攔,冷聲道︰“慢來,你是哪觀弟子?”

    張衍看了一眼,發現面前站的是一個年約三旬,手持拂塵,膚白貌美的道姑,不過這道姑雙眉飛揚,目光銳氣逼人,鼻樑如男子一般挺直,一眼就可以看出是一個性格強勢的人物。

    張衍對道姑執了一個弟子禮,道︰“弟子善淵觀張衍。”

    “你就是張衍?”這個道姑似乎聽說過張衍的名字,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出言道︰“聽說你精通蝕文,那我且問你,‘象河’一說出自何典?”

    張衍想也不想,立刻說道︰“出自《語圖新說》,乃百年前散人孔瀾所著。”

    《語圖新說》是一本遊記,“象河”是其中的一則故事。

    說得是上古蠻荒時期,鎬山腳下有一群村民,由於水源稀少,村裡人全賴一條靈溪生存,只是這條靈溪每日時斷時續,村民苦不堪言。因為常見十頭大象在溪中嬉戲,所以認為是象的過錯,屢次驅趕不果後,就將這十隻象捕殺了事,於是溪水通暢。

    可是村民不知道其實上游還有一條巨蛇修煉,每次巨蛇下來喝水,大象都是上前將其驅趕,群象一死,巨蛇便無人可制,修煉成精後便下山每日食人,村民因此盡散。

    道姑盯著張衍的雙眼,道︰“既然知道,我再問你,若你是那村民,你該如何?”

    這則這篇故事本意是告誡修道人,修道途中莫要被眼前表象所迷惑,而是要追查本因,找出妥善處理的方法,因此也有師長拿來查驗考校後輩弟子的心性氣度。

    有弟子認為,象在,雖然水流時斷時續,但村民總能生存,因此應該維持現狀忍受下去;也有弟子認為,村民既能殺象,也應該能殺巨蛇,應該去上游斬殺巨蛇;更有弟子認為村人不知前因,只能事後補救,所以應該每日推一人出來喂蛇。

    總之答案千奇百怪,不一而足。

    張衍略略一想,當即毫不猶豫地回答道︰“殺一象即可。”

    道姑目光一閃,追問道︰“為何?”

    張衍沉聲道︰“今日雖是十象,但若任其繁衍,安知明日仍是如此?象群一多,終有一日靈溪會就此斷絕,所以象不能不殺;十象能逐大蛇,說明族群身處強勢,多一頭少一頭無關大局,水流原本時斷時續,少一頭自會暢通不少,村民可活,又不至使大蛇出來吞人。”

    這故事本沒有標準答案,道姑面無表情,讓開了通路,道︰“你可以進去了。”

    張衍拱了拱手,將道袍下擺一撩,跨過門檻,大步向裡走去。

    他走後沒多久,從道姑身旁側門中閃出一名少女,正是趙元的妹妹趙英。

    她抓住道姑的胳膊搖晃,抱怨道︰“師叔,你怎麼這麼容易放那小賊過關了?上次他害我大兄吐血,我還沒和找他好好算賬呢!”

    道姑摸了摸趙英腦袋,溺愛道︰“知道當年師祖問你師父這個問題時,你師父是怎麼回答的麼?”

    趙英被勾起了好奇心,道︰“師父怎麼說?”

    “殺一象。”

    趙英驚訝道︰“我師父也是這麼回答的?”

    “當時你師祖也很滿意,後來我問你師父緣由,你師父說這麼回答是因為九乃數之極,十則多矣,多則滿溢,少則圓滿,這是天道,所以要殺一象。”道姑嘆了口氣,道︰“張衍之念,暗合天道,這樣的人未來成就不可計量,若不現在就除了他,便不可輕易得罪,你明白了麼?”

    趙英似懂非懂地點頭。

    道姑凝神望向遠處,似乎在深思著什麼。

    其實當日趙英師傅所說不是“殺一象”,而是“留九象”,這“一殺”,“一留”之間雖然沒有本質區別,但是所流露出來的心性氣度卻完全不一樣,從回答中可以看出張衍心性果斷,但又不失謹慎,但說出這句話語時,他殺機盈胸,眼神如芒如電,這股氣勢令她也不覺膽寒。

    她雖然不如自己師兄那般精通易理術數,但也能看出張衍身上有大因果,不禁嘆了一聲,不知道這樣一個人留在蒼梧山上究竟是福是禍?

    張衍踏入山門後,一路往二山門走去。可是他並不知道,這三日來,溟滄派的入門弟子都被廣源派一名少年堵在“天門”道上進退不得,沒有一人能登頂三山門,偏偏他們還自知理虧,不敢用強。

    三年前,南華派下院為法會東主,溟滄派當時有一名入門弟子名為陳楓,其胞妹十年前拜入一位南華派上師門下,後來不知道什麼原因慘遭橫死,其中內情已經不得而知,總之兩家從此之後互生仇隙。

    陳楓趁法會舉行之際,堵在“天門”道上,口口聲聲揚言要與南華派弟子一較高下。

    本來過山門就有過關之說,只要覺得自己本領過人,可在過山門的路上攔住任意一位同道較技切磋,藉此揚名,無論輸贏都是一樁美談,所以南華派弟子並不在意。

    之後無論是解讀蝕文還是比鬥技擊,南華派眾弟子都一一敗在陳楓手下,本來他見好就收也不會有人責怪,哪知道此人還是執意不肯讓開山路,說是要將南華派諸弟子堵死在山路上,直至法會結束。

    這樣一來,就有人看不過眼了,廣源派向來與南華派交好,有十幾名弟子上來理論,最後終於忍不住動手,誰知陳楓雖只一人,卻以一敵眾,非但不落下風,還將他們打得頭破血流,最後更是放言廣源派弟子也一併不許通過。

    一月過後,南華派連帶廣源派弟子果真無一人能登頂三山門,導致兩派下院大失顏面,因此一直懷恨在心,今次輪到溟滄派做東主,這是兩派弟子這是特意來找回臉面,而那些知道其中過節的門派則故意裝聾作啞,只作不知。

    三年前陳楓回山之後就開了仙脈,去了上院修行,以他如今的身份自然不可能再來這裡,可他走了,卻把這惡果留給了下院。

    山門偏殿之中,現在匯聚了溟滄派下院二十多位入門弟子,這些人都是玄門世家出身,平時自有一個圈子,所以在蒼梧山眾弟子眼中各個都是只聞其名,不見其人。

    此時坐在上首名叫鄭循,是德修觀下院大弟子,在一眾人中年齡最大,修為最高,不過這個人性格平和,不善與人爭鬥。

    頭兩天莫遠阻路,說是要比鬥蝕文時他並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中,可直到今日仍舊沒有弟子能登頂三山門,他才發現不對,知道這是廣源派來報復了,再等下去,溟滄派身為東主卻無一人在峰頂,那可真是要丟臉丟大了。於是他將所有入門弟子都召集在一起,共同商議對策。

    鄭循嘆了一聲,道︰“廣源派的莫遠莫師弟雖說年紀還小,但聽說解讀蝕文只在指顧之間,眼下我已派出馬師弟和甄師弟與其對陣,是否能勝,且待結果吧。”

    不多時,一個年輕人從偏殿後走進來,向周圍眾弟子俯身一禮,神色黯然道︰“師弟我技不如人,只能寄望於甄師兄了,慚愧。”

    眾人默然不語。

    大概一刻後,一個童子進來稟報道︰“諸位師兄,甄師兄暈厥過去了。”

    眾弟子面面相覷,其中一人站起來,冷森森道︰“莫非是那莫遠見不能勝,所以動武?”

    童子忙說︰“莫師兄暈厥,只因心神耗盡。”

    那人哼了一聲,又坐了下去,他們倒是巴不得動手,只是廣源派這次派了個十三歲的少年來,用強的話,這名聲說出去也不太好聽。

    鄭循目光落在一名白衣少年身上,道︰“陳師弟,你……”

    那位陳師弟連連擺手,道︰“鄭師兄不必說了,師弟我也是陳氏子弟,此事不方便出面。”

    陳楓出自登揚陳氏,陳師弟出自洛川陳氏,雖然同出一脈,但百年前早已分家,他這麼說雖然是為不想出面而找藉口,但也不算是強辯,鄭循不好逼迫過甚,目光又轉向另一名面目冷峻的男子身上。

    “林遠林師弟……”

    林遠搖搖頭,道︰“莫遠只有十三歲,勝之不武,師兄知道我一向愛惜羽毛,不要勉強於我了。”

    鄭循面露苦笑,又接連問了幾名弟子,有的推說莫遠只是一個記名弟子,自己去了沒得落了身份,贏了也被人恥笑;有的推說顧忌名聲,不願以大欺小;有的推說近日練功過勤,導致心神虛耗,不堪一鬥。

    總之一句話,沒人願去。

    實際上他們也知道莫遠神童之名,剛才那兩個弟子敗下陣來他們也看到了,自己未必能贏不說,輸了更是連帶家族一起丟臉,至於門派榮辱,自然是比不過家族名聲的,因此寧願乾耗在這裡也不肯出頭。

    艾仲文此時正做在下首末座,聽到這些話不禁搖頭,這樣僵持,什麼時候是個了結?難道溟滄派的臉面還真不要了?

    他想了想,站起來大聲道︰“鄭師兄,我知道善淵觀中有一人,在蝕文上造詣精深,定可勝過莫遠!”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3-11-20 01:02 PM

第一卷 斬落金鎖聽玄音 第十一章 蕩雲峰上爭天門(二)

    聽聞艾仲文推薦一人能勝過莫遠,鄭循面露喜色,道︰“不知道艾師弟所說是哪位師弟,現在何處?”

    艾仲文回道︰“此人名叫張衍,乃是善淵觀弟子,由於近期閉關修煉,不曾來到法會,想必此時還在居處潛修,還望師兄賜下嘯澤金劍,將此人請來。”

    嘯澤金劍,是五行金劍的一種,修道者可以用來遙遙傳遞信息,是上院弟子常用的聯絡手段,不過下院也備有一些,只是都掌握在大弟子鄭循手中,一般非急事不用。

    鄭循有些奇怪,道︰“我知善淵觀弟子多居住在捉月峰,與蕩雲峰有三條索道相連,距此不過一刻路程,何須動用金劍?”

    艾仲文又道︰“一來此人居於十五峰望星峰,喚人去請,至蕩雲峰一來一回恐需幾個時辰,怕要拖到明日,二來此人並非普通弟子可比,不可隨意呼來喝去,動用金劍,是以示鄭重,望他中斷閉關,速速趕來。”

    鄭循面露疑惑,第十五峰望星峰雖然也在善淵觀名下,但平時都是一些沒有根底的弟子在那裡修煉,艾仲文推薦的人怎麼會住在那裡?

    他沉吟了一下,又問道︰“此弟子姓張?不知道是封延張氏,還是亙昆張氏,抑或是綿澤張氏?”

    艾仲文緩緩搖了搖頭。

    他並不知道張衍真正出身,雖然知道他是周家女婿,不過看張衍似乎並不想張揚自己的背景,他也不好到處宣揚,弄得朋友做不成還成仇人,所以這個問題他不好回答。

    鄭循還想問什麼時,突然有人插話道︰“此人可是我玄門世家出身?”

    艾仲文不好明言,只好委婉說道︰“諸位師兄不必疑慮,此人來歷不凡,不可以常理度之。”

    那人冷笑一聲,道︰“什麼不可以常理度之,只是一個不知所謂的記名弟子罷了,居然還用金劍去請,我看艾師兄是久在污泥塘,忘了本來出身,近墨者黑了吧。”他向鄭循拱了拱手,道︰“鄭師兄,我知道這個張衍,約半日前,他將胡師兄的管事狠狠羞辱了一頓,賭鬥時又騙去了一頁經詩密冊,胡師兄,不知道我說得對不對?”

    他轉而將目光瞥向胡勝餘,目光中隱隱有譏笑之意。

    坐在鄭循左側第一位的是善淵觀林遠,他悠悠開口道︰“我也聽族弟林通說起過此人,據傳只是一個無根腳的記名弟子,只是仗著不知道從哪裡學來的蝕文推演法蒙混一些愚昧之人罷了。”

    兩側弟子坐序都是按照修為排列,胡勝餘也坐在右側靠前的位置上,他性格陰沉,為人又孤傲,與眾弟子來往不多,還不知道卞橋和張衍之事,聽聞這句話後,臉色頓時變得陰晴不定,眼中隱隱有殺機閃過。

    艾仲文暗暗叫糟,他本來想舉張衍出來贏下莫遠,沒想到反而惹了麻煩,仔細一想,他又不禁後悔,也是自己關心則亂,明知道這些人只在乎自身名聲,自己又何必多此一舉?

    鄭循聽眾人這麼一說,頓時面露失望之色,搖搖頭不再說話。

    底下眾弟子更是不以為然,原本不是世家弟子,根本不在他們眼中,甚至一些人還有些人出言冷嘲熱諷艾仲文不顧自家身份,結交下等之人。

    本來艾仲文出來說話只是為門派名聲考慮,歷來法會東主都是先到峰頂,而他聽聞廣源派和南華派眾弟子已經到了蒼梧山山腳下,正結伴而來,若是等他們先一步到達峰頂,溟滄派還有什麼臉面可言?所以不能再磨蹭推諉,應當速下決斷。

    沒想到一片好心好意,卻遭來言語羞辱,在座諸人全然不把門派榮辱放在心上,只在乎家門身份,他心頭微惱,道︰“師弟我也是記名弟子,看來也是多餘之人了?那麼也不便在此多留,諸位師兄,告辭了!”他拱了拱手,袍袖一甩,就此摔門而出。

    走到偏殿門外,他抬頭看兩側松柏郁郁蔥蔥,傲骨崢嶸,心想我艾仲文也精擅蝕文,離了這群目光短淺之輩難道就不能成事?且待我親自去會會莫遠,看看神童之名是否屬實,想到這裡,心中升起一股豪氣,一個人大步往二山門走去。

    ……

    張衍走出不到百步後,腳步卻不由放緩,琢磨道︰“那個道姑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築元之後,他耳目聰敏,道姑與趙英對話他當然也聽得清楚,而且那番話……好像就是有意說給他聽的?

    對方看上去像是前來故意尋釁,但張衍直覺認為對方不會這麼膚淺,無緣無故的就來問上自己這麼一句話,必定有什麼原因在內。

    “象河,象河,過則溢,少則圓……”

    張衍皺眉沉思,反復琢磨,突然,他腳下一頓,想到一個可能,莫非,她說得是自己的修為?

    想到了這一點,他越想越有可能。

    按理說,有《臨耀問法》在手,修煉即便不如之前那般一帆風順,也應該有所增進。可他覺得自己雖然內氣壯厚,卻無論怎麼努力都無法更進一步,踏入“元成入真”的門檻。他原本一直以為是自己功候未到,現在想想那名道姑所言,再反觀己身,心中不由升起一絲明悟,看來不是功候未到,而是太過!

    問題這就在“過猶不及”四個字上!

    仿佛一道電光從眼前乍閃過,張衍恍然大悟,眼前的迷障一時盡散,不由放聲大笑起來,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他轉過身,衝著道姑那個方向遙遙一拜。

    玄門道法的境界層次雖然人人皆知,但其實也留有暗坑詭門。

    比如築元這一步,明說有兩重境界,分別是“凝元顯意”和“元成入真”,但其實當中還有一關,名為“淬元去蕪”。

    “凝元顯意”之後,要想更進一步,深藏在內竅中的元氣不在於多寡,而在於精純與否。

    不懂其中關竅的修道者,往往會花上幾年甚至十幾年的時間埋頭苦修,隨著時日推移,元氣中的火性躁氣也會漸漸自消,最終凝練如一,踏入“元成入真”的境界,進而登關開脈。

    只是這樣一來,卻耗費了更多時間,無形中就被那些知道竅訣的弟子遠遠甩在身後。

    要知道,開脈之後所修習的法訣與開脈前不同,上下高低之間完全不可以道里計,一步慢,則步步慢,若無大機緣,也無出眾資質,那麼幾無希望追趕先行一步的同道。

    而不是玄門世家,絕無可能知道這其中的關竅。

    “淬元去蕪”這一步只在師徒之間私下秘授,口耳相傳,從不在道書上寫明,就算有過,這類書冊在千數年的時間裡被玄門世家封存銷毀了。

    正是這樣處心積慮,彼此心照不宣的控制,各大世家才在一個個門派中把持住了修道的上進之路。

    其實,玄門世家在這方面的手腳遠遠不止這一處,不是世家出身的修道者,修煉之途當真是如履薄冰,一步踏錯就再也沒有回頭之路。

    張衍胸中自有城府,略略一想後,便模糊猜到其中可能的原委。

    那道姑一定是看到自己修為正處在這一門檻上,又不好直接明言,所以通過一個典故來點醒自己,雖然不知道對方為什麼這麼做,但是這份人情他卻是記下了。

    雖然張衍不知道如何淬煉元氣,但他往日他通讀玄典,大致推斷出自己遇上了什麼問題,心中已經有了些許想法,且他自信有殘玉在手,只要知道原因出在哪裡,只要多番嘗試,總能找到正確的方法。

    想到這裡,他恨不得立刻找個地方打坐參詳一番。

    正在這時,他若有所覺般回頭一望,卻見一個熟人身影步入眼中。

    艾仲文正在山道上憤憤而行,迎面一抬頭,卻意外看見張衍,眉目間頓現喜色,急急上前幾步,拱手道︰“張師兄原來早已到此,可也是聽聞了莫遠之事,這才趕來的麼?”

    張衍不解道︰“艾師兄,何事?”

    見張衍似乎並不知曉,艾仲文嘆了一聲,道︰“唉,一言難盡,張師兄且隨我來,我慢慢說與你聽。”

    兩人一路向前,邊走邊說,在走了大約千步之後,張衍這才弄清楚了其中原委。

    不過令張衍感興趣的不是那個莫遠,而是那個陳楓陳師兄。

    “艾師兄是說,陳師兄當日也與我等是一般修為,但是卻在法會上大展神威,回來不久就開脈登關了?”

    艾仲文眼現欽慕之色,道︰“正是。”說起來他雖然因為這位陳師兄令兩派弟子如今上門報復,但是以一人之力阻住兩派弟子不得登峰,這等豪氣還是令他極為佩服的。

    張衍目光一閃,心中隱隱有所把握,又問︰“如今峰頂之上,現有多少十六派弟子?”

    艾仲文搖搖頭,道︰“我溟滄派畢竟是東主,別派弟子總要照顧我等臉面,是以都在觀望,不曾有所動作,只是我聽聞廣源派和南華派弟子已到山腳,怕是今日就要登峰了。”

    這時,他一抬頭,道︰“到了。”

    張衍抬眼看去,不遠處是一塊可以立足百人的三層石台,最高一層石台上,一只紫銅香爐正散發出裊裊青煙,一座梁架結構的閣樓半嵌在山壁中,大約百多名三觀弟子圍聚在那裡,場面極為安靜。

    巧的是,先前自悅穹峰一別之後再未一見的閔樓也在人群中,他此時眼神正死死盯著場中,雙手握拳,一副緊張之色。

    張衍和艾仲文兩人幾步跨上石台,只見平台中間,一張案幾前有兩個人正相對而坐,一個身著道袍的中年人正手拿竹籌,對著面前的蝕文細細推演,不過額頭上已經微微見汗。

    艾仲文低聲道︰“這是德修觀的成師兄,雖然也是記名弟子,但出身衡昌成氏,在蝕文一道上也頗為了得。”

    成師兄對面則是一個少年,想必就是那個莫遠,他大概十三四歲,嘴唇上有淡淡的茸毛,眉宇間充滿了一股傲氣。

    兩人都是眼力上佳,將二人之間書頁上的蝕文看了個清清楚楚,張衍看了看莫遠手邊的零散竹籌,不禁微微一笑。

    艾仲文看得仔細,他一皺眉,道︰“不妙啊。”

    果然,不多時,成師兄面色頹然,推盤而起,搖了搖頭,嘆氣道︰“師弟高明,師兄認輸了。”

    這句話一出口,站在一邊的閔樓不禁跌足一頓,似乎輸得是他一般。

    莫遠嘴角一翹,哼了一聲,道︰“溟滄派,不過如此!”

    他話語中的輕視鄙薄之意令周圍的溟滄派弟子都感覺被落了面子,有不少人頓時臉露怒色。

    成師兄既然認輸,自然不會再多說什麼自取其辱,取出一只小布袋擲在少年面前,胡亂拱拱手就離開了。

    張衍不解道︰“這是何意?”

    艾仲文解釋緣由道︰“那是灩沉沙,那莫師弟孤身前來,怕眾弟子一齊上前邀鬥,是以立下賭注,不是入門弟子,不管誰人上前,都要拿一斤灩沉沙作為彩頭。”

    灩沉沙是五行神沙的一種,在江水湍急的地方才有產出,在江心石的石縫中淤積的時間越久則珍稀,在溟滄派出產較多,張衍忖道這莫遠也是好算計,不但攔住諸弟子去路,自己還能藉這個由頭小賺一筆。

    看著桌上已經堆積五只小布袋,這個莫遠已經至少贏了五次。

    接下來又有幾人上場,都毫不例外的敗下陣來。

    艾仲文嘆了一口氣,道︰“我不如此人。”

    人群中的閔樓憤然跺腳,道︰“不提諸位入門師兄,只是張衍張師弟在此,也定能贏這小子!”閔樓雖然祖上也曾出過大神通的修士,但如今家門早已沒落,沒有入門弟子那般只看重張衍出身。

    一聽這話,原本有些沮喪的眾人仿佛都被提了醒,仿佛撈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也不管是不是知道張衍,都紛紛點頭稱是,總不能叫莫遠當真笑話溟滄派無人。

    莫遠聽到這句話後,一揚眉毛,冷笑道︰“什麼張師兄,可敢出來一見?”

    站在張衍身旁的艾仲文突然轉頭看向他,眼中也多出了幾分期待。

    不過隨即他卻失望了。

    張衍非但沒有挺身而出,反而向艾仲文使了個眼色後轉身就走。

    艾仲文一怔,猶豫了一下,隨即抬步跟上。

    走出數百步後,張衍突然停下腳步,回頭笑道︰“艾師兄可是以為我張衍是臨陣退縮?”

    艾仲文勉強笑了笑,道︰“張師兄此舉必有深意。”

    張衍微笑道︰“其實,要勝莫遠不難。”

    “哦?”艾仲文一呆。

    張衍自信一笑,道︰“並不是師弟我開口大話,我觀莫遠,雖然在蝕文上頗為精熟,但每到一處難隘還需用竹籌推演,要比拼籌算之力,他還是遠遠不如我的。”

    艾仲文不由點頭,別得不說,張衍解讀蝕文從來不用竹籌,這一點不說他自愧不如,下院三觀弟子又有誰敢言能做到?可這樣一來,他更加不明白了,張衍明明有實力,為什麼卻又不上呢?難道說有什麼難言之隱?

    “師兄可是疑惑我有勝算,為何卻又不比?”張衍似笑非笑地說道︰“艾師兄,我若上了,不勝,只不過招惹一頓恥笑,若勝,眾師兄必恨我,反而可能丟了性命。”

    艾仲文先是一怔,隨即細細一想,不得不承認張衍說得在理!

    一眾入門弟子都被堵在山下,你一個記名弟子偏偏能贏,那豈不是說我們這些入門弟子都比不過你麼?雖然其中真正內情有所出入,但只要一經傳言,等於變相重重掃了這些人的臉面,沒有好處不說,反而遭人忌恨。

    艾仲文拱拱手,歉然道︰“張師兄,怪我未曾想通此節。”

    他又想到偏殿中胡勝餘那陰沉的臉,心中正想提醒張衍小心,卻又聽張衍話語一轉,說道︰“然則,我也是溟滄派弟子,自然不能坐視他派弟子肆意上門欺凌!”

    艾仲文聞言精神一振,道︰“師兄打算如何?”

    張衍淡淡一笑,道︰“阻住眾弟子去路,既然廣源派做得,為何我們做不得?”

    “張師兄,你是說……”艾仲文兩眼盯著張衍,神情略略有些激動,他心中此時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念頭在滋生,只是到了嘴邊卻又說不出來。

    “聽說三年前陳楓陳師兄以一人之力阻住兩派弟子,使其無一人可以登頂,張某心向往之,有意效仿,他們若攔我派弟子一日,我便也攔他們一日。”張衍背脊一挺,目光中凌然生威,道︰“艾師兄,可敢與我同去?”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3-11-20 01:56 PM

第一卷 斬落金鎖聽玄音 第十二章 蕩雲峰上爭天門(三)

    梁棟在地門前拿起一支筆,將自己名字和出身門派在門前的貼單上刷刷一寫,他冷笑一聲,大步跨入“地門”道。

    他身後跟著三名結伴而行的師兄弟,也是一起昂首闊步邁入山門。

    南華派此來一共是五十七人,其中七名入門弟子,其餘皆為記名弟子和僕役一流,而廣源派則也有四十二人,其中入門弟子五人,來時將近百人縱馬馳車,氣勢洶洶。

    不過他們不急於等頂,而是先派出梁棟在內的幾名弟子上山,試探下溟滄派的態度。

    如果一路無礙登頂,那麼兩派弟子自然不用客氣,一口氣徹底掃落東主臉面,如果梁棟等人被人阻道,他們也能提前察知,也不至於亂了手腳。

    梁棟過了頭山門後,見兩側冷清異常,視線沿著山道一路向上,更是空空落落,見不到一個人影,與山門外諸派弟子紛踏而至的景況形成強烈反差,他不由大笑道︰“果真是一報還一報,此番也輪到我廣源派來落一落溟滄派的臉面了,三年前所受之辱今朝定要一次討回。”

    身後幾名師兄弟一起點頭稱是。

    梁棟更為得意,大袖一揮,道︰“諸位師弟,且隨我一起登峰!為文俊大師兄鋪陳前路。”

    他以為此地沒有任何人阻攔,所以聲音極高,在山道上一路傳出去,這時,不遠處一塊大石上方傳來一把清冷的聲音,“可是廣源派的師兄?”

    梁棟吃了一驚,他抬頭一看,只見那塊大石上端坐著一人,正居高臨下的看著自己。

    被人這般俯視,他心中不悅,冷哼道︰“正是,你是何人?”

    那個人站起身,沉聲道︰“在下溟滄派張衍。”

    梁棟不自覺退了一步,由於對方背對陽光,他一時間沒有看清楚對方的容貌,眯了眯眼,道︰“你欲何為?”

    張衍灑然一笑,道︰“無他,邀鬥爾。”

    梁棟躊躇了一下,道︰“文鬥還是武鬥?”

    文鬥,就是如莫遠一般切磋蝕文推演,武鬥,則是比較技擊之術。

    築元之後,修道者雙臂有千斤之力,也能力搏獅虎,碎石開碑,玄門修士練得是至人道,開脈前為了防止在常年累月的打坐中肌體衰朽,不堪其用,也時常習練一些強健筋骨的技擊術。

    玄文法會,雖然以文為主,但是修士不是文士,上院各修士之間為搶奪寶地仙丹,互相爭鬥殺伐更為慘烈,所以法會上也常有比鬥技擊。

    但也有不少弟子對此不屑一顧,原因是開脈之後,就能學得上乘法門,飛劍斬顱,撮土成鋼,修士的實力大多都體現在法寶和飛劍上,如此一來,肢體上的技擊就是小道了。

    不過不是世家弟子,莫說法寶飛劍,就算丹藥符書也不能輕易得到,所依仗的也只有自己的身體罷了,因此在技擊一道上還是有不少人看重的。

    張衍微微一笑,道︰“都可。”

    梁棟精神一振,迫不及待地接話道︰“那就武鬥!”

    他不是世家出身,在蝕文一道上幾乎沒什麼成就,哪裡敢文鬥?如他這種記名弟子,要想在法會上出頭,也就只能靠技擊來博取名聲了,所以毫不猶豫的選擇了武鬥。

    在這一道上他還是有信心的,為了搜集五行神沙,他也常常行走在荒山大澤中,與虎狼搏鬥,身手不說和幾名擅長此道的師兄比,只是對付眼前從未曾聽聞過的溟滄派弟子,應該是沒什麼問題。

    可是當張衍從大石上一躍而下後,梁棟的信心卻動搖了,心中驚嘆,“這個張衍好高的身量!”

    張衍往那裡一站,比常人都要高出一頭去,只是這股氣勢就不敢讓人小看。

    不過梁棟也是心思靈敏,善於投機取巧之輩,他眼珠一轉,趁著張衍還未動手,連招呼也不打一聲,便一拳打了過來,妄圖打張衍一個措手不及。

    張衍感官敏銳,看對方腳尖一掂,肩頭一聳,就知道對方要有所動作了,而且從梁棟的拔力方向他就預判出了這招的出拳角度,連躲都沒有躲,雙目一睜,大喝一聲,拳頭“轟”的爆起一聲破空聲,竟然先一步就砸到了對方的面門上。

    梁棟沒有料到張衍會突然開聲大喝,而且拳頭居然後發先至,心神不禁一顫,拳勢略略一頓,只聽“砰”的一聲,張衍已經一拳重重砸在他的鼻樑上,梁棟仰天就倒。

    再看他時,已經滿臉是血地躺在地上,徹底失去了知覺。

    張衍拿出一塊白帕,將拳頭上的血跡擦了擦,臉上表情沒有絲毫變化,又抬眼看了看剩下三人。

    這些人看得倒抽了一口涼氣,猶豫著不敢上前,然而就此退走又心有不甘,不禁僵在了那裡。

    張衍笑道︰“爾等一起上好了。”

    幾名廣源派弟子互看了幾眼,點了點頭,群鬥也在武鬥的允許範圍內,只要較技的一方同意就可,三年前陳楓以一敵眾,如果不是他心甘情願也沒人會拉下臉來圍毆他。

    三個人互相交流了幾句便有了定計,他們分左、中、右三個方向張衍慢慢圍攏上來。

    張衍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只看著當面一人,好像對兩側的人毫不在意。

    正對面那人看了張衍先前的出拳氣勢,心中不敢大意,按照事先商量的計策,他突然向前竄一步,起拳欲擊,他打得主意是正面吸引張衍注意力,給左右兩側的同伴創造機會。

    哪知道他一動,張衍也同時動了,向前一步,一拳往他臉上打來。

    這人早有防備,試圖招架,沒想一攔之下心中叫苦,張衍的拳頭勢大力沉,出拳時將全身的力量集中在了一點上,他根本封架不住,雙臂不由自主脫力一散,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張衍的拳頭在眼前放大,再聽到耳邊一陣悶響,嘴巴裡的牙齒和鮮血一起噴了出來,整個人打著旋飛了出去。

    此時左右兩側的人還沒有繞過來,便看見張衍放倒當先一人,氣勢不禁為之一奪,張衍已經順著衝力借勢一轉,一個跨步,從背對兩人變成側對一人,左側那人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他一掌劈在頸脖處,趔趄了幾步,“噗通”一聲躺在地上暈厥了過去。

    最後一個人見勢不妙,倒也識趣,馬上開口道︰“在下認輸。”

    張衍神情淡淡地拱拱手。

    那人鬆了口氣,連忙去招呼來數名道童,將躺在地上的師兄弟抬走。

    受傷的幾人雖然滿臉鮮血看著駭人,不過張衍下手都有分寸,再加上這些修士也是筋骨堅韌,包括梁棟在內都是只傷不死,只是短時期內是不能與人爭鬥了。

    張衍搖搖頭,在他看來,這幾個人技擊術慘不忍睹,空有一身力氣不知道怎麼使用。

    他前世在末日世界裡由於缺少槍支彈藥,只能用簡單的武器和變異野獸搏鬥,人與人之間更是不能信任,每天都有人為了爭奪一點點食水而倒斃街頭,生活在那樣一個世界裡,你連睡覺的時候都要注意是不是會有人下黑手。

    他身為倖存者營地上層的一員,一身格鬥技巧都是實打實殺出來的,極其講究效率,沒有一點花招和多餘的動作,簡單到極點的出招,只求在最短時間內結束戰鬥。

    來到個世界後首次動手,他只覺得渾身舒坦,心情大暢,沉寂已久的戰鬥意識也甦醒過來。

    這時,艾仲文從頭山門中走了出來,他忍不住多看了張衍幾眼,讚道︰“想不到張師兄原來也擅長技擊之道,看來我原先還是多慮了。”

    張衍搖搖頭,道︰“技擊小道,我玄門飛劍法寶才是殺人利器。”

    艾仲文點頭稱是,隨即他又提醒道︰“廣源派擅長符書咒文,此番怕是有備而來,張師兄定要小心。”

    廣源派的符書很是神奇,能將一個人戰力陡然提高數倍以上,只是製符不易,用在下院弟子身上純屬浪費,但上次法會吃了陳楓的虧後保不準他們這次會不會這麼做。

    張衍灑然一笑,道︰“無妨,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再說,還有師兄在一旁補漏堵疏,何懼之有?”

    艾仲文雖然出身世家,但是胸中總有一股豪傑情懷,否則也不會被張衍兩三句話一說就熱血上湧,一起來阻擋兩派弟子了,聽了這句話後,他也是心情激蕩,當即點頭稱是。

    當然,與其說他是相信張衍,還不如說他更相信張衍身後的背景,所以莫名的對張衍抱有極大信心。

    只是他不知道,張衍之所以選擇阻攔兩派弟子,絕對不是為了什麼門派榮辱,也不是逞一時血氣之勇,他從來沒有這麼好心,而是心中另有打算。

    了解到陳楓三年前在法會上的經歷,又得知當初陳楓與自己的修為相差不大,他就懷疑這是對方這是在藉此打磨元氣,所以他向艾仲文反覆詢問陳楓當日所為,連一點細節也不肯放過。

    艾仲文以為張衍心慕陳楓風範,也不厭其煩,將自己所知一一詳細告之。

    聽完之後,更是讓張衍加深了心中判斷。

    觀陳楓當日在南華派天門道上所為,他先是頭七日不眠不休,邀鬥不止,又七日神疲力弱,幾難支撐,再七日精氣漸旺,越戰越勇,到最後七日反而神采奕奕,倍勝從前。

    看這一月中的變化,簡直可以用玄奇來形容。

    而張衍又注意到,陳楓返回蒼梧山後沒多久就開仙脈去了上院,竟然從“元成入真”的門檻上一躍而過,所以他大膽推測,陳楓一定是在這一月中得到了莫大好處,所以修為直上層樓。

    不過陳楓之路自有其方法,自己不可能完全照搬,細節之處更是不可能知曉。只是有殘玉在手,他不懼找不出真正淬煉元氣的方法,一次不成試兩次,兩次不成試三次,三次不成試十次,總能試出真正的方法。

    他在這裡等待,而梁棟被從山門中抬出,頓時讓這幾日沉沉欲睡的諸派弟子興奮起來,感覺好戲即將上演,這個消息沒有多久也傳到了還山腳下的兩派弟子耳中,原本來勢洶洶的氣勢頓時為之一挫。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3-11-20 02:28 PM

第一卷 斬落金鎖聽玄音 第十三章 蕩雲峰上爭天門(四)

    當夜,廣源派和南華派在蕩雲峰山腳下寄宿,雖然已經是人定時分,仍舊處處挑起高燈,將周圍一片連綿屋宇映照得如同白晝。

    主宅大堂之中,廣源派這次前往蒼梧山參加法會的五名入門弟子正聚集一處。

    大弟子文俊坐在上首,他長相儒雅,美鬚及胸,有長者風範;他的左手坐著二弟子沈靜岳,是五人中的智囊,他外貌俊秀,一身白衣道袍,使人望去便覺一股脫俗出塵之氣。

    文俊右側,分別是三弟子張貞和四弟子姜玥。

    而五人中排名最末的齊軒則在大堂中走來走去,他怒火高熾,指著架榻上躺著的兩名被張衍打傷的弟子大罵,道︰“你們幾個不是平時自詡身手了得,即便遇上陳楓也敢一搏麼?怎麼今日如此窩囊?”

    這兩名弟子都是羞愧萬分,不過此時已是傷重不能言,而唯一完好的那名弟子更是因為畏鬥而被關押起來。

    沈靜岳輕輕一笑,安撫道︰“齊師弟莫急,我已派人出去打探,等問清此人虛實,再做計較不遲。”

    沈靜岳之父是廣源派五名長老之一,齊軒對他頗為敬畏,聽了這話,不敢多說什麼,揮了揮手,讓僕從把這兩名弟子帶了下去,自己退到了一邊坐下。

    文俊手撫長鬚,嘆了一聲,道︰“可惜林氏雖然答應我等條件,但鄭循此人雖說性格軟弱,倒也頗不簡單,居然將所有入門弟子都聚在一處偏殿中,如今像要得到確切消息卻也難了。”

    沈靜岳點頭道︰“溟滄派大弟子,果然不是浪得虛名,師兄且耐心等候,相信不多時便有消息傳來。”

    半個時辰之後,那名負責打探消息的弟子終於回來了。

    “稟告諸位師兄,打聽清楚了,攔我去路者名為張衍,是溟滄派下善淵觀記名第子,據說此人在蝕文一道上頗為了得。”

    文俊訝然道︰“張衍?從未聽說過此人。”他轉過頭,向坐在下手的三弟子張貞問道︰“張師弟,是你們張氏族人麼?”

    張貞體型臃腫,臉圓膚黑,聽到文俊問話,他勉力起身回答,道︰“三大張氏名譜我盡皆知曉,年輕一輩中絕無此人。”

    文俊沉吟道︰“溟滄派諸多入門弟子不見蹤影,卻派一個記名弟子出頭,這是何意?”

    沈靜岳微微一笑,道︰“不足為奇,乃是以下駟擊我上駟,以中駟擊我下駟的打算。”

    文俊點頭稱是,其餘在座三人也紛紛出言,“沈師弟所說在理。”

    沈靜岳目光一撇,見那名打探消息的弟子似乎欲言又止,便出言道︰“可還有事未報?”

    那弟子猶豫了一下,道︰“我在山上另有聽聞,說張衍此人不但善解蝕文,且推演時無需動用竹籌,也不知是真是假……”

    沈靜岳聞言若有所思,他扭過頭向身邊一貌美妖嬈的女子問道︰“姜師妹,你怎麼看?”

    姜玥淡淡說道︰“以訛傳訛,虛張聲勢而已。”

    齊軒更是不屑,譏笑道︰“若有這手段,早可贏得莫師弟,何必多費一番手腳?姜師姐說得不錯,此人多半是虛詞誇大。”

    沈靜岳卻面色一肅,道︰“不然,此人既精通蝕文,又非世家出身,許是下院三位‘守’字輩觀主新收弟子,能得上師看中,那必定也是資質極為出眾,雖說溟滄派暫且無人能勝過莫師弟,但師弟我以為,此人縱然不如莫師弟,亦相差不遠,諸位萬萬不可小看。”

    齊軒不假思索地開口,道︰“不若將莫師弟喚來……”

    沈靜岳斷然否決,道︰“不可,溟滄派正是作如此打算,莫師弟一走,天門道上無人阻攔,必定先我一步上得峰頂。”

    看到姜玥投來的不滿目光,齊軒頓覺汗顏,知道自己出了昏招。

    此時,門外腳步聲響起,五人一起抬頭看去,見兩名僕役將受傷的梁棟扶了上來,只是他的神色略微有些不安。

    沈靜岳從座位上站起,他阻住梁棟試圖行禮的動作,緩聲道︰“梁棟師弟,你莫急,我只問你兩句話便可,與你邀鬥的那張衍在技擊一道上究竟實力如何?”

    梁棟想了想,道︰“沈師兄,據我所察,張衍此人只是招狠力大,但是後勁不足,如有人能擋下其前三招,定能將其擊倒。”

    沈靜岳點點頭,又問︰“張衍身側可還有他人相助?”

    梁棟搖搖頭,道︰“不曾看見。”

    “好,師弟下去好好養傷,勿為此番受挫憂慮。”

    沈靜岳又寬慰了幾句之後,揮了揮手,將內心忐忑不已的梁棟送了下去。

    他在大堂上來回踱步,在場諸人都知道他是在籌謀對策,都不敢出聲相擾。

    片刻之後,他站定腳步,抬頭道︰“張衍此人,明明擅解蝕文,卻以技擊示我,可見其盼與我等文鬥,我等自不能令他如意……”

    他轉頭道︰“齊師弟,南華派催促緊迫,你此刻就安排王師弟上山邀戰,務必要今夜一戰克敵!”

    齊軒臉現興奮之色,大聲道︰“好,師兄,我這就去安排。”他興沖沖跑了出去,兩側張貞和姜玥對視一眼,也起身告退。

    三人走後,文俊突然一嘆,臉上不復先前那般沉穩自信,悵惘道︰“不知此番徹底得罪溟滄派,究竟是對是錯?”

    沈靜岳苦笑道︰“我廣源派原本就是玄門小派,今日我等有用,南華派用我等為馬前卒,若我等無用,則棄之如敝履,南華派適才傳信過來,命我等兩日內解決此人,登上蕩雲峰頂,我派眼前有覆亡之危,急需南華派庇護,是以雖然溟滄派勢大,此刻也顧不了這麼多了。”

    文俊也是面現黯然之色,他知道沈靜岳為什麼這麼說,廣源派原本就是小派,一直依附南華派生存。

    上院中修為最高者也不過是兩名化丹長老,而這次廣源派為爭奪瑤光貝湖,弟子死傷慘重,就在上月,又接連隕落十二名明氣期弟子,三名玄光期弟子,雖然搶下了貝場,但是整個門派可以說已經傷筋動骨,元氣大傷了,如果不是和南華派一名長老交好,早已被他派吞併了。

    也正是這個原因,導致他們不得不充當南華派的急先鋒。

    沈靜岳長嘆了一聲,道︰“自從三年前陳楓在南華派上擊敗我兩派弟子後,三年來沒有一名世家弟子願意投入我派,而南華派入門弟子有三遊仙,蕩雲七子,十六閑客,溟滄派更是號稱‘二十八上真’,可笑我廣源派入門弟子竟只有五人,今日已全在此處……”

    說到這裡,連連咳嗽了幾聲,原本紅潤的臉上泛起一股蒼白之色。

    文俊擔憂地看了他一眼,道︰“沈師弟,你傷癒未久,且莫太過勞累。”

    沈靜岳卻不理會,自顧自說下去︰“莫師弟為我門中百年難得一見的神童,可為了門派榮譽,此次孤身犯險,在天門道上阻住溟滄派一眾弟子,看似風光,實則危機暗藏,但……”他突然上前,一把抓住文俊手腕,道:“哪怕溟滄派再強,我等也唯有奮起一擊,好教南華派不輕易棄我,如此,我派才可繼續苟存下去。”

    文俊緩緩點頭,目光中露出鄭重之色。

    丑時,蕩雲峰頭山門。

    在山石上打坐的張衍突然睜開了眼睛,他看到一個人正一路往地門道上走來,到了山石下,對方一抱拳,道︰“可是溟滄派張師兄?在下廣元派弟子王烈,欲登峰頂,特來向張師兄討教。”

    張衍看了一眼,發現這人氣息凝練,上下渾若一體,神態沉穩,而且站在那裡自有一股氣度,一看就知道不是等閑之輩,他從山石上躍下,拱了拱手,道︰“請!”

    這裡聲音也驚動了也正在山道旁偏殿中打坐的艾仲文,他連忙起身,急步走出殿門,待看了這個王烈一眼後,他面色不禁一變,似乎想到了什麼,只是他還沒來得及出言提醒,那個人已經搶先向張衍動手了。

    張衍只覺眼前人影一晃,王烈看似壯碩的軀體居然已經欺到了近側,霎時,一股沛然之力傳來,竟然壓的他呼吸為之一滯。

    他重重吐出一口濁氣,也是一拳擊出,“砰砰”兩聲,雙方都各自擊中了對方胸口,不約而同向後退了一步,又不由互相望了一眼。

    王烈微露訝色,剛才明明是自己先一步動手,可是張衍居然能先一步打中自己,並借力向後退去,令自己那一拳徒勞無功,這份眼力和在力度上的把握簡直不像是一個專注練氣化元的修士。

    張衍的眼神中也是流露出一股凝重之色,因為在剛才,他感受到了一股與眾不同的氣息,對方居然周身元氣澎湃如海,只是一拳就震得他半身發麻,幸好他提前發現,當機立斷改擊為推,否則立時就要受傷。

    這時,不遠處的艾仲文出言道︰“張師兄小心,這王師兄是一位‘扛鼎力士’!”

    “哦?”

    張衍目光一閃,上下掃了一眼對方,這就是“扛鼎力士”麼?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3-11-20 02:42 PM

本帖最後由 roger1206 於 2013-11-20 03:07 PM 編輯

第一卷 斬落金鎖聽玄音 第十四章 蕩雲峰上爭天門(五)

    “扛鼎力士?”

    乍聽此言,王烈卻大笑起來,道︰“‘扛鼎力士’乃是用秘藥培煉,金砂灌體,玉液溶身,天星鍛打,非大門大派不能為之,在下何德何能,哪裡來那麼好的造化。”

    見艾仲文面現疑惑,王烈得意洋洋的一把扯開上身衣物,只見無數扭曲彎轉的蝌蚪狀金色符爍爍而動,爬滿了他的背後前胸,山道的空地前一時間金光燦燦,霞映生輝。

    艾仲文面色一變,低呼道︰“金紋符書?”

    王烈傲然一笑,道︰“不錯,正是我廣源派的金紋符書!”

    艾仲文看了看張衍,嘴唇翕動,眉宇中現出了一絲憂色。

    金紋符書是研磨過的五行神沙用秘法藥液浸潤,七七四十九天之後,再摻入靈貝玉液,再七七四十九天製成金墨,由法力高強的仙師一筆筆在受法之人身上畫出金闕符,如此一來,可將此人的修為生生拔高起碼一籌。

    由於同樣使用五形神沙,氣息相近,所以艾仲文會將他誤以為是“扛鼎力士”一流。

    王烈目光轉向張衍,他神情暫且緩和了幾分,開口道︰“張師兄,你如今修為不過只是‘凝元顯意’,在下借助符書修為已堪比‘元成入真’之修士,身堅若鐵,骨壯如象,血似奔河,氣力是你兩倍有餘,與我對陣,你絕無勝算,但我見你在技擊一道上造詣非凡,你我拼鬥起來必是兩敗俱傷,不如你就此退去,我也不為難於你,你看如何?”

    先前互換了一拳,王烈看出張衍也不是易於之輩,雖然自身實力在張衍之上,但是真打起來未必有十分勝算,所以心中並不想和張衍死鬥,能夠和氣收場那是最好不過。

    張衍聽了他這番話,先是一怔,隨即放聲大笑。

    王烈感覺似乎受到了羞辱,惱火道︰“你有甚好笑?”

    張衍收住笑聲,雙目直視王烈,道︰“門派榮譽繫你我與一身,豈能以遊戲視之?王師兄竟妄想以言語退我,豈非可笑?”

    王烈眼角一跳,有心反駁一時卻找不到措辭。

    “王師兄,原先我還當你是個人物,可是我適才發現,你對敵沒有必勝之念,沒有必破之意,更沒有必殺之心,你又何談勝負?”

    張衍聲音越來越大,語聲中自有一股一往無前,風雲卷蕩的氣勢,“王師兄所言不過激起我心中死鬥之念,你若想闖過此山門,除非自張某屍身上跨過,今日局面自是有進無退,唯有背水一戰!看拳!”

    張衍說完之後一聲暴喝,一步踏出,地下石磚“哢嚓”一聲被他踏斷,仿佛驚雷乍起,帶著無雙氣勢瞬間跨過丈許空間,一拳直直轟了過來!

    王烈先被張衍幾句言語說得又愧又惱,冷不防對手突然出招,他一時間張衍被氣勢所懾,不免心慌意亂,手足失措,竟比梁棟還要不如,匆忙間不知是進是退,只是勉力伸手擋在胸前。

    須臾間,張衍已然竄到咫尺之內,他一拳打出,正中王烈手臂,卻如撞上了一堵厚牆。

    張衍目光一厲,王烈的確力大,匆忙之間居然沒能即刻突破,但此等大敵,自己只有一擊機會,此時已經萬萬不能後退!

    他額頭青筋暴起,調集全身內氣齊聚一拳之上,務要一擊建功!

    就在他周身內氣一空,體內虛蕩的時候,腹下丹竅驟然一開,元氣如潮水般奔湧出來,腹內熱氣蒸騰,如煮沸湯,只覺有渾身上下一股說不出的力量想要宣泄出去。

    張衍又是一聲大吼,硬生生將這一拳打了出去,用力之大,竟然憑空發出了一聲爆音。

    砰!

    一拳之下,王烈臂骨斷折,前胸內凹,口中狂噴鮮血,雙腳離地而起,仰面向後栽去。

    張衍身形躍起,不待王烈落地,一把扣住頸脖,膝蓋頂住對方小腹重重撞向地面,再順勢將其壓在身下,接著一拳又一拳輪番猛砸其頭部,初時王烈還舉手招架,後來意識逐漸散亂,喪失了抵抗,只聞砰砰擊打之聲不絕於耳。

    山道石板因為與王烈後腦與反覆撞擊,竟然被砸出一個碎石小坑,可以想見張衍用力之大之猛。

    打到最後,王烈氣息奄奄,張衍猶不放心,又將他四肢關節卸脫,這才緩緩站起,卻發現雖然只是片刻交鋒,自己背後竟然已是汗透重衣。

    這一系列變化艾仲文看得目瞪口呆,平時張衍一派溫文儒雅,沒想到暴起傷人時卻凶烈無比,宛如撲食猛獸,就連站在一邊觀戰的他也感覺到身體僵硬,冷汗涔涔,看著已經人事不省的王烈,他忍不住顫聲道︰“師兄,同道切磋,何須如此?”

    張衍不以為然地說道︰“艾師兄,需知打虎不死,反受其害!今次我不傷他,他必傷我!”

    前世末日世界,明明對手已經重傷垂死,卻因一時疏忽又被逆轉翻盤的例子簡直舉不勝舉,他哪裡敢粗心大意?寧可多費一番手腳,也不願給對手留下哪怕一絲機會。

    艾仲文勉強接受張衍解釋,只是剛才張衍暴起發威時的景象仍然令他有些不適。

    張衍看了看此刻滿臉鮮血,氣若游絲的王烈,心中暗呼僥倖。

    王烈真正實力遠在他之上,先前所說兩者差距一點也沒有誇大。這樣一個對手,的確難以對付,不過張衍久經殺戮,心志何等堅韌,不會因為對手強大而貿然驚惶,而是一直在尋找機會。

    接下來王烈那番話則是讓他窺到了一絲破綻,他察覺到這人心志不堅,沒有取勝欲望,不僅如此,許是受人派遣而來,心中還畏戰懼傷。

    張衍搏殺經驗豐富,當即用言語撩撥刺激對方,暗中調集全身力氣,偷做準備。果然,王烈被他說了幾句話後就心浮氣躁,吐息不純,這一絲微妙變化立刻就被他捕捉到了,利用這一機會果斷出手,一舉將王烈就此拿下。

    然而在擊倒強勢對手時,他卻也另有收穫。

    剛才出拳的一瞬間,他感到體內丹竅驟開即合,那股溢出的元氣在體內來回鼓蕩,奔騰之勢宛如江河,仿佛立時要破體而出,幸好他在之後的反覆出拳中才漸漸消散。而令他驚喜的是,雖然這股元氣散失了大半,但卻發現最後剩下的那一絲元氣卻比之前更為精純凝練。

    他感覺自己似乎摸到了磨練元氣的真正方法。

    凝元之後,元氣深鎖丹竅,不受神意掌控,難以調出一絲一毫,淬煉元氣可謂難上加難,而剛才生死一線間卻丹竅自開。

    他驀然想到,想來當初陳楓也是如此,或許他早已知道這個方法,所以連番挑戰同道,意圖在外界極端壓迫的環境下開啟丹竅,再用呼吸神意凝練,從而精純元氣。

    看來越是生死激戰,便越能激發丹竅開啟,原先他覺得還很是麻煩,現在經歷了一番之後,對他來說就沒有什麼秘密可言了。

    艾仲文走到張衍身前,從袖中取出一瓶丹藥,交托張衍手中,道︰“張師兄,一日連戰數場,不若服了這幾枚丹藥,早作調息回復,說不定明日還有惡戰。”

    張衍手拿丹藥,卻沒有立即服用,而是陷入深思。

    廣源派居然連夜派出如此厲害的人物,這顯然是說他們沒有久戰的心思,而是打得速戰速決的算盤。

    這對他來說不是一個好的信號。

    他可以對付一個王烈,但不保證可以對付兩個,三個,當日陳楓在南華派時沒有遇到過特別多的厲害對手,這不等於說他遇不到。

    這令他不禁心生退意。

    畢竟這麼在山門處攔阻兩派弟子風險太大,如今既然已經找到正確之路,又有殘玉在手,他自信就算不再通過生死激鬥也可以一樣淬煉元氣,完全可以另尋合適法門,已經沒有必要留在這裡與兩派弟子死磕。

    只是自己參加法會的目的是什麼?不正是為了揚名麼?現在這樣一個大好機會自己又不能輕易錯過。

    雖常說魚與熊掌不可兼得,但他偏偏兩者都不想放棄。

    想到這裡,他微微露出一絲冷笑,既然廣源派想速戰速決,那麼自己便如他們之意。

    “艾師兄,請去下戰書,就說我張衍約戰廣源派……三日之後,推演星碑!”

    艾仲文雙目陡然睜大,好一會兒他才回過神來,上前一把抓住張衍袖子,急急說道︰“張師兄你瘋了不成,慎重啊,慎重!”

    星碑,本是古道德之士記錄星軌運行的碑文,全部都是蝕文寫就,一共是九塊,據說其中內含諸多天機運轉的奧妙變化,此碑存放至今,當世之人一共推演解讀出六塊,只是星相多變,沒有定數,每個人所解讀的內容都大不相同。

    這六塊碑即是玄文法會的鎮碑,每次都交有東主保管。

    只是這碑文頗有奇異之處,推解之時,自身氣息會隨著星相變化徐徐自動,如果能弄清其中竅門,自然會有莫大好處,但若一旦出錯,與天軌相悖,輕則氣息紊亂,經脈受損,重則神魂遭創,道基盡毀,所以這不是在比鬥玄文,而是比拼性命。

    張衍面色鎮定如常,沉聲道︰“艾師兄,不如此,我等在難道這裡坐等廣源派殺上門來?與其如此,不若主動出戰,畢其功於一役!”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3-11-20 03:06 PM

第一卷 斬落金鎖聽玄音 第十五章 蕩雲峰上爭天門(六)

    當夜,重傷的王烈和一封約戰書一起送至廣源派眾弟子面前,開讀沒有兩句,便惹得眾人怒罵出聲,指責張衍狂妄!

    區區一個溟滄派記名弟子,也敢開口放言挑戰一個門派?當真是不知死活!然而等約戰書讀完,更是引來一片嘩然。

    皆因為約戰書中提到,張衍要與廣源派一眾弟子比鬥推解星碑!

    星碑之難,眾人皆知。

    星碑本是玄文法會所用鎮碑,每次比至最後,都會有上師出來品評出眾弟子,並擇選一人出來當眾推演星碑,以示其名副其實,但那也是要有上師看顧,符咒護持,才可確保無虞。

    直接拿解讀星碑來比鬥勝負?從未有過如此大膽之人!

    而與眾弟子反應截然相反的是,廣源派五名入門弟子對待這份約戰書卻是前所未有的慎重,因為他們認為這不是張衍個人做出的決定,都以為是整個溟滄派在幕後推動。

    這份誤會也使得他們不敢小看張衍,原本以為他只是一個小小的棋子,現在看來他卻像是溟滄派殺手鐧,頓時將其擺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

    沈靜岳手拿約戰書看了幾遍,最後一聲冷笑,道:“溟滄派倒也聰明,言語中隻字不提南華派。”

    大弟子文俊沉穩自若,手撫長鬚,沉聲道:“先前出面的皆是我廣源派弟子,他們自然不會主動去招惹南華派,只是如此一來,我廣源派也是沒有退路了,溟滄派這是看出了我等欲求速戰的心思,逼迫我等應戰。”

    只要這個約鬥的消息一傳出,廣源派注定是騎虎難下。

    至於南華派,原本他們的打算就是讓廣源派衝鋒在前,不願意輕易與溟滄派撕破臉皮,更不會在這個時候跳出來。

    “如若不應戰,先前一切都是前功盡棄。”沈靜岳將約戰書拋在一邊,嘴角浮起幾絲淡淡譏嘲,“一人約鬥我廣源派,好大的口氣,推解星碑從不在於人數多寡,倒是讓這張衍白撿了一回名聲。”

    文俊搖搖頭,道:“溟滄派既然敢將張衍推出,想來此人是如師弟先前所料,也是有一定本事的,恐怕勝之不易。”

    這時,一直在旁側默默不言的三弟子張貞突然站起來,拱手道:“兩位師兄,不如第一場讓小弟一試!”

    沈靜岳訝然看了一眼張貞,隨後緩緩說道:“我派之中,張師弟籌算之力雖不及莫師弟,倒也算難得,只是星碑暗藏凶險,不比尋常,還是為兄一力承擔吧,師弟還是不要去了。”

    張貞卻一意堅持,道:“我只是封延張氏庶出,自入派以來,兩位師兄對我多有照顧,常思無以為報,如今莫師弟也能在天門道上漲我派威風,我身為師兄,又怎能屈居其後?”

    沈靜岳又委婉勸了幾句,奈何無論他怎麼說,平時這個老實憨厚的師弟無論如何也不肯退讓半步,最後只能同意。

    張貞終於露出憨憨笑容,道:“師兄安心,我也曾在前次法會上觀摩過星碑,以師弟我的籌算之力,推演半塊碑文當毫無問題,如張衍確實厲害,屆時再行抽身也還未晚。”

    文俊沉吟半晌,點頭道:“如此,我也走一遭。”

    “不可!”沈靜岳大驚,他連忙勸阻,“大師兄還是只管坐鎮此處,我與張師弟去便可。”文俊是廣源派下院大弟子,也是下院的標竿,他不能輕易出戰,一旦輸了,聲名上的損失就不僅僅是自己一個人事了。

    文俊嘆道:“師兄我豈能不明白這其中的道理,可如只有你一人出戰,南華派恐會誤以為我廣源派未出全力,需知榮辱是小,存亡是大。”

    沈靜岳聽得悚然一驚,他默然片刻,最後站起來恭恭敬敬給文俊施了一個大禮,鄭重無比地說道:“師兄提醒的是,是小弟疏忽了。”

    文俊忙將他攙扶起來,道:“都是一派弟子,勿須如此。”

    “如此,張師弟第一場,師弟我第二場,如若不勝,就再請師兄做第三場!”沈靜岳細想之下,覺得只有這個安排最合適了,不至於讓南華派覺得廣源派出工不出力。

    末了,他又不放心地對張貞提醒一句,道:“張師弟,切勿貪戰!”

    張貞圓胖的臉上擠出一絲笑容,道:“師兄放心,師弟我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在蝕文上的成就並不高,不過他打定的注意就是疲憊張衍的神思,為沈靜岳上陣打前站。

    而蕩雲峰上,張衍約戰廣源派的消息也傳到溟滄派二十八名入門弟子的耳中,雖然也是眾說紛紜,但反映卻遠沒有廣源派那麼激烈,皆因為張衍畢竟只是一個記名弟子,而且還是以個人名義邀鬥,輸贏也與他們毫無關係,自然樂得在一邊旁觀。

    只是有一點卻出奇一致,那就是無人看好張衍。

    推解星碑,那自然要將星碑從峰頂上請下來,但既然不損傷自己半分,還能借此壓一壓如今咄咄逼人的廣源派,鄭循也樂得大開方便之門,命人將六塊星碑從峰頂搬下,並在蕩雲峰山腳下臨時堆起一個十丈方圓的土台,六塊碑文在上面一字排開,讓諸派弟子看個清清楚楚。

    這個消息一經傳出,頓時轟動了整個蒼梧山。

    不僅是諸派弟子,就連往日不夠資格參加法會的弟子紛至沓來,都想看看是誰這麼大膽,敢一個人向一個門派約鬥,不到兩日,蕩雲峰山腳下就聚集了不下上千修士。

    一時間,諸派弟子紛紛打聽張衍其人,雙方開未正式比鬥,他的名聲就可以說已經無人不知了。

    三日時間匆匆而過,蕩雲峰山腳下,高台之上,六塊陣列在前的星碑在烈陽下泛出一絲玄色耀光,因為年代久遠,碑石邊緣棱角殘缺,卻偏偏增添了一份古樸厚重之感,每塊石碑上都是刻滿了密密麻麻的蝕文,總有萬字上下,只是看上一眼就讓人覺得頭暈眼花。

    台上正中,由艾仲文安排了一張案几,一只蒲團,上列筆墨紙硯,而另有五只案几呈環狀分列散佈,誰主誰賓,一目瞭然。

    在千人注視下,張衍神情自若,無視台下傳遞來的不屑、鄙薄、斥責、崇拜等等諸多複雜目光,一路步履從容地走上高台,只是這波瀾不驚的定力就叫人心中佩服。

    沒人知道,他心中並不為約鬥憂愁,而是在想今日之後,他自當揚名諸派,只要不出意外,三位“守”字輩上師中定有一位會將自己收為入門弟子。

    一旦成為入門弟子,大道之門就已經向他敞開半扇,距離成仙了道之路更近一步。

    想到這裡,他目光中透出一股堅定神情。

    “閣下就是張衍張師弟?在下沈靜岳,久仰張師兄之名了。”

    沈靜岳比張衍稍稍落後半步上得台來,他對著張衍拱拱手,表面上他神情淡淡,實則暗暗觀察張衍舉止,見他相貌風采無一不佳,而且神情沉穩有度,顯是對今番對決成竹在胸。

    張衍拱手回禮,道:“不敢,張衍只是一末學後進爾。”廣源派雖是小派,但沈靜岳畢竟是入門弟子,眾目睽睽之下,他至少也得做出一番謙恭有禮的姿態出來。

    沈靜岳對張衍謙辭不置可否,他淡然一笑,道:“張師弟,這第一場是由在下師弟張貞與你比過,只是在比鬥之前,可願聽我一言否?”

    “師兄請講。”

    沈靜岳上前走了一步,目光灼灼地看著張衍,輕聲道:“張師弟,此番比鬥,若你勝,則一切休提,若我勝,你入我廣源派如何?”

    “什麼?”張衍吃了一驚,他原本以為沈靜岳無非勸自己主動退出,再不然就是各種威脅逼迫,可是萬萬沒有想到對方會突然提到這個話題。

    沈靜岳看了看張衍神色,見他並沒有什麼反感,心中頓時有了判斷,於是繼續說下去:“張師弟,你只是一個記名弟子,家父是廣源派上院長老,若你願加入我派,你即刻便是我派入門弟子,道書,丹藥,任你挑選,如你開了仙脈,我可勸家父收你為嫡系門徒,你看如何?”

    沈靜岳態度誠懇,而且這個條件頗為豐厚,要說張衍沒有心動,那是不可能的。

    廣源雖然如今是小派,但畢竟也曾是東華洲大派,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而且有一樁好處,那就是入門弟子稀少,這也意味著門內競爭沒有大派那麼激烈。

    事實也確實如此,由於弟子不多,廣源派對外一向抱團,門內同道之間也是少有的和睦。

    只是張衍卻另有顧慮。

    一則雖然眼前沈靜岳信誓旦旦,許諾諸多好處,但焉知這不是他動搖自己心志的計策?所以他不敢相信!

    二則他對廣源派前途並不看好,雖南華,廣源兩派交好,但實際上廣源派一直依附於南華派,而眼下廣源派主動向溟滄派挑戰,南華派卻至今未發一言,足以看出廣源不能自主,甚至隨時可能被拋棄,這樣的門派對他來說毫無安全感可言。

    三來溟滄派畢竟是東華洲大派,身在此處,周家也不敢用強,但如果他改投廣源派,那可就不好說了。

    所以他不管沈靜岳是真心也好假意也罷,他都不會同意,於是毫不猶豫的表示否決。

    沈靜岳喟嘆一聲,顯然對張衍的選擇感到惋惜。

    他剛才那番延攬張衍的話倒是出自真心,原因是這裡約鬥之後,鄭循等人也不急著鬥敗神童莫遠,眾弟子不再枯坐偏殿,山上於是有消息傳遞下來,使他得知張衍是一人為門派出頭,沒有任何人在背後支持。

    他有感於張衍氣魄和能力,又看到張衍人物出眾,頓時動了愛才之念,且廣源派急需新血,對弟子出身並不那麼在意,是以向張衍當場發出邀請。

    不過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張衍卻看不上廣源派,反而欲借他們後背上就此踏上大道天門。

    於是他後退一步,雙手背負,沉聲道:“多說無益,沈師兄,請貴師弟上台,你我兩家今日便定個勝負吧!”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3-11-20 03:23 PM

第一卷 斬落金鎖聽玄音 第十六章 蕩雲峰上爭天門(七)

    張衍言辭中不留餘地,沈靜岳的下文也說不出口,不過他卻並不惱怒,淡淡一笑,道︰“張師弟,好自為之吧。”

    他轉身下台,未過多久,身材圓胖的張貞慢悠悠走上土台,不過他原本就不善言辭,中規中矩施了一禮後,他與張衍各自分賓主落座,

    張貞往第一塊星碑看去,第一塊星碑分為九段三章,上萬餘字,他前次曾在法會上暗暗看過幾眼。

    現在再看,卻發現那如蟻蟲攀附的字跡只是瞄幾眼,心頭就升起一陣嘔吐煩悶之感,急忙深吸了幾口氣,努力鎮住心神,從袖子中取出一副上好竹籌準備推演解讀,無意中他瞥了張衍一眼,卻不禁為之一怔。

    只見張衍此刻已經在案幾上奮筆疾書,心中不免疑惑,這是在做什麼?

    不但他不解,坐在台下包括沈靜岳在內的諸派弟子也俱都不解,不知道這張衍弄什麼玄虛?

    要說張衍已經開始解讀蝕文,眾人都是不信,竹籌不用不說,還下筆如此之快,這不像是在推演蝕文,而像是在謄抄文章。

    其實張衍推演星碑,此時與謄抄文章相比也差不了多少。

    今次他一人約戰廣源派,表面上輕鬆自若,仿佛一切盡在掌握,可實際上哪裡會有半絲放鬆?幾乎是一上來就盡出全力,把意識沉入殘玉分身中,以極快的速度瘋狂的推演著。

    殘玉中才剛剛有所得,內容便立刻從他筆下流淌而出,所以在外人看來,張衍此舉簡直不可思議。

    張貞看了張衍動作幾眼後就不敢再看,他心中突然想到這或是張衍攪亂自己心神的策略?遂決定不再關注,靜下心裡做了幾個調息後,他按照廣源派的籌算法一板一眼推算起來。

    此刻張衍也無暇理會這邊了,只是寫下第一句字後,他體內的氣機就莫名一動,接著向他四肢百骸游走過去,這種體會很是奇妙,仿佛自己已與上天合二為一,體內映照出星軌運轉,大千變化,不由神色一凝,加倍小心起來。

    只是沒過多久,他對星碑的敬畏之心卻大減,從原本戰戰兢兢的心理狀態中解脫了出來,心中泛起一股“不過如此”的感覺。

    這倒不是張衍狂妄自大,而是這番推演下來,他已然窺到了其中的某些奧妙。

    推演星碑時,氣機會跟隨著你解讀的蝕文章句一起運轉變化,內氣一動,自己想左右那是萬分艱難,可這裡卻有一個難關,那就是假如你前一步氣息已然行走完畢,而相對應的下一步卻沒能及時推解而出,那麼氣機就會茫然失序,陷入紊亂。

    這就好比一匹奔馬被急驅前馳,而你則要不停為它鋪路搭橋,並且自己還不能隨意停下。

    這對蝕文造詣不高的人來說可謂凶險萬分,只是對解讀蝕文速度足夠快的人來說就不算什麼了。

    偏偏這正是張衍的長項,而且有殘玉在,他幾乎沒有失算的可能的不說,推演時間更是常人十倍有餘,偶有難關也是一躍而過,毫無滯澀。

    在這種情形下,他盡可放開胸懷,體會氣機運轉帶來的神妙感覺,隨著他漸漸熟悉這些氣息行走的規律,他也慢慢有了自己的體悟。

    都說星碑所刻與時辰星軌對應,可他看來卻不是如此。

    在他解讀中,有幾個蝕文曾反覆出現,而且每次出現時,氣息走動都是不斷重複的。

    按照這個來看,似乎只要觀想默讀這幾個特定的蝕文就能帶動氣機自行。

    就在他這麼想得時候,星碑上密密麻麻的蝕文中有幾個在他眼中漸漸明亮了起來!他心中陡然有了一絲明悟,這哪裡是什麼星軌運轉,這分明上古道德之士用來闡明蝕文與天道聯繫的述文!

    這豈不是說那些傳說是真,一個人只要窮透蝕文,便能上攀大道,得登天門?

    想到這裡,張衍更為專注,一心一意將那與蝕文對應的氣機路線記下,準備有暇時再做深研。

    大約一個時辰之後,第一章大約三千多字的蝕文他已讀完,體內湧動的氣息驀然一頓,自動回歸丹田之中,顯是一個循環已經結束,如果再動,就是另一個開始。到了這裡,張衍仍是意猶未盡。

    這時他才想到與自己對決的張貞,抬眼看去,卻發現對方面色蒼白,呼吸急促,寬胖的身軀顫抖不止,手中竹籌也握不太穩,好似隨時有可能掉下,顯然身陷其中不能自拔。

    不過讓張衍詫異的是,這個體態寬胖的年輕修士雖然看上去搖搖欲墜,卻始終沒有真正倒下,而堅持著挺過了第一關。

    張貞喘著粗氣站起來,他舉起袖口,抹了抹頭上汗水,想將手中的釋文與張衍交換觀看,卻發現前面一段已經全被自己的汗水浸濕了,字跡化開變得模糊不清,不由臉現尷尬之色。

    張衍卻不在意,笑著伸手接過,又將自己的釋文交到對方手中。

    張貞仔細看了眼,發現無論是從對星碑的領悟理解而字裡行間中所流露出來的從容不迫,都不是自己所能比擬的,勝負顯然已經很明白了,更何況他震驚於張衍不用竹籌推演便能解讀蝕文,這一點讓他輸得心服口服,對張衍極為佩服的一禮,道︰“師兄大才,在下自愧不如。”

    語畢,張貞自覺沒有臉再留在台上,搖搖晃晃走下去台去,最後幾步一個踉蹌,險險栽倒,被急步上來齊軒上來一把扶住,道︰“師兄小心。”

    張貞勉力站直身體,抬起頭時,看到文俊和沈靜岳正一臉關切地望著自己,歉然道︰“兩位師兄,小弟有負所托,慚愧。”

    文俊安慰道︰“師弟有功無過,只需安心調養,下一場便讓為兄試一試這張衍到底有幾分成色。”

    沈靜岳一聽大驚,這根本不是先前與他說好的布置,剛想開口,卻被文俊打斷,“師弟,張師弟本是做得消耗張衍神思精力的打算,但我觀此人如今還是神完氣足,顯是綽有餘力,你此刻上去未必是他對手,由我鬥過一場後你再上不遲。”

    沈靜岳還待再說,文俊卻面色一沉,道︰“吾意已決,就如此定了!”他向齊軒使了個眼色,後者會意,上來將沈靜岳攔住。

    沈靜岳從來沒見過文俊用大弟子的身份壓自己,一時想不出什麼辦法,只能眼睜睜看著文俊上台,只是他的眼神中卻漸漸流露出一絲絕然。

    “張師弟,廣源文俊在此稽首了。”

    文俊早已身入玄門,一聲玄色道袍,頭戴五梁冠,足下高履,他身形挺拔,美鬚飄飄,身上自有一派下院大弟子的氣度。

    張衍也是鄭重回禮,道︰“請!”

    星碑第二章比之前一章更是難解,文俊在蝕文成就上甚至不及張貞,但他已達“元成入真”的境界,只是暫且還沒有開脈罷了,體內元氣充盈凝練,不被氣機輕易引動,即便內氣獨走,他也靠著深厚修為竭力壓制,使得氣息走得不疾不徐,卻比張貞穩妥多了。

    這也是尋常弟子推演蝕文時的手段,他們雖然不能在解讀蝕文上提高速度,卻能壓制住氣機的行走,不至於使它們提早脫離自己的掌控,雖然這樣一來更加吃力,也得不到什麼好處,但用來比鬥卻不失是一種好的手段。

    所以比拼推演星碑,如果雙方在蝕文上的見解相近,那剩下的就是比拼修為,這也是之前那麼多弟子對張衍不看好的原因,惜乎他有神器在手,不能以常理度之。

    文俊自坐下推演後,表現得沉穩有度,不慌不忙,一派大弟子風範盡顯。

    張衍卻不去管他,依舊提筆而動,台下諸派弟子已經看出張衍推演時無需竹籌,此時再見,又一陣驚歎稱奇,而且張衍下筆時有如行雲流水,急中見緩,張弛有度,再加上相貌風度無一不佳,看上去就予人一種奇妙的舒適之感,更是讓底下眾人讚歎不絕。

    只是更多人此時卻把目光投注在文俊身上,不知道這個廣源派下院大弟子是否能在此局上勝過張衍?

    不知不覺中,眾人在心裡已經把張衍擺在強勢地位上,不再因為他只是一個記名弟子而小覷。

    又是一個時辰匆匆流逝而過,文俊頭上也是隱隱泛出汗水,但他比之前的張貞卻是強出太多,在台上依舊是正襟危坐,握筆之手穩而不顫,順利將第二章解讀出來。

    這個時候他也察覺到自己的能力已經到了極限,不敢再貿然突進,微微嘆了一聲,將手中毛筆擱下。

    抬起頭時,發現張衍不知道什麼時候解讀已畢,紙上墨跡也早已乾透多時,他搖搖頭,站起身道︰“這一陣是張師弟贏了。”

    這個極有風度涵養的廣源下院大弟子也讓張衍生一股敬意,他肅然拱手目送文俊下台。

    這時場面與當初諸派弟子所想截然相反,並不是張衍不自量力,狼狽敗走,而是他輕鬆連勝兩場,頗為談笑退廣源的意思,不禁留下無盡遐想。

    台下沈靜岳面色凝重,暗道︰“看來我先前還是小看了此人。”

    想到這裡,他又不禁後悔,張衍有如此本事,難怪不肯加入廣源派,與此同時,他又不禁疑惑,莫非是林氏的消息有假,張衍名為記名弟子,實則是溟滄派下院暗中培養的嫡系門徒?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3-11-20 03:56 PM

第一卷 斬落金鎖聽玄音 第十七章 蕩雲峰上爭天門(八)

    沈靜岳即將上台之前,不動聲色從袖中拿出一瓶丹藥,然後趁著周圍師兄弟不注意吞服了下去。

    這一瓶丹藥名為“聚生散”,能夠在短時間內刺激自己腦力,使算力提升到最大,只是這丹藥對身體來說不亞於虎狼毒藥,等若透支精元來激發潛力,日後即便無事,壽數也將大大縮短。

    然而第三場比鬥對廣源派來說實在太過重要,沈靜岳寧可折損自己壽元,也要傾力一搏。

    他整理了一下衣衫,對文俊拱手道︰“師兄,師弟我去了。”

    聽到沈靜岳言語中有一股不祥意味,文俊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他好言寬慰道︰“師弟,無需多想,盡力即可。”

    沈靜岳淡淡一笑,緩步走上土台。

    張衍與他再次照面,不欲開口多言,只是略一拱手便算打過招呼。

    沈靜岳卻站著不動,他目注著張衍,沉聲說︰“張師弟,先前我還是小看你了。”頓了頓,他又微微一笑,道︰“不過,我先前所說仍舊作數。”

    張衍卻不接他話茬,直接開口道︰“沈師兄,請吧。”

    沈靜岳一哂,幾步走到案幾旁坐下,目光掃過星碑,在他原先看起來仿佛一團亂麻的蝕文,現在一眼看去卻字字清晰,還未使用竹籌算,仿佛結果就已經呼之欲出。

    他不慌不忙攤開紙張,信手提筆書寫起來。

    台下突然傳出一片驚呼,先前見張衍推演星碑不用竹籌他們已經很是震驚,沒想到這個沈靜岳居然也深藏不露!

    張衍略一皺眉,他已經盡量高估沈靜岳的算力,但沒想到此人竟然比那個莫遠還厲害。

    不過他早已料到第三場比鬥必定是一場苦戰,多想無益。況且廣源派這無疑是將自己在蝕文一道上最為精通的弟子派遣出來,說明只要贏了這一場自己就大獲全勝了,他微微一笑,一撩衣袍下擺,灑然坐下,手中拿起筆來,目光往星碑中的第三章看去。

    就在兩人比鬥時,距離此間不遠的山道上,溟滄派三名下院入門弟子正聚在一處。

    “這張衍一旦贏了廣源派,十有八九又是一個入門弟子,這必定會妨礙我等大計……”

    林遠目光陰冷,猛的拋出一句話︰“此人不可留!”

    下院修道,丹藥書冊等物一向靠上院下賜,而上院這十幾年來與三泊湖妖爭奪貝場,互相攻殺不斷,現在更有愈演愈烈的趨勢,下賜每年在逐漸減少,本來他們二十八人分配已經捉襟見肘,如果再多一個人,無疑會削減他們手中原有的配額。

    這還不是重點,張衍一旦入門,開脈幾乎是注定的,也即是說,就算到了上院,張衍也還會與他們展開爭奪,而那時他們對張衍的壓制力更是幾近於無。

    原本這幾年來該如何分配修道資源他們早已形成幾個利益小團體,而且幾個家族內部也早已談妥,再加入一個人進來,局勢必定會重新打亂,未免會使得他們原先的安排付諸流水。

    林遠看了看面前的陳瀾和胡勝餘的臉色,道︰“兩位師弟意下如何?”

    陳瀾卻是滿臉不信,“上師會收張衍入門?”區區一個記名弟子,沒有身家背景,上師怎麼會貿然收下?

    林遠哼了一聲,道︰“這張衍的資質師弟你也看到了,不在你我之下,眼見得他以一人之力壓過廣源派,上師又豈會放過?”

    似乎為了增強說服力,他又繼續說道︰“張衍籌算之法來歷不明,之前卻不顯山不露水,或許是他早已被上師看中,只是顧忌我等,是以才一直引而不發,待今日才一鳴驚人,立下赫赫名聲,好叫我等開口反駁也無從說起。”

    陳瀾神色一凜,林遠這話初聽有點牽強,但是細細想來,好像也不無道理,張衍的確有可能被上師收錄門牆,除去此人怕是最穩妥的,他臉上流露出一絲陰狠,“如此,這張衍必殺之!”

    “好!”林遠大喜,又轉過頭問一直不曾開口的胡勝餘,“胡師兄,你怎麼說?”

    胡勝餘漠然道︰“一個記名弟子,殺便殺了。”張衍並不是入門弟子,憑藉他們幾個家族的背後影響力,屆時抱成一團,就算是上師知也奈何他們不得。

    陳瀾突然想到一事,提醒道︰“只是艾仲文似與張衍交好,他出身安豐艾氏,倒是個大麻煩。”

    胡勝餘面色冷淡地說道︰“無妨,此人就交予我了。”

    “既然胡師兄出面,那就穩妥不過了。”胡勝餘向來心高氣傲,既然肯開口就絕對不會出錯,林遠頓時放心了,他又左右看了一眼,“這一場如若張衍輸了,我們也不要做絕,只想辦法將他趕出溟滄派即可,如若他得勝,當要及早下手!”

    此刻土台之上,眾人沒有想到,這番爭鬥竟然是前所未有的激烈,兩人一路推演,竟然不知不覺已經到了第三塊碑上,都是驚歎連聲,不知道這兩個人的底限在哪裡。

    要知道,如今星碑也不過被人解讀出六塊而已,已然全在此處了。

    這時就算張衍也感到壓力倍增,再也顧不得去體驗氣機變化,全力以赴解讀蝕文,他的意識似乎一分為二,一個在殘玉分身中飛快的推演籌算,一個在本體上不停白紙上落筆書寫。

    他尚且如此,沈靜岳也同樣不輕鬆,隨著丹藥的效果漸漸過去,他的心神損耗已經過於嚴重,對於他這種強行刺激腦力提升算力的人來說,壓力始終如千斤重擔一般壓在背上,不得片刻鬆懈。

    不多時,他眼前一陣模糊,在一個礙難處頓了頓,氣機一亂,一口鮮血突然張嘴吐了出來,噴在了白紙上,他絲毫不在意自己吐血,而是惋惜地看了一眼被弄污的紙張。

    此時他已經停不下來了,微微坐直身體,將又到嘴邊的一口鮮血咽了下去,依舊落筆不停。

    又將一段解讀完畢,張衍稍稍抽空留意沈靜岳,發現這個對手襟口鮮血淋淋,看起來觸目驚心,鬢角上竟然出現了絲絲白髮,看到他這副模樣,張衍也知道對方撐不了多久了。

    他搖了搖頭,嘆道︰“師兄何必如此拼命?”

    沈靜岳不及回答,突然感覺喉頭又是一陣氣血上湧,只感到眼前發黑,他再也忍耐不住,隨著幾口鮮血噴出,撲倒在了案幾邊。

    “師弟!”

    台下文俊一聲急呼,匆匆奔到台上,伸手一搭手腕,神色不由一黯。

    沈靜岳此時的情況極為糟糕,氣機雜亂無序,已經散入五臟六腑,且好像吞服過藥物,心脈虛弱無力,腦力耗損嚴重,如果不及時調理,不但根基盡毀,更有性命之憂。

    沈靜岳微微睜開雙眼,吃力抓住文俊手腕,道︰“大師兄,我若身故,請叮囑我大哥且勿尋張衍復仇,此乃英才,如有機會,當收入門牆,必能壯大我廣源派。”

    他到現在還對張衍抱有幻想,不單單只是張衍表現出來的能力,或許到是他捨命一搏的緣故,最後他推演時竟然觸摸到冥冥中的一絲天機運轉,隱隱看出張衍身上似乎別有氣運在身。

    文俊眼眶一熱,哽咽道︰“師弟……”他知道沈靜岳是家中次子,還有一個大哥沈絕峰是上院玄光期高手,而且脾氣暴躁,向來不好說話,沒想到這個時候沈靜岳仍然在未門派著想,身為大弟子,他心中又恨又愧。

    文俊將沈靜岳交到隨後趕上來的齊軒手中,他自己則下台,來站溟滄派下院大弟子鄭循面前,深施一禮,道:“莫師弟年少無知,這幾日荒唐萬望師兄不要放在心上。”

    台下一片哄然,此話一出,代表著廣源派已正式認輸。

    鄭循面色和善的將文俊攙扶起來,對方也是一派大弟子,在自己面前姿態放得如此之低,自己再死纏爛打未免會落下一個心胸狹隘的名聲,於是溫言說道︰“文師弟,莫師弟年紀小,只是愛玩鬧而已,我豈會與他一般計較,此事就此揭過,你我兩派日後還需多多往來。”

    文俊嘴角微露苦笑,這番法會他們可算鎩羽而歸,令人心寒的是,直到此時,南華派也沒有出來一人為他們分說半句,他暗自嘆息,就遣人將莫遠喚來後,帶著廣源派一眾人等悄然而去了。

    而另一側,林遠等三人的身影出現在土台一側,對著張衍大聲喚道︰“張衍,你且過來。”

    艾仲文見狀,先一步搶在張衍身前,小聲提醒道︰“這是林師兄,師弟要小心了!”

    張衍微微點頭,他自然聽說過林遠的名頭,知道多半沒有什麼好事,緩步上前,拱手道︰“見過林師兄。”

    林遠冷笑一聲,厲聲道︰“張衍,你可知罪?”

    張衍神情不變,道︰“張某不知何罪?”

    林遠沉下臉來,道︰“你無端挑釁同道,私自爭鬥,致我兩派互生間隙,對上欺瞞一眾師兄,對下唆使同道為你張目,其心可誅!”

    他一番話下來本以為張衍會驚慌失措,沒想到張衍神情鎮定自若,淡淡說道︰“林師兄,莫遠阻路,致我溟滄派弟子三日不得登頂,在下自思雖只是一記名弟子,卻也知恥辱二字,攔阻廣源派,正是為我溟滄派名聲不至遭他派肆意破壞。”

    林遠大喝一聲,道︰“住口!眾師兄如何謀劃皆有定計,豈容你一小輩胡來!眾師弟,與我將此人拿下!”

    艾仲文看得憤怒不已,他正欲開口,卻沒想到胸口一悶,身體居然無法動彈,原來是胡勝餘拿住了他的手腕,一股元氣頓時逼住了他的脈穴,以至於他不能開口,他又驚又怒,卻又反抗不能,臉孔頓時漲得通紅。

    張衍目光一掃,周圍幾個入門弟子已經圍了上來,而山道上下居然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被十幾個弟子封堵住了,他暗暗一陣冷笑,正準備動手……

    此時,蕩雲峰上卻響起了一陣清越的鐘鼓鳴音,所有人不由自主一起看向峰頂。

    一個粉妝玉琢的道童出現在不遠處一塊山石上,高聲道︰“張衍何在?上師石守靜,賀守玄,甄守中,著善淵觀記名弟子張衍即可入觀參禮。”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3-11-20 04:11 PM

第一卷 斬落金鎖聽玄音 第十八章 上師傳書 鼎中機鋒

    道童這句話一出,底下眾人臉色各異,但卻誰都沒有動作。

    張衍是不清楚這道童真假底細,不敢貿然相信;而林遠等人則是心存疑慮,不知道三位上師除了派遣這個道童前來之外,是否還有其他安排?一時間倒不敢強行動手。

    道童見下方久久毫無動靜,立刻將手中的拂塵高舉,喊道︰“上師信物在此,張衍何在?還不速速上前?”

    拂塵一出,眾人神情齊齊為之一變。

    林遠臉色更是難看,他一眼看出,那是上師石守靜隨身的“耋壽拂塵”,此物一出,如若他們仍有異動,一個不尊師長的罪名是跑不掉的。

    不僅如此,這把拂塵還是一件精心煉製過的法器,如若真的打下來,在場沒有一個人能擋住。

    道童也是一臉緊張,事先石守靜雖然傳了他馭器之法,但以他淺薄的內氣卻不知道能駕馭幾次,這法器實是威懾多過於實用。

    終於,林遠思想來去,還是不敢挑戰上師威嚴,向左右使了個眼色,陳瀾也知道今日是拿張衍沒有辦法了,雖然心有不甘,卻又無可奈何,悻悻揮了揮手,讓眾人退開讓到開了出路。

    僵持的場面得以一緩。

    張衍見圍在四周的人漸漸散開,他表面若無其事,心頭卻不敢放鬆,一直暗中戒備。

    走到道童面前,抱拳道︰“張衍在此。”

    “你就是張衍?”

    道童鬆了一口氣,這裡壓抑氣氛令他幾乎喘不過氣來,他也不敢在這裡多做停留了,語速飛快地說道︰“張衍,快快隨我入觀。”

    眼睜睜看著張衍隨道童離去,林遠心中也未免也有些後悔。

    原先他想用言語先拿捏住張衍,如張衍不敢反抗,則是任由他們處斷,如若張衍反抗,那麼正如他們所願,趁勢將他打死當場,這樣一來則不至於落下話柄。

    沒想到只是這一稍稍耽擱,反而讓那名道童及時出現救下了張衍,早知道剛才就應該直接將他打殺了事!

    這時,不遠處傳來一聲悶哼,眾人回頭一看,原來張衍一走,胡勝餘也未免有所放鬆,被艾仲文趁機從他手中走脫,待他遠遠走開之後,又回頭冷笑一聲,道︰“艾某今日記下幾位師兄深情厚恩了!”

    林遠等三人互看了一眼,陳瀾想開口說什麼,林遠卻伸手擺了擺,阻住了他的話頭,道︰“形勢不明,此事容後再議,且看上師如何安排。”

    陳瀾抽了抽嘴,“嘿”了一聲,終是什麼也沒能說出來。

    而胡勝餘站在一邊,始終一臉陰沉,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善淵觀位於蒼梧山主峰浩覺峰上,張衍雖是善淵觀名下弟子,但還是他第一次來到此處。

    只是進入山門後,他卻無暇觀察兩側景致,心中在揣測此次喚他前來的用意。

    此次他一人阻退廣源派,可以說名揚諸派也毫不為過,上院收他做入門弟子應該是順理成章。

    但是他也知道,在各方利益牽扯下,就算有這樣一個結果,他未來之路也未必一帆風順。

    只是修行之路,怎麼可能毫無波折?今日他能在此,已足以說明大道之路唯有披荊斬棘,奮力前行,瞻前顧後則毫無出路可言。

    一路穿過三大殿,道童將他引入後觀,道︰“師兄請在此等候,我自去回稟。”

    張衍略一點頭,道童閃身入內,沒過多久,這名道童又走出來,道︰“師兄,三位上師喚你入內。”

    張衍整理了一下道袍,將頭上發髻正了正,目不斜視地走入大殿。

    這座名大殿名為渡真殿,在浩覺峰上地勢最高,大殿內部由四根仙鶴銅柱支撐,下壓石雕玄龜。

    大殿正中擺著一只紫銅香爐,頭上高樑斗拱繪有玄門掌故,神仙佚事,仔細看時,似有雲霧薄籠,望之氣象玄妙。

    前方高起的三層台座上,三名老道端坐在蒲團上,正中一個白髮老道正是善淵觀執掌石守靜,左右側則分為德修觀執掌賀守玄和泰安觀執掌甄守中。

    張衍一入大殿,石守靜身上一股淵沉如海的氣息立刻引起了他的注意,這種氣息他在周子尚身上似乎也曾感受過,那時候還不甚明顯,只是自他解讀星碑之後到現在,對氣機的感受似乎就一直保持在一個敏銳狀態中。

    他上前幾步,施禮道︰“記名弟子張衍,見過三位上師。”

    石守靜緩緩開口,道︰“張衍,你上山三年有餘了吧?”

    張衍回道︰“是。”

    石守靜“唔”了一聲,又道︰“你在蝕文一道見解頗深,我問你,你是從何學來?”

    張衍回答︰“半是天授,半是人為。”

    石守靜一怔,笑道︰“好一個‘半是天授,半是人為’,卻是天在人先,而後人活,然人若不為,天授何用?你倒是知之甚深。”

    右側端坐的是德修觀執掌甄守中,自張衍進來後他一直閉目不動,此刻突然睜開雙眼,出言道︰“張衍,你可退下了。”

    這一舉動極為突兀,更為奇怪的是石守靜也默不作聲。

    張衍恭恭敬敬一施禮,臉色平靜地退了下去。

    換了其他人來還沒未說上兩句便被叱令退下,縱然不面露惶惑,也是忐忑不已,可張衍自始自終卻鎮定如常。

    石守靜不由暗暗點頭。

    “石師兄,收張衍入門牆,是否合適?”張衍退出後,甄守中一開口就對他存有置疑,言語中似乎還有一股責問石守靜的意味在內。

    石守靜卻淡淡一笑,道︰“甄師弟,你也看到,張衍在蝕文一道上天賦異稟,蕩雲峰下一人之力鬥退廣源,也算是有膽有識,且此次法會之後,他定是名聲大漲,如不收錄,未免遭他派詬病,說我善淵觀苛阻後進求道之心,且我忝為下院執掌,當為門派思慮收羅良木,不致野有遺才。”

    甄守中又說︰“我觀張衍,心性固然上佳,只是資質平平,恐怕未來成就有限,為此人得罪一眾門人弟子,恐得不償失。”

    “無妨,”石守靜笑著搖了搖頭,“甄師弟,我將那口鎮濁鼎送於張衍,你看如何?”

    甄守中一聽,眼中一陣精芒閃動,撫鬚道︰“如此,甚好。”

    張衍才步出大殿,剛才那個引路的道童過來一個稽首,道︰“師兄,請隨我來。”

    張衍心中一動,隨著道童來到位於渡真殿旁側的一座偏殿內。

    道童離去後,他打量了一下環境,這裡雖然打掃的乾乾淨淨,但是淒冷寂靜,一看就是很久無人居住。

    不過他並不在意,自顧自尋了一個蒲團上坐下,入靜打坐起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等他從入靜中退出時,抬眼一看,不知什麼時候石守靜已經坐在了他面前的蒲團上,張衍一驚,立刻站起行禮,恭敬道︰“不知上師到來,弟子失禮了。”

    石守靜倒是和顏悅色,與先前的態度截然相反,溫言道︰“不必拘禮,坐。”

    等張衍重新坐定,石守靜拂塵一擺,道︰“張衍,你可明白我喚你來何事?”

    “弟子日思夜想,皆是為一入門弟子,是以在弟子想來,應是此事。”

    石守靜呵呵一笑,道︰“你倒是坦然。”

    張衍覺得到了這裡,自己心中的想法石守靜應該清清楚楚,既然如此,又何必遮遮掩掩?所以他並不諱言。

    石守靜又說︰“你且坐近一些。”

    張衍又上前幾步,在石守靜三尺之外坐下。

    石守靜仔細看了他兩眼,道︰“你資質不高,修道一途恐難登大乘,只是在蝕文一道上卻頗有見地,也算得上是有緣人了。”

    他從袖中拿出一本道冊,遞給張衍,道︰“拿去。”

    張衍不問是什麼,只是起身恭恭敬敬地接過。

    石守靜叮囑道︰“此本道冊,乃是一本開脈上乘法訣,然歧路頗多,稍有不慎便毀斷根基,只是我觀其法,確是一等一仙門典籍,上古正宗,不忍棄之,故如今交予你手,是否修煉,你可自作決斷。”

    說罷他拂塵一卷,閉目道︰“話已說盡,你可走了。”

    張衍忙起身告退,等他走出門來,門口那道童躬身道︰“恭喜師兄了。”

    張衍一怔,道︰“喜從何來?”

    道童笑嘻嘻說道︰“師兄莫非不知,適才上師入關前已傳下法旨,師兄已是我善淵觀第十三位入門弟子。”

    “入門弟子麼……”

    張衍長舒一口氣,自己為入門費盡心機,但到這一刻真正聽到了這個消息之後,他心中卻波瀾不起。

    他點了點,對拱手道童道︰“多謝師弟了。”又自懷中取出一枚正源丹放入道童手心。

    道童眼前一亮,他認得這是好東西,看了看左右,便小心收好。

    他又湊近了一點,低聲說︰“還有一些上師關照過的雜物說要交予師兄,我自多差人手送至師兄洞府,師兄勿慮。”

    張衍暗自一笑,聽這道童語氣,這些“雜物”想必搬動不易,如果不是這枚丹藥,怕是要自己親自動手了。

    “如此,有勞師弟了。”

    道童眉開眼笑,道︰“哪裡哪裡,師兄好走,好走!”

    張衍從善淵觀山下來後,並不急著折返洞府,而是先在山路上轉了兩圈,待天色入夜,確認周圍無有他人窺探跟蹤後,這才回到了洞府。

    推門入內,他一眼看去,卻發現洞府中正端端正正地擺著一只青銅大鼎!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3-11-20 04:28 PM

第一卷 斬落金鎖聽玄音 第十九章 洗髓蒸骨 元成入真

    張衍仔細看了看這是古樸銅鼎,上面有“鎮濁鼎”三個古字,近前觀望,還能察覺到一絲修道人才特有的氣機。

    按那道童所說,這只大鼎應該是上師石守靜命人送來。

    只是不給丹藥道書,而偏偏給自己送來一只銅鼎,這到底是何用意?

    玄門中的高人每做一件事都是隱含深意,石守靜更不會無緣無故送他一件東西,一定是想用鼎來向自己表示什麼。

    “鼎,鼎……”

    張衍來回踱步,深思其中奧妙,突然,他腳步一頓,想起一個可能,上師所指,莫非是說……力士?

    “力士”這名字雖然聽來威風,但是真正知道其底細的人卻從不這麼認為。

    蓋因為力士多出自毫無根底的記名弟子或者旁門散修。

    修煉到築元這一步,假如遲遲不能開脈,待年齡一長,巔峰期一過,經脈不復從前強壯,更是徹底斷絕了這個可能。

    所以當一些弟子知道自己仙路無望後,索性將全身元氣散入四肢百骸,用來滋養筋骨肉體,成為一個力士。

    如修為能再進一步,則能依靠門派之力用秘藥培煉,金砂灌體,能使肉身能更為堅韌。

    所謂“扛鼎力士”一說,只是特指在築元期成為力士的修道者。

    而到了上院,更是對應不同層次有“拔山力士”、“覆海力士”、“翻天力士”等等稱呼,雖然看似戰力強大,實際上完全依賴外物,而且從此以後斷了練氣修仙的門徑,淪為門派打手。

    可以說,他們完全是操諸他人手中的工具。

    張衍曾聞那些力士由於食量寬大,所以每餐吞食都要用一只大鼎來烹煮,石守靜送他一只鼎,莫非用此來暗喻他的前途,提醒他今後所應選擇的道路,希望他成為一個力士?

    他越想越有這種可能。

    石守靜這是要讓他主動退讓,將本該屬於他的那些修道資源拱手讓給其他入門弟子,而不要與他們爭搶。

    這是在提醒他,只有自己所走得路與眾人不同,才是明哲保身之道麼?

    張衍哼了一聲,這足以說明石守靜雖然收自己做了入門弟子,但並不看好自己資質,順帶也不看好他的前景,只是出於某種原因才勉強收自己入門。

    他看了一眼青銅鼎,相信這只鼎送來時,路上也一定也有多人都瞧見了,甚至石守靜還可能故意讓眾弟子得知這個消息,這也明確無誤地向外傳遞出了一個信號︰三位上師雖然收他張衍做入門弟子,但並無意重新分配修道資源,而是安排張衍走另一條路。

    因此,送鼎的舉動雖然看上去是委婉的勸說,實則是三位上師不容更改的決定!

    張衍冷笑一聲,自己的修道之路,豈容他人決定?

    他絕不甘心只做一名力士,那只是奴僕護衛一流,那種長生求來有何意義?

    修仙,求的就是超脫,被人奴役左右,那還成什麼仙,修什麼道?

    至於石守靜說他成就有限,他更是不屑一顧,自己從一個沒有出身的記名弟子走到如今,不是也成為一個入門弟子了麼?

    可見,未來之事也不是一成不變,自己能走到這一步就是明證!

    反而像前身那樣不思進取,只待他人下賜機緣的人,如今可能早已被周家鎖回家中服侍妻族去了。

    只有不斷提升自己的修為,才是自己的根本,其他一切皆是虛妄!

    冷笑著圍著這只鼎轉了兩圈,張衍心中一動,腦海中突然升起一個大膽的念頭。

    從那些氣機上可以感受到,這只鼎其實也不是一件凡物,而算得上是一件法器,不用去試,他也能知道將食物放入其中,這只鼎便去其濁氣,熬煮精華,而不至於吞下一大堆無用的雜質。

    而此刻的張衍,卻從中看出另一個用途。

    這只鼎本身有去蕪存菁之效!

    一念至此,他眼中大放光彩,立刻出門轉了一圈,喚來許多道童去多多搜羅一些乾燥的柴薪回來。

    他現在已是入門弟子,雖然待遇和那些世家子弟不同,但是身份卻是實實在在擺在那裡的,甚至已經可以自己蓄養奴僕,他一句話吩咐下去,那些道童哪裡敢不從命?

    不但如此,他們甚至還為此事掙破頭皮,只為能得張衍賞識,在道童們想來,若能得他收入門下,說不定那時也可以如卞橋等人一般作威作福了。

    因而不到一個時辰,張衍洞府中已經堆滿了不下半月所需的柴薪,甚至一些道童自作聰明,還捕捉了一些野食送過來,張衍並不推拒,一概收下,然後將道童都趕了出去,並順手堵上封門石。

    他將柴薪分做十五堆,正是對應半月之數,以便銅鼎蒸燒,幸好洞府寬敞,他還有落腳之地。

    弄這麼多柴薪,他並不是要烹煮食物,而是要利用此鼎的功效,以鼎火攻伐,逼出丹竅中的元氣加以淬煉!

    他將銅鼎挪至一堆柴薪上,又用竹管將石壁上流淌而下的泉水引入其中,待灌至一半時,便將下方柴薪引燃。

    不多時,鼎中之水開始沸騰,他脫去衣物,一躍而入鼎中。

    前次和王烈打鬥時他得知,在外界極端環境的刺激下,或者生死一刻,都可以使得丹竅自開,溢出元氣,只是這方式一是太過凶險,二是沒有大量丹藥補助,難免會行差踏錯,可以說是一種極為極端的做法。

    現在一想,當年陳楓如果真是為了借助這種方法淬煉元氣,那麼或許也是別有苦衷,才不得不鋌而走險。

    按他的推斷,拋開其他手段不論,只是師門長輩就應該有辦法幫助後輩淬煉元氣,這樣更為穩妥,還不易出事。

    其實,他所想的也和事實接近,玄門世家弟子走到淬元這一步,一般都是由長輩助其打開丹竅,引導元氣,再慢慢由自己煉化,而且這個過程並非一日見功,因為師門長輩同樣也會耗損精氣,具體則視各人修為而定。

    大體來說,每日行功一到兩個時辰,然後再慢慢打坐回氣,大概半月左右,便能克盡全功。

    是以這一關對有法訣傳承的弟子來說並不難過。

    而對於張衍來講,他沒有長輩師承,一切只能依靠自己。

    鼎中熱力越來越重,張衍不得不開始運轉內氣抵擋。

    這時他看出了這只鼎的神妙之處,柴薪燒到現在,整個洞府內非但沒有煙火燻蒸,連鼎壁上也是一片溫涼,只是熱力不像尋常熱氣那樣蒸騰,而是往不停他筋骨中滲透進來。

    他知道這不是尋常熱氣,而是相當於一位法力比他高明不少的師長在不停用內火逼迫他。

    感到內腑似乎隱隱有些發疼,他連忙吞服一粒正源丹,並竭盡全力催動內氣頂住熱力,只是那熱力一波波不斷湧來,讓他半點不得喘息。

    漸漸的,內氣的耗損得越來越多,他卻竭盡全力從近乎枯竭的經脈中逼出內氣,他知道這是最為關鍵的時刻,儘管臉色通紅,身上仿佛被煮熟了一般發紅,仍舊咬牙堅持。

    大約一刻之後,他內氣已然消耗一空,這是,耳邊“轟”的一聲,緊緊閉合的丹竅之門又一次大開,不過這一次,因為外火不斷滲入,丹竅卻沒有就此合上,而是不斷的有元氣噴湧出來,與外火反覆纏鬥。

    這些元氣不斷被消耗,不斷有濁氣被鼎中的熱火煉化出來,再轉變成一絲最為精純的元真,張衍周身的皮膚上不斷滲出黑乎乎的雜質,雖然這些穢物腥臭不可聞,但他此刻根本無暇去理會。

    一旦感到身體堅持不住,他就吞下一粒丹藥,養護住周身經脈腑臟,通過意念不停引導,誓要將深藏在元竅中的元氣全部壓榨出來。

    每當一堆柴薪燃盡,他便將其挪至另一處柴薪上,不至於使鼎火中斷。

    三天三夜,張衍閉門不出,只是在鼎中淬煉元氣,

    在吞服了不下二十六粒正源丹後,他體內的元氣已經煉化了大半,只是此時他卻遇上了一個難關,無論如何努力,元竅中還有最後一絲未曾煉化的元氣始終不能被逼出。

    正當他有些心浮氣躁的時候,忽然福至心靈,腦海中驀然閃過一句《一氣清經》上的口訣︰

    “心死神活,其氣自挪”!

    他神智猛的一清,淬煉元氣到了這個地步,早已是水到渠成,然而自己卻逼迫過急,意念過重,失了道法自然的真意,導致氣機不暢,反而使得元氣內縮,止步不前。

    此時情景,與自己築元時又何等相似?

    想到這裡,張衍靈台一片清明,將剩下的全部丹藥一股腦塞入口中,他索性不去關注那絲元氣變化,只是守住丹竅,仿佛周身上下已是空無一物。

    本來他就已經堪堪到了最後一步,只差臨門一腳,此刻恍然醒覺,明了真意,三寶一靜,便再無掛礙,似醒非醒中,那最後一絲元氣自竅中徐徐上升,濁氣沉沉下降,陰陽分離,再與那先前煉化的精純元氣合二為一,在周身經脈中循環往復三十六圈後,最後復歸丹竅,安然不動。

    鼎下柴薪已經燃盡,張衍雙眼一睜,一道爍爍精芒從眼底一閃而過,原本光線暗淡的洞府內在他眼中卻縴毫畢現,如同白晝。

    至此,他已是功行圓滿,正式跨過了“淬元去蕪”這一關,一步跨入“元成入真”的境界,體內一身內氣已經盡數轉變成了元真之氣,一身氣力是之前三倍之多,雙臂有三千斤之力,兩眼上能觀天星,下可窺幽潭,與凡人之軀已是越行越遠。

    現在他只需再花費時日增進元真,鞏固境界,便能進而開脈登關!

    張衍想起那本《玄元內參妙錄》,心道︰“這豈非是上天助我?”

    縱然這本書千機百轉,對別人來說是天塹難途,但他有殘玉在握,則可反覆嘗試,不虞失敗,待他成功開脈之後,到時候他倒要看看那些上師和入門弟子們究竟是什麼表情!

    他又看了看身下這只厚重笨拙的鎮濁鼎,這倒頗像是他人等不及自己修為進展太慢,所以特來助自己一臂之力,想到這裡,他不免哈哈大笑,朗聲誦道︰“他人以鼎勸莫爭,我卻以鼎淬元真,凡心妄演天機道,一番算計空付樽!”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3-11-20 05:08 PM

第一卷 斬落金鎖聽玄音 第二十章 沖玄臨門 妖蛇指路(上)

    陳瀾急匆匆步入林遠居處,面露喜色地說道︰“林師兄,聽說石守靜上師已將那只‘降濁鼎’送於了張衍。”

    “哦,你此話當真?”林遠霍然站起,只是神色中似乎有些不信,在得到陳瀾確認之後,他仰天一聲大笑,道︰“吾輩無憂矣!”

    把鎮濁鼎送與張衍,其意自明,自然是想要讓張衍老實安分一點,這樣還能保他成為一個力士,至於丹藥道書,那是想也別想了,這樣一來,自然也不會因為入門弟子多了一人而分薄了他們原先所得。

    陳瀾神情卻頗為惋惜,道︰“倒是可惜了那只好鼎,聽聞那也是石守靜上師多年前修道時所煉製的,專門用來煉化丹藥食材,其效不下於尋常法器,送予了張衍卻是明珠暗投了。”

    “無妨,我等既不會煉丹,亦不會成為力士,要鼎何用?”

    林遠此時心情大暢,自然不會在意這點小節,而且他對陳瀾的話也頗不以為然,一只法器值得什麼?等自己開脈到了上院,玉液靈貝,法寶丹藥難道還會少麼?

    他重新坐下,拿起茶杯悠然啜了一口,眼望陳瀾,突然大有深意的一笑,“陳師弟,你可聽說,鄭師兄前日已返回鄭家?”

    陳瀾一怔,接著面露驚容,遲疑道︰“鄭師兄……這是準備開脈了?”

    “正是。”

    “怎麼選在此時?”陳瀾有些不解。

    下院除張衍外,一共有二十八名入門弟子,個個都是築元境界,但真正達到元成入真,準備開脈破關的卻只有五人。

    分別是鄭循,林遠,陳瀾,甄倫,胡勝餘。

    玄門世家弟子開脈,不僅要有長輩在一旁護持,還要服食大量丹藥,並在家族中的玉液池穴中洗滌經脈。

    但是玄門世家子弟眾多,為磨練弟子心性,鞏固根基,從上山修道開始到開脈,一般都是以十六年為期。

    陳瀾知道鄭循入門只有十年,這就要開脈了?這其中必有蹊蹺!

    林遠得意一笑,道︰“這自然是有緣故的。”

    “哦,林師兄,是不是又聽到了什麼動靜?”陳瀾神色一動,他知道林遠有一長輩是溟滄派中的長老,總能打聽到一些不為人知的內情。

    林遠湊近了一點,低聲說︰“聽聞上院此次與三泊湖妖爭鬥中小勝了一場,終於奪到了瑩雲貝場,不過也是死傷慘重,甚至我上院六名明氣期的真傳師兄也被碧血潭的一條蟒精趁隙斬殺了。”

    “真傳弟子?”陳瀾失聲道,“何至於此?”

    下院弟子由於多是出身玄門世家,所以都被當作門派中堅來培養。

    一旦開脈,便能成為真傳弟子,丹藥典籍,神沙靈貝,皆由門派下賜,根本不用像那些師徒相傳的弟子一般在外面苦苦爭功,修為低微時更不用拼殺在前,只需在門派中坐享其成就可以了。

    這樣還能被殺?陳瀾聽到這個消息覺得實在不可思議,難道三泊湖妖殺上溟滄派山門了?

    林遠卻是冷冷一笑,不屑道︰“那是他們自己尋死,也不知道那幾位師兄到底想些什麼,聽聞。碧血潭老蟒羅夢澤有一女名為羅真真,有閉月羞花之容,沉魚落雁之貌,竟想去一窺真容,哪知道卻被一條蟒精盯上,這才丟了性命。”


    陳瀾聽到這裡不免一臉鄙夷,“修士苦心求道,只為長生不死,竟還貪慕區區女色,況且還是一妖女,當真是死不足惜,只是……這又與鄭師兄有什麼關係?”

    “其中有一名師兄本是鄭氏弟子,鄭循此次被傳書召回,正是為入上院接手這位師兄留下的福澤啊。”林遠語聲中露出些許艷羨之意。

    陳瀾嘖嘖兩聲,道︰“那對鄭師兄來說,他那族人豈非是死得好?”

    他知道林遠也有兩名族兄也在上院修道,此時看了看林遠神色,心中便忍不住有了些惡意猜測,隨即又似乎想到了什麼,身上一個激靈,站起身來對林遠躬身一禮,一臉恭敬地說道︰“鄭師兄一走,林師兄便是下院大弟子了,師弟我今後還要仰仗師兄多多照應了。”

    林遠哈哈大笑,一把將陳瀾扶起,道︰“師弟無需如此,你我二人交情豈是他人可比?”

    兩人又互相客套了幾句,復又坐下,陳瀾隨口問道︰“不知道那殺我弟子的蟒精如何了?”

    “聽聞正被我派中的寧沖玄一路追殺,至今還未有消息。”

    “寧沖玄麼?”陳瀾想了想,似乎記起了這個人,“傳聞此人倒是資質出眾,只是修道四十年便是玄光期的高手,還說只差一步便能踏入化丹境界,不知是否屬實?”

    林遠哼了一聲,道︰“此人再厲害也不過是無根底的修士,門派之中,畢竟還需我等世家弟子來坐鎮。”

    此時蒼梧山附近,兩道光芒正一前一後如電而過。

    前方是一道黑色玄光,一條玄甲大蟒在其中翻騰不定,後方一道白色劍光飛掠疾追,劍光之上隱現出一面目冷峻的年輕修士,他冷喝一聲,“在我寧沖玄面前,還敢駕雲而走?”

    一道青芒從白色劍光中分出,刷的一聲穿入前方雲霧中,再又來回幾個沖蕩,蟒精頓時發出一聲慘嚎,隨著幾滴濃血灑濺出來,渾身上下包裹的黑光頓時稀薄了幾分。

    受到重創,蟒精知道在空中討不了好,不得已從雲頭上墜降下來,張開大口噴出一團滾滾妖雲護住自己,漆黑如墨的雲團不多時便將它身下一個山頭全都籠入了其中。

    “雕蟲小技,又敢獻醜?”

    寧沖玄冷冷一笑,雙目一凝,兩道爍爍金芒從眼中穿出,這是玄光後期才能使出的破障靈光,光芒一遇到妖雲,仿佛烈陽融雪,所過之處都為之一掃而空!

    蟒精見狀,不由口吐人言,然而一張嘴就是破口大罵,“我呸,這寧沖玄才修煉了四十多年便已到了‘玄光徹物’的境界,想我羅蕭修煉了兩百多年也不過是剛入‘靈明初照’,天道何其不公!”

    他雖有心暫避鋒芒,只是如今他身受重創,身形遲緩,只能不停耗費真元吐出一股股黑氣,妄圖掩藏真身所在,怎奈寧沖玄只要一把靈光放出來,它立刻變得無所遁形。

    蟒精慌不擇路,在山石林木間抱頭鼠竄,這時見前方山巒起伏,還有流水之聲傳來,似乎隱隱藏有一線生機,連忙游走了過去。

    只是他找了半天也沒能找到地穴石隙,眼見真元漸漸耗盡,只要寧沖玄一劍下來,必定是身首兩斷,不禁目泛絕望之色,“不好,這裡無遮無掩,又無地竅,難道我羅蕭今日要死在此地?”

    正在這時,他目光撇到岩上一處山溪似乎通向一處穴眼,不及思索,立刻用耗盡剩下的所有元真,將三丈長的身軀縮至一尺大小,往水裡一竄,順著溪水游入穴眼中,一路往山腹深處鑽去。

    天上劍光在山峰上反覆盤旋幾遍之後,再往下一落,寧沖玄的身影在峰頂上穩穩站定。

    他雙眉一皺,蟒精忽然消失,一定是鑽入了地下,這時除非把整個山峰劈開,否則一時半刻是拿這條蟒精沒有辦法了,可即便他有這個本事,也不可能在這裡大肆破壞,因為這裡已經是溟滄派下院的地界。

    他一路順著山道走下來,卻始終沒有發現蟒精的半點蹤影,此時,他突然覺察到一股玄門正宗的氣息,不禁啞訝然,“咦,此處荒僻,難道還有下院弟子在這裡修行?”

    他尋著氣機走去,不多時,便看到一個年輕修士正在一塊突出懸崖的岩石上吐息打坐。

    那人似乎也察覺到了背後有人走過來,卻不急不忙的收功,這才轉過身來。

    寧沖玄點點頭,目露欣賞之色,道︰“你是何人?”

    年輕修士謹慎看了一眼寧玄沖,拱手道︰“溟滄派下院弟子,張衍,不知師兄如何稱呼?

    “我乃上院弟子寧沖玄,追殺一蛇妖至此,此妖已連殺我數名上院真傳弟子,你可曾察覺些許異狀?”

    張衍搖頭,道︰“未曾。”

    寧沖玄又問︰“我問你,周圍為何只有你一人?”

    “在下乃是入門弟子,是以能獨居一峰。”

    張衍並沒有搬開洞府別居,但是周圍也沒誰敢再和他毗鄰,紛紛另覓他處居住,而且這望星峰本來就偏僻,現在索性整個山峰只剩下他一人了,這樣一來,他也不用窩在洞府中修煉,所以來到半山腰中打坐。

    寧玄沖聽到這話卻一皺眉,冷聲道︰“你是入門弟子?”

    “正是。”

    寧沖玄臉玄上不由出現憎厭之色,下院弟子幾乎都是世家出身,這些人到了上院不但能獨佔一處洞天福地,而且不需外出爭鬥就能得享門派果實,而像他這樣的普通弟子除了偶爾靠師長賜下的一些丹藥,所需要的一切無不是靠自己去舍命爭來,所以他心中對這些人格外厭惡。

    當下一句話也懶得多說,冷哼一聲,當即御劍而起,眨眼間就不見蹤影了。

    張衍見對方嘯空而去,眼中稍露羨慕之色,心想不知道自己何時能修煉到這一地步?

    只是這一念頭稍起便立刻被丟到了一邊。

    自己有自己的道,他人自有他人的道,有什麼好羨慕的?只需自己本心堅定,一路向前,自然也有飛天遁地的一天!

    張衍又看了看蒼茫夜空,微微一笑,轉身下了山峰。

    沿著棧道一路折返,不多時便回到洞府,只是在推開大門,步入洞府的一瞬間,他卻突然身形一頓。

    自那天觀演星碑後,他對氣機的變化始終敏感,哪怕環境稍有變化他也能感覺出來,此時他明顯覺察到一股異樣的氣機潛藏在洞府內,他左右掃了一眼,目光最終停留在了那只青銅大鼎上。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3-11-20 07:54 PM

第一卷 斬落金鎖聽玄音 第二十一章 沖玄臨門 妖蛇指路(下)

    張衍眼睛微微眯了下,他不動聲色地將大門關上,好似什麼也沒有發現一般走到蒲團邊坐下,不一會兒洞府內就傳出了他若有若無的吐納呼吸之聲。

    周圍漸漸安靜了下來,似乎一如平時。

    兩個時辰之後,天色已經有些微亮,張衍原本微閉的雙眼突然一睜,毫無預兆的縱身而起,順手抄起手邊那只青銅鼎的鼎蓋,一步跨到鼎邊,翻手一扣,“噹”的一聲將這只大鼎牢牢蓋上。

    鼎蓋一合,這只鼎便翻騰響動起來,頂蓋處更是咣咣連響,似乎有什麼東西要從裡掙扎而出。

    張衍早已判斷出那條蛇妖躲藏在鼎內,但他並不急於下手,而是等到對方有所鬆懈的時候這才暴起發難。

    此刻他兩步就退到門邊,眼睛緊緊盯著大鼎,精神一刻也不敢鬆懈,如果鼎蓋當真被頂開,他也只有先一步逃離這裡了。

    只是他的擔心卻是多餘了,這只青銅鼎再怎麼說也是一件法器,又經過石守靜的親手煉製,可用來活煮猛獸,又怎麼可能被輕易衝開?

    蛇精身受重創,又在他人洞府中,初時在鼎中時倒也一直有所防備,不敢有所異動。只是張衍始終沒有動作,似乎並未察覺到它的存在,而它在堅持了許久之後終於被一陣疲憊襲倒,沒想到只是一個疏忽就讓張衍抓住了機會。

    蛇精死命折騰了許久,鼎蓋卻始終紋絲不動,知道這只鼎並不簡單,只得無奈放棄,不再空耗氣力。

    等到鼎中安靜下來,張衍走到大鼎旁側,道︰“你就是那條蛇妖?”

    蛇精出言道︰“這位道兄,為何要將在下關在此處?”

    “你偷偷潛入我洞府中,還曾殺我溟滄派五名弟子,我說我為何關你?”

    “原來道兄已經知道在下來歷,”蛇精嘆了一聲,卻為自己分辨,“在下只是被人追逼至此,實在走投無路這才躲藏鼎中,並無害你之意,還請道兄放我出去,今日托庇之恩,來日定有補報。”

    張衍卻搖頭道︰“我不能信你所說,何況寧師兄也未必走遠,你從我洞府出去,若是被抓,你死是小事,張某卻未免說不清楚,所以你有害我心也好,無害我心也罷,我都不能放你。”

    蛇精突然聽到一陣的響動,不覺驚惶,“你在作什麼?”

    張衍笑道︰“此鼎名為‘鎮濁鼎’,善能烹煮美食,熬其精華,只是之前從未試過,今日正好拿你來開開葷。”

    蛇精大驚失色,在鼎內拼命掙扎起來,只是此舉徒勞無功,最後不免哀聲苦求,“閣下要如何才肯放過在下?”

    張衍暗暗一笑,有點意思了。

    如果他真要殺死那條蛇精,又何必這麼多廢話?他只是想問清楚幾件事情。

    “我來問你,你為何來溟滄派的地界上?”

    蛇精支支吾吾說道︰“只為追殺那五名弟子,別無他因……”

    “哼,以為我是三歲小兒麼?這等謊話也來騙我?我溟滄派與三泊湖妖交戰多年,雖然各有死傷,但從未曾有過攻入對方地界的舉動,而你此次卻不惜追入我派中腹地,只為擊殺幾名修為不如你的弟子?你騙得誰來?”張衍哂笑一聲,“定是他們知曉了你什麼秘密,所以你不能容他們活命,否則你何必如此窮追不捨?”
   
    蛇精心中一驚,暗暗叫苦,沒想到碰到一個溟滄派小輩都如此難纏,把事情的原委猜了個七七八八,偏偏自己身受重傷,變化形體時又耗費了大量的真氣,此刻油盡燈枯,已然提不起半點力道,只能任由對方宰割。

    只是它心中畢竟心存僥倖,不肯老實吐露實情,顧左右而言他,扯了許多兩派秘聞瑣事,巴望能讓張衍不再注意此事,可是張衍卻始終不為所動,一把火點了起來,並不斷在鼎下添柴加薪。

    不多時,鼎內的溫度便漸漸高升。

    原本開著鼎蓋,張衍淬元時尚且忍耐不住,蛇精雖然修為比他高,但此刻重傷在身,元真耗損嚴重,體內更是半點靈氣也無,被鼎火一陣攻伐,再也忍耐不住,大聲討饒,“莫燒了,莫燒了,我願說,我願說……”

    張衍手中不停,冷聲道︰“說!”

    蛇精無奈,只得將自己所知道的一五一十說了出來。

    原來,此蛇精名為羅蕭,今次在與溟滄派一名弟子交戰時,無意之中撞入了一個洞穴,好奇前往後,卻發現了一處不曾被人發現過的貝場,不免大喜過望。

    只是事不湊巧,這個地點卻也被幾名尾隨而來的溟滄派弟子發現,它殺心頓起,甚至不惜突入溟滄派地界也要將這幾名弟子斬殺,而恰在此時,它卻不慎撞上了寧沖玄,一路追殺下,才慌不擇路下才躲到了這裡。

    “貝場……”張衍眼前一亮,這是出產靈貝的所在啊!

    靈貝體內所育的金珠是煉丹必備,外殼研磨成粉後也是煉製法器常用的材料,而且靈貝光澤玉潤,靈氣逼人,賣相實在上佳,所以被修道人拿來用作通貨。

    溟滄派這十幾年來苦苦爭搶,還不就是為了一個貝場麼?

    有了貝場,就等於世俗之人手握金礦銀礦,想不發家也難,一個大門大派,無一不是背後有數個貝場在支撐。

    難怪蛇精冒著天大的風險也要殺了那五名弟子,就算是他也不免動心。

    想到這裡,他又問︰“此事除你之外,還有何人知曉?”

    “沒有了,沒有了,”羅蕭說過後,似乎覺得有些不妥,急急又加了一句,“除了在下之外,再也無人能尋得那處地方。”

    張衍沉吟了一會兒,道︰“我可放你出來,但又如何信你?”

    羅蕭忙說︰“我願發誓……”

    張衍搖頭︰“空口白牙,不可信。”

    “我願立下法契。”

    “太過麻煩,不可取。”

    張衍略微知道法契,但是一來他沒有契紙,二來也沒有書寫用的丹砂符筆,三來他也不敢輕易放蛇精出來,所以當即否決。

    蛇精急了,道︰“那你要如何?”

    張衍緩緩說道︰“你與我發下精元血誓,”

    蛇精失聲道︰“什麼?”

    張衍追問了一句︰“莫非,你覺得不可行?”

    蛇精縮在鼎裡不吭聲。

    張衍笑了笑,繼續往鼎下添加柴薪。

    不一會兒蛇精就受逼不過,開口嚷道︰“精元血誓一發,我便與你心血相連,你若死,在下也活不成,我,我還不如現在就死了的好……”

    “唯有此法才能讓張某安心!”張衍一聲冷笑,“你若不肯,我當下就將你煮成一鍋蛇羹,你勿要以為知道貝場所在我就不敢殺你,在張某看來,只有拿到手裡的,吃下去的才自己的,那些太過遙遠,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不提也罷。”

    聽到“吃下去”一句話後,蛇精嚇得渾身一顫,感覺張衍又在那裡添柴,不由惶急尖叫,“莫燒,莫燒,我應了,我應了,你打開鼎蓋,我將精血將於你……”

    張衍哈哈一笑,戲謔道︰“你莫欺我不懂?我張衍也是遍覽道籍,血誓自有天道約束,何須我打開鼎蓋?再弄玄虛,少不得將你剝皮去骨!”

    羅蕭見他絲毫不露破綻,無奈之下只得從心竅中逼出一絲元真精血,再捏起一個法訣,老老實實發了個血誓。

    張衍身體一震,似乎冥冥之中有什麼東西烙在了心頭,鼎中蛇精的一舉一動此刻無比在心田中反應出來,知道這是血誓起了作用。

    於是兩步上前將鼎蓋一掀,也不去管蛇精如何,自顧自打坐去了。

    片刻之後,一條約莫一尺長的金線小蛇從裡面爬出來,蛇頭有氣無力地搭在鼎沿上,它左右四顧,在張衍臉上來回張望了幾眼,又瞥到了他手邊的那本道書上,不由“咦”了一聲,道︰“‘玄元內參妙錄’?這是誰要害你?”

    張衍皺了皺眉,睜開雙眼,道︰“何出此言?”

    羅蕭嘿嘿一笑,道︰“這本道書我雖未見過,但卻是久仰大名了,聽說此書所載之法為上古正宗,可在旬月之內開脈破關,只是有一樁壞處,就是易遭天妒,是以開脈後一月之內不得聽聞雷鳴之音,否則必然動搖元真,傷斷仙脈,從此與道途無緣。”

    它又恨恨說道︰“莫不是發了精元血誓,我與你性命相連,我才懶得與你多說。”

    一聽這話,張衍心中一驚,後背隨即出了一身冷汗,如果羅蕭所說屬實,即便自己有殘玉在手,到時候也難免會上這個當!

    沒想到在這裡有個大坑在等著自己……

    沉思了一會兒,張衍問道︰“此事你是如何得知?”

    “我妖族修煉與你人身修道不同,初期便有大劫小劫無數,自小便要懂得如何躲避劫數,是以這本道書也曾長輩說起。”

    張衍點了點頭,又問︰“既知此書玄機所在,你可知有何法可避?”

    見張衍認真問詢自己,羅蕭不免賣弄,得意洋洋說道︰“你算是問對了人了,或許他人不知,但我羅蕭卻知之甚深,你開脈後,只需挖一深坑,待天雷欲動之時,立時掩住口耳眼鼻躲入其中,再以浮土掩埋,如此七天之後,可避此劫!”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3-11-20 08:14 PM

第一卷 斬落金鎖聽玄音 第二十二章 入門之位 凡廷供奉

    “我此刻身受重創,而身上所攜帶丹藥盡皆在路上遺失,你可助我尋得一些丹藥過來,於你也有好處。”

    雖然羅蕭適才等若助張衍事先避開了一個劫難,但張衍仍是斷然拒絕,“不可!你此時不宜出去,寧沖玄此番未曾搜捕到你,張某斷定他必定未曾遠去,說不定此刻正等你自投羅網。”

    羅蕭渾身一抖,想了想,覺得張衍所說在理,不禁怒罵道︰“那寧沖玄也不是什麼好貨色,我此刻想來,他本有機會救下那幾名弟子,可是卻坐視我斬殺他們後這才動手,可見他心懷鬼胎。”

    張衍搖了搖頭,溟滄派下院的水已經如此之深,更何況是上院?不過在他開脈之前,這些事距離他還太過遙遠,他也懶得去想。

    羅蕭煩躁地在鼎中游走了幾圈,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麼,問道︰“我問你,你既是溟滄派下院弟子,可有交好的入門弟子?”

    “入門弟子?”張衍微微一笑,道︰“張某便是。”

    羅蕭一呆,旋即怒道︰“你是入門弟子?那定是世家出身,怎又會缺少丹藥?莫非捨不得?枉我還道出天機助你修行,早知如此,還不如與你同歸於盡!”

    羅蕭反應如此激烈,張衍倒是沒有想到,見怕是要引起誤會,立刻解釋道︰“在下並非世家出身,而且三日前方才入門。”

    “你並非玄門世家出身?”羅蕭一怔,不過得知原委後,它的眼神頓時復雜了起來,沒有絲毫出身的修道者竟然能從溟滄派下院起步?這在它看來實在太過不可思議。半晌,它哼了一口氣,道:“那就好辦了。”

    “如何好辦?”張衍不解。

    羅蕭哈哈一笑,道︰“溟滄派下院入門弟子,天下不知道有多少王公貴戚要來巴結你,你說如何辦?”

    張衍不禁訝然,正要開口再問,這時卻聽到門外有人說道︰“張師兄可在,故人趙元來訪。”

    “是趙師兄麼?”

    這聲音一聽,張衍便分辨出這是趙元,他看了眼羅蕭,後者立刻縮入了鼎中,張衍將鼎蓋蓋上,又整理了下衣衫,走到門旁打開大門。

    門外正是趙元,不過他此刻面對張衍神態卻有些拘謹,拱拱手道︰“張師兄,在下有禮了。”

    張衍臉露微笑,道︰“趙師兄久不來看望小弟了。”

    又仔細看了趙元一眼,見他仍舊沒有築元,而且臉頰內陷,雙目無神,兩鬢又多華髮,顯是急於求成傷了道基,恐怕這輩子也沒有再進一步的希望了,心中不禁暗道了一聲可惜。

    見張衍態度還是如之前一般,趙元微微鬆了一口氣,臉上浮出一絲笑意,道︰“師弟我前次來過,只是張師兄從觀中回來後就閉關至今,想是在參悟什麼上乘道法,是以不敢打擾。”

    趙元年紀比張衍大,卻口稱“師弟”,張衍倒也沒有去刻意糾正,如今兩人身份地位發生轉變,他已是入門弟子,趙元哪敢自居師兄?不過他嘴裡如何稱呼趙元也不敢多說什麼。

    “正是我在閉關潛修,倒是怠慢趙師兄了。”張衍側身一讓,“師兄請裡面說話。”

    趙元步入洞府,兩人分賓主坐好,他看了看四周,感慨道︰“此處清淨,只是師兄如今身份不同,也該找幾個人來打理俗物了。”

    “我這入門弟子才不過坐上三天,蓄奴聚僕也來不及,再說我一心修道,這些瑣事也不及去想。”

    入門弟子蓄養奴僕是顯示自己身份,再者可為他們處理俗事和家族中的往來,這些人都是他們從家族中帶來,可以信任,但是張衍根基淺薄,哪裡敢招用一些根底不清楚的奴僕?

    張喜倒是一個不錯的選擇,不過他年紀已大,而且下院風雲詭譎,自己做了入門弟子難免會引起一些人的不滿,不過不敢對他出手,未免不會拿他身邊的人出氣,所以他暫時沒有這個打算。

    “趙師兄今日怎有暇來此?”

    趙元嘆了一聲,臉上露出歉然之色,起身道︰“前次小妹給張師兄惹了不少麻煩……”

    話還沒有說完,張衍便伸出手將他按下,笑道︰“些許小事,趙兄何必放在心上?不是令妹,我說不定還走不到如今這一步。”

    這話也沒有說錯,如果不是趙英鬧了一鬧,說不定卞橋也不會前來千丈岩尋他麻煩,艾仲文也不會主動登門,世事變幻之奇,凡人不可預料。

    不知道趙元想到了什麼,他微微一嘆,道︰“那是師兄的機緣。”

    張衍微一皺眉,趙元就是倒在“機緣”二字上,不過既然已經修道無望,他也不好多說什麼,便扯開話題,道︰“上次玄文在蕩雲峰上似乎也見過令妹一次,不知她師從何人?”

    趙元搖搖頭,道︰“師弟我也不知,只知道是寄住在泰安觀的一位坤道,從未見過真容。”

    如今修道者授業分為兩類,一是世家傳承,二是師徒相傳,僅東華洲來說,大門大派都把持在玄門世家手中,趙元這麼一說,趙英倒很可能是師徒相傳一脈。

    那名道姑似乎就是他趙英的師門長輩,張衍始終記得欠下的那個人情,一直想要還了,只是趙元看上去已經修道無望,這個機會恐要日後再找了。

    這時,趙元咳嗽了一聲,神情略有為難地說道︰“張師兄……”

    “趙師兄,有話但說無妨。”

    趙元微微露出一絲謹慎神色,緩緩道︰“我趙家世代商賈,到了我祖父這一輩曾蒙一位貴人照應,如今這位貴人的子佷想結識張師兄,不知道……”

    他說這話的時候心中不免忐忑,一直在觀察張衍表情,怕他露出什麼不悅的神色來,他自家知自家事,說到幫忙,還是張衍幫自己居多,甚至趙英還給張衍找了些麻煩,先前所說,不過是客套話罷了。

    只是這人實在對趙家有恩,他不得不厚著臉皮求上門來。

    張衍微微一笑,道︰“此等小事,下次趙師兄無須親自來,修書一封即可。”

    趙元一怔,沒想到張衍如此好說話,神情也變得有些激動,“此人就在山下等候,如師弟方便,可否此刻喚她上來一見?”

    說完,他巴巴地望著張衍,怕他出口回絕。

    “哦?”

    張衍不免詫異,趙元口中那個“貴人”想必也身份不低,怎麼為見自己一面還在山下等候?

    其實他未免有些了妄自菲薄了。

    他為溟滄派下院入門弟子,這個身份足以讓俗世之人為之側目。

    下院那是什麼地方?是門派培養未來中堅弟子的所在,將來溟滄派中的長老甚至掌門都有可能在這些人中出現,許多人寧願不修道,也要在這裡結交到這些入門弟子。

    入門弟子去了上院,一人獨佔一處洞天福地,還可以從下院中挑選幾名交好的記名弟子同去上院,以做自己未來的班底。

    而在外人看來,張衍注定是將來溟滄派的真傳弟子,一旦他開脈去了上院,定會與一玄門世家聯姻,之後哪怕在門派中閉門不出,有門派賜下丹藥道書,法寶靈器,修為也能一路上升,這樣的人平時連巴結都巴結不到,張衍願意給他們臉色,來獻慇勤的人可以踏平蕩雲峰的山道。

    而張衍修道以來,幾乎所有人都說他資質不高,甚至連他自己也這麼認為,可實際上能練氣修道的人本身就已經是萬中無一,能修到他這一步的更是少之又少。

    在東華洲地界上,除十六大派,仍有無數小派,甚至一些小派窮盡全派之力才能使一人開脈,即便這樣,也能在一州一郡之地呼風喚雨,被奉為上座。

    張衍不禁問了一句,道︰“此人是何身份?”

    趙元道︰“此人是魏朝宋國公之女臨崖郡主曹英,特地來此拜謁張師兄。”

    聽到這個“貴人”是這個身份,張衍倒是沒怎麼在意,他如今已是玄門中人,帝皇將相只能管到凡俗之人,而管不到他的頭上,只要不是修士,身份高低貴賤在他眼裡看來毫無區別。

    趙元告欠了一聲,匆匆而去,對張衍來說此女身份無關緊要,而對趙元來說卻是國公之女,怠慢不得,他必須親自去迎上來。

    大約兩個多時辰後,差不多臨近午時,趙元才領著一個一身男子裝束女子走了上來。

    這女子大約二十七八,身形高挑,鳳目修眉,顧盼之間有一股淡淡威嚴,加上她身後百十名僕從侍衛,更顯得尊貴無比,正是臨崖郡主曹英。

    “爾等在此處等候,不得傳喚,不得隨意上前,免得觸怒了仙師。”

    眾人一齊俯身施禮,卻不敢應聲,顯是早有囑咐。

    “郡主,請隨我來。”趙元在前方引路。

    曹英臉略有矜持之色,點頭道︰“有勞趙先生了。”

    走過棧道,曹英一踏入洞府,見張衍端坐蒲團,便上前恭恭敬敬施禮,道︰“凡女曹英,見過張仙師。”

    張衍卻不先理會她,而是轉而對趙元說道︰“趙師兄,且來這邊坐。”

    曹英心中一震,看來趙元在張仙師心中地位遠超自己想像,以後對待趙家的方式恐要變一變了。

    趙元連說不敢,最後還是在曹英勸說下才勉強站到張衍身邊,卻死活不肯坐下。

    張衍也由得他,這才看向曹英,道︰“你便是曹英?”

    曹英再施一禮,道︰“正是凡女。”

    身為臨崖郡主,他平時在國公府中也是頤指氣使,多少王侯公子她也不屑一顧,但是在張衍面前卻戰戰兢兢,大氣也不敢出。

    她也知道張衍之事,以一人力在蕩雲峰下連敗廣源派下院三名入門弟子,致使廣源派顏面大失,不得不提前敗走,這是何等本事?

    廣源派在她看來已經是仙家大派,溟滄派在她眼裡更是高不可攀,而張衍遲早會是上院真傳弟子,自己居然能在對方去上院之前通過趙元結識此人,不得不說是家門之幸。

    張衍微微點頭,道“你找我何事?”

    曹英抬起頭,道︰“聽聞張仙師已為入門弟子,凡女願奉上一千斤五行神沙,以為供奉。”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3-11-20 08:34 PM

第一卷 斬落金鎖聽玄音 第二十三章 龍商星鼎 玉液華池

    張衍所通常看到的五行神沙都是按數斤論,這位直接來個一千斤,他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其實下院入門弟子每個人都有皇親貴戚的供奉,五行神沙說來稀罕,但是卻遍佈東華洲,只要捨得下人力,採集起來並不是什麼難事。

    以往大門大派搜羅神沙,都是依靠凡俗權貴馭役數量龐大的民夫。

    比如曹英,她父親身為國公,分封一地,一句話下去,可動用數十萬人的人力,雖然她沒有那麼大的能量,而且家中大事多有幾位兄長處斷,但是調用萬數人卻是可以做到的。

    她見張衍久久不曾答話,卻是以為對方並不滿意,一咬牙,又道:“今年隆河上游已經封凍,船隻難行,神沙採集不易,來年開春,願再加奉一千斤,合計兩千斤,張仙師以為如何?”

    張衍見她誤解,也不解釋,淡淡說了句:“可。”

    曹英鬆了口氣,她剛才沒有餘暇打量張衍,此時一看之下,即便以她的見識,也不免暗讚一聲。

    張衍相貌俊偉,鼻似懸膽,嘴唇抿如一線,且背拔肩張,只看坐在那裡的體格就高於常人不少,再加上元成入真之後,他已經隱隱有仙家氣象,更是添加了許多出塵之氣。

    “嗯,除此之外,還有何事?”

    看見張衍那仿若深邃無底的目光掃過來,曹英慌忙低頭,心頭一陣砰砰亂跳,答道:“仙師若有凡俗之事,皆可囑咐我等去辦。”

    本來她還帶了五十名奴僕準備送於張衍,不過先前得了趙元提醒,張衍似乎並不喜歡多蓄僕從,而且她與張衍也是初次見面,凡事不好太過,是以也不敢貿然提起,眼下見張衍似有送客之意,她也不敢久留,看了趙元一眼後,欠身一禮後款款退下。

    “趙兄,這位曹郡主為何會來找我?”待曹英一走,張衍便回頭向趙元詢問其中緣故。

    趙元苦笑道:“近些年來曹英被北辰派的一名下院入門弟子糾纏,說是要收她做妾侍,並傳她玄門道法,她幾名哥哥似乎也有此意,是以她這是尋求托庇來了,如果張師兄願意做她的供奉,此人決計不敢再與她為難。”

    他不敢向張衍欺瞞內情,而且這些事情張衍遲早也會知道,早說不如晚說,而且北辰派也算不上什麼大派,與溟滄派一比更是二流都不算上,這件事應該只對張衍有有利無害。

    其實曹英把張衍奉為供奉,不單是出於這些原因,她還尤其看好張衍前途一片光明,而且張衍剛剛成為入門弟子,又不是玄門世家出身,胃口也不會很大。

    果然,張衍一聽到北辰派的名字就不再追問下去了,道:“既然有趙師兄出面,此事我便應下了。”

    趙元大喜,起身向張衍拱手道:“那就多謝師兄了。”

    “趙師兄何須客套。”

    兩人又互相攀談了幾句,趙元起身告辭,神采奕奕地回去了。

    蛇精羅蕭在鼎中探出頭,一副早有預料的模樣,“如何?溟滄派入門弟子,只要你一句話出去,就可驅動成千上萬人為你效力,待你入了上院,一城一國之主也可任你呼來喝去,那是何等威風?可惜我三泊妖族縱然有千萬水族精怪也只是困守一地,遠不及你們大門大派。”

    張衍先前看重入門弟子這個身份,只是為了能提升修為,如今一看,卻是似乎忽略了其他方面,不由點頭道:“羅道友說得是。”

    羅蕭嘿嘿一笑,道:“等這些神沙到手,你自可以和一些出身世家的師兄弟換來一些草藥……”

    “草藥?”張衍重新打量了一眼羅蕭,沉聲道:“羅道友,你會煉丹?”

    羅蕭得意洋洋說道:“自然,雖然上等丹藥我煉製不出,但是一些療傷補益的丹藥卻是輕而易舉,信手拈來。”

    “既然羅道友這麼說,那想必煉藥所用的器皿必是我這只青銅鼎了?”

    張衍一眼就看穿羅蕭所想,不過羅蕭卻沒有絲毫不好意思,“自然,你這只大鼎也算是一件上好法器,不過這並不是什麼青銅,而是上好的龍商星砂所鑄,只是當初煉製此鼎的修士手法頗為高明,如我不是被你蒸煮了一次,察覺到此鼎氣機變化有異,那也是決計看不出來的。我猜贈你這鼎的人也不知道此鼎真正來歷,嘖嘖,倒是便宜了你,這麼一只寶鼎拿來烹煮食物實在是暴殄天物,唯有煉丹才是正經。”

    張衍心中大吃一驚,龍商星砂?

    這可是只在傳聞中才聽到的東西,他雖然不知道價值幾何,但也曉得是煉器所需之物中的上品,用來鑄造這麼一只大鼎,那要用上多少龍商星砂?

    恐怕只有上古修士才有這等豪氣手筆吧?

    羅蕭撇了張衍一眼,道:“你也不必心疼,我既能練出療傷丹藥,也能給你諸多好處,你開脈所需丹藥亦是不在少數,我可一併與你煉製。”

    見羅蕭似乎怕他不肯便連忙許諾他好處,張衍未免好笑,道:“在下絕無此意,此鼎暫時與我無用,道友如有所需,儘管拿去先用便是。”

    在他看來,羅蕭本人對自己才更為重要。

    到了開脈這關,已經是最為關鍵的一步了,不得不慎之又慎。

    只是他沒有上師指點,雖然在功法上可以依靠殘玉,但是一些避忌和所需用的必備之物卻不甚明了。

    眼前羅蕭雖然不是人身修士,卻也是一名玄光期的蛇妖,見多識廣,指點他一名還未開脈的小修士卻是綽綽有餘。

    張衍抓住機會連連求問不解之處,也不知道是出於什麼心思,羅蕭對張衍的所問來者不拒,無不一一詳細作答。

    “我妖族修道,化形之後自然能修習上乘法門,無需開脈。”羅蕭身軀盤在鼎耳上,只把蛇頭伸起,滔滔不絕地說著,“但我也知你們人身修道,所開脈象分為上中下三品,此與開脈法門和玉液華池有關,你若開脈,當尋一處與上好玉液華池,而華池則又分為六等,只有上佳法門再加上一等華池方,可成就上品脈象。”

    玉液華池天生地長,是地穴石胎孕育出的靈乳再和地脈精華融合後形成的穴池,開脈時能滋養肉身經脈,補壯元真,對這一步的修士來說極為重要。

    當然天地間沒有那麼多華池可用,不過池中的石胎才是關鍵中的關鍵。所以玄門世家無不用數百乃至上千年的時間來培孕石胎,自造玉液華池,只從這一點上就可以看出世家底蘊之深厚。

    而師徒相傳的弟子只能靠前輩師長尋找得來的華池來開脈,倘若沒有,那麼只能借用玄門世家的華池,被迫受制於人。

    張衍知道下院中一定也有玉液華池,只是上師絕無可能給他使用,所以他必須另想辦法。

    “既然羅道友說妖族不需開脈,那三泊地界上可有華池?”

    羅蕭嘻嘻一笑,道:“有倒是有,但我等妖族拿來,再轉手賣於你等人身修士豈不是更好?是以也都是有主之物,若想平白拿走那是絕無可能。”

    張衍搖搖頭,去三泊湖妖的地界上買華池?不說沒有這個財力,就算有,他也沒命去享用。

    這時,他又想起一個傳聞,試探著問:“我聽說上古之時,修士開脈從不需要什麼華池,羅道友可知道那是什麼緣故?”

    “咦,你連這個也知道,你說自己遍覽道籍倒也不是胡吹。”羅蕭微微吃驚,它眼珠一轉,搖了搖頭,嘆氣道:“此法是用靈貝中的靈液代替玉液華池,恐張道友並不捨得。”

    張衍聽到話就明白了,不過這個方法不是捨不捨得的問題了,哪怕他有一個貝場在手都是不可能的。

    因為百枚靈貝中才可能有一枚有含有靈液,就算有玉液只也不過是一滴兩滴而已。他粗略一算,僅僅只是湊成一缸靈液,所需要的靈貝就起碼要三,四億枚。這簡直是一個天文數字,再豪奢的門派也經不起這麼折騰,更何況是他?

    不過要說上古修士都是用這種方式開脈,他絕計不信。

    那樣一來,恐怕天下靈貝早就被採掘一空了,豈能等到現在還沒絕種?所以一定還別有他法,羅蕭肯定沒有說實話。

    當下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羅蕭本來等著看張衍喪氣的神情,現在卻見自己所言並沒有嚇住張衍,不免有些無趣,哼了一聲,道:“還是說與你聽吧,靈貝生長之地,下百丈必有一空穴,乃是貝王所在,若能汲取其中真露吞吐,哪怕再是下等開脈法門,最後也能結出上品脈象!”

    他撇了張衍一眼,又加了一句:“聽聞此法向來是各派掌門嫡系弟子所用。”

    張衍點點頭,道:“羅道友告訴張某此法,必定別有所求,還望一併告知。”

    羅蕭盯著張衍的眼睛,沉聲道:“我可以帶你前去,貝場所有靈貝也都可送與你,只是,你得發下一個誓言,開脈之後,你需為我解開精元血誓,還我自由之身。”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3-11-20 10:00 PM

第一卷 斬落金鎖聽玄音 第二十四章 鼎中藥煉 玉內生死

    龍商星鼎下烈火灼燒,見火勢漸弱,坐在蒲團上的張衍又抄起幾根柴薪送入鼎下。

    臨崖郡主送上五行神沙後,他去艾仲文那裡換得了不少草藥,幾日之後,羅蕭當即開鼎煉藥,只十餘日便練了不下千餘枚丹藥出來,然後一股腦全塞給了他。

    羅蕭把剩下草藥分分揀揀投入寶鼎,最後自己也一併躍入鼎中,並關照張衍蓋上鼎蓋,每日以文火敖煉,逢七日為一開,此法被它稱之為“藥煉法”。

    本來羅蕭是不敢輕易嘗試的,但眼下這只龍商星鼎卻是可遇而不可求,只要方法穩妥,依靠鼎火之力熬煮,便能將藥力直接攻入內腑,包裹元氣洗滌雜質,去死腐而動生機。

    依照羅蕭囑咐,張衍初始每日以小火溫煮,每隔七日,他都要開鼎換上一批草藥,每一次羅蕭身上便會蛻下一層死皮,同時還需倒掉一整鼎發黑的爛渣,每次熬煉過後,羅蕭的氣機便更為壯大一分,這讓張衍大開眼界。

    現在已經過了第三個七日之期,按照羅蕭所說,這段時日中需用猛火連續攻伐,只是算了算時間,開鼎之日近在眼前,鼎中卻始終不見動靜,本來那絲若有若無的氣機也全然辨識不到,不知道是熬煮過頭還是仍未克盡全功。

    不得羅蕭囑咐,張衍也不敢貿然開鼎,一心只顧自己打坐修煉。

    這一個多月中,他也是日夜練氣不輟,又反覆吞食大量丹藥,這些天來,他每日所吃下的丹藥就比得上他過去所服用的總和。

    潛心苦修之下,體內元真之氣愈發凝練,原先活潑如猿的氣機已經馴如臥牛,穩似玄龜,安然伏於丹竅之中,“元成入真”的境界漸漸穩固,此時他自感已可進而修煉下一步法訣。

    手中拿起《玄元內參妙錄》,此道書雖然早已翻看多時,不過他仍然仔細再讀一遍,這才伸手如袖中握住殘玉,意識沉入分身之中。

    隨著他修為提升,似乎玉中已變得與之前有些不同。

    原先玉中是霧濛濛的一片,不辨上下左右,天地四方,似乎除自己之外別無他物,分身在玉中行走時也是虛虛蕩蕩,搖擺不定。

    而現在他卻感覺似乎置身在一處寬廣空間之中,有了上下之別。

    張衍抬頭看去,上方是一團虛虛清氣,而腳下卻厚濁如踩實地,如果按照鴻蒙演化的經過來看,開始玉中可謂“混沌如雞子,分身居其中”,現在卻可以稱之為“清氣上升,濁氣下降,陰陽兩分,乾坤初定”。

    原本他自身意識進入玉中後,還能察覺到所承載自己的只是一具虛假分身,但是此刻意念一佔據進來,所思所感無一不清晰如真,與本尊根本分不清內外彼此。

    張衍若有所悟,看來是因為自己修為見漲,這才使得玉中情形發生變化,分身也變得愈加真實。

    他一邊思索,一邊在殘玉中不停行走,然而這裡空間無比寬大,似乎始終走不到盡頭。

    他暗暗想到,看來這塊殘玉的秘密還遠遠不止他眼下所看的這些,不過唯有提升自己修為才是根本。

    此刻他也無心深研,分身往地下一坐,擺了個五心朝天的姿勢,開始默默運轉“妙錄”上的心法。

    按照法訣所述,修煉之人需要提起一道氣機,再分化為二,二再為四,分別行入四脈之中,而這四道氣機各有不同法訣運轉,當中不能有絲毫偏差。

    張衍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此時的困難程度卻遠遠超過他的想像,他努力控制,勉強走過第一步,然而到了第二步時,心神一個疏忽,氣機頓時為之大亂,胡亂竄向了身體各處。

    他心中“突”得一震,意識重新回到主體中來,再回頭查看時,發現分身已是被氣機逆攻重傷倒地,如果此刻是主體在修煉,恐怕已然傷到根基了。

    他搖了搖頭,深吸了一口氣,意識再度入玉中,隨著他意念轉變,原本重傷倒地的分身又站了起來。

    想了想,他自覺先前那部分行氣自己並未熟練掌握,索性讓分身的身體狀態又恢復到了先前還未開始修煉的那一刻。

    第二遍行氣他從頭再來,這一次他特別注意了氣機的控制,然而,按照法訣所述,他又需要另起四道氣機,不但前四道氣機還需要反覆運轉穿行在經脈中,後四道氣機也不能放鬆,在堅持了差不多大半個時辰之後,終於控制不住,勉強支撐的分身突然吐血而死。

    張衍眉毛微微一挑,沉心靜氣,拋卻一切紛雜念頭,再次讓玉中分身重新坐起。

    拾起那八道氣機,他小心翼翼地控制起來,只是沒多久,他的分身就又一次次倒下。

    然而,他並不知道,這還只是磨練開始。

    第四次,氣機明明全然在他調度之中,可突然莫名其妙的失去掌控,胡亂竄走,導致他岔氣而死。

    第五次,兩股氣機交融時由於一前一後,沒能同時匯聚竅穴,他裂胸而死。

    第六次,收束氣脈時,由於氣機過濁,導致在穴竅外多糾纏了一會兒,他肺破而死。

    第七次……

    反覆失敗,反覆嘗試。

    張衍越練越是心驚,難怪當時石守靜說這本道書歧路頗多,只是氣機這在這經脈中行走的複雜性遠遠超過他的想像,元真之氣或駐或留,或穿或行,或竄或頓,時而旋轉上升,時而徐徐下降,全身上下三百六十五處大穴幾乎無一處不兼顧。

    最為煩惱的就是,你明明知道氣機如何在經脈中行走,可你偏偏掌控不了它們,特別是到了後面,一次要控制一百零八條氣機在經脈中來回穿梭,只要其中有一絲氣機偏差都會導致前功盡棄,分身的死狀也是變得越來越難看。

    玄門功法大多重意境心神而輕控制,而這本道書卻是將循經走脈這方面做到了極端,似乎恨不得要將所有的行氣方式全部融在一處。

    僅僅是練了第一篇法訣,各種經脈破損、真氣逆行、反噬腑臟的死法他嘗試了不下一百五十次,可以想見這篇法訣是如何的變態。

    張衍搖搖頭,這樣的分心兼顧幾乎沒有任何捷徑可走,只能靠一遍遍的反覆嘗試,刷熟練度了。

    再說一句,由於每次死去都是真實無比的體驗,他不免暗暗自嘲,估計等自己練完這本道訣後,在走火入魔上就可以有大師級成就了。

    他相信那些從未接觸過這本道書的修士,如果沒有師長在一邊護持,恐怕當場就是橫死。

    難怪羅蕭說此書易遭天妒,誰要是不靠任何外物,單憑自己的天賦悟性就能練成這本書,不單單是老天不放過他,如果可以,張衍也很想扔個雷劈死此人。

    他用了一個多月的時間磨練氣機掌控,這差不多是等於分身在玉中過了十個月,這才堪堪將整套氣機的運轉方式摸熟摸透。

    到此為止,他都不知道自己的分身死了多少次。

    幸好他心志堅韌,換個人恐怕在枯燥的氣機運轉中發瘋了。

    但是反過來看,張衍在這次修行上這也不是毫無收穫,至少這本書幾乎囊括了眼下修道上所有的運氣方式和技巧,相信此時此刻,同道中能和他比擬氣機掌控撐程度的人幾乎沒有。

    只是這一個多月時間內,寶鼎內的羅蕭卻也不見動靜,難道是真死了不成?

    張衍站起身,正要前去看個究竟,卻突然聽到耳邊有一個聲音響起,“張衍可在?出來說話。”

    他不由一凜,兩步走出洞府,卻見棧道前憑空站著一名豐神俊朗的白衣修士。

    寧沖玄!

    張衍神情鎮定的一拱手,道:“寧師兄。”

    他腦海中飛快地盤算起來,不知道寧沖玄為何到這裡來找他,難道是羅蕭的事情被他發現了?

    不可能,如果是這樣對方早就衝進來了。

    寧沖玄看了他一眼,突然上前一把搭住他的肩頭,道:“此地說話不便,隨我來。”

    張衍只覺得眼前一花,等他再次看清楚周圍景物的時候,自己已經出現在了一處孤峰的頂端,而腳下就是萬丈深淵,他身體只是微微一晃,就從最初的不適中調整過來,重新站穩了。

    寧沖玄點了點頭,讚道:“很好,修道之人當摒絕外物,只存真我,需知諸般迷障皆由心生,心不穩,則神不生。”

    他現在神色和那天離去時大不一樣,似乎看眼睛中還有一股欣賞之色,張衍不知道他在弄什麼玄虛。

    “我在這山中來回搜索了兩月,卻仍未發現那條蛇妖蹤跡,想來不是重傷而死,就是暗藏某處,只是近日我就要返回山門,無暇再顧此僚,而此峰中只有你一人修道,我一走說不定它會出來害你,是以我賜予你一物,定可保你性命。”

    寧沖玄用手一指,一點玉光飛入張衍衣袖中,倉促間,也沒能看清楚那是什麼。

    “你去吧,記得秉持本心,如若他日有緣,我自將引薦你拜入一位仙師門下。”

    寧沖玄伸手一推,張衍身體稍稍一晃,還未感覺到什麼,抬頭一看,原來已經回到瞭望星峰的山腳下。

    只是他此刻並不知道,就在他被寧沖玄帶走後不久,一個人影卻探頭探腦的來到了他的洞府門邊,再往裡張望了幾眼,臉上頓時露出喜色,一個箭步竄了進去。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3-11-20 10:21 PM

第一卷 斬落金鎖聽玄音 第二十五章 盜鼎求寶 杜氏入門

    就在張衍修煉的這兩月中,蒼梧山上也發生了一些變化。

    鄭循回鄭家開脈已成,凝結出的脈象為上下品,未來前途無量,從此一步踏入仙門大道,不日他將前往上院,進而修行更為上乘的法門,沒有在對下院再有眷戀半分。

    而下院此時也是人心湧動,鄭循一走,入門弟子的名額頓時空出一人,一些世家出身的記名弟子紛紛為此奔走,而不出意外的話,林遠便是新的下院大弟子,他居處的大門更是差點被往來之人踏破。

    身為林遠族弟,林通也使出渾身解數,欲求入門之位,只是林遠對他卻不予理睬。

    雖然大弟子之位近在眼前,但此事畢竟未成,而且石守靜早就屬意艾仲文,且後者又在同門之間頗具人脈,如果沒有橫生意外,當是艾仲文為入門弟子無誤。

    雖說林遠與艾仲文之間因張衍一事暗生罅隙,然艾仲文畢竟是安豐艾氏出身,他也不便隨意打壓。

    林通見無法走通林遠門路,他和陳瀾也算交好,於是求到後者的頭上,卻不知道為什麼,陳瀾也是態度曖昧,始終不肯站出來替他說話,只是有意無意卻提到什麼缺少一件煉丹法器。

    林通一頭霧水,他哪裡來什麼煉丹法器?

    四處打聽之下這才明白,原來陳瀾似乎對上師石守靜賜予張衍的那只鎮濁鼎頗為喜歡。

    林通心中不禁盤算,“聽說張衍與艾仲文交好,不如求他去說服張衍,交出那只寶鼎,我自與他好處……”

    哪裡知道,他在艾仲文面前剛剛開口,就被艾仲文罵了出來。

    在這裡碰了一鼻子灰,林通不禁暗暗發誓,“待我為入門弟子之後,定要你的好看!”

    他心中思來想去,都覺得無法說服張衍交出寶鼎,最後一橫心,“不如去把那只寶鼎偷出來!”

    他知道張衍擅長技擊之道,不敢硬闖,不過他也打聽清楚洞府中只有張衍一人,身側無有奴僕伺候,心中決定要趁張衍不在時偷出此鼎,再在山間就地掩埋,待入夜後挖出送於陳瀾。

    “陳師兄得了這只寶鼎,他定會替我說項!”

    林遠暗暗下定決心,日夜在望星峰四周晃蕩,遠遠窺望,只是張衍似乎從不出門,只是一味閉門修煉,他苦熬了兩個多月,幾乎就要絕望的時候,卻發現張衍被一個白衣修士帶走,他頓時大喜過望,不肯錯過機會,急步上前,探頭看了看洞府中你果然毫無人蹤,朝著那只大鼎撲了上去。

    卻聽到身側冷冷一聲喝問:“你是何人?”

    林通一驚,回頭望去,只見一個千嬌百媚的女子站在那裡。

    女子雙眉似細筆巧畫,底下是一對勾魂攝魄的剪水秋瞳,身材更是曲線玲瓏,頸脖處露出一大片細膩如羊脂白玉的皮膚,讓人看一眼就覺得血脈僨張。

    林通一怔,嘿了一聲,道:“你是張衍婢女?嘖嘖,倒是個小美人,不如隨我……”

    女子聞聽這話,細眉一挑,美目中閃過一道殺氣,叱道:“找死!”

    ……

    張衍從山底沿著山道一路走上來,心中思忖寧沖玄的用意。

    寧沖玄最後一句話說明他是師徒相傳一脈的人,這麼說,對方這應該發現了自己的價值,所以提早在拉攏自己,但這並不是好消息,因為這意味著上院的鬥爭比他想像中的還要激烈。

    不過現在考慮這些為時過早,一切還是等他開脈之後再做打算。

    回到洞府後,他一步踏進大門,卻見一嫵媚女子正脈脈含情地看著她,一見張衍進來,立刻上前怯怯地拉住張衍的衣袖,抽泣道:“苦尋公子經年,可今日終於尋得公子……”

    張衍瞥了她一眼,面無表情地往裡走,女子眼珠一轉,從後面把他攔腰抱住,一對豐滿靠在他的後背,哀淒淒說道:“張公子這是忘了奴家了麼?”

    張衍臉色毫無變化,道:“羅道友何必如此?你我天天相見,日日共處一室,我又豈能不識?”

    女子一怔,臉色頓時大羞,慌慌張張放開手,躍到一邊,她咬著下唇,狠命跺了下腳,惱道:“該死,忘了你這小賊會辨認氣機了。”旋又不滿,道:“喂,誰和你這小賊日日共處一室,可不要平白壞了本姑娘的清白!”

    張衍搖搖頭,拱手道:“羅道友災怨得滿,可喜可賀。”

    明明是恭賀的話,可是他語聲平平,聽起來就是毫無誠意,羅蕭不由恨恨瞪了他一眼,沒好氣道:“只是暫且能夠化形而已,修為還需慢慢恢復。”

    張衍大步向裡,卻不禁面露訝然,卻發現洞府內變了個模樣,洞壁光潔如鏡不說,地面也是纖塵不染,連原本眾多的柴薪火炭也被移了出去,每樣東西都分門別列地擺放著,一改先前凌亂的模樣。

    羅蕭得意道:“你說你這人,也不知道將洞府掃灑一下。”

    張衍倒也不是不愛乾淨的人,只是洞府寬大,他修道都來不及,又哪裡來那麼多時間去打掃?而且他在末世的時候,隨時隨地都有可能遭遇生命危險,朝不保夕,有一處安全的棲身之地也是奢求,對於周圍的環境著實不放在心上,只是自己經常生活的一段區域盡量整理的清爽點罷了。

    只是他卻搖頭道:“我看還不夠乾淨。”

    “哪裡還不乾淨?”羅蕭柳眉一豎,立刻不服氣了。

    張衍指了指寶鼎,沉聲道:“鼎中何人?”

    ……

    就在林通處心積慮盜鼎之時,卻沒有想到蒼梧山上的形勢變化卻是出人意料。

    令眾人大吃一驚的是,上院居然另派一人前來接替鄭循的位置,林遠最終是空歡喜一場,這才知道鄭循去了上院,並不只是因為接手族人遺澤,而正是為此子挪出空位,好讓此人來坐穩下院大弟子之位。

    可縱然如此,眾人還不至於失態,待此人被一眾人前呼後擁迎到大殿上時,這才發現,這眨眼間成了下院的大師兄的人居然只是一十四五歲的童子!

    童子雙目晶亮,面色清秀,雖然竭力做出一副老成之態,但畢竟年紀擺在那裡,眾弟子心中都是說不出的古怪彆扭。

    “這小兒是從哪裡跑出來的?”底下有人竊竊私語。

    “聽說是杜氏之子。”有人低聲接了句,“據聞此子今年還只有十五歲,九歲時便已元成入真,只為凝結上上品的脈象這才一候六年,據傳其父是上院某位長老,其母則是衡南杜氏有名的美人杜蘿!”

    眾人心頭一凜,不說長老一職在上院中的地位,就說杜家勢力也是橫跨三大派,堪稱盤然大物,難怪三位下院上師在此事上緘口不言,默認此事,當下原本準備鬧一鬧的人都不做聲了。

    童子掃了在場諸弟子一眼,雙手背負身後,昂首挺胸,老氣橫秋地說道:“我名杜悠,今日我到此,為爾等大師兄!”

    眾弟子皆是垂目不語。

    杜悠小臉上微微有些不滿,旁側一管事模樣的人見狀,趕忙站出來說道:“眾弟子還不快快拜見下院大師兄?”

    林遠不由重重哼了一聲,其餘眾人也是愛理不理,大家都是玄門世家出身,你杜氏勢大,我們認了,但區區一介奴僕也敢對我等呼來喝去,未免太不把我等放在眼中!

    杜悠也知道不宜過分緊逼,連忙用眼神示意那管事退下,咳嗽了一聲,道:“今日眾弟子可曾到齊?”

    他話才一出口,有一個人站了出來,道:“回大師兄,今日還有一弟子未到。”

    眾人看過去,原來是甄倫,這人也是五名修為是“元成入真”的弟子之一,雖然明知道甄氏與杜氏關係密切,只是他那聲“大師兄”未免也叫得太過坦然。

    “哦,下院不是二十八名弟子麼?走了鄭循師兄,不是人數剛好麼?”杜悠故作疑問掃視了一圈。

    甄倫又說:“下院石守靜上師新收了一名弟子,名為張衍,是以下院原有二十九名弟子。”

    “姓張?可知是出自哪一門張氏?”

    “此人並非世家出身。”

    杜悠橫眉豎目,怒道:“並非世家弟子,也能入我下院?”

    甄倫回答道:“此人當日在法會上一人敵退廣源派,是故上師破例收他為入門弟子。”

    林遠冷眼旁觀兩人做戲般對答,嘴角微露嘲諷之色,真當我等看不出你小子玩弄的手段麼?

    杜悠自知年紀幼小,不能服眾,來上院必須先得立威,本來有心拿林遠開刀,怎奈此人背景也大不簡單,不是那麼好動的。其他弟子也個個都是世家出身,不是份量不夠,就是找不到由頭,起不到震懾眾人的作用。

    不過他事先已經打聽清楚,入門弟子中恰好有一人既不是世家出身,在門中又無根基,正適合他拿來殺雞儆猴!

    杜悠明知故問地說道:“今日我召集眾弟子,張衍怎麼不來拜見?”

    甄倫道:“這張衍向來桀驁不馴,鄭師兄在時他就不服管教,林師兄也拿他毫無辦法,想來大師兄也未必放在他的眼中。”

    林遠聞言,眼底微微閃出一絲惱色。

    杜悠撇了林遠一眼,大聲說道:“鄭師兄管不了,林師兄也管不了,我卻管得了,來人,拿我戒尺過來。”

    當下有個力士模樣的人走出來,將一把通體晶瑩的白玉戒尺恭敬端到杜悠面前。

    這是杜悠母親杜蘿給他的一件法寶,名為“拘矩尺”,一打出來,明氣期之下,任你何等修為,立刻就被倒翻在地,氣不能行,神不得出,如同廢人一般,連擊三下,即刻斃命。

    杜悠將這把戒尺拿起,轉手就交給了旁側那名管事,冷聲道:“郝總管,你去把張衍拘來,如有不從,打死勿論!”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3-11-20 10:45 PM

第一卷 斬落金鎖聽玄音 第二十六章 規矩雙尺 如意神梭

    郝管事事先早已打聽清楚張衍居處,領命之後帶著兩個隨從奔向望星峰。

    他久在杜家,也曾練氣求道,只是受資質所限不能開脈破關,不過驅動法寶卻也不在話下。

    他在杜氏門中本是個下人,這次隨著少主杜悠一起來到溟滄派下院,終於感覺到有了出頭之日,現在更有機會親自來拘拿一名入門弟子,心中不免得意。

    他一路來到張衍洞府門前,也不通告,推門大刺刺地走到裡側,故意不拿正眼去看洞府內的人等,裝模作樣地說道:“張衍何在?”

    張衍原本正想處理被羅蕭塞在鼎中的林通,卻突然見郝管事旁若無人地闖進來,神色頓時一冷,道:“汝是何人?”

    郝管事雙手負後,昂首道:“張衍,我乃為下院管事,今日下院大弟子杜悠召集眾弟子前往偏殿議事,眾人皆去,為何獨獨你不去?我奉少主之命,特來拿你問話,還不下跪領罪?”

    下院大弟子?杜悠?

    張衍微覺疑惑,隨即馬上警覺起來。

    想來是下院的情勢發生了變化?他看了看對方架勢,心中頓覺恍然,冷笑道:“有罪無罪暫且不論,我乃入門弟子,你一介奴僕,也敢來拿我?”

    “廢話少說,你是自縛雙手還是等我來拿?”郝管事雖然手拿法寶,但張衍畢竟是“凶名”在外,而且法力修為都遠在他之上,再加上張衍身形雄偉,他心中其實也是緊張。

    就在郝管事將那把“拘矩尺”舉起來的一瞬間,張衍突然渾身一緊,汗毛乍起,一種極度危險的感覺從那把尺上面傳了過來,只是那股龐大的氣機上就可以辨認出這是一件威力極大的法器。

    張衍面色凝重,手掌悄然往袖口裡一摸,握住了一件東西,這是寧沖玄賜予他的護身之物,也不知道有多少用處。

    郝管事見張衍果然不肯就範,暗道這是你自己尋死,怪我不得,他一把將“拘矩尺”舉起,正要放出打人,哪知道還沒等他動手,突然手裡一空。

    下一刻,他目瞪口呆看著一個美貌女子正把“拘矩尺”興致勃勃地拿在手中把玩。

    郝管事一陣恍惚,半天才回過神來,忍不住叫了起來:“快將法寶還我!”

    羅蕭“呸”了一聲,不屑道:“你這等煉製粗劣的法器也敢冒稱法寶?”

    郝管事氣急欲狂,道:“你這賤婢,我乃杜氏管事,你可知我杜氏,杜……”

    張衍搖了搖頭,不欲與他囉嗦,上前兩步抓住他的手臂往外一甩,郝管事整個人就被扔了出去。

    洞府之外是棧道,郝管事頓時嚇得魂飛魄散,幸好張衍下手力度自有分寸,他手忙腳亂之下總算牢牢攀住了棧道,否則說不定就此摔個粉身碎骨,兩個隨從見勢不妙,連忙將他拉了上來。

    郝管事吃了苦頭,哪裡還敢留在這裡久留?頓時驚惶失措地跑了回去。

    張衍臉色沉了下來,閉關前他在艾仲文那裡聽聞鄭循回家族中開脈,現在想來這杜悠自稱下院大弟子,一定是接替了鄭循原本的位置。

    他也大致猜得出這個杜悠到底打得什麼主意。看來沒有一個震懾眾人的實力或者身份終究不妥。

    寧沖玄送給他的東西,說不得今日就要借用一下了。

    羅蕭拿起“拘矩尺”把玩了幾下,突然她眼珠一轉,嘻嘻一笑,似乎想到了什麼鬼主意,她將在鼎裡昏迷不醒的林通一把從裡面拎起來,然後把這把尺塞到了林通的衣袖裡。

    張衍看了她一眼,道:“你這是做什麼?”

    羅蕭拍了拍手,得意道:“若我猜得不錯,此尺定是一對,你坐看好戲便是!”

    杜悠在大殿上苦等了兩個時辰,正有些不耐煩的時候,灰頭土臉的郝管事這才回來,一進入大殿中,他就趴在大殿上哭訴道:“少主息怒,老奴大意失手,致使法寶被張衍奪去,求少主責罰。”

    杜悠張了張嘴,頓時大怒,指著郝管事罵道:“胡說,張衍不過是一築元修士,我那法寶明氣期下皆可打翻,怎麼會被他奪走?”

    郝管事哭喪著臉說道:“法寶雖好,只是還未等老奴使出,便,便被張衍奪去……”他本想說是被一個婢女奪走,但是話到嘴邊卻又怕丟了面子,所以又立刻改了口。

    杜悠暗罵一聲廢物,這郝管事也是他從杜氏中帶來,並不是他所屬意,現在越看越覺得討厭,臉一沉,道:“丟失法寶,要你何用!”

    郝管事身軀一顫,他熟知杜悠性情,知道他下來想幹什麼,立刻就叫:“公子饒……”

    還沒等他說完,大殿上白光一閃,“哢嚓”一聲,他已經頭顱崩裂,斃命當場。

    杜悠伸手輕輕一召,一把螢光透亮,薄同蟬翼的玉尺就回到了他的手心中。

    林遠在旁邊看的眼皮一跳,這個杜悠手中法寶竟然還不止一件?

    杜悠皺著眉頭把法訣來回掐了幾遍,總是不得法器回應,在他想來是應是此寶被人壓住,脫身不得。

    人可以死,法器萬萬不能丟失!

    他冷笑一聲,道:“張衍,你真以為我的法器好拿的麼?”

    此刻他手中這把尺名為“定規尺”,與那把“拘矩尺”本為一對,主尺副尺之間能相互吸引。

    杜悠心中默念一句法訣,道了聲:“去!”只見一道白光從他手中飛起,瞬間就穿出了大殿。

    片刻之後,兩道白芒同時飛回大殿,穩穩地落在了他的手中,正是那一對玉尺。

    他心中默默一察,知道“定規尺”已經取過了人的性命,唇角微微一翹,回身指了指身邊兩個力士,道:“爾等去把張衍屍首抬回。”

    兩名力士應諾一聲,告退下殿。

    杜悠環視了周圍一圈,慢悠悠說道:“諸位師弟,且等候片刻,張衍如此桀驁,在下身為下院大弟子,自然會給你等一個交代。”

    包括林遠在內的二十八人都是眼觀鼻,鼻觀心,誰都沒有開口。

    杜悠也不在意,等把張衍屍首抬來,這些人自然會曉得他的手段。

    兩名力士腳程極快,大約半個時辰,他們就返回覆命。

    杜悠按捺不住,急聲發問:“張衍何在?”

    力士回答道:“張衍就在殿外。”

    杜悠滿意點頭,道:“來人,把屍首抬上來。”

    力士猶豫了一下,然後一揮手,兩名長隨就把一具鮮血淋漓的屍體抬了上來,這個人連頭顱被打碎了,面目已經模糊不清。

    眾弟子暗暗搖頭,雖然他們都看不起張衍出身,但是倒也認為張衍也算得上是一個人傑,在地門道上的所作所為也是讓人佩服,沒想到今天居然死在一個豎子手中。也算是他時運不濟了。

    杜悠掃視了眾人一眼,見眾人眼中似有懼色,不免得意,用手指了指屍體,拿腔作勢問道:“這就是張衍?”

    本來這句話並沒想要人作答,那名力士卻面有遲疑之色,道:“這,這人似是張衍……”

    “似是張衍?”杜悠頭一轉,猛地盯著這名力士。

    力士嚇了一跳,剛才郝總管被打死的時候他也在場,不由吞吞吐吐說道:“有一人在門外候著,自稱也是張衍……”

    杜悠大怒,指著屍體道:“那人是張衍,這人也是張衍,下院到底有幾個張衍?”

    外面傳來一聲清朗的聲音,“被打死這人,是林遠師兄的族弟林通。”

    “什麼?”林遠一怔,隨即失聲道:“張衍?你怎麼……”

    一個高大的人影在眾目睽睽下走進大殿,不是張衍又是誰?

    林遠心中一抽,那被打死的這人,難道還真是林通?

    張衍走到大殿當中站定,他面色平靜,先向眾人一拱手,然後才說道:“適才我在洞府內與林兄相談甚歡,突一惡奴出來說要拘拿於我,林兄氣憤不過,與那惡奴爭執了幾句,誰知惡奴竟欲傷人,於是林兄便將此人手中玉尺奪下,收在懷裡,說是要日後由他再還給此寶主人,哪知道那惡奴走後未久,突又飛來一尺,當場打中林師弟頭顱,致他死於非命。”

    他嘆了一聲,言語中不甚唏噓,“我與林兄一向交好,欽佩他的為人,沒想到他今日竟然死在小人之手,可惜可嘆。”

    林遠面色古怪,他當然知道自己族弟林通的脾性,張衍所說多半不屬實,不過現在卻只能默認張衍說法,難道他還能說林通見寶起意,自尋死路?

    再怎麼說,林通也是他的族弟,現在無故打死,即便為了自己的臉面也要出來維護張衍的說辭。

    想到這裡,他心中不禁一陣膩歪。

    “你就是張衍?”杜悠接連兩次出手都落空,使得他在同門之間大大丟了臉面,此刻還被張衍諷刺為“小人”,他早已怒發如狂,雙目發紅地看著張衍,突然大叫一聲,兩道白光從他手中飛起,直撲張衍。

    張衍眼神一凝,看到兩把尺當頭飛下,他亦是一揮手,袖中卻是飛出一道青芒,空中“哢哢”驟然響起兩聲如斷金石的聲響,兩把本來白光湛湛的玉尺居然齊齊掉落下來。

    林遠見狀,不覺失聲道:“靈器?”

    眾弟子皆是大驚,這可是有了靈性的靈器,心隨意動,相比杜悠的那些還需要驅動法訣的法器不知勝了多少。

    今天杜悠不斷拿出法器打人,已經讓眾人感嘆杜氏的大手筆,沒想到張衍身上居然身懷靈器?

    這張衍到底是何來歷?

    艾仲文說此人來歷不凡,難道說還真是某個世家故意深埋起來培養的弟子不成?

    一時間,眾人望向張衍的目光頓時複雜起來。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3-11-20 11:06 PM

第一卷 斬落金鎖聽玄音 第二十七章 靈器之主 杜門之謀

    兩把玉尺掉在地上時已然黯然無光,顯然受創不小,杜悠還略顯稚嫩的臉上微微有幾分扭曲的模樣出來,他一伸手,摸到了袖中那方黑沉沉的硯台上,心道:“今日就算拼卻母親責罵,也要將這張衍斃在此處!”

    “悠兒,還不住手!”正在他不顧一切動手時,突然聽到一聲朗喝,一個藍衣華袍,頭戴混元冠的中年人走了進來,前一步看他還在殿外,只是跨了一步,眾人眼前一花,他竟然已經到了杜悠的身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制止了他下一步的動作。

    “咫尺之步,海角天涯,這人分明是玄光期第三重境界的高手,這才能駕馭玄光,於數里方圓之內縮地成寸。”林遠是識貨的,一眼就看出這個中年人的厲害之處。

    修士開脈之後,分為九重法道,各為明氣、玄光、化丹、元嬰、象相、凡蛻、真陽、煉神、至人。

    而每一法道,又分三重境界。

    而至人,已是人身所能達到的極致。傳聞若再進一步,便是那傳說中那踏破虛空,遨遊宇內的神明之境。

    杜悠見到來人,吃驚道:“博叔?”

    中年人卻不理會杜悠,轉而向張衍和顏悅色地說道:“張衍,今日之事與你無關,錯不在你,你可退下了。”

    杜悠嘴巴張了張,卻被中年人以眼神嚴厲制止,不得不忍耐下去,只是用充滿殺氣眼睛狠狠瞪著張衍。

    張衍臉色凝重了起來,這個中年人給他一種無比強大的壓迫力,而且氣機與寧沖玄類似,顯然是同一境界的高手。

    但是寧沖玄身上那是一種凌厲而不張揚的沖霄之氣,並不針對旁人而來,可這個中年人身上卻有一股驚濤拍岸般的氣勢,一波波如潮水般重重疊疊向他湧來,在他眼中,周圍景物乃至整個大殿都一起晃動起來,彷彿被滔天怒浪所席捲,而自己則站在一葉扁舟上獨自面對這天地之威。

    如果不是心志堅定,他幾乎站立不穩。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努力鎮定心神,一板一眼的行禮,道:“如此,張某告退。”

    中年人訝然看了他一眼,顯然對他眼前還能開口說話感到驚異。

    張衍轉過身,一步一步慢慢往殿外走去,他走得極其緩慢,彷彿背上背了塊萬斤巨石,甚至能看到他鬢角隱隱滲出了汗水,中年人眼神深沉,目注著他一路出了大殿。

    一出殿門,張衍嘴角慢慢沁出一絲鮮血,他伸手擦了擦,心道:“今次還是託大了,沒想到杜悠身邊還有這樣一個高手。”

    不過修道之路,有時候必須直面以對,如果因為前途一有危險就退縮下來,那麼以後也面對其他困局時也會尋找各種理由,一次兩次還好說,但是一旦有了心理定勢之後,原本堅凝的道心就會萎靡退縮,韌性不再。

    果真唯有努力提升修為才是根本!

    他心中暗暗下定決心,今日我不及此人,但未必他日我也不及。當以此人和寧沖玄為目標,需時時牢記這日所受屈辱,以為鞭笞,有朝一日自己定要親手討回這個公道!

    大殿之中,杜悠今日想收拾一個張衍都沒能收拾下來,已經無臉在諸入門弟子之前擺威風,匆匆敷衍了幾句話後,就將眾弟子遣散。

    回到後殿大弟子的居處,杜悠就向中年人抱怨道:“博叔?今日為何阻我?”

    “博叔”名為杜博,是杜悠那名至今不知道身份的父親派來暗中保護他的親侍,原本此人也不叫這個名字,只是為了掩護身份,這才改名換姓,對外稱是杜氏子弟。

    杜博搖了搖頭,沉聲道:“如我沒有看錯,張衍手中剛才發出的乃是‘如意神梭’。”

    “如意神梭?”杜悠一呆,他好似也聽說過這個名字,只是一時間卻想不出來。

    杜博在旁提醒了一句:“如意神梭你想不起來,十二天梭你賢侄總聽說過吧?”

    杜悠大吃一驚,失聲道:“十二天梭,那不是是掌門年輕時所用的法寶麼?”

    “沒錯,如意神梭便是仿製於十二天梭,乃是由門中孫至言孫長老所打造,孫長老是掌門第九徒,師徒一脈的中堅,這張衍能得到其中一隻神梭,與掌門一系關係定然不淺,而你身份特殊,此時殺了他未免不妥。”

    杜博道出了其中利害,並點出了張衍有可能的背景,非不能殺,實不可殺。

    任何一人和溟滄派掌門扯上關係,這就不能單單以他一個人來考慮問題了,杜悠世家出身,從小被當做未來的家族頂樑來培養,這個道理他還是明白的。

    只是終究年少,一個不是世家出身的入門弟子,他如今卻是壓不能壓,管不能管,打又不能打,實在是憋屈,不由恨聲道:“只要我為大弟子一日,上院賜下的丹藥華池,道書法器,張衍就休想從我手中拿走一樣!”

    只有狠狠剝奪原本屬於張衍的東西,這才能稍稍發洩他心中的怒氣。

    杜博卻是滿臉的不以為然,責怪道:“賢侄莫要忘了,下院大弟子之位上只是暫且借用,只為能名正言順享用貝場,使用貝王真露開出不亞於掌門弟子的上品脈象,又怎可一心眷戀於此?”

    杜悠被杜博訓斥,不見惱怒,卻反而是眼前大亮,不由站了起來,急急追問道:“博叔,借貝王開脈一事,可是掌門同意了?”

    “我今日來便是要告知你,”杜博微微一笑,做了個手勢讓杜悠坐下,看後者勉強安住性子坐下後,他這才慢慢道出原委。

    “兩月前我溟滄派搶下熒雲貝場,此次爭奪杜氏出了大力,族中子弟死傷了不少,是以掌門答應將此貝場的貝王借於你使用一月以作開脈之用,為了此事不至於引發各家不滿,族中所花費的代價也頗為不少,此事在你上山之前便已定下,只是怕你按捺不住性子,是以一直沒有告訴你。”

    杜悠聞言喜不自禁,如果不是在杜博在前,說不定要跳起來大呼幾聲。

    誰都知道用貝王真露開脈所結脈象都是上品,再加上他的開脈功法也是族中秘傳,凝結出上中品的脈象不在話下,甚至傳說中上上品的脈象也有可能。

    杜博見他似乎有些忘形,又點了他一句:“如今各家雖表面收下我等重禮,卻也都在暗中窺伺,是以這個時候宜靜不宜動,那張衍既與掌門一系有所勾連,我勸你千萬不要節外生枝,免得一不小心讓各家抓我等痛腳,導致橫生變數。”

    杜悠認真點了點,道:“博叔我記得了。”又哼了一聲,“如此,倒是便宜那張衍了。”

    “便宜他?”杜博嘿然一笑,道:“適才張衍在我玄光壓迫下已然受了些許內傷,教他吃了一個苦頭。”

    “哦?為何不直接……”杜悠不解,既然杜博能在無聲無息中傷到張衍,想必也能暗中殺了他,為什麼不趁機動手呢?

    杜博搖了搖頭,道:“如我欲取他性命,那把如意神梭定然飛起護主,屆時我必得毀去此寶才能剋制於它,只是此梭與主人心血相連,一經折損,必定驚動此寶主人,僅僅為張衍而得罪此人,那殊不值當。”

    正因為有種種顧慮,杜博今日才任由張衍平安離去。

    “再者,賢侄要對付張衍也無需急在眼前,”杜博語重心長說道:“我等修士修為才是根本,等賢侄你取得貝王,凝結出上品脈象,再有我杜氏在背後做後盾,想要找回這個臉面還不容易?區區一個下院弟子,與真傳弟子之間孰輕孰重,難道上院諸仙還分不清楚麼?”

    杜悠諾諾應聲。

    他少年心性,所想的都是直來直去,他人辱了他的臉面,他也想當面狠狠報復回去,不喜歡那些彎彎繞繞,只是杜博現在這麼說,他再不甘也只能這麼聽。

    杜博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笑了笑,道:“賢侄似乎心中還放不下,也罷,我教你一法,不用動手,也能削了張衍的面皮,叫他在山上無法立足。”

    杜悠眼前一亮,跳起來道:“什麼辦法?還請博叔教我!”

    “望星峰上的洞府本是下院產業,你身為大弟子,職司中本有為一眾弟子安排修煉居處之責,我聽說張衍如今獨居一峰,你可下令收回望星峰,只說另有安排,再命張衍搬去捉月峰居住,可下院那些弟子畢竟出身與他不同,他若厚顏去那裡,必定受眾人排擠,進退不得,然我觀張衍,性格孤傲,寧折不彎,奪了他居住,他必定沒有臉面再留在山上,如此一來,不費一手一腳,便能將他趕下山去,你也可以來個眼不見為淨,待日後再尋他麻煩不遲。”

    張衍身為入門弟子,搬去捉月峰居住正是合情合理,任誰也挑不出毛病,反而不明真相的弟子還要誇一句杜師兄體恤師弟,如果張衍在望星峰賴著不走,那反而會落下口實,讓對付他的人有了藉口。

    只是被人從原先的處所趕了出來,你還有臉留在山上麼?而沒了修煉洞府,你還能安心修煉麼?

    杜博此計,可謂釜底抽薪。

    “好主意,好主意,博叔稍等,我即刻傳命下人去辦。”杜悠越想這個辦法越好,興沖沖跑出去安排。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3-11-20 11:32 PM

第一卷 斬落金鎖聽玄音 第二十八章 借勢而行 鴻飛瑩雲

    日入時分,一把金色小劍在輕輕顫鳴聲中穿入張衍洞府。

    張衍伸手接住,拆開金劍上的書信一看,訝然道:“要我搬出望星峰,去捉月峰修行?”

    他輕輕一笑,就將其信手拋開。

    對於杜悠背後的打用意他一目瞭然,無非是想逼他無顏留在蒼梧山上罷了,只是他渾不在意,反而把玩起手中這把金色小劍來。

    這應該就是傳說中的嘯澤金劍了。

    當初玄文法會上,艾仲文曾提出讓鄭循用嘯澤金劍請出張衍對抗莫遠,然而鄭循與眾弟子卻認為張衍不過凡塵俗子出生,不值得用金劍去請,是以皆不同意。

    可現在,鄭循去了上院,杜悠成了下院大弟子,卻用嘯澤金劍傳書,請張衍另遷洞府修行,雖然目的不同,但足以看出張衍此時早已非昔日可比,不得不引起這些玄門世家弟子的正視。

    不過數月時間,他便從一籍籍無名的記名弟子,借助法會一舉登天,成為入門弟子,就連杜悠這樣的世家子弟,也因顧忌他身後可能的背景而不敢隨意動他,只得用大弟子的身份變相逼他下山。

    而他所行每一步,雖然看似危險,但卻都是借勢而為,從不曾陷入真正死局。

    “金劍啊金劍,你當日不來,可終究是還要從張某手中過一過。”

    張衍也知道艾仲文當日曾提議鄭循用金劍請他,現在以物喻事,暗指注定屬於自己的東西終究是無法跑掉的,遲早都會回到自己手中。

    至於那些上院“下賜”,他更是不屑一顧,他一路走到現在,上院又何嘗幫助過自己半分?

    只是最近似乎自己風頭太盛,這不是好事。

    不過他本也有意去借助羅蕭口中那處地穴中的貝王開脈,只是入門弟子下山有諸多麻煩,他正愁找不到藉口,此事來得正好,既能避開眾人視線,又能有個合理的藉口。

    可見世事並非絕對,好事也可以變成壞事,壞事也可以變成好事。

    且自己一旦開脈成功,那麼身份地位也會隨之發生更大變化,那時就根本不需在意下院眾人的臉色了。

    打定主意後,他將手中金劍一收,朗聲道:“羅道友,看來我這就要下山走一遭了。”

    羅蕭妙目一轉,臉上露出淒苦神色,楚楚可憐地說道:“如今奴家已是無家可歸之人,還求公子憐惜,萬萬不要棄了奴家……”她泫然欲泣,美目紅腫,要不是深知她的底細,說不定就會被她騙過。

    張衍失笑道:“羅道友這寬慰人的方式倒是別具一格,道友莫非以為我是被逼下山麼?謬也,張某這兩月來苦研玄元秘冊,自覺已然通曉其中奧秘,現在已可去尋那貝王真露,以求開脈了。”

    羅蕭“咦”了一聲,美目盯著他,訝然道:“看來張道友並未沮喪。”

    張衍笑了起來,道:“為何沮喪?我該開懷大笑才是!下院不過我修道途中一暫居之地爾,難道我還會貪戀此處不成?如今我之面前,唯有開脈登關,更上層樓,待我再來之時,則當是上院之門為我而開!”

    聽聞張衍所言,羅蕭立時收起了先前那副嬌弱之態,認真說道:“張道友果真好心胸,好氣魄!不過此言不虛,外物外事所擾本是過客雲煙,如一味執著,只會迷亂本心,喪智失意,只有堅守靈台,才可撥雲開霧,照見真靈。”

    張衍聽羅蕭這句話,似乎和不久前寧沖玄所說如出一轍,隱有暗指,且能互相印證,心中不禁一動,這兩個人似乎都隱隱約約指明了什麼,莫非是自己開脈時所可能遇到的關礙麼?

    不過既然這兩人都不肯直說,顯然並非言語所能道明,現在多想無益,那只是徒增煩惱罷了,只要自己道志彌堅,這些全然不需放在心上。

    “去往貝場之路想必羅道友銘記在心,還需道友加以指引了。”張衍記得,羅蕭說她當日所發現的貝場似乎就在熒雲貝場附近。

    當日溟滄派還未完全佔據貝場,想必控制不嚴,而現情勢一定與先前大不一樣,他們一路行去的話,很可能還會遭遇到溟滄派的值守弟子。

    張衍說出自己的擔憂,羅蕭卻十分豪氣地擺了擺手,信心十足地說道:“此事無礙,我記得那處洞穴前方有一片大澤,如若有溟滄派弟子戒備,我等可先從水路潛行,再游入大澤之中,他們決計無法察覺。且當日我急著追趕那五名上院弟子時,因害怕找不回來路,曾把一滴精血留在那裡,憑藉心血感應要想重新找到那個洞穴當是不難。”

    說到這裡,她又微微蹙眉:“只是我唯一顧慮的,則是那隻貝王,雖然貝王修煉越久,所得真露對開脈好處愈大,可其性情暴虐,極易引發地竅動盪,恐會引起溟滄派弟子察覺。”

    張衍笑道:“未見貝王之前,我等也不好憑空臆測,只待入了地穴再做打算。”

    羅蕭點頭道:“當如此。”

    張衍又問:“只是不知蒼梧山到那處貝場需路程幾天?”

    “何需走路?張道友你也未免太小看本姑娘了。”羅蕭素手輕輕一揮,玉容上閃過一絲傲色,道:“本姑娘自駕玄光載你。”

    張衍仔細看了看羅蕭氣色,微笑道:“羅道友應是重傷未復,我等時間充裕,還是不要勉強。”

    羅蕭輕輕哼了一聲,道:“傷勢雖未痊癒,但我已凝結出一絲玄光,每日飛遁兩三個時辰應當無礙,早一日到達那裡,我也可以借助貝王真露早一步恢復傷勢。”

    說到這裡,羅蕭嘆了一聲,從蒲團上站起來圍著那只龍星砂鼎轉了幾圈,惋惜道:“只是這只寶鼎放在這裡未免太過浪費,如我未傷之時帶上它也是小事一樁,如今卻是力不從心了,可惜了,此鼎如是法寶一流,便可大小隨心,也無需多費心思了。”

    張衍倒是看得開,無所謂道:“找個山峰谷地掩埋了,回頭再取便是。”

    “也只好如此了。”

    本來羅蕭還想將這只鼎帶去煉藥,現在看來只好放棄了。

    兩個人收拾了一番,先在望星峰上找了個山頭將寶鼎掩埋,再將剩下的丹藥全部帶上,並不和人打招呼,趁夜悄然下山而去。

    為防止引起溟滄派上院弟子的注意,前十日他們不敢飛遁,直到出了大魏朝洪州地界,遠離了蒼梧山的勢力範圍,這才放下心來。

    “此處而去,大概只需六天路程,循著渠河一路而行便能直抵在熒雲貝場的一處支流。”

    羅蕭衝著張衍嫵媚一笑,道:“張道友且請抓牢奴家,待玄光飛起時切勿睜眼。”

    張衍沒有猶豫,大大方方上前將羅蕭攔腰抱住,只覺觸手一片溫潤,柔弱無骨。

    羅蕭眼波流轉,露出些許嬌媚之色,橫了張衍一眼,喊了聲:“起。”

    一道玄光騰空而起,直往北方飛去!

    就在張衍和羅蕭下山半月之後,杜悠也接到了家族中讓他盡快前去瑩雲貝場開脈的書信,並且還送來了一艘用以代步的“踞雲飛舟”。

    此飛舟由他杜氏族中一位擅長煉器的修士所煉製,不但能載百人飛渡,而且能抵擋飛劍,遁速也遠超尋常修士,此次族中也一併與他助力。

    杜悠今次出行,身側不但有杜博隨侍,兼帶著杜氏宗族中派出的兩名明氣期弟子,更有十名力士護衛,五十多名奴僕跟隨。

    杜悠看著兩側雲霧山峰飛快從身邊退去,不覺志得意滿,拍著飛舟說道:“聽聞那貝場名為瑩雲貝場,這踞雲飛舟倒是個好口彩,不正是暗指我要佔得貝王麼?”

    杜博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自在飛舟雲棚上端坐不動。

    只是飛遁一日夜之後,杜悠也微覺無聊了,開口道:“此次有博叔隨行,能助我降服貝王,汲取真露,只是不知道貝王實力幾何?”

    杜博大笑一聲,道:“貝王道行越高,則真露越佳,你凝結脈象也愈能成就上品,你博叔我倒是希望此處貝王不要讓我失望。”

    杜悠好奇道:“博叔雖然已是玄光三重境界的高手,但是聽聞貝王性情暴虐,躲藏在洞穴中時更是威能極大,且一對堅殼連飛劍也攻之不開,不知博叔打算如何對付?”

    杜博撫鬚一笑,道:“賢侄有所不知,貝王貪吃,尤其好水中一名為‘銀淚魚’的小魚,只需事先捕捉一些放在洞口,待腥氣瀰漫,定可將貝王引出,一離洞穴,它便無所遁形,只能任由我等宰割。”

    “哦?”杜悠不覺疑惑,道:“我聽母親說過有關貝王種種傳聞,怎從未聽聞此事,只說每逢上院中有掌門弟子開脈,都是請化丹期高手將貝王捉出。”

    杜博呵呵一笑,道:“賢侄啊,貝王雖因受地脈滋養不能化形,但其也有靈智,此法只可一而不可再,次數一多,它必然不再上當,而瑩雲貝場中的貝王卻是從未試過此法,是以你無需擔憂,有我在,足矣!”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3-11-20 11:51 PM

第一卷 斬落金鎖聽玄音 第二十九章 陰陽貝王 玄珠誰主(一)

    魏朝定州,龍雁澤。

    數日前,張衍和羅蕭兩人沿著一條名為嶸江的河道潛入了這裡,他一身凡俗內氣已經全部轉變為先天元真,閉氣幾天幾夜也不在話下,在湖床底部摸黑向前,只為避開天上巡守的溟滄派弟子。

    幸而他們一路小心翼翼,再加上所行方向也並不是溟滄派弟子的看守重點,所以讓他們成功沿著龍雁澤的邊緣轉入了一處頗為隱蔽的水域。

    這處水域三面環山,如若從地面行走或天空飛渡,必定會被值守弟子留意到。

    有羅蕭心血所引,她準確無誤地找到了當初留下的記號,拉了拉張衍的衣袖,向下指了指。

    張衍睜眼看去,只見在湖底有一處漏斗狀的洞穴,湖水到那裡形成一個小小的漩渦。

    羅蕭做了個跟上的手勢,當先一頭紮了下去,美人蛇的身姿此時在水中更顯妙曼無比。

    張衍緊緊尾隨其後,身軀才一接近那處漩渦,頓覺一股大力扯著他的身體往下沉去,他放鬆身體,任由湖水帶他到了洞穴底部。

    站穩腳跟後,眼前有一條孔道不知通向哪裡,羅蕭已經不見了蹤影。

    張衍雙手貼著洞壁往孔道深處游去,未行多遠,身上突的一鬆,被一股大力往上託了起來“嘩”的一聲從水中露頭而出,發現已然身處一座空間頗為廣大的洞穴之中。

    羅蕭正站在不遠處一石台上等著他。

    張衍從水中一躍而起,來到了她的身側,神色卻微微一動,轉眼一看,發現地上不遠處的地面上有一具白骨,從衣物和裝束上來看,倒像是一個修士。

    張衍頓時露出了警惕之色,沉聲道:“莫非此處已有人來過?”

    羅蕭輕輕一笑,搖頭道:“非也,此人乃是我當日所殺。”

    當初羅蕭與溟滄派一名玄光期高手交戰,兩人雙雙誤入這裡,一番苦鬥後,這人被她斬殺在此,可等她出去的時候,卻發現五名溟滄派的弟子正慌忙向外游去,似乎已看到了此處入口的玄機。

    羅蕭當即動了殺心,一路追殺他們到了蒼梧山的地界,這才被寧沖玄逼到了張衍洞府。

    這具屍身上有價值的東西早已被羅蕭拿走,張衍不再留意,他抬頭四望,見洞壁上都是蠕蠕而動的靈貝,俱都吸附在洞壁上吞服地脈中的精華,一眼望去,怕不有上萬之數。

    羅蕭卻對這些靈貝視而不見,說了聲:“張道友,那貝王就在百丈下的洞窟中,請隨我來。”

    整個洞穴呈螺旋狀向下延伸,往下走時,撲鼻而來的都是潮氣霉味,腳下也高低不平,濕滑難行,兩人走走停停,一刻之後,前方再無道路,只有一處寬大的洞穴,周圍滿佈一種玉色發膩的粘液,可是裡面卻空空如也。

    “咦,奇怪,明明是貝王巢穴,怎會不在此處?”

    羅蕭在洞穴中轉了幾圈,又到貝王的經常棲身的狹小洞窟中看了幾眼,從周圍殘存的真露上可以看出,這當是貝王的巢穴無誤,她不禁蹙起了眉毛,道:“難道這是一隻陽貝?”

    張衍問道:“羅道友,何謂陽貝?”

    羅蕭解釋道:“貝分陰陽,陰貝喜靜不喜動,雖然能在地穴中穿梭遊走,但若是沒有強敵臨門,輕易不會挪動,而陽貝則不然,性喜遷徙,一處地穴住不上一年半載便會另換一處巢穴,看這外面靈貝只有萬餘隻,想來這隻貝王在此已住了有年了。”

    張衍上前摸了摸洞壁上那彷彿如松脂一樣半凝固狀物體,道:“這便是真露麼?”

    羅蕭有些意興闌珊,嘆道:“是真露不假,但看這些真露色澤,吞吐出來大約已有一日時光,用於開脈倒是也可,但終究散失了不少精氣,還是一刻之內吞吐出來的真露方為最佳。”

    “只有一日麼?說明貝王並未走遠。”

    張衍說話時無意中一用力,“嗤”的一聲,他訝然發現自己的手臂居然從洞壁上的那層厚厚脂膏中穿了過去。

    他目光一閃,退後了兩步,看了幾眼後,再上前往裡試著鑽了鑽,發現深處並無物體阻擋,他索性一用力,居然整個人都吞入了其中。

    羅蕭一直在看著張衍動作,卻發現他久久沒有出來,不覺面色一緊,喚了一聲,道:“張道友?”

    “嗤”的一聲輕響,滿身粘滿了真露脂膏的張衍從裡面退了出來,他對著羅蕭一笑,道:“羅道友,此洞穴背後看來另有乾坤!”

    就在兩人深入地穴時,一隻踞雲飛舟降到了溟滄派所佔據的熒雲貝場之上。

    一行六十餘人從飛舟上下來後,杜悠取出一塊攝牌一揮,就將整座飛舟化為一道方寸大小的小舟,收入了袖中。

    兩名在貝場四周負責值守的明氣期弟子見狀,立刻上來呵道:“來者何人?通上名來!”

    杜悠見這兩人語氣不善,正要發作,杜博卻拉住了他,上前拱手道:“在下杜博,這位是下院大弟子杜悠,特來此地尋貝王開脈,不知兩位值守可曾收到掌門諭令?”

    “原來是杜氏子弟。”兩個人的神色緩和了許多,其中一人拱手道:“掌門早有吩咐,如你等前來,不必阻攔,如此請兩位自便,我等有值守之職在守,就恕不奉陪了。”

    杜博微笑道:“兩位請便。”

    看著兩人走遠,杜悠哼了一聲,道:“只是兩名明氣期的弟子,博叔何必對他們如此客氣?”

    杜博笑而不語,杜悠有杜氏在背後撐腰,當然可以橫行無忌,而自己卻不能如此。

    能不得罪人就盡量不得罪人,誰知道這兩個弟子背後又站著誰呢?不過這些道理也無需和杜悠多講,在他看來,杜悠心性未定,等在修道路上吃多了苦頭自然就會所收斂。

    瑩雲貝場背靠呈環狀的餮麗山,前方是浩浩蕩蕩的龍雁澤,河水支流繞山而行,從天空望去,整個貝場恰似被兩者環抱其中,為一片孤陸。

    雖然看起來佔地頗廣,但其實貝場的洞穴入口卻只有一丈大小,杜悠看到時,嘴角不屑撇了撇。

    到了這裡,奴僕只能留在外間。

    在進入之前,杜博向洞穴上方無人處恭恭敬敬施了個禮,杜悠看得似懂非懂。

    杜博也不言語,徑直入了洞穴,杜悠連忙跟上,他身後兩名明氣期弟子,十名力士一起跟了上來。

    不多時,眼前視線陡然一開,只見地勢向下呈現一個陡坡,兩側是如褶皺般的石紋,前方是一處凹陷盆地,寬達一百餘丈,高達十餘丈的空間看上去有如一個平放的勺子。

    這裡滿眼望去都是密密麻麻的靈貝,燦燦晶瑩之光忽明忽暗,有如天上星辰閃爍。

    “這就是貝場?”

    杜悠呼吸微微有些粗重,雖然他是世家出身,靈貝對他來說可以說毫不稀罕,可當他面對不下百萬數的靈貝共聚一處時,也不免心生震撼。

    “此物雖好,但畢竟不是我等所有。”杜博拍了拍杜悠的腦袋,“待賢侄你日後修為有成,這些靈貝任你予取予求。”

    杜悠認真點了點頭,道:“博叔說得是。”他捏緊了拳頭,暗想:“終有一日,此地主人必然是我。”

    杜博一笑,負手往洞穴深處走去。

    帶領眾人走了大約半個時辰,一行人到達了洞穴最底部。

    只是頗為詭異的是,他們尋遍了地穴,竟然不見了那隻貝王?

    杜博眉頭一皺,撫鬚暗道:“奇怪,這貝王怎會不在巢穴之中?莫非是隻陽貝不成?可貝場如此之大,且與三泊湖妖交戰至今已有十數載,絕無可能是陽貝啊。”

    這時,有個力士突然喊了起來:“杜先生,這裡有個空穴,不知通向何處。”

    “哦?”杜博兩步疾走了過去,將眼前那些礙事的真露撥開,仔細看了兩眼,突然神色一動,似是想到了什麼,不由呵呵笑了起來,轉頭對著杜悠說道:“賢侄,如我猜得不錯,應是你的機緣到了!”

    杜悠不解道:“博叔何意?”

    杜博卻不點破,只是指了指這處穴口,微笑道:“你等隨我來就是了。”

    他一低頭,當先向空穴中走了去。

    這條通路黑黝黝不知道通向哪裡,行了數里之後,杜博突然一舉手,示意眾人停下。

    他傾聽了幾聲,低聲道:“爾等在這裡等著,我自去前方看個究竟。”

    他腳不沾地,駕起玄光緩緩逼近前方些許亮光傳出的出口,待悄無聲息地出了穴口後,發現面前是一處高達十餘丈的闊大洞穴,而在下方,他一眼就看到了兩隻貝王!

    它們俱都只有一尺大小,腹下有一層銀白色的軟肉,骨殼好似水晶磨打,剔透瑩亮,內中血肉臟器清晰可見,予人一種靈動輕盈的感覺。渾身上下散發出的柔和光線竟然照亮了整個洞穴。

    只是兩隻貝王此刻卻聚在一處低矮的穴口前,從杜博的角度望過去,可以看到內中滿是如脂如膏的真露,其中隱隱好像有什麼微小的東西在蠕動著。

    “好好好,我所料不差,果然是陰陽雙貝交合孕子!”

    杜博盯著兩隻微微有些不安的貝王,暗自冷笑:“調和陰陽,孕出貝子玄珠,真是好算計!貝子集地脈精華於一身,一旦破珠而出,定能脫去蒙妖之殼,化形成人,再修煉百年,妖族中必又出一大妖!哼,竟然妄想矇蔽天機,合該你們命中有此一劫!”

    “此珠若我那賢侄吞服下去,必能凝聚出冠絕天下的脈象!”

    杜博不再多看,轉身離去,只是心情激盪之下他卻沒有發現,在對面不遠處的洞壁之上,似乎有兩個人影一閃而過。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3-11-21 12:15 AM

第一卷 斬落金鎖聽玄音 第三十章 陰陽貝王 玄珠誰主(二)

    “是了,那隻陰貝必定是從瑩雲貝場中跑來。”將身體謹慎地隱藏在洞穴背後,張衍思量著前因後果,“杜博來此,想是為了杜悠開脈一事。”

    “道友打算如何?”羅蕭美目飄向張衍,“奴家觀適才那人,乃是玄光期第三重境界的高手,了悟了‘玄光徹物’的修士,修為不在寧沖玄之下,有此人在,玄珠必入他手,張道友毫無一絲勝算,依奴家看,不如就此退去吧。”

    “退去?”張衍搖了搖頭,一臉堅定地說道:“此物我志在必得!”

    羅蕭輕蹙眉頭,嘆息道:“若奴家全盛之時,倒是也可與杜博一戰,此刻……”她搖搖頭,顯然心中沒有多少把握。

    “何需硬奪?豈不聞鷸蚌相爭乎?”張衍用手指著下方,神色中毫無半點畏怯,“眼下陰陽貝王皆在此處,必會為護住玄珠而死命相拚,杜博雖勇,要拿下它們怕也不易,此便是我等機會!”

    羅蕭卻出言反駁,道:“貝王雖通靈性,但卻仍是靈智未開的妖物,以此人的身手,略施小計,斬殺它們倒也不難,道友所說,只是一廂情願!”

    張衍卻自信一笑,十分斷定地說道:“杜博殺不了它們。”

    “為何?”羅蕭美目中閃過一絲不解。

    張衍拍了拍洞壁,微笑道:“羅道友莫非忘了,此處貝場本為溟滄派所有,貝王一死,貝場豈能維繫?杜博定然不敢下手,只能設法擒拿貝王,這卻比斬殺貝王還更為不易。”

    羅蕭恍然,點頭道:“說得不錯,如此一來,我等倒還是真有幾分勝算!”

    張衍目光越過那兩隻貝王,看向了它們背後的那處洞穴,暗道:“大機緣就在眼前,怎能就此退縮?前方雖則萬般凶險,但若不試上一試,我又如何甘心?”

    對他來說,只要還存在一絲成功的可能,那就不可能放棄。

    他盯著下方那兩隻如同晶玉打造的貝王,突然轉頭說道:“道友想必熟知貝王對敵的手段?”

    “熟知談不上,略知一二而已。”

    張衍拱了拱手,道:“還請不吝告知。”

    羅蕭點了點頭,並不多問什麼,將自己所知的一一說出,此時她也想看看,張衍到底如何奪到那顆玄珠。

    張衍閉目深思,過了一會兒,當他睜開眼睛時,目光深處閃過一道不易察覺的光彩。

    從羅蕭所說的貝王對敵手段上來看,他發現己方並不是毫無機會,而是有一個最佳的時機切入,就看自己能不能把握了。

    洞穴另一處,杜博帶著滿臉喜意折返了回來,將兩隻貝王的情形一說,杜悠也不由狂喜,連聲叫好。

    “爾等聽好,貝王為孕出貝子,必然拼卻全身,須得全力以赴,但切記這是掌門私物,不可傷了它們,只制住便可!”

    杜博對著底下眾人又交代了一番,便轉身帶著一行人衝入了洞穴中。

    原本兩隻已經有所不安的貝王立刻感覺到了不妙,貝翼一張,似乎就要撲騰起來。

    貝王在洞穴中時,依靠自身吐出的真露堅絲能發揮出數倍於己身的力量,但在外界,本領卻少了一半,只是孕育貝子之時,進入洞穴中卻會使得原本補益貝子的地脈精華被它們所擾亂,是以只能留在洞外。

    杜博不慌不忙走上前,他雙手一張,身上立時迸出一絲藍汪汪的水色光芒,“刷”的一下罩定兩貝,竟然令它們一時間動彈不得,按照事先所說,他身後十名力士和兩名明氣期弟子立刻各自上前,人擠人圍做一堆,死死將陰陽兩隻一尺大小貝王牢牢抱住。

    杜悠大喜,顧不上再說什麼,急不可耐往洞府內衝去。

    兩名貝王急得啾啾直叫,拚命掙扎了起來,藍色玄光竟然一時間也壓制不住。

    一股大力傳來,十多個力士被摔了個滾地葫蘆,兩名明氣期的弟子雖然沒有脫手,但是身體被那股力量上下掀動了一下,體內氣血不由一陣翻騰。

    杜博眉頭一皺,大喝一聲,身上的玄光居然發出了嘩嘩的流水之音,所散發出的藍芒竟如海水一樣濃稠,被光芒圈在其中的貝登時“啪啪”兩聲被死死壓在了地上。

    眼見杜悠還有幾步就能跑入洞穴中,貝王外殼上一層如腮狀物忽然微微翕張了起來。

    一股難以言喻的難言的嘯音向四面八方擴散,兩名明氣期弟子臉色霎時為之一白,身上再沒有半點力氣,那十名力士則被震得腳步不穩,頭暈眼花,一股噁心的感覺從心底泛了出來,別說有所動作,兩腳步都邁不動。

    而杜悠索性“撲通”一聲直挺挺地栽倒在地,他明明神志清醒,身體卻彷彿不屬於自己,一點也動彈不得。

    “靈貝妙音?”

    杜博見狀,從身上取出一枚丹藥吞入口中,嚼碎了吞下去,不多時,原本那藍色的玄光漸漸變成了深藍色澤,仿如凝成了實質一般,此時他臉上青筋漲起,血色上湧,與藍光交映在一起,看起來像是浮起了一層紫色。

    他大聲道:“汝等聽好,待我將貝王拖入洞竅深處,稍後相機而上,將其後路堵死。”

    他又轉頭向趴在地上的杜悠交代了一句,“賢侄不必驚慌,此妙音只能制人不能傷人,且音聲不過傳遞二三十丈之遠,待我等將貝王遠遠拖走,你即刻衝進去將玄珠吞下!”

    言畢,他往後退了一步,兩道藍光彷彿兩隻大手一般,死死拽住了貝王,拖著它們也一起跟著他動了起來。

    此時正在上方洞穴觀戰的羅蕭不免心驚,讚道:“這人好生了得,用玄光伏敵時竟然還能開口出聲,分明是已將玄光練到了納物攝微的地步,即將一步跨入化丹之境,人身修士果然在修煉一道上進境強我妖族十倍!”

    她又忍不住看了一眼張衍,要論道心堅定,張衍是她所見人中第一,不知道他最終又能走到哪一步呢?

    此時張衍則是看著下方一眨不眨,從對方的舉動中,他感覺到自己所企盼的機會就要出現了。

    杜博額頭上也是汗水直冒,顯然貝王對他的壓力也不小,可他腳下依舊沉穩無比,如老牛拉犁一般一點點向後挪動著,將兩隻貝王往自己來處的洞穴中拖去,儘管它們扭動不止,卻仍舊掙脫不得。

    待杜博的身影漸漸退入了洞穴中,進去了大約二十餘步後,十名力士和兩名明氣期弟子身上的壓力一輕。他們不敢怠慢,趕忙一起衝入了洞穴,將兩隻貝王的後路徹底堵死。

    杜博聲音從洞穴深處傳出來道:“賢侄還不速去,更待何時?”

    杜悠此時也感覺那股奇異的壓力消失了,他努力站了起來,一人邁著踉踉蹌蹌地往洞內跑去。

    此刻洞穴前只剩下杜悠一人,而餘者都進入了那處洞穴中參與壓制貝王,羅蕭和張衍對望了一眼,兩個人同時從眼中看出了閃動的驚喜之色。

    機會!

    兩人同時縱身,眨眼間就尾隨著杜悠一起衝入了洞穴中,由於眾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貝王身上,竟然沒有人發現他們。

    杜悠破開被真露封堵的洞穴,抬頭就看到了那枚精氣湛然的玄珠懸在一處石鐘乳下,銀光流轉,閃爍迷離,欣喜萬分下上前一把抓住,大喊道,“博叔,我已找到玄珠。”

    外面也是隱隱約約有聲音傳進來:“好好好,洞中真露亦不可浪費,賢侄快快吞下玄珠,再煉化真露,開脈破關,博叔我可堅持三日,務必要在三日內消融其力。”

    杜悠不再猶豫,把玄珠送到嘴邊,正要一口吞下的時候,突然似有所覺,手往衣袖中伸去,還未來得及出手,後腦便遭重重一擊,兩眼一黑就倒在了地上。

    手上一鬆,玄珠滾落了下來,卻被及時趕到的張衍一把接住,頓覺一陣溫熱直透心脾。

    羅蕭急急說道:“張道友,玄珠到手,我等速退。”

    張衍微微一笑,道:“為何要退?”

    他凝視著手中散發著流光溢彩的玄珠,悠然說道:“此地外有玄光期第三重境界高手護法,內有真露玄珠丹藥,分明是一處絕佳的開脈之地。”

    “道友是說……”

    張衍指了指躺在地上的杜悠道:“此人一日不出去,杜博便一日不敢放任貝王行走,他說能堅持三日,那就不妨讓他再多堅持幾日,好好磨一磨他的火氣。”

    羅蕭沉吟道:“道友所想雖美,但若杜博起疑,或命人進來查看,豈不糟糕?”

    “前三日當無妨,且有杜悠在手,待他醒來自可逼他虛言誆騙杜博幾日,他若不從,殺之再走不遲。”

    張衍早已做好打算,杜悠在自己手上可謂奇貨可居,怎麼能不好好發揮價值呢?

    羅蕭想了想,覺得這個方法可行,道:“既如此,還請張道友速速吞下玄珠加以煉化,奴家為道友護法。”

    張衍點頭道:“有勞羅道友了。”

    他不再猶豫,張嘴將那枚玄珠一口吞了下去。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3-11-21 01:34 AM

第一卷 斬落金鎖聽玄音 第三十一章 陰陽貝王 玄珠誰主(三)

    張衍吞下玄珠後,旋即坐下運功煉化。

    羅蕭在洞府內轉了幾圈,目光落在了杜悠身上,想起此人倒地時似乎想拿什麼東西出來,她不禁起了好奇之心。

    她走到杜悠身側,彎下身來在他身上摸索了一陣,從對方衣袖中取出了一只袖囊。

    “哼,聽聞合林杜氏勢力橫跨東華洲三大門派,果然豪闊,乾坤袖囊竟拿來給一還未開脈的子弟使用。”

    乾坤袖囊是玄門修士用來放置私物的法寶,一個門派中,通常只有修為在明氣期之上,還要立下功勛的弟子才可獲得,就算羅蕭曾經斬殺的那名玄光期弟子身上未曾有過,她沒想到這個杜悠還未開脈竟然已經先得了一只。

    在囊中搜尋了一翻,本來她並沒有抱太大希望,只想著翻到一些丹藥也就聊以自慰了,結果卻讓她頗覺意外。

    先是拿出了一方黑沉沉的硯台,接著又發現了一支雲紋硃筆。

    她驚奇道:“咦,這莫非是杜德那廝的‘蕩魂硯’和‘宣命筆’?”她恨恨踢了一腳人事不知的杜悠,啐道:“呸,幸好本姑娘出手快,不然還真要著了你小子的道。”

    在法寶上摸索了一陣後,她嘴角翹起一抹笑意,“沒想到這小子竟然還將這兩件法寶煉化了,哼,如此寶在他人手中,我還不敢強奪,可你這還未開脈的小子卻不在話下。”

    她伸手一抹,極為粗暴的將兩件法寶上的那一絲心血精元抹去,使得它們徹底變成了無主之物,雖然此舉會使得寶物威力有所減損,但是她並不在乎,只要眼下能用就行,日後再煉化回來就是了。

    “有這兩件寶物在手,若是與杜博一戰,即便不敵,也可從容退走。”

    將兩只法寶收好,她繼續又翻動起那只袖囊,卻迎來了更大的驚喜,“咦,踞雲飛舟?好東西!”

    “武玄金匕?落你手中,當真是明珠暗投!”

    “大元丹?居然如此之多?好闊綽的小子……”

    “這是……惡鹽散……呸!”

    羅蕭像是怕被什麼東西弄髒手一樣,將一包藥散丟到了一邊,她繼續翻弄,又搜出來零零落落的東西一大堆,最後拿出來的卻是幾本道書,她的目光落到了其中一本道書上。

    “太乙金書?”

    羅蕭吃了一驚,這可是人身修士中赫赫有名的功法,據傳練成之後,在明氣期時便能銷金熔鐵,化氣成劍,若是能一路練到玄光期,周身所生出的玄光簡直能媲美飛劍法寶。

    這次杜悠本為開脈而來,為確保萬無一失,道書,丹藥,法器,一樣不缺。而這本道書,則是他母親杜蘿用了好些杜家的人情,這才從一位高人處苦苦求來的。

    杜悠對這本母親在臨行前送與他的道書視若珍寶,一直貼身置放。

    羅蕭看了一眼已經入靜的張衍,嘻嘻一笑,道:“張道友,這位杜公子可對你倒是大方,連奴家都有幾分嫉妒道友的運氣呢,這可是只有上中品的脈象才可修煉的明氣期功法,就看你此番開脈後有沒有這個造化了。”

    張衍現在已經封閉了五感五識,對羅蕭的話充耳不聞。

    玄元內參妙錄的功法異常凶險,雖然他早已在殘玉中摸熟了功法,但仍舊不敢掉以輕心,小心翼翼的引導著氣機在經脈中行走。

    玄珠一吞入腹中後,先是一股涼沁沁的冷流沉入丹田,像是嚥了一塊萬載玄冰進來,四肢百骸的血脈驟然一縮,寒氣直衝頂門,接著玄珠又分出一股熱氣,自胸至腹,一路下行,湧至兩腳足心。

    兩股氣脈一陰一陽,分而佔據身體上下兩端,不像是同出一源,倒像是臨陣之敵,隔岸對峙。

    張衍知道,這是兩隻貝王交合後,所孕出的玄珠還未臻至最完滿的緣故,不過也恰在此時他吞下最為合適,若再晚上一步,則陰陽交融,貝子破珠而出,那便再無希望了。

    開脈第一步,他便是要小心引導那兩股氣脈合二為一,使得玄珠內的精華為他所用。

    起初他先是小心各從陰陽兩氣中抽取一絲出來緩慢融合,這是對他氣機掌控程度的考驗,兩股氣機交匯時,各自所抽取的份量必須等同,多一分不可,少一分也不行。

    只是沒多久他就發現,有了先前運用氣機的經驗,他這麼做起來簡直輕鬆無比,毫不吃力,索性一口氣抽取了百多條氣脈出來一起在經脈中往返運轉。

    不多時,他便將兩股氣脈徹底融為一體,收藏於腹中,沉甸甸如納鉛汞。

    到了此時,開脈之前所需一切條件皆以完備。

    接下來便是運轉心法,用元真之氣裹住玄珠藥力,遊走各處經竅秘穴,衝開限制自身的諸般桎梏,斬斷捆縛人身通往仙道的枷鎖,一舉辟出一身適合修煉上乘道法仙人之軀!

    寧神收心,張衍運起已經熟絡之極的玄元法訣在經脈中行走起來。

    不久之後,他就發現這“玄元內參妙錄”簡直是為煉化玄珠而量身定做的,身體各個根枝末節,哪怕最隱蔽的穴竅經脈都隨著法訣的運轉而被反覆滌盪了一遍,玄珠內孕集的藥力一絲一毫也沒有浪費,完完全全被他煉化了身體各個角落中,沒有一處不曾顧及到的。

    此時,他感到自己的心臟像打鼓一樣擂動起來,渾身澎湃的血液嘩啦啦在耳邊如潮而響,每處竅穴都在勃勃而動,底下的運轉的氣機像是要從皮膚下面衝出來,仿若有一把錘頭在不停敲打著自己身體的各個部位,連骨節和筋膜也一起顫動了起來。

    他不去理會這些動靜,只是守住心神,一門心思挪移搬運。

    待到整篇法訣運轉順利下來,氣機歸入各處丹竅後,他陡然覺得四週一靜。

    這是一種靜到極致的感覺,彷彿天地未開,鴻蒙未判,無一物生成的玄妙狀態。

    他恍恍惚忘卻己身天地,心神意識似有若無。

    在這虛靜中不知道過了多久,驀然,一點靈光自心頭升起,自問:“我是誰?”

    答曰:“我便是我,我不是我,我也是我,我還是我。”

    這番明悟一出,只聽到“鏘鏘”一聲如刀劍相撞的聲音,又彷彿是一把已經被鏽蝕的斑駁鎖頭掉落在地。

    陡然間,像是去了什麼束縛般,渾身驟然一輕!

    一直在為張衍護法的羅蕭霍然起身,美目中異彩漣漣,欣喜道:“玄音一出,金鎖自落,恭賀道友自此為吾道中人矣!”

    她又抬眼看去,只見混沌狀的霧氣從張衍的背後顯現出來,它渾作一團,玄幽難辨,望之茫茫不可測度。

    這是張衍開脈後所顯現出來的脈象。

    羅蕭一怔,即便以她的見識,也看得一陣迷惑,這是什麼脈象?

    脈象決定了一個人開脈之後的相屬,分為上中下三品。

    下品脈象各種奇異古怪的相屬都有,例如風雲雷電,花鳥獸蟲,中品脈象分為五行之屬,最上等的上品脈象則只有陰陽兩屬。

    而張衍所開脈象卻是一團雲霧狀的氣體,這像是只有下品脈象才有的“霧相”。

    難道是……下品麼?

    不可能!

    羅蕭搖頭,要說集合了玄元妙錄再加上貝子玄珠的所開的脈像是下品,她是決計不信的。

    她腦海中生出一念頭,莫非張衍所開的脈象,已然凌駕於上品之上麼?這個想法讓她也不自覺嚇了一跳。

    玄門中人雖然開脈時都用盡方法,力圖使得自己凝出脈象跨入上品,但這不僅僅看玉液華池的功效和開脈法訣的上乘與否,還要看自己的機緣悟性。

    能開出上品已是難得,如鄭循開出上下品的脈象,已被認為是前途無量,上中品少之又少,上上品只在傳聞中聽說,但有此際遇者無一不是在玄門中有著赫赫聲威的人物。

    而這不是沒有原因的,越是上品的脈象,所能修煉的功法也越多,而那些下品的脈象雖然獨特奇異,但是也注定了他們所修煉的功法選擇面較少,想找到一本適合自己的功法無疑非常困難。

    如若張衍脈像一躍而居於上品之上,羅蕭目光也透著些許複雜,她實在想像不出,這個人到最後又能有怎樣的成就?第一次,她為自己是否要解除精元血誓而動搖起來。

    此時,張衍那邊又有了動靜,只見那混沌雲霧狀的異像一收,齊齊往他的眉心深處收攏了進去,最後在那裡凝結出一個淡淡豎痕,看到羅蕭又是一陣茫然。

    脈象為氣脈虛氣所顯,怎麼能凝化出實質表象?她突然覺得自己所知的一切,還不足以看透這個人身上此時所出現的種種不可思議之處。

    張衍雙目一睜,那一瞬間迸發出的精芒竟然將整個洞穴閃了一閃。

    他長身而起,只覺得周身輕靈無比,舉手投足飄飄如駕雲,一切都不一樣了,自己彷彿換了一具身軀。

    事實上,他現在已經不能稱為一個“人”了,仙脈一開,已然半隻腳踏入了仙道修士的行列之中。

    等回到蒼梧山之後,再請上師評鑑脈象,之後便能得入上院,修習更為上乘的道訣法門!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3-11-21 01:03 PM

第一卷 斬落金鎖聽玄音 第三十二章 暗施奇計斬玄光(上)

    “張道友仙脈既開,我等已可離去。”羅蕭側頭辨聽了下外間動靜,發現無一人靠過來,顯然正好能趁此機會無聲無息的離去。

    然而張衍卻緩慢而堅定地搖頭,道:“我等還不能走。”

    羅蕭一怔,道:“為何?”

    張衍神色一肅,沉聲道:“杜悠此番開脈失敗,回去之後必找元兇,若得知張某卻得以開脈成功,定會有所懷疑,細查之下,保不准會事機敗露,是以……”他語聲變得森冷無比,“非將此一眾人等盡滅於此不可!”

    他言語中殺氣騰騰,羅蕭也聽得心中一寒,但轉念一想,卻覺得張衍所說又不切實際,嘆了一聲,規勸道:“張道友,雖則你慮不無道理,但此舉太過渺茫,杜博且不去說,僅他身側那十名力士,兩名明氣期修士便不是我等二人可以力敵的。”

    張衍目光閃動,道:“若是只杜博一人呢?”

    羅蕭一怔,蹙眉想了想,沉吟道:“如只有杜博一人……他此時已神疲力弱,不知還剩下幾成戰力,但如能再虛耗他兩日,我依仗手中這兩件新的法寶,或可一鬥,只可惜有那十二人從旁相助……”

    她搖了搖頭,覺得希望渺茫。

    張衍聞言後一笑,輕輕一擊掌,道:“在我眼中,此十二人不足為慮。”

    羅蕭輕嘆一聲,對著張衍正色道:“道友雖斬落金鎖,開脈破關,然此十二人也不是土雞瓦犬,豈是說殺便殺得的?尤其兩名明氣期修士,修為仍在道友之上,我等斷無勝算!”

    張衍微微一笑,道:“羅道友稍安勿躁,吾有一計,無需我等動手,且借杜博之手一用,便能將此十二人斬除!”

    羅蕭心中半點不信,只是當看到張衍那自信無比的笑容時,卻忍不住說:“且說來聽聽?”

    張衍道:“道友俯耳過來。”

    羅蕭美目中暗含嗔意地瞪了他一眼,她捋了捋髮絲,將瑩潤的玉耳湊到了張衍面前。

    張衍在她耳邊低聲說了幾句,羅蕭神色初始漫不經心,卻漸漸又變得猶疑不定,最後蹙眉不語,說實在的,她也不能確定張衍此法是否可行。

    張衍卻信心十足,道:“道友可依我所言去做,必然不會出錯。”

    羅蕭見張衍一副勝券在握的模樣,咬了咬下唇,跺腳道:“且信你一回,大不了與道友陪葬,做個同命鴛鴦罷了!”

    張衍笑道:“羅道友以前稱我為‘道友’時或有勉強,如今這聲倒是說得情真意切。”

    羅蕭不禁白了他一眼。

    張衍神色輕鬆地說道:“鴛鴦雖好,卻又豈有神仙逍遙快活?道友放寬心,張某還能害自己不成?”

    羅蕭輕哼了一聲,她走到杜悠身側,將後者身上鎖閉的氣脈一一拍開,隨後背對著他將一把金匕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在昏睡了兩日之後,杜悠終於醒轉了過來,剛剛睜眼,卻陡然一個激靈,顯然察覺到了自己的處境。

    被金匕及喉,又看不清對方的面容,他渾身頓時如篩糠一樣抖了起來,驚懼道:“我乃合林杜氏子弟,不知尊駕是哪一位,有話好說,若有所求,我杜氏皆能讓尊駕滿意。”

    羅蕭冷冷道:“哦,皆能滿意麼?那我問你,杜氏門中開脈時有何別傳秘法?”

    杜悠身軀一震,不禁猶豫了起來,別傳秘法雖不是開脈法訣,但卻是家族師長口耳相授,能使得開脈更為順利的秘法,這些秘法才是一派一族立足於世的根本,外人不得與聞。

    羅蕭見他不說話,手中金匕往他的脖子裡送了送,血液當即流了下來,杜悠嚇了一大跳,他畢竟只是一個少年,從來沒有經受過這種場面,他還想著長生不死呢,哪裡肯就這樣莫名其妙丟了性命?慌忙道:“莫動,莫動,我願說,我願說……”

    “如你所言有假,你自知後果!”

    杜悠哪敢不老實?當即一五一十把自己所知道的如竹筒倒豆子一樣說了出來。

    羅蕭又按照張衍事先囑咐,東拉西扯問了許多問題,杜悠吃不準對方目的何在,由於不知道對方身份,所以不敢有哪怕一絲半點的虛言欺瞞。

    待問得差不多時,羅蕭又一掌拍暈杜悠,轉頭看了張衍一眼,似是徵詢意見。

    “看來此子貪生怕死,意志不堅,可以為我等所用。”見到杜悠表現如此不堪,張衍覺得勝算又多了幾分,他眼睛微眯起,道:“如此,且看杜博能忍到何時了。”

    兩日後。

    杜博從衣袖中取出最後一瓶丹藥,盡數往口中倒去,他渾身上下略微有些黯淡藍芒再一次漲了幾分出來,四天來不眠不休,貝王卻仍在左衝右突,彷彿氣力永遠耗不盡一般。

    杜博不敢有半點放鬆,一旦貝王走脫,必會干擾到杜悠煉化玄珠,走火入魔是小,被傷及性命那才是大。

    現在與貝王角力的其實只剩下他一人,十名力士雖然能輪番休息,卻也無法像他這麼堅持,各個都是腳下虛浮,神色萎靡。

    兩名明氣期的弟子有丹藥補益,倒是稍好一些,只是看上去也撐不了多久了。

    只是原本他估計杜悠吸納玄珠只要三天時間,眼下卻已經是第四天了,居然還是一點動靜都沒有,這讓杜博隱隱的有些不安了。

    又等到了這天人定時分,他再也忍不住,大聲問道:“賢侄可安好?”

    沒有多久,裡面傳來一陣狀如號喪的聲音:“博叔,我此刻只覺是兩頰火熱,雙腿僵木不能動彈,不知何故啊?”

    聽到杜悠開口說話,杜博稍稍鬆了一口氣,隨即皺眉道:“賢侄所言,這應是玄珠藥力過足,致使氣機不能下行,虛氣塞水,而心火上沖之象,唸誦你杜氏的‘降氣法’便可,怪哉,你母親莫非沒有和你說起過麼?”

    又過了一會兒,傳出杜悠的聲音,“母親倒是曾說起過,只怪小侄當時並未放在心上,只模模糊糊記得一些,也不知是對是錯……”隨即他大聲將法訣念了出來,只是唸到一半的時候卻斷斷續續,像是再也想不起來了。

    杜博默然片刻,隨後沉聲道:“賢侄莫急,博叔再告知另一法,乃是爾父所傳秘法,你可千萬記得,莫要有一字聽錯!”

    他當即一字一句將原本秘不外宣的心法說了出來。

    那兩名明氣期弟子正站在一旁,此時其中一人似乎想到了什麼,臉色不禁一變,突然不知發了什麼瘋,不再壓制貝王,而是轉身就向洞穴出口處狂奔而去。

    只是還沒跑出兩步,卻見一道藍色玄光眨眼間就追及此人後背,再從前胸一透而過,登時就被取走了性命。

    餘下眾人神色各異,一些人不明所以,一些人驚疑不定,一些人惶恐無比,但看起來都是心思浮動。

    杜博心中一嘆:“原先想暫且放過爾等,等見了賢侄之面再做計較不遲,如今……也罷,殺一人是殺,殺十人也是殺,不如盡數殺了!”

    他目光一厲,身上藍汪汪的玄光陡然一收一放,周圍眾人只覺呼吸一滯,只覺自己頭頂好像被什麼東西拍中,一片慘叫聲過後,這些人盡數頭顱崩裂,倒地而死。

    兩隻掙扎不停的貝王突然感到身上壓力一鬆,正要撲騰起來,藍色玄光卻圈了回來,將它們又一次死死摁在了地上。

    杜博胸膛劇烈起伏,呼呼喘著粗氣,顯然這番作為對他來說也是消耗極大,而且失去了諸人的助力,他壓制貝王愈加吃力了,再下去恐怕就要傷動根基,他忍不住開口又問,“賢侄,適才所說法訣,可曾記得清楚?”

    杜悠卻沒說話。

    “賢侄?”杜博又問了一句。

    等了半晌,就在他也感覺有些煩躁的時候,杜悠終於再次開口了,“博叔,我尚有一處藥力還未煉化……”

    杜博強忍住喉嚨口泛上來的血氣,想了想,澀聲道:“再有一日,不可再拖了!”

    “一日太短,博叔且寬心靜候,至多再有兩日便可!”

    聽到杜悠居然討價還價,還不帶商量的,杜博差點一口血噴出來,不禁苦笑一聲,看來此番回去要用丹藥調養個兩三年才能恢復元氣了。

    而此時在洞府內,羅蕭聽到外面的慘叫聲,確認那些人當真被杜博所殺時,她難以置信地說道:“真是如此?”

    張衍卻是一副早已料到了結果的模樣,雙手袍袖一振,道:“必會如此!”

    別傳心法才是一個家門的興盛的根基所在,張衍知道,那些力士和明氣期弟子也知道,所謂法不傳六耳,今天他就是要借杜悠之口說出來,故意讓這些人聽到。

    最為關鍵的一點是,這些人就算想有所迴避都做不到。

    因為杜博不允許!

    杜悠原本來此是借貝王真露開脈,玄珠只是意外之喜,算起來應是溟滄派掌門之物,他們這是私心竊取,不問自盜,事後一定會想方設法遮掩,不讓此事洩露出去,所以身邊所帶諸人盡在將要斬除的名單中,杜博怎麼可能放任讓這些人離開自己的身側?

    萬一他們心生異心,向外側的溟滄派弟子說起此事怎麼辦?

    張衍最後說道:“我之所為,不過借勢用力,使得杜博想做而未做之事提前一步罷了。”

    話雖如此,但他卻果真逼得杜博動手殺了這些人,而不用自己出一分力氣。

    羅蕭又驚又佩,今天算是見識了一番張衍心機智謀,不自覺中對他的信任又多了幾分,不禁問道:“道友準備何時動手?”

    張衍目光閃動了一下,微笑道:“不急,且再磨一磨此人。”

    在接下來的三天中,每當杜博出聲發問時,杜悠總有這般那般理由推脫。

    終於,杜博發現不對勁了。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3-11-21 01:33 PM

第一卷 斬落金鎖聽玄音 第三十三章 暗施奇計斬玄光(中)

    這幾天來,張衍兩人反覆拖延時間也並非是為了一味消耗杜博實力,羅蕭正好利用洞穴中貝王真露以及從杜悠身上得來的大元丹全力療傷,如今已經恢復了四五成的實力。

    不過即將與杜博對上,羅蕭也是心中緊凜,不敢大意。暗忖一旦動上手,必得以雷霆萬鈞之勢力放中手中所有法寶將其打殺,不然給等對方過來反應過來,保不準還會有什麼手段。

    她目光流轉,卻撇見在一旁的張衍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心中不免有氣,道:“杜悠言杜博尚有法寶在手,張道友智計出眾,不若再想個辦法令杜博將法寶雙手奉上如何?”

    她原本只是想用言語刺一下張衍,沒想到張衍卻點點頭,一本正經地說道:“這兩天我也正在思慮此事,現有一法,正好說與道友聽,道友且走近點。”

    羅蕭櫻唇張了張,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這人,難道還真有什麼法子不成?

    將信將疑走到近前,聽張衍小聲低語了一番,不一會兒,她便聽得美目漸漸發亮,雖然此計還沒有用上,但她已覺得十有八九是可行的。

    張衍突然覺得外側杜博的氣機一陣不穩,轉頭一望,不由笑道:“羅道友,如今卻先要穩住杜博,我看他快要按捺不住了。”

    羅蕭“嗯”了一聲,她向外高聲道:“杜博,杜悠如今被我等制住,若你現在放開貝王,我等自可一走了之,杜悠則必死無疑,你可思量清楚?”

    杜博一驚,此時他心中倒真是有這個打算。

    他聽杜悠說話時神智情形,條理分明,不像是煉化玄珠時出了問題,反而倒像是受了他人脅迫,但左思右想也理不出頭緒。

    而且他自身體力堪堪耗盡,也漸漸有些壓制不住貝王了,正打算放棄,起身一探究竟,不過此時聽到這話後,又不敢妄動了,沉聲問道:“尊駕何人?”

    “杜博,你何必明知故問,此次掌門允許你等使用真露開脈,已是恩澤廣開,可爾等卻私自吞服玄珠,此事你杜氏該如何給掌門一個交代?”

    這句話一出,彷彿如迷霧中見到了一絲亮光,杜博心中立刻明白了幾分。

    這是掌門一系中有人向杜氏發難了!

    門派中派系之間互相傾軋,明爭暗鬥的事不是一樁兩樁,師徒一脈弟子向來對世家出身的弟子抱有敵意,對他們無需拚鬥便能坐享各種門派利益更是心懷不忿,暗中下手這種事情也很可能是做得出來的。

    特別是此次杜氏借幾名真傳弟子被殺的事大做文章,指責寧沖玄故意不施援手,並聯合了幾個家族一起向掌門施壓,為安撫門下世家,掌門這才勉強同意讓杜悠使用瑩雲貝場的貝王真露用以開脈。

    可以想見,這件事一定會引發掌門一系的不滿。

    特別是如今在瑩雲貝場之下,他實在想不出這個地方除了掌門一系的人之外,還有誰能進得來。

    而且最為關鍵的是,對方還是一個女修!

    誰都知道,掌門向來偏愛使用女修,不但能用聯姻之法拉攏各個天資出眾的弟子,而且有時候做起事也沒有那麼多顧忌,所以他對對方的身份一下信了八成。

    他沉思了一會兒,覺得這件事無論如何也不能成為掌門用來打壓杜氏的藉口,這麼看來只有自己把這件事扛下來了。

    他暗嘆了一聲,出言道:“尊駕明鑑,此番所為,全是杜博一人主意,杜悠年幼無知,以至誤聽我之妄言,實與杜氏無關,且杜博並非杜氏族人,只是……”

    他還沒說完,卻被對方粗暴打斷,道:“哼,你以為你是不是杜氏族人對我等來說很重要麼?笑話!”

    杜博皺了皺眉,聽這話對方似乎是要揪住不放了?心中也不免有了怒氣,聲音一冷:“既如此,還說這麼多做什麼?尊駕以為杜某那麼好欺負麼?不若出來一見,我與尊駕各憑手段定個勝負!”

    聽杜博聲音似乎就要發作,對面的聲音卻咯咯一笑,道:“杜博,實話於你說,此刻在瑩雲貝場之中,修為高於你的不止一人,而且杜悠在我等手中,我奉勸你也不要動什麼歪心思,你若動手,立時將你打死在這裡,再將杜悠捉回山門,卻是正合幾位師兄之意!”

    杜博聞言,心中頓時又驚又懼,貝場外有其他溟滄派弟子接應,這倒是有可能的,否則對方也進不來。

    誠如對方所言,私吞玄珠一事敗露,自己如果還敢動手,正好給對方打死自己的理由,再加上最後還是沒能護住杜悠,恐怕自己族中人還要受到杜氏怒火牽連,死也是白死。

    想清楚其中厲害關係,他立刻打消了原先搏命的念頭,語氣軟了下來,道:“尊駕究竟想要如何?”

    對方的聲音悠悠傳了出來:“如何自取,全憑杜先生的心意了。”

    杜博讓不免疑惑,如若對方想要害自己,恐怕早已動手,為什麼還拖著不動?是對方修為不及自己沒有把握麼?那也說不通,最多一走了之,帶走杜悠,一樣可以讓杜氏低頭。

    心意……

    他心念百轉,苦苦思索,再結合這句大有深意的話,終於恍然大悟。

    原來對方是這個目的!

    這樣一來,一切也解釋的通了。

    想到這裡,他自以為對對方的心思已經了然,倒也不慌了,道:“尊駕可否打個商量?”

    “說。”

    杜博試探道:“你我都是為了求個成仙了道,同出一源,何必拚個你死我活?況且既然玄珠已為我那賢侄所吞,我自於你一些好處,你放我等一馬如何?”

    對面沉默了下來,過了一會兒,才道:“有何好處?”

    這話一出,杜博一喜,心裡更是篤定了幾分,道:“我這裡丹藥已經用盡,但還有不少靈貝,若尊駕更放我等一馬,我願意將身上所有送與尊駕,你看如何?”

    對面冷笑一聲:“杜博你也未免太小看我等,區區靈貝,價值幾何?”

    杜博面色不變,心道只要你肯討價還價,那就不是問題。

    “我願立下法誓,如若放我等出去,必將厚報尊駕。”

    “誓言雖好,可在下不準備日後再與杜先生照面,是以在我看來,只有拿到手裡的,吃下去的東西才可放心,那些太過遙遠的,不提也罷。”

    張衍似笑非笑地看了羅蕭一眼,沒想到她把自己原先逼迫她的話原封不動搬了出來,倒也頗有幾分咄咄逼人的氣勢。

    似乎想到了當日的慘狀,羅蕭也是狠狠回敬了他一眼。

    杜博又道:“那尊駕的意思?”

    羅蕭不急不慢說道:“聽聞杜博你有一支‘破心箭’,還有一面‘玄鳥盾’,此兩件法寶一攻一守,相得益彰,你若取出,我自可放你和杜氏一馬。”

    杜博沉默下去,顯然在認真考慮對方的建議。

    張衍和羅蕭兩人也不急,反正多拖一刻是一刻,也正好再多消磨一下杜博的元氣。

    他們絲毫不擔心上面會有人下來查看,要知道借助真露開脈與玉液華池所用時間相彷彿,沒有一月卻是想也休想,至少在頭半月之內是沒有人會來打擾他們的。

    等了半天,杜博這才緩緩開口道:“我此次來,只帶來了‘玄鳥盾’,‘破心箭’上月與一大敵交手時被傷了靈性,還未曾煉復。”

    羅蕭立刻說:“來此非我一人,一面‘玄鳥盾’,怕是不夠。”

    這話說得很明白,並不是她一個人來這裡,一件法寶不夠分啊。

    杜博沉默了一會兒,嘆道:“也罷,我這裡有一件紫隱羽衣,乃是瑜清蠶絲織就,可擋尋常法寶飛劍,本是要待我那賢侄開脈後送於他的賀禮,也一併給了道友,如何?”

    羅蕭正想開口,張衍卻又在旁小聲說了一句。

    羅蕭一怔,面色古怪地看了張衍一眼,咳了一聲,道:“此法是好,怎奈我一同伴無需法寶,只是看不慣你杜氏嘴臉,原先只想令杜悠開脈不成,沒想到這小子反而得了莫大好處,他心中更是氣憤不過,只想洩憤,本想打斷杜悠四肢,可見他不過一少年,不免失了身份,是以杜博你如願奉上雙寶後再自斷雙腿,此事他自可揭過不提。”

    沒想到杜博這次竟然十分爽快的回應,道:“此事何須等到以後?我現在便可答應尊駕!”

    只聽“啪啪”兩聲,他舉掌就拍斷了自己的雙腿,再問:“那一位可滿意了?”

    這並不是他神智不清,喜愛自殘,而是這事對他來說實在不算什麼,身為玄光期修士,只用玄光便能駕馭身形飛遁,雖然他現在身上的玄光所剩不多,但如能坐下調息片刻,不到半個時辰就能把斷腿接回來。

    可是他沒想到,沒多久他就後悔了。

    “好,杜先生信人,你且將盾牌上的精血抹去,一併送來。”

    “慢來,我又如何信你?”

    “杜先生,我可對皇天后土發下毒誓,此間之事如有任何一人洩露出去半分,必遭天雷轟頂,地火焚身之劫,你看如何?”

    杜博一聽,覺得對方也很誠意,修道之人一旦發誓,那可是立見因果,來不得半點虛假,所以當即同意了。

    羅蕭指天發誓,倒是非常乾脆,這事她原本就不會洩露出去。

    待對方立下誓言,杜博隨即放心,立刻取出隨身法寶,咬牙抹去上面自己的精血,不由一陣心疼,又拿出了那件羽衣,用玄光一卷,將這面盾牌和那件羽甩了出來,扔在了洞穴之外。

    他也是暗含了幾分心機,想看看這個人到底是誰,所以扔得距離洞穴口近了一點,哪知道還沒落地,只見一道黑色玄光閃過,就將玄鳥盾和羽衣接了過去。

    他不禁一凜,對方果真也是一名玄光期的修士!

    隨即心中又是一安,看來對方真的沒有做絕的意思,好像只是想討些好處而已,不然以對方的修為,早就可以殺進來除掉自己了。

    直到現在他也沒有發現,他正一步步的落到了別人的算計中。

    兩件寶物到手,張衍兩人對視了一眼,心頭一定。

    法寶一去,杜博已經是拔了牙的老虎,威脅少了一大半。

    此計關鍵在於借勢壓人,讓杜博誤以為他們是掌門一系,自己萬萬不能力敵,只能尋求妥協解決。

    在張衍原本的設想中,要是杜博執意不肯,那就只好用手中法寶鬥過一場了,如果不成,再借用羅蕭玄光遁走不遲。

    當然,這只是最壞的打算。

    從那天杜博在蒼梧山上的表現來看,張衍覺得這個杜博並非是熱血上湧,頭腦一熱不顧一切的人物,這人的性格趨向保守,所以他對此法倒也有幾分把握。

    他先除杜博身側隨眾,再騙得對方身上法寶,令其自斷雙腿,如今對方堅殼盡去,爪牙俱失,正是剜肉取髓的好時機!

    張衍長身而起,沉聲道:“羅道友,此時不動手,更待何時?”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3-11-21 02:21 PM

第一卷 斬落金鎖聽玄音 第三十四章 暗施奇計斬玄光(下)

    “杜博,我等也不為難於你,將杜悠留在此處,你自帶走,告辭了。”話畢,一道玄色遁光從洞穴深處一閃而過,似乎人蹤已逝。

    聞聽對方履行承諾,杜博稍稍鬆了一口氣,但仍舊不敢大意,側耳小心翼翼聽了聽外間的動靜,只是除了一股微弱的呼吸聲外,別無其他響動。

    看來真是離去了!

    杜博心頭一鬆,目光移到那兩隻被他用玄光壓住的貝王上,他深吸一口氣,胸膛鼓了起來,氣息也是粗重了幾分,“嘿”的一聲,陰陽兩隻貝王被他一下扯到了面前,兩隻手掌同時拍在它們的堅殼上,不待它們落地,又分出一道玄光,捲住了它們就遠遠地拋飛了出去。

    做完這一切後,他像是用脫了力,雙手顫抖不止,勉強壓下翻騰的氣血,一道藍色光芒憑空升起,將他身軀托了出去。

    貝王外殼堅硬,剛才那兩掌不過令它們的內腑暫且受了點震動,回過氣來之後很快就會折返,他身上元真已然不多,只有趁這個空隙帶著杜悠及早離開才是正理。

    從洞穴口飛出,他遠遠看見杜悠躺在地上,不由一驚,趕上前去仔細查看了一番,卻發現杜悠渾身上下雖然沾滿了真露和污垢,但只是看起來狼狽而已,實際上並沒有受到什麼傷害,心下一定,暗道:“那人終究不敢把杜氏得罪到底。”

    順手拍開杜悠被封住氣脈,正想帶他離去,哪知道杜悠醒來後一見是杜博,便大聲叫喊起來:“博叔,快,快,是張衍,是張衍奪取了玄珠,他還搜去了我的法寶……博叔快與我搶回來啊!”

    “張衍?

    杜博頓時大吃了一驚,腦海中轉瞬間閃了無數個念頭,一股不妙的感覺湧上心頭,沉聲道:“賢侄無須再說,一切待我等出了此間再做計較。”

    他正想起身飛遁,卻聽有人高聲說道:“杜先生何必急著離去?還是乖乖留下吧!”

    原本還是靈光遍灑的洞穴陡然一黯,杜博抬頭一看,只見一方漆黑如墨硯台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頭頂,初時只是手掌大小,可是眨眼間便擴展到十丈方圓,正帶著碾壓萬物的霸道氣勢朝他砸落了下來。

    “蕩魂硯!”

    杜博眼角一陣抽搐,他知道杜悠這次出行帶了某件家中寶物,但沒想到居然是這件法寶!

    這硯台來歷大不簡單,原本是杜氏中一名叫做杜德的化丹修士所煉製,一旦砸在修士身上,立刻震盪神魂,定住元真,鎖拿肉身,半點也動彈不得,只能被活活拍死。

    此硯一出,無疑對方是要把他的性命留在這裡。

    這時他才反應過來,先前種種原來都是中了張衍的算計,一時間驚怒交加。

    可如今他非但元真枯竭,而且身上玄光耗損了大半,他不懼張衍,卻擔心那個躲在暗處的玄光期修士,一旦此人出手,他自覺此刻萬萬難以抵擋,如今不能在此多做糾纏,唯一出路就是衝出地穴,待回到了杜氏族中再做打算!

    想到這裡,他手指一彈,一點白光飛出,這是一塊由族中賜下的“辟惡玉珮”,無論什麼法寶,也能暫且阻上一阻。

    玉珮飛出後,主動往寶硯上一撞,蕩魂硯仿似被什麼東西托了一把,在空中微微一頓,但是片刻後,那磅礡的力量就將其“哢嚓”一聲碾得粉碎,勢頭不減地落下。

    只是這一擋,卻已為杜博爭取了時間,趁著這一絲空隙,一道藍色遁光將他和杜悠裹在一起往洞穴外疾飛而去。

    躲在洞壁中的羅蕭見狀不由心急,蕩魂硯台雖然威力巨大,但是轉折騰挪不易,以她的實力尚不能完全駕馭,一時間之間倒也收不了手,只得高喊道:“張道友,萬萬不可讓他逃了!”

    眼看這兩人就要正要飛出洞穴,一道青芒卻衝著他們背後追了出來,杜博突覺後脊一陣發涼,暗叫不好,勉強偏了偏身體,躲過要害。

    “嗤”一聲,那道青芒從他左胸處一穿而過,又順勢一轉,將杜悠一條手臂給卸了下來,後者頓時發出一聲驚天慘叫。

    杜博亦是一聲悶哼,身形在空中一滯,身上玄光如風中火燭般一陣明滅不定,像是隨時可能熄滅,而那青芒在空中兜了個半圈子,又重新繞了回來,這次卻是衝著他的腦袋飛來。

    “如意神梭?”

    杜博不禁苦笑,他深知神梭的威力,就算是他全盛時期也不好對付,此時哪裡敢硬抗?無奈之下只得往後又退入了洞中。

    羅蕭見杜博被阻住,不由大喜,出言提醒道:“張道友,如意神梭雖然厲害,但此人已把元真與玄光凝練一處,只要玄光不散,未被斬顱剖心,則性命無憂,萬萬不可大意。”

    站在洞壁後的張衍一笑,道:“無妨,不過困獸猶鬥而已。”

    羅蕭一掐法訣,叱喝一聲,蕩魂硯再次下落,這一次杜博避無可避,他大聲狂喝,隱隱可見衣物底下肌肉都繃了起來,肩膀聳起主動往上一頂,而原本宏大的如濤玄光驟然一收,“嘩”一下凝聚成巴掌大小護住了那裡。

    “砰”!

    蕩魂硯正正砸了在了杜博的肩頭上,卻沒想到他玄光凝練,看似薄薄一層,卻是那柔韌如水,居然始終護住了肩頭,生受了這一擊,使得蕩魂硯沒能直接接觸到他的肉身,他一聲不吭,雙膝跪在地上,背脊往上狠命一挺,竟然又將硯台往上託了托。

    羅蕭“咦”了一聲,卻不驚反喜,杜博看似堅韌不倒,但其實已經是籠中之虎,淺水蛟龍,縱然能一時強撐,也不過是垂死掙扎而已。

    她暗道:“如此,我需再添一把火,早些送你上路!”

    她素手一揮,另一件寶物被甩上了半空,這是一支尺許長短的雲紋硃筆,筆肚飽滿,筆桿有金漆繪紋,一到空中,筆尖便上下襬動如人點首,一道氣機瞬間便罩定了杜博。

    “宣命筆?”杜博失聲驚呼。

    他此時大恨杜蘿溺子太深,以至於連這件法寶都討來送於了杜悠,偏偏又不曾和自己說過,現在卻是釀下了苦果。

    值此生死關頭,他也只能奮死一搏了,手腕一抖,一支銀色小箭滑入掌心,一舉手,衝著羅蕭甩了過去。

    這支小箭眨眼間便到了羅蕭的面前,她不禁臉色一變,只是在這支小箭在堪堪及身的時候,一面如禽張雙翼的盾牌悠忽間飛了出來,豎在了她的身前,只聽“噹”得一聲,一箭一盾同時掉落在地。

    “玄鳥盾?”

    見對方用原本他的寶物擋住了原本志在必得的一擊,杜博氣得眼前一黑,湧上喉頭的鮮血再也壓不出,從嘴裡噴了出來。

    此時那隻宣命筆已繞著他的身體繞了一圈,身上那藍色玄光頓時被削去一層,再一個盤旋,便又黯然了一些,眼見玄光逐漸稀薄,他臉色驟變,如今體內已是如同破爛一般,只是努力從丹竅中榨出的那一絲元真還在堅持,知道自己今天無論如何也跑不出去了。

    想到這裡,他當即下了決斷,嘆息了一聲,伸手在杜悠搭在了杜悠肩頭,暗道:“只望你母能懂我這一片苦心!”

    他伸手一推,原本環繞周身的玄光分出大半移到了杜悠身上,接著光芒一閃,居然裹著杜悠飛遁了出去。

    做完這番舉動後,杜博五官中都往外滲出了血水,他已經徹底放棄了抵抗,不過只要能保住杜悠性命,他的家族也能保住,只能希望杜氏知道真相後會為自己報仇。

    隨著宣命筆在空中再是一繞,杜博身上最後一層所剩無幾的玄光也被削去。

    此時蕩魂硯再無阻擋地壓了下來,“轟”的一聲將杜博整個人砸了個稀爛,連一絲元靈也未能逃出。

    杜悠原本被玄光一送,自覺逃出生天,哪裡想到,如意神梭隨後追了上來,從他胸腹上一穿而過,他“哇呀”一聲,鮮血狂噴,從半空中落了下來。

    眼見得如意神梭在空中一陣盤旋,似又要落下,杜悠眼神中驚懼無比,大喊道:“張衍,你若殺我,我杜氏必定讓你神魂俱滅,你今日放了我,回去一定稟明掌門,尊你為下院大弟子,法寶丹藥隨你取用……”

    張衍對他的胡言亂語理也不理,法訣一掐,如意神梭從杜悠頸脖處如切軟泥般一閃而過,一顆大好頭顱滾落下來,再一盤旋,將那一點飄出的元靈一起斬碎。

    至此,世上再無杜悠杜博兩人。

    大敵已除,張衍心神不禁一鬆,此二人一死,世上再無第三人知道是他吞了玄珠,自此可放心回轉山門。

    他緩緩吐出一口氣,望了望腳下的屍首,轉頭向從洞壁中走出來的羅蕭問道:“羅道友,可有法子不留痕跡地處理了這兩人的屍首?”

    羅蕭想了想,眼睛一亮,雙掌一拍,道:“倒是有一法。”

    她疾走兩步,從地上撿起一包藥散,拿在手中道:“這是惡鹽散,只需一點,傾水一倒便可將金石蝕爛洞穿,用來毀屍滅跡卻是最為恰當不過。”

    “如此,將杜悠杜德二人的屍首化去,卻可留下那十二人的屍首。”

    羅蕭掩嘴輕笑,道:“張道友此法卻是要叫杜博死也背個惡名。”

    張衍微微一笑,正要開口說話,卻突然臉色一變,察覺到天地間有種隱隱的悸動,目光不由一凝,沉聲道:“雷劫將至!”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3-11-21 02:49 PM

第一卷 斬落金鎖聽玄音 第三十五章 避劫功成 堵漏補疏

    “玄元內參妙錄”是開脈無上妙法,上古玄門正宗,但是成者易遭天妒,功成之後,會有雷劫降下,不及身,不傷魂,不懾心,不動神,卻發雷鳴震音,五行傷劫,動搖修士根基,阻塞登天之路。

    不及躲避者,便會前功盡棄,一遭辛苦盡付流水不說,自此再無修道之望。

    只是天地造化奇妙,冥冥中自然會留有一線生機,發雷劫之前,隱有預兆迭顯,應劫者若有應對之法,便能及時躲避劫難,成就玄功。

    張衍得了羅蕭事先透露其中奧秘,此時天地風雲一變,他便提前就有了感應,知道不久將有雷劫將至,壞他功果道基。

    “道友請速速躲避!”

    羅蕭也是神色一凜,他與張衍有血誓在身,一亡俱亡,一旦張衍功行被毀,此生便再無長生希望,人生才短短百年,她怎能容忍?是以雷劫臨頭,也不免心急,身上黑色玄光在地面上來回幾個掃蕩,當即在洞穴下掘出一個淺坑,恰恰可以躺入一人。

    張衍不再猶豫,用元真將五官封起,閉了識感臥身其中,羅蕭飛快用碎石浮土將他整個人都埋了起來。

    這一切處理完後,天邊突然雷聲大作,隆隆轟響,聽得羅蕭也是心頭一顫。

    這雷聲威烈宏大,與一般響雷截然不同,而且陣陣霹靂聲居然穿透層層洞府,直入地穴,簡直就像是在耳邊響起一般。

    幸好只是動靜很大,並沒有電光雷火同降,儘管如此,羅蕭身為妖修,本能中對天雷有種畏懼之感。

    此時她才想起,難怪那兩隻貝王始終不見蹤影,想是也感應到了有雷劫將至,所以找了個地方躲了起來,這種威勢駭人的雷聲,連自己都有些不安,更何況那兩隻未曾開化的蒙妖?

    七日之後,雷聲終於退去。

    不待羅蕭扒開浮土,張衍便從地下一躍而起,就在這一瞬間,他突然覺得身體一輕,好像一個原本背負而行的人放下了什麼重擔,體內深處更是隱隱有一股別樣的氣機滋生出來,好像萬物萌動時的生發之力,無法阻擋,不可抵禦,隨著他一起破土而出。

    直到此時,他功行才算臻至完滿,跨過了第一扇大道之門。

    這時他若有所覺般轉頭一望,只見那兩隻貝王不知何時又飛騰了回來,正趴在洞穴口發出啾啾悲鳴,顯然知道玄珠已失,不過它們和與杜博爭鬥有日,也並不是毫無損傷,失去貝子玄珠後再經雷劫驚嚇,此刻已是萎靡不振,一副有氣無力的樣子。

    羅蕭妙目一轉,道:“張道友,不若趁此機會一併取了這兩隻貝王,另覓一處靈地安下,一兩年後,又是一處貝場,說不定還能再凝個貝子玄珠出來。”

    張衍卻搖頭道:“不妥,陰貝本是溟滄派掌門之物,我若取之,不說杜氏,連溟滄派也會窮究此事,牽連太大,還是適可為止為好,不過……”他頓了頓,又說:“這條陽貝打通出來的通道太過顯眼,杜氏和溟滄派人前來查探時必定會發現,不但連帶旁側那個貝場也不安全,連玄珠之事可能也會被查知,需尋個穩妥的方法才好。”

    在他看來,要在現場營造出一個杜博殺人的假象,但是其中具體原因自然不需要讓探查的人太明白,由得他們頭疼去。

    如果一旦洩露出玄珠的事情,難免就會有了目標方向,範圍也一下縮小了很多,於己不利,所以,不但陽貝要設法帶走,連帶旁側那個貝場中所有靈貝也不能留下。

    “此事簡單,陽貝不似陰貝,喜好挪動巢穴,另尋一地安置下來即可。”在羅蕭看來,凝結玄珠百年難得一見,把陽貝帶走,任誰也一下無法聯想到這件事上,至於那些靈貝,她現在有乾坤袖囊在手,不虞手腳麻煩。

    此事好就好在那十二人是杜博親手所殺,無論如何他都是杜氏和溟滄派的第一個懷疑對象。

    但是此人已死,而且開脈之後的修士已經半隻腳跨入仙門,也不是靠推演之術能找到其所在的,所以此事最後多半不了了之。

    至於張衍,以他的實力怎麼也不會聯想到他身上,區區一個未曾開脈的修士,如果有人說這件事是他做得,只會被人當作笑話來看。

    商議完畢,兩人當即將陽貝所在地的靈貝席捲一空,不下四五萬數的靈貝用一隻乾坤袖囊根本裝不下,羅蕭來回數次才處理妥當,至於那隻陽貝,趁著虛弱無力的當口也被她在數千里外另尋了一處地穴安置下來。

    不過貝王擅長在地底挪移游竄,是關不住長久的,所以她取了一絲精血在手,無論此貝翌日跑向何處,她都能靠著精血指引找尋回來,眼下此舉只是為了防備這隻陽貝再去找那隻陰貝。

    諸事手尾處理妥當後,張衍卻還不能立刻就回轉山門,對他來說,現在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那就是尋找一個合適的理由解釋他開脈的問題。

    天下玉液華池不是握在大門大派手裡,就是被私藏於各個玄門世家族中。

    而開脈又離不開玉液華池,在門中師長同門看來,張衍並不是世家出身,怎能下山一圈就功成開脈了?功法可以解釋,是由上師賜下,別人修煉不成,他卻能無礙無阻,旁人無法置喙,只能說一句這是他的機緣到了。

    但是玉液華池卻是無論如何也繞不過去的,必須找尋一個穩妥的方法堵上這個漏洞,不至於讓人看出破綻。

    不過這件事張衍事先就有腹稿。

    臨崖郡主曹英送來一千斤神沙後,曾說那名北辰派那名曾經糾纏她的弟子聽說曹英搭上了張衍的線,一改以往的態度,對她變得極為客氣,還上門請曹英有機會務必要讓自己與張衍一晤。

    北辰派屬於二流門派中的末等,與溟滄派這等龐然大物自然無法相比,但是能自踞一處洞天福地,開府立派,應該也是有些根底的,張衍的打算,就是從此人身上落手。

    況且這人既然急於和他搭上線,背後也一定別有所求,張衍若是請他出面找尋一處玉液華池,想來也是不敢推脫。

    開脈之後,張衍倒是不急了,況且羅蕭本是妖修,白日駕馭玄光而走,又不是在深山荒澤,易遭有心之人窺覬,所以索性在附近縣城中住下,差人將一封書信送到臨崖郡主曹英府上。

    沒幾日,那名北辰派的弟子就匆匆趕來。

    此人名為嚴振平,年紀約在三十四五上下,下巴留著一叢短髯,身著絳綾鶴紋袍,頭戴巾幘,腳下一雙玄色筒靴,一身打扮不像是修士,倒像是一個王侯朝官。

    他一見到張衍便一臉巴結,一聽張衍提起來意,根本不問緣由,想也不想地說道:“在我北辰派下,此等有玉液華池,且門第不高的沒落世家在永通郡中就有幾個,我自與師兄尋幾個過來。”

    張衍淡淡道:“人不用多。”

    嚴振平心眼靈活,立刻會意,道:“定叫師兄滿意。”

    大約過了十數日,嚴振平帶了一個模樣如同一老農的中年人來見張衍。

    他這人極有眼色,知道什麼事情不該聽也不該問,將人帶來後便主動告退,見他這麼識趣,張衍倒是暗暗點頭,覺得此人可用。

    “我乃溟滄派下院入門弟子,需借你族中玉液華池一用。”

    張衍一亮身份,那中年人先是吃了一驚,隨即神色變得更為恭敬,但是看得出神色中有一絲緊張,道:“既是仙師借用,小民敢不遵從?只管取用便是,只是……”

    來時嚴振平已有交代,這位是大派來的貴客,但沒想到居然是溟滄派,溟滄派可是東華洲十六大派之一,此人又是下院入門弟子,指不定是哪個玄門世家的嫡傳,將來可是坐擁一方洞天福地的門派中堅,他哪裡敢得罪?就算北辰派也是翻掌之間就能叫他整族覆滅。

    見他猶豫,張衍又問:“有何難處?”

    中年人不敢抬頭,低聲道:“我韓氏族中早年也曾出過許多大修士,有一先祖更是踏破虛空而去,是以曾留下一個一等華池,只是百年來族中不曾出過一個築元修士,到了小民這一代,已是降到了第四等,也不知合不合仙師之意?”

    張衍卻不在意,道:“無妨,能用即可,此番我借你族玉液華池一用,你有何求儘管說來,我亦可助你一次。”

    玉液華池中的石胎需用百年,乃至千年時間培育才能一步步提升等次,這人說封存百年卻只降到第四等,如果是真,想來原先所說一等華池當是無誤。不過他對此並不在乎,這次只為豎起一個幌子,方便解釋他開脈緣由罷了。

    中年人猶豫了幾次,最後壯著膽子說:“我族中如若將來有一子弟適合修道,萬望仙師成全。”說完後他心中也不禁忐忑,不知道對方會不會因此發怒。

    張衍看了對方一眼,這人倒也聰明,假如將來自己修道有成,此人族中又有弟子適合修道的話,只需自己提攜一把就能進入溟滄派修行,可謂一步登天,這是一筆划算的買賣。

    “好!”張衍當即答應了下來,“我可允了你,以兩甲子為期,引你族中一人入門,至於造化如何,就看他自己了。”

    中年人大喜,鄭重行了一禮,道:“多謝仙師。”他起身後又道:“請仙師移步,此玉液華池就在茵絡山中,距此只有兩日路程。”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3-11-21 03:13 PM

第一卷 斬落金鎖聽玄音 第三十六章 品鑑脈象 前路撲朔

    這幾月來,蒼梧山上流傳著一個駭人聽聞的消息,說是合林杜氏子弟杜悠借門中貝王真露開脈,卻被隨侍杜博殺人劫寶,現下不知去向,怕是已凶多吉少。

    雖然此事杜氏竭力掩飾,但又怎能瞞過一眾玄門世家的耳目?

    下院眾人無不幸災樂禍,杜氏一向驕橫,此次又不按規矩出手,硬是奪去了大弟子之位,有此一劫實屬活該,如今杜氏前番佈置盡數落空,再想插手下院已然絕無可能。

    林氏一番上下運作後,林遠如願以償登上大弟子之位,正在他志得意滿之時,曾以為被杜悠趕下山的張衍又再度回到了山上,本來他並沒有放在心上,杜氏一死,此人不回山倒是奇怪了,但是隨後卻又傳來了另一個令人吃驚的消息。

    兩月不見,張衍竟然已是斬落金鎖,功成開脈,一舉踏上大道天門,此事比杜悠失蹤之事還要令人震驚,林遠乍聞此事後呆坐半晌,心中原本喜悅蕩然無存,換之而起的是一片惡劣心緒。

    自己辛辛苦苦才登上下院大弟子之位,但之前視為必除之的異類張衍竟然先一步走到他前面了?如此一來,自己這個大弟子豈非成了笑話?

    林遠生平第一次痛恨起家族中的規矩,如果不是要在這下院坐滿十六年時間,他也能早早開脈去往上院,哪裡會落在張衍小兒之後?

    這個消息也讓很多下院世家弟子一下反應不過來,蒼梧山上一片失聲。

    這才多少年?

    張衍上山不過三載,成為入門弟子也只是這半年裡,竟然下山兩月便開脈破關?不是說張衍此人資質平平,只能做一力士麼?而與之相反的是,那誓要取張衍性命,勢大氣盛的杜悠前去貝場開脈卻失蹤不見,兩者之間形成強烈反差。

    浩覺峰,渡真殿。

    當張衍再度步入大殿中時,石守靜,賀守玄,甄守中三人也不敢在石台上端坐,都是走下來起身稽首。

    下院上師向來由門中在修行一道上再無太大進境者擔任,這才能守住寂寞,日夜與凡俗之人相對。

    而下院開脈者,一入上院即是門派中堅,真傳弟子,賜下洞天福地,丹藥法書,日後修行自是一路坦途,前途遠在他們三人之上,因此,他們非是敬此刻張衍,而是敬他日後成就。

    “見過三位上師。”

    雖然開脈功成,但張衍舉止絲毫沒有張狂之色,還是一如往昔般恭敬有禮,不管這三人究竟對他如何,當日心中懷揣何種心思,卻的的確確將他接納入了下院門庭之中,所以他也非是敬這三人身份地位,而是敬他們先前相助了自己一把。

    石守靜見張衍此刻態度恭敬,心生些許好感。

    他們三人看似風光,實則權柄不大,只賴修為上能壓住下院弟子一頭。平時所思所慮皆是如何保全自己,偶爾借助門中規矩才能管教下院弟子一二,而張衍此刻破開仙脈,下院之規在他身上已然一概無用,早已無需把他們放在眼中,卻仍是這般舉止有度,石守靜不禁和顏悅色說道:“張師弟,如今你已經開脈破關,今後皆為我道中人,相互之間以師兄弟之稱即可。”

    張衍微微一笑,再度拱手,道:“三位師兄有禮。”

    三人再次回禮。

    待站直身體後,石守靜仔細打量張衍,見他氣息透頂而出,生發之力勃勃欲動,顯是破開仙脈之後功成完滿的異象,心中不由感慨,初時聽聞張衍開脈這個消息時他還以為是誤傳,現在看來倒是自己識人不明了,難怪周家選其作為女婿,看來別有緣故在內。

    《玄元內參妙錄》他也看過,其中凶險他也是知道的,甚至因為這本書過於繁複奧妙,千頭萬緒,所以玄門中還有“千芒書”一稱,他自忖若換做是自己,萬萬是不敢走這一步的。

    而這張衍看起來資質平平,自己早已暗示他應走力士這條路才最為妥當,沒想到才數月不見,這人居然開脈登關,直上天門了,這人如不是有大機緣在身,便有高人在背後提點。

    不論哪一種,都不是自己可以妄測的。

    想到這裡,石守靜神色更為客氣了幾分,道:“師弟稍待,上院評鑑脈象的師兄稍後便至。”

    半月前張衍就回到山上,本來他開脈的消息一經傳出,上院中品鑑脈象的仙師就應該即刻便到,但不知道什麼原因卻是遲遲不來,直至今日才傳來確切消息,這才將張衍喚來。

    四人等了約莫小半個時辰後,一名羽衣高冠的中年道人才姍姍來遲,這人沉著臉步入大殿,與下院三位“守”字輩執事三人各自打了個招呼。

    見到此人後,石守靜心下微顯詫異,不過他面上卻什麼沒有表露出來,一如往常般與這道人稽首為禮。

    這名道人轉過身來,負手站在大殿中,上下看了張衍一眼,皺眉道:“你便是張衍?速速放出你的脈象,讓貧道一觀。”

    張衍眼睛一眯,卻沒有動作。

    “怎麼,你不會麼?”道人臉上頗顯不耐,道:“挪轉氣機,使元真入脈,走竅行功,自然化象而出。”

    張衍卻仍舊不動,只是淡淡問道:“尊駕是誰?”

    “你……”

    這道人頓時一噎,半天說不出話來,想開口教訓張衍幾句,卻又怕爭論起來失了身份,遭人嘲笑,於是努力按捺心中怒火,冷聲道:“貧道王一星,乃是上院評鑑,特來觀你脈象。”

    原本評鑑脈象需從上院請下一位至少玄光期的仙師,再由被評鑑者請族中一位長輩在旁協證,然而由於張衍並非世家出身,所以上院評鑑都是自恃身份,沒有人肯來,於是一拖再拖,但是溟滄派明面上的規矩卻是不能壞的,磨蹭了半個多月後才派了王一星這名明氣期的修士過來應付一下。

    而這王一星也是玄門世家出身,這份差事落到他的頭上,自覺丟了大人,但幾位師兄強逼下來,卻是推諉不了,是以心情極為糟糕,怎麼看張衍都覺不順眼。

    “既是上院品鑑當面,自當與師兄一觀。”

    張衍默運元真,當即就有一團雲霧狀的氣息瀰散出來。

    王一星不禁“咦”了一聲,別人脈象浮現非要一刻方能見功,張衍卻須臾之間便顯異象,這倒是不簡單。可是等他看了一眼後,卻鄙夷道:“霧相,下下品。”他一揮衣袖,拱手道:“告辭了。”

    三名執事面面相覷,下下品?他們也是有眼力的,張衍這脈象雖然不見得很好,但是用下下之評語卻是太過隨意了。

    既然品鑑已畢,張衍也不再多留,當即拜別三位執事。

    石守靜知道脈象關係到張衍今後功法選擇,下下品的品鑑一出,那就是說張衍所能擇取的功法少之又少了,他一路將張衍送到大殿門外,臨別時出言勸慰道:“張師弟,以我看來,你脈象雖為下品,但象機圓滿,內有無窮生機,縱是下品,也是當得起下上之等,下下卻是委屈你了。”

    “無妨,皆是下品,何來上下之分。”張衍表情如常,倒是看不出絲毫不高興。

    石守靜暗暗點頭,不管張衍資質如何,只是這心性便是一流,未來不見得沒有作為,於是好言好語說道:“明日當有人來接師弟前往上院,若有暇時可來下院走動。”

    “理當如此,師兄請留玉趾,師弟走了。”張衍拱拱手,灑然而去。

    一路走下浩覺峰,他也是長出一口氣,若是給那個王一星看出個什麼“上上之品”的脈象,他倒是還要費一番口舌解釋,幸好那人見識不夠,又是虛應故事,所以不曾看出。

    他知道自己身份太過特殊,以非世家的身份從下院開脈直入上院,肯定會引人不少目光,而且大多不含善意,行事頗為不便,上院的水比下院更深,所以在沒有摸清楚情形前,不宜太過張揚。

    至於石守靜所說的修行功法,他倒是毫不在意,現在他有《太乙金書》在手,氣機練到高深處可銷金融鐵,媲美法寶飛劍,這本道書連杜氏也要千方百計才能求來,門中下賜又豈能比這高明?想到這裡,他抬首望天,“我之道路,又豈是爾等能阻得住的?”

    下院眾人也在各自等著看張衍脈象如何,不久之後消息傳來:經上師品鑑,張衍開出的只是下下品的霧相。

    眾人聞聽,這才覺得心頭舒服了一點,多數人都以為這是理所當然的,沒有家族支持,沒有門派下賜,區區一凡民出身的修士,能給他開脈破關已是僥天之悻,還能指望開出什麼入品流的脈像麼?

    不過無論如何,張衍既是下院入門弟子,開脈之後去上院已成定局,之前也並不是沒有凡俗出身的弟子進入下院,但那些人都是天資傑出,百年難得一見的奇才,世家豪門慣常是用聯姻的方式籠絡過去,納入本門之中,不過當聽聞張衍脈像是下下之品,原本還對他有些意向的世家頓時都沒了興趣。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3-11-21 04:06 PM

第二卷 造化殘玉衍天機 第一章 長觀洞天 龍淵大澤

    溟滄派,長觀湛淵和光洞天。

    寧沖玄腳踩渡客鰭魚,大袖飄飄,在一片茫茫大澤上踏波漫行,面前水波蕩漾,不時有金鱗魚躍出歡游,絳背巨鯨翻騰嬉戲,放眼望去,水天一色,上下渾然,遠處雲霧繚繞,細雨空濛似珠玉成絲,海氣靈液瀰漫散灑,深吸一氣,如飲甘露純釀,潤澤心脾。

    如此仙家景像他視而不見,卻微皺眉頭,側耳細聽,發現除有鶴唳聲發於長空外,還隱隱有環珮叮噹之音,這音色空靈如洗,卻又沁骨入皮,讓人心底酥癢欲動,不由哼了一聲,道:“又是那些從三泊湖妖處捉來的玲瓏玉女!”

    話才說完,只覺周身清風驟起,眼前霧氣一散,似珠簾輕輕攏起,又如畫屏開卷,不遠處浮現出一水榭玉台,一個頭束金冠的少年怡然自得臥坐雲榻之上,兩側侍女俱是絡腋垂瓔,帔帛飄帶,長裙曳地。

    寧沖玄踏上一塊飄來的玉階,理了理衣袍,俯身鄭重一拜,道:“拜見恩師。”

    那少年初時好像能看清楚面目,只是再一眼望去,卻如墜霧中,看不分明,他哈哈一笑,傳出一把如潤玉般的聲音,“沖玄,怎麼今日想到來看望為師了?”

    寧沖玄沉聲道:“只為向恩師討取一女。”

    少年來了興趣,身體坐直了點,笑道:“沖玄,你往日只說一心向道,無意找尋道侶,怎麼如今想通了?甚好,甚好啊。”

    寧沖玄卻正色道:“恩師,此女非用來服侍我本人,而是為送與一開脈弟子。”

    聞聽寧沖玄並非為了自己,少年也不以為意,笑道:“誰人得沖玄如此看重,且道上名來。”

    “張衍。”

    少年又半臥了下來,漫不經心說道:“便是你前次提起的那個張衍麼?”

    “正是!嗯師,此人心志堅毅不說,根性之好我平生未見第二人,需得早早籠入我門中方可。”頓了頓,寧沖玄索性抬起頭來,道:“下院本是玄門世家蝟集之地,張衍不過出身凡民,卻能一路披荊斬棘,登門而入,且入院之後不驕不躁,審時度勢,如今又開脈破關,以我察之,此人心性氣度皆是上上之選,是以我本欲引他拜入齊雲天齊師兄門下,只是齊師兄卻閉關煉製法寶,是以厚顏來向恩師討要下賜。”

    少年問道:“此人開脈,是何脈象。”

    “霧相,門中品鑑給了下下之評。”

    “下下?又是霧相?”少年一怔,隨即仰天大笑,道:“奇哉,奇哉,那豈不是與為師我當年一樣麼?”

    寧沖玄拱了拱手,朗聲道:“恩師當年破光開脈,也不過是下下品的霧相,卻能以此脈象凝出‘氣海浮天’法相,非但不輸同儕,還猶有勝之,可見脈象固然緊要,但修道者一顆堅定無回的道心更是不可或缺。”

    “原來如此,你的心思我已知之矣。”少年曲指一彈,一枚軟玉貝葉向寧沖玄飄去,“這是為師我當年修煉時所用道書,就由你做主了,至於能否有所體悟全看那小子有沒有這個機緣了。”

    寧沖玄雙手伸出,神色恭敬的將那枚貝葉捧入手中,再鄭而重之地收好,看得那少年連連搖頭,顯然對他太過嚴肅的舉止不太滿意,沒精打采地說道:“對了,你方才說欲討一女與他,為師准了,你屬意誰人?”

    “唐嫣。”

    “哦?”少年大有深意瞥了他一眼,笑道:“你倒是會算計,把唐嫣送了出去,不但少了你的糾纏,亦能借王家那小子的手逼此子入我門中。”

    “弟子不敢做如此之想。”

    少年指了指他,道:“你啊你,這個正經脾氣需得改一改,需知玩樂笑鬧方是神仙之事。”

    寧沖玄肅然道:“恩師在上,弟子哪敢放浪形骸。”

    “罷了罷了。”少年揮了揮手,也沒心思再說,他算是知道這個徒弟的秉性是改不了了。

    寧沖玄俯身一拜,沉聲道:“那引張衍入門之事?”

    他半晌得不到回話,再抬頭一看,發現除了一方水霧外,碧波之上已然行蹤渺渺,哪裡還有人影?

    他悵然嘆了一聲,雖然那少年已走,但他仍然依足禮數俯首拜叩,待站起起身時,卻發現腳下玉階之上已無聲無息多了四個飄逸如雲的字跡。

    “觀其行止。”

    品鑑脈象後第二日,張衍正在山中打坐,忽然若有所覺,抬頭望去,只見兩名修士站在一艘摩雲飛舟之上,其中一人衝著下方一招手,道:“張衍,既已開脈,便是上院弟子,今日就隨我等去吧。”

    那人手掌伸出只一抓握,張衍便覺一股拉拽之力傳來,他知曉這是上院派來接引自己的人,是以毫不抗拒,任由自己被那人招上飛舟,心裡忖道:“這莫非就是明氣期第二重境界‘喚雲召霞’?據說到了這個階段,全身上下氣機凝實,非但可聚氣成牆,隔空攝物,而且只靠體內煉出的明乾之氣便能挪動百斤重擔。”

    上了飛舟後,這兩人不言不語,驅動飛舟往南面飛去。

    一日夜後,他們就出了蒼梧山十八峰的地界,前方出現了一片無邊無際的大澤湖泊,這裡便是東華洲十大靈穴之一,溟滄派的正院所在之地——龍淵大澤。

    張衍俯瞰腳下群山,他才發現,蒼梧山仿若一道天門屏障擋在大澤向外的出路上,門前有一條蜿蜒如玉帶的活水被兩岸側峰夾在其中,形似出入開口,便是在飛舟上,也能聽見湍急的流水之聲。

    他在蒼梧山上修道時就常聽同門說起有“蒼梧險山登仙路,龍淵大澤躍天門”的說法,現在一看,果然應景的很。

    飛舟再行十日,前方的水面下出現一碩大無朋的黑影,黑影之上,則是屋舍連綿,亭台樓閣若隱若現,仿似人間州城,上方更有懸空之島流泉噴瀑,開脈之後他目力極佳,隱隱還可見駕飛舟,騎雲鶴的修士結伴而過,一派仙家景象。

    可是等他再仔細看去,卻不禁大吃了一驚,那水下黑影竟然是一隻大到無法計量的玄龜!

    溟滄派創派之時,開派祖師曾以大法力從北冥洲捉來了這隻不知多少壽數的玄龜,又自南崖洲搬來九座雄峻名山,在玄龜背上堆峰圍湖,築殿砌城。

    張衍一眼望去那綿延不盡的宮宇樓台,就是圍繞著這九峰而建的九座城池之一,九易城。

    他不禁暗暗點頭:“移山倒海,這方是仙家手段!”

    溟滄派中修道之士皆住於九峰或者龍淵大澤的水府洞天之中,而那些城池中則是住著修道之士的家眷族人,足有數十萬之眾,這番景象讓張衍算是大開了眼界。

    飛舟又行了半日之後,往一個青山綠水的小島落去,並在一處山頭上停了下來,其中一名修士指著山下一個碼頭,道:“張衍,你自去此處乘舟,到‘躍天閣’中找吳師叔即可,我等回去交令,恕不奉陪了。”

    兩人交代完後,也不多說,自顧自駕起飛舟走了。

    本來按照慣例,這兩人是要一直送他入躍天閣中才算完滿,但是這兩人欺負張衍不是玄門世家出身,不知其中詳情,所以也懶得與他多說,反正帶他到這裡也算是完成了上面安排,接下來如何他們就管不了那麼多了。

    張衍辨明方向,走下山頭,一路出了樹林,來到了碼頭上。這裡人來人往,還有一個小小市集,他找到了碼頭管事,詢問道:“這位管事,可有前往陸州的渡澤舟楫?”

    這碼頭管事五十來歲,兩鬢斑白,臉上皺紋交錯,一看就是凡人之身,頂多練了一些粗淺的練氣之法,他看了張衍一眼,見他衣衫並不華美,身邊也沒有帶著侍從,便仰起臉,老氣橫秋地說道:“你是哪一峰,哪一門師兄的族人?”

    張衍搖頭,道:“皆不是。”

    管事“嗤”了一聲,連連揮手道:“今日往來貴客頗多,你稍待片刻吧。”

    溟滄派中修士開脈之後,便有資格將家眷或者同鄉接來城中居住,而那些人多是凡人或者開脈之下的修士,不通飛遁之法,需從蒼梧山外界開始坐舟船,再從天門壑灣處進入龍淵大澤,水途中還要經過幾個島嶼村落補充食水,最後才能到達最內一層的幾個小島,由管事負責安排,一起乘坐舟楫前往玄龜背上的陸洲。

    但是每日往來人數頗多,所以誰先誰後也自然也有地位身份決定,這名管事一聽張衍毫無背景,還以為是來族人處投親的,所以根本不予理會。

    張衍不由失笑,他也不欲與一個凡人計較,正要表露身份,卻看到管事臉上突然神情一變,朝著對面走來的十幾人笑臉迎了上去,不停點頭哈腰道:“諸位可是琳瑯洞天秦仙師的親朋?魚舟早已準備妥當啦,這邊請,這邊請,錢某此次當親自操舟送諸位上陸州。”

    張衍看了一眼,發現這一行人中當先幾人倒勉強算是修士,但是修為卻參差不齊,修為最高者也不過是“凝元顯意”,多半是哪個玄門世家的支脈族人。

    面對管事阿諛獻媚,那幾人都是矜持點頭,其中一個文士打扮的人路過張衍身側時頓了頓腳步,回首一笑,道:“這位師兄,遇見也是緣分,不如一起上來?”

    若是旁人站在碼頭上,他也不會多說哪怕一句,可是張衍身形相貌俱佳,哪怕是扔在萬人之中也能一眼辨認出來,說一句人中龍鳳毫不為過,怎麼看也不像是普通弟子,所以出言邀請。

    張衍淡淡一笑,道:“那就謝過師兄了。”

    等一起踏上魚舟,這人一拱手,客氣地說道:“在下秦圭,不知師兄是哪位仙師門下?”

    張衍答道:“未曾拜師。”

    秦圭不免驚異,師承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當不得半點虛假,就算是世家出身,也是互相交換子侄拜師,如果不願意說,大可以不答,斷然沒有否定的可能,否則就是欺師滅祖,所以張衍這麼說那當真就是沒有。

    再聊了兩句之後,秦圭發現張衍似乎真的毫無背景,也沒有族人在派中修煉,而且張衍元真藏竅,渾身氣機都收斂入骨血之中,只有一脈生機透頂而出,以秦圭的修為當然看不出半點端倪。

    他心中猜測這許是哪個來拜訪親友族人的凡夫俗子,看來自己當真是走了眼,只是可惜了對方這一副好皮囊,想到此處,他臉上略略有些輕視,對張衍失去了興趣,轉而與身旁兩位同行之人交談起來。

    張衍也樂得不與這行人說話,他眼望前方,只見面前一片碧波蕩漾,湖水波光粼粼,遠方島嶼樓閣若隱若現,使人胸懷不禁為之一暢。

    舟行一個時辰之後,已快到陸洲時,對岸突響起一片笙笛箜篌之音,眾人紛紛抬頭看去。

    秦圭臉現驚異,上前兩步道:“仙樂迎客,是哪位貴客荏臨九易城?”

    他旁側一同伴搶出幾步,激動道:“臥輿絲幔,玉笙金鈴,銀簍銅魚,隨側二九力士,百十女從,這定是四大洞天中的仙姬出行!”

    這些人都有親眷族人在溟滄派中修行,知道這些仙姬都是為了拉攏那些天資出眾的弟子,師徒一脈的洞天勢力所培養出來的女修,這些女修本身修為不低,又有掌門一系的勢力在背後撐腰,而且除了某些原因之外,通常自由度很大,若能結成道侶,可謂一步登天,所以門中尋常弟子都是趨之若鶩,渴慕能得某位仙姬相中,只可惜這裡多數人平時都是欲見一面而不可得,沒想到今日卻在這裡碰上了。

    秦圭不禁心生羨慕之意,道:“竟是洞天仙子親自出來迎客,不知又是哪一洞天的師兄有這麼好的福氣!”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3-11-21 04:35 PM

第二卷 造化殘玉衍天機 第二章 仙姬弄巧 靈穴洞府

    對岸琴瑟齊鳴,絃樂錚錚,隨著魚舟逐漸靠近,有愈來愈響的趨勢。

    只見岸上百數名女從力士站在一起,將一名白衣女子如眾星捧月般圍在中間。

    此女笠帽垂紗,看不清面目,只是那妙曼身姿卻讓人浮想聯翩,她素手輕輕拿住帽簷一邊,將薄紗掀起一角,往湖上看了兩眼後,便越眾而出,走上了泊船的石堤。

    初時船上眾人還當看熱鬧一般好奇打量,可是漸漸卻覺得不對了,此刻大澤中只他們一條孤舟泛波其上,而對岸目光都在往這邊掃來,船上眾人不由面面相覷,這是……來迎接他們船上某一人的?

    是誰?他們互相打量起來。

    最後,諸人目光集中在面目俊朗,唇紅齒白的秦圭身上,其中一人上前拱手道:“恭喜秦師兄了。”

    秦圭勉強按捺住心頭悸動,卻故作訝然道:“陳兄何意?”

    “此魚舟上唯有秦兄人物風流,姿貌不凡,還是出身永西秦氏,這位仙姬不定就是相中秦兄了。”陳兄左右看了一眼,後退了一步,高聲笑道:“秦兄若是一朝登上龍門,可不要忘了我等貧賤之交啊。”

    “就是,就是。”旁側之人紛紛打趣秦圭,“不是秦師兄,又能是誰?若攀上了仙門可不要忘了我等。”

    眾人注意力都在秦圭身上,至於張衍只當路人一般,看都懶得看上一眼。

    “諸位何必取笑秦某人?我自知幾斤幾兩,哪裡有這等好運?還是莫要胡亂言語,免得惹惱了仙姬。”儘管嘴上不承認,可秦圭的眼睛卻是一眨不眨盯著岸上,心中不免有股隱隱期待,一隻手緊緊抓住船沿護欄,勉強做出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

    魚舟很快到了碼頭上,操舟的錢管事雖然平時在這裡操持著迎來送往的營生,但他本是凡人一個,哪裡見過這種場面?不禁手腳哆嗦,一副戰戰兢兢的樣子。

    眾人見那白衣女子款款而來,都不由屏住了呼吸,心中砰砰直跳,此女的目光透過薄紗在眾人臉上掃了一圈,最後在秦圭那裡頓了頓。

    “莫非真是我?”

    秦圭一時間只覺得嘴中發乾,腳下都有些站不穩了,心中大叫不可能,可看見此女正往自己處走來,又歡喜不止,不由自主地上前,剛走了兩步,卻被人拽住了袖子,不由大怒,轉頭一看,原來是同伴在正向他使眼色,這才發現這名仙姬連看都沒看他一眼,而是徑直走向了他身後的張衍,他先是一呆,再是漲紅了臉,他一時羞憤難耐,哪裡還肯在此地多留,舉起衣袖捂著臉急步走了。

    “不知道此人是何來歷,竟得仙姬看中!”

    見秦圭急匆匆離開,與他隨行的十幾人用各種羨慕和嫉妒的目光在張衍臉上掃了幾遍,最後才在長吁短嘆聲中離去了。

    白衣女子裊裊婷婷地來到張衍面前,道了一個萬福,笠帽下傳出如珠玉落盤的聲音,“小女唐嫣,見過張郎。”

    對這個突然之間冒出來的所謂仙姬,張衍卻是皺了皺眉頭,所謂事出反常必有妖,他心中一時充滿了警惕,沉聲道:“你是何人?”

    “奴家本是長觀洞天女侍,今奉寧師兄之命,特意來此迎接郎君。”女子走上前一步,輕垂臻首,道:“寧師兄之意,是讓奴家與張郎……結伴同修。”說到最後,她的聲音幾至低不可聞,似乎充滿了羞意。

    張衍眯了眯眼,他並沒有被這送上門來的好事沖昏頭腦,反而卻感到一絲不對勁。

    弄出這麼大的陣仗迎接自己,看似風光,可是除了惹人注目外毫無好處,他初入上院,豈能這般張揚?

    他不動聲色地掃了眼周圍,發現果然有不少人駐足觀望,這裡本來就是人來人往之地,經過這一番鬧騰,聚集的人更是越來越多。

    他雖然和寧沖玄只說過幾句話,但決計不信對方會安排這麼一出,如果是此女自作主張,那麼她的目的倒是值得深思了。

    他心中冷笑一聲,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莫非以為我就沒有手段麼?

    腦海瞬間閃過無數的念頭,張衍臉上卻浮出一絲微笑,道:“既是寧師兄安排,那張某自無異議,唐娘子喚我師兄便可。”

    唐嫣“嗯”了一聲,聲音柔柔地說道:“是,師兄。”

    張衍問:“你一眾人等前來,可有落腳之地?”

    “我等已從長觀洞天搬出,不過張師兄從下院而來,自可在躍天閣處奉領一處下賜洞府。”唐嫣關照身邊一個女侍,道:“蝶兒,你且領路,帶張師兄去躍仙閣。”

    她身邊一身材嬌小的女從走了出來,脆生生道了聲:“是”。

    唐嫣又轉過頭對張衍道:“我等一行百數人,所居洞府需容得下方好,師兄可不能忘了,蝶兒機靈,諸般事宜一路上自會與師兄分說。”

    張衍目光一閃,點頭道:“有勞唐娘子了。”

    唐嫣又是一禮,道:“不當的,師兄喚我嫣兒即可。”

    張衍點頭道:“好,嫣兒稍等,我去去便回。”

    唐嫣薄紗下的玉容似乎泛起微笑,道:“那我等就在此等候師兄了。”

    待張衍走後,唐嫣旁側一個嬌俏的女侍上來低語:“嫣娘,這張衍除了皮囊好些,也看不出什麼特別,怎麼就得寧師兄這麼看重?不過這人也是無禮,只是一個下下品的開脈修士,便想與嫣娘結為道侶?呸,憑他也承受的起麼?”

    唐嫣淡淡道:“玲兒,少說兩句,囑咐你的事情都做了麼?”

    玲兒笑道:“嫣娘放心吧,昨日已告知王郎,他已傳話過來說安排妥當,今次定叫那張衍來個進退不得,丟盡臉面。”

    唐嫣挽了挽髮絲,道:“如此就好。”隨即她嘆了一聲,望向遠處的目光先是一陣迷離,再是閃過一絲決然。

    她五歲修道,自幼便被孫至言真人帶在身邊,她也知自己出身卑微,只是洞天中用來拉攏靈秀弟子所用,但是因為真人對她格外偏愛,便漸漸起了別樣心思,自以為高人一等,哪知道此次只是寧沖玄一句話,便被當作貨物一樣送了出去,而且還是一個明氣修為都沒有的修士,心中既有傷心,又有怨懟。

    縱然寧沖玄說張衍前途遠大,但在她看來那些不過是空中樓閣,鏡花水月,而且正是因為清楚張衍來歷,她才更不看好於他,一個什麼出身都沒有的小修士,開出的脈象還是下下品,當真以為人人都像孫真人那般驚才絕豔麼?

    其實她原本屬意寧沖玄,修道五十載不到就到了玄光期第三重,可謂天資出眾,只是寧沖玄一顆道心圓實完滿,絲毫容納不下其他綺念,於是她退而求其次,渴慕能和哪個玄門世家的子弟結成道侶,但卻沒想到真人竟然把自己賜給了張衍。

    她絕不甘心!

    這次岸上擺開陣勢也並不是當真從張衍了,而是做得把他先高高捧起,再重重摔下的打算。

    他們一行百多人,不計修為所需,便是每日吃喝用度就是一筆大開銷,不是上等洞府決計支撐不下來,而這方面她早已打點妥當,一旦張衍討不來上等洞府安置自己一眾人等,那自己就在這裡站上個幾日夜,鬧個滿城風雨,要讓溟滄派上下盡皆得知,到時看張衍還有何臉面留下她!

    她素知真人的脾氣,若是這張衍自己不爭氣,被她逼得下不來台,真人非但不會來責怪她,反而會誇讚她有聰穎,就此重回長觀洞也不是不可能的。

    此時,那名叫做“蝶兒”的女從一路領著張衍往躍天閣行去。

    躍天閣並不在九易城中,而是獨佔一座靈峰,院舍佔地廣大,兩側魏闕高台,十丈寬的白玉石階一路從山底修到峰頂,廊宇屋簷上隨處可見靈鳥珍禽啄毛弄羽。

    “躍天閣”三字匾額橫掛大殿前沿,字跡飛揚跳脫,只一眼看去便覺心頭生出一股騰然欲飛之感。

    張衍和蝶兒進入大殿道明來意,值事道童行了一個稽首後進去通報,不多時,一個相貌清臒的中年道士走出來。

    張衍看了看,這人修為大致和那天接引自己的兩人相仿,只是一明氣期修士,便拱手道:“在下張衍,不知這位仙師如何稱呼?”

    其實躍天閣中執事修為俱皆不高,由於需要安置各門各峰弟子修煉洞府及諸般事宜,日常事務繁多,是以修為高深的修士都對此都不感興趣,能來這裡管事的多半和下院執事一般,在修道一途上不再奢望有所進境的修士。

    道士瞥了張衍一眼,淡淡道:“貧道黃守和,你可是來討要修煉洞府的?”

    “正是。”

    道士淡淡道:“各處修行洞府皆有定數,分為甲乙丙丁四等,你來得不巧,甲等乙等洞府俱已被人佔去,只剩下丙丁二等洞府,你看可還合適?”

    張衍還沒有說話,那蝶兒卻搶了出來,嚷嚷道:“郎君,丙丁等的洞府狹小,只能容十數人,且靈氣渾濁,又怎能住人?”

    道士冷笑一聲,道:“如今還有這丙丁兩等洞府可用,若是再等上幾日,怕是連這等洞府也沒有,如若不滿,你等還是自擇居處吧!”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3-11-21 07:03 PM

第二卷 造化殘玉衍天機 第三章 金風烈火 靈機沖霄

    修道者所用洞府只是修煉之地統稱,具體卻分為“洞天、福地、真宮、氣府,玄廬、精舍”六等,其中又視氣脈靈機多寡而分上下之別,而這些所謂甲乙丙丁洞府,說穿了不過是最下等的玄廬精舍一流,連真宮氣府都算不上,更不用提洞天福地。

    聽黃守和之語,蝶兒張嘴還想再爭,卻被張衍抬手制止,道:“蝶兒,你先出去。”

    蝶兒本還不願,只是被張衍的眼神淡淡一掃,心頭莫名一顫,怯怯道了聲:“是。”不情不願地退了出去。

    張衍轉而向黃守和說道:“洞府我卻是要的。”

    黃守和捋了捋鬍鬚,斜撇了張衍一眼,道:“好,還是張師弟你懂規矩,我這裡有一處丙等洞府,自去取洞府符牌於你。”

    “慢來。”

    黃守和正要轉身,張衍卻喊住了他,他緩緩走上前一步,微笑道:“師兄怕是弄錯了,我來此索取的並非玄廬精舍,而是洞天福地。”

    “什麼?洞天福地?”

    黃守和臉色一沉,揮袖呵斥道:“你不過一初入上院的開脈修士,也想要洞天福地?狂言!你可知道洞天福地唯有真人一流方可享居?便是那些玄光境界的師兄都未必能得到一處,何況是你!”

    張衍卻神色不變,道:“師兄謬言了,若是他人確實不可,但我本是下院入門弟子出身,如今開脈登關,入了上院,要一處洞天福地卻是合情合理。”

    黃守和冷冷道:“就算下院入門弟子,到了上院,也需按規矩來。”

    “既然說起規矩,那在下倒想問一句,這是黃師兄自己的規矩還是躍仙閣的規矩?”

    張衍心中冷笑,這黃守和莫非以為他初來上院,就什麼都不懂麼?

    上院這些事情並不如修煉功法那般隱秘,早在圖謀進入下院時他就已經將這其中的細則打聽得清清楚楚,後來又反覆向艾仲文等人討教過,門中各種門規條律他不說瞭如指掌,也一清二楚,想要在這上面糊弄自己,那是休想!

    “這……”黃守和猶豫了一下,“……這自然是躍天閣的規矩。”

    “啪!”

    黃守和身側一張擺放賬冊的桌案突然被張衍拍成碎屑,他不禁嚇了一跳,道:“你做什麼?”

    張衍又往前走了兩步,高大的身軀逼近了黃守和,冷聲道:“下院入門弟子一朝開脈,入得上院便為真傳弟子,安居洞天福地,吞吐天地靈機,此乃是溟滄派立門之規,你區區一個執事道人,也敢暗中搬弄機巧,妄言一閣之規大於一派之規,莫非以為我動不了你,‘正清院’的那些長老執事拿你沒有辦法麼?”

    黃守和手微微一抖,不由自主後退了兩步,勉強鎮定道:“你休用這些話來唬我,正清源的長老豈是你一小小開脈修士能請得動的?”

    張衍卻是失笑,道:“我乃真傳弟子,別說長老,就算掌門,一樣可以擊金鐘入殿覲見!看來黃師兄今日是有意一試‘正清院’的刑杖之威了?”

    黃守和聽得一陣心驚肉跳,暗暗叫苦,“王家四郎不是說這小子無根無底,不知悉上院內情麼,怎得如此明白?”

    不過洞府之事本來也就是糊弄一下不知情的人,他久任躍天閣執事,行事手段不是王家那個不諳事故的世家子能比的,一早就準備好了後手,現在一看此法果然拿不住張衍,他立刻就坡下驢,換上一副笑臉,道:“師弟莫急,貧道方才記起,倒有一處福地卻是空置,許是為你留著的,師弟拿去正是合適。”

    他伸手入袖,裝模作樣掏摸了一陣,取出一塊非金非木的牌符拿出來交給他,“此處名為靈頁島,位在九易城西南向,此是島上開合禁制的牌符,我自命一執事道童與你同去。”

    張衍笑著收下,拱手道:“那就多謝師兄了。”

    “呵呵,師弟客套了,客套了。”黃守和連連擺手,笑容滿面,似乎先前那番不愉快早已蕩然無存。

    張衍思量了一下,雖然黃守和決計不敢拿出一塊下等洞府來冒頂,但這麼痛快地將一塊福地交給他,其中肯定還有他不知曉原因的在內。不過他也不想多做深究,修道本非一路坦途,有點波折又算什麼?

    張衍告辭離去後,黃守和嘲弄似的笑了幾聲,一臉得意地走到後殿,卻迎面見到一個老道正走過來,他一驚,立刻恭恭敬敬上來一禮,道:“吳師叔。”

    這個老道正是躍天閣的掌閣吳鈺,他見到黃守和,微微點了點頭,道:“今日那喚作張衍的來過了?”

    “是,來過了。”

    “唔,分了哪一等的洞府予他?”

    “他是下院入門弟子出身,師侄按照慣例,允了他是一處福地。”

    吳鈺眼皮抬了抬,又問:“是哪一處福地?”

    黃守和猶豫了一下,小聲道:“是靈頁島。”

    吳鈺一皺眉,道:“你給了他那處金風烈火的酷烈之地?”

    黃守和連忙說:“師侄我雖也曾解釋緣由,但此人桀驁不馴,不聽規勸,還以為師侄我虛言恫嚇,因此只好允了他,這需是怪不得我啊。”

    吳鈺看了他幾眼,嘆道:“你好自為之吧。”他搖了搖頭,背著手自顧自走開了。

    走之前他冷眼瞥了眼黃守和,見他還一副樂顛顛,兀自不覺的樣子,不禁冷笑,這張衍一來上院,便得孫真人下賜女侍,雖說孫真人素來不管閒事,但未免沒有拿張衍當問路石的打算,師徒一脈和世家爭鬥豈是那麼好插手其中的?沒看到幾位執事都唯恐避之不及麼?偏偏你還緊巴巴地湊上去,還想討好王家?小心最後弄個粉身碎骨,死無葬生之地!

    張衍與一名負責引路的執事道童出了躍天閣,見在外等候的蝶兒迎了上來,便關照她道:“你去告知唐娘子,我已選好一處福地。”

    “福地?”蝶兒眼中露出喜色,問:“不知是何處,這就去教嫣娘得知,我等有飛舟駕乘,稍後自來與郎君相聚。”

    張衍道:“如此也好,此地在西南靈頁島。”

    蝶兒驚呼一聲,掩口道:“靈頁島?”

    “嗯?莫非有什麼不妥?”

    蝶兒急道:“郎君,靈頁島靈機霸道,金火兩氣肆虐橫行,不是修道靈地,而是死地,絕地!”她又抱怨道:“郎君,嫣娘在真人處可是玉華洞天,繡袍仙衣,可隨不得你吃苦。君不若再去換一處?”

    張衍皺了皺眉,冷聲道:“你家娘子是想修道成仙還是入宮為后?大道之上,只有砥礪前行,披荊斬棘,沒有安樂享福,富貴榮華,如若不願隨我,不來也可。”

    說罷他一拂袖,逕自上了那道童的飛舟騰空而去。

    蝶兒一臉氣苦,恨恨跺了跺腳,卻不得不轉而回去稟告。

    不久之後,唐嫣便知道了這個消息,但她卻是久久默然不語。

    玲兒眉目中有些擔憂,走上來道:“嫣娘,沒想到這張衍如此熟悉上院的道道,卻叫我等一時走不脫了,不過那黃執事也是該死,竟然把那處絕地也拿了出來,那我等豈不是也一起受苦?”

    唐嫣輕啟朱唇,道:“不礙事,苦熬幾個月罷了,張衍此人本事也是有的,不然成不了下院入門弟子,但他所開脈象為霧象,在金風烈火的洞府中看他怎麼修行,三月後,門中自會仙師查驗修為,再不濟,六月後王郎出關,收拾那張衍易如反掌,只是這些時日中你等需小心謹慎,免得被張衍抓住了把柄,藉機處置你等。”

    玲兒小心翼翼說道:“不如嫣娘去與張衍說個明白,讓他不要不知好歹。”

    唐嫣搖了搖頭,道:“真人下賜,此事豈能當作兒戲?若是張衍無本事照應我等,真人自然不會過問,可如是我等擅作決斷,當真以為孫真人不會殺人麼?”

    玲兒嚇得一個哆嗦,不敢再提此事,想了想,她又寬慰唐嫣道:“王郎資質不凡,出生後便日日用玉液洗髓煉骨,九歲修道,至今已十一載,卻已是明氣期第二重境界,又是昊浦王氏出身,聽說他近日已拜杜德仙師為師,前途無量,且他對嫣娘情深意重,必不會負了嫣娘的。”

    唐嫣點點頭,嘆道:“但願如此。”

    此時張衍已乘飛舟飛臨靈頁島上空,駕舟道童指著下方道:“師兄,那洞府便在那處山巔。”

    張衍還沒來得及細看,卻覺一股煞氣撲面而來,不由眼睛一眯,再睜眼看去,發現島嶼中心霧氣如蒸,煙雲滾滾,那座最高處的山峰居然是一個光禿禿形似尖錐的火山口,而島嶼四周卻是古木參天,靈禽走獸追逐奔撲,瀰漫著一股旺盛生機。

    在他這等修道士眼中看來,這座島嶼靈氣沖霄,如劍似虹,狀如火舞,好像整座島都被金紅色澤的氣焰所包裹。這天地精氣果然充裕得過了頭了。

    黃守和給張衍的這處洞府雖然也的確稱得上是修煉福地,但是凡事過猶不及,比如這個洞府,每日卯,午,申三個時辰中都有金風烈火升起,其能煮經焚脈,砭骨刮膚,靈機實在太過霸道,長久在此修煉難免會傷了根基。

    而在溟滄派修行的世家門人,本身脈象少有金火之屬,即便是有,也佔了一些靈機較為溫和的洞府,這處洞穴空置已久,卻也無人肯來。

    飛舟緩緩落下,那道童似乎不敢在此太過久留,將張衍放下,又交代了幾句之後就急急離去了。

    張衍此刻腳踏實地,細細體悟那靈機後卻是不驚反喜,自己那本《太乙金書》正要借風火金雷,電煞罡氣熬煉元真,磨出乾靈金氣,如今這處洞府卻是自動送上門來,免去了一番找尋功夫。

    在別人眼中的死地,絕地,在自己眼中卻是真正洞天福地,他仰天一笑,道:“所謂‘彼之毒藥,我之良方’,莫過於此也!”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3-11-21 07:59 PM

第二卷 造化殘玉衍天機 第四章 殘玉遺字 大衍神機

    溟滄派所在地龍淵大澤為東華洲十大靈穴之一,由此建在這裡的洞府如繁星綴空,多不勝數,但是靈氣消長循天機而不隨人定,契合修士相屬的洞府雖說不在少數,但也有一些個例極端異常,只一些修煉特殊法門的修士才能適應。

    比如靈頁島洞府,唐嫣等人便是忍熬不了這裡的地火煞氣,只能設法在島嶼延伸出去的一處偏角山勢上築廬安置,即便是這樣,平時享受慣了的眾人仍是叫苦不迭。

    張衍對這個唐嫣並無興趣,只是既然是寧沖玄討來交託自己的,定然有他的目的在內,索性便將她如擺設一般放在那裡,來個不聞不問。

    此女心高氣傲,還沒有羅蕭用起來順手,而且他與羅蕭還有精元血誓,最是放心不過。

    只是這次羅蕭去尋覓一處地脈精華匯聚之地安置貝王,兼且療傷,怕是一兩載之內是難以回轉的,而凕滄派重地也不是她這等妖修能隨意進入的,看來以後只能當做暗棋使用了。

    靈頁洞府位於山腹之中,內景廣大,開闢出來之後還未有幾人住過,更是未曾修飾,只有幾隻豢養的壁蜥每日攀爬往來,將洞壁折騰的光潔如洗。

    此地水源充足,有三條河流貫穿全島,時常還有大澤帶來的暴雨,而島中偏偏烈氣衝天,微塵四處飄蕩,所以常年累月山峰各處都包裹在一層霧水與泥漿之中。

    身為真傳弟子,每月這裡都會有專人送來丹藥靈貝,米糧穀物,各種牌符。就在他上了靈頁島沒多久,就有兩名道童奉命送來門中鞋履玉牌,冠帶袍服,還有十數枚靈貝,不過區區之數,對於有四五萬身家的他來說絲毫不放在眼裡,至於丹藥,雖然也是上品,但他取自杜悠身上的大元丹數量極多,足夠他使用修煉到明氣第一重境界了。

    他現在唯一所缺,便是一本道書,雖說他有太乙金書在手,但不能憑空修煉,也需要有個幌子,以免讓人窺出破綻。

    可道書來源卻是極不好找,師徒一脈修煉道書自有老師賜下,世家一脈則是依靠家族蒐羅,互相交互印證,雖說上院經樓中也有道書,但那是最為尋常不過的,珍籍秘冊俱都不在此列,看也無用。

    本來作為真傳弟子,道書也是有下賜的,奈何他的脈象明面上只下下品的霧象,可供他修煉的道冊確實不多,況且他還不是世家出身,便是藏有道書者也不會輕易交出。

    不過太乙金書縱然眼下不可急煉,但他卻可入殘玉中先一窺其秘。

    張衍拿起洞府牌符,掐了一個法訣,霎時,靈頁島上禁制齊開,此間陣法一閉,立時內外隔絕,哪怕是數十玄光期的修士也別想打進來,端的是好用,他暗想若有閒暇時,定要好好深研陣法。

    他伸手入袖,手掌握住殘玉,意識又一次沉了進去。

    這是他開脈之後第一次重回玉中,卻感覺自己好像被撞了一下,似被一堵厚牆擋在了外面,再仔細看的時候,發現玉中分身腳踏虛空,眼前居然有數個漂浮不定的金色蝕文在面前一字排開。

    除了正中一個他看得較為清晰外,其餘蝕文非但分辨不出為數幾何,連具體形狀也看不清楚。

    如此奇異的變化讓他驚訝無比,不由朝著那個最為顯眼的蝕文看去。

    這個蝕文與尋常所見大為不同,彷彿時時刻刻都在變化旋轉,只看了幾眼之後便覺一陣得頭暈目眩,心下不禁吃了一驚,這狀況只在他初習蝕文時見識過,是因為修道者本身的推算之力不足才會如此,可自從他兩魂合一後還從來沒有出現過這樣的情形。

    這蝕文……似乎比起星碑上所書還要高明幾分。

    張衍眼神中漸漸浮起了一股熱烈之意,若能解開此字,自己對蝕文的領悟定能更上一層樓!

    他腦海中不再想其他,拋開一切默算推演起來。

    在玉中過了大約二十餘日後,他突然全身一震,放聲大笑道:“此字正如我名,當為一個‘衍’字!”

    此語一出,面前蝕文轟然粉碎!

    張衍神識一陣恍惚,再醒覺時,驚訝發現周圍景物不再虛虛茫茫,漆黑一片,而是原本洞府內的一事一物盡皆映照了進來。

    他走了兩步,上前摸了摸洞壁,竟然與外界感覺一般無二,不禁來了興趣,再往更遠的地方走了幾步,這才發現,殘玉中所映照的事物只能及五步之遠,再外則仍舊是空無一物,想來是他的修為不夠高明所致。

    他想了想,意識從殘玉中退了出來,真身走了十幾步,再入玉中一看,不覺一陣驚喜,原來隨著他前行,玉中景色也是隨之而變,一絲無漏的將五步之內的景象反觀出來。

    他目光一閃,仔細體察,卻是一個更大的驚喜砸中了他,五步之內,竟連那金火靈氣也一併映照其中!

    要知道,明氣期修煉亦分三重境界,各為“氣海初化”、“喚雲召霞”、“天霖降頂”,如按照一般方式修煉,卻是無驚無險,波瀾不起,但是太乙金書卻不同,這本道書奇險奇峻,在第一步“氣海初化”時需引金光烈火入體,磨練元真,融出明氣,此氣二分,第一步先煉乾靈清氣,練成後氣機輕若雲霞,如羽飄空;第二步再煉坤靈濁氣,練成後氣機密如精鐵,重似萬鈞。

    到了第三步,則是要乾坤再合,兩氣歸元,最終凝出玄光金火。

    只是這每一步修煉都要靠引入外氣打磨淬煉,並不光靠自己內修所能完成的。

    原本張衍沒有老師指點,又沒有長輩高手護持,只能走一步看一步,風險極大,本來以為這次殘玉作用有限,卻沒想到今日有了此番變化,卻是再也無需擔心行差踏錯。

    張衍退出殘玉,這才訝然發現,外界只過了一日夜而已!心中不覺更為歡喜,如此外界一日,玉中已有了二十餘天,這實乃天授奇寶!

    他下意識摸了摸殘玉,卻感覺似乎與平時有所不同,拿到眼前一看,只見殘玉變得通體光亮,原本那些濛濛似灰的地方好像都被扒掉了,正中處還出現了那個蝕文“衍”字。

    他暗忖,以前應是自己修為太低,不能參悟殘玉奧秘,如今自己開脈破關,那些蝕文恐是玉中禁制,解一字便有如此收穫,不知道當那些字解開之後又會如何?

    再看了那字幾眼,他心中不禁一樂,出言道:“此寶與我有緣也!”

    正在此時,張衍突然神色一動,收起殘玉,拿起牌符揮手解開禁制,大步邁出洞府,抬頭往天空看去,只見一人負手當空而立,衣袖獵獵,如同一柄出鞘寶劍般鋒芒外露,氣概十足,連忙上前拱手道:“見過寧師兄。”

    “不必多禮。”寧沖玄從空中緩緩落下,目光落在張衍身上掃了幾眼,點頭道:“你很好,我離開不過兩月就已斬落金鎖,開脈破關,比我之前所料還要早。”

    張衍微笑道:“只是所得卻是下等脈象。”

    寧沖玄雙目有如刀子一般瞪著他,道:“你自己也是做如此之想麼?”

    張衍灑然一笑,道:“張衍踏入山門就為求長生大道,脈象雖為下等,但也是上天留下的一線生機,此即我登天之梯,豈能輕言賤之?”

    “好,你有這番見識我卻沒有看錯人。”寧沖玄向崖邊走了幾步,他遠目眺望,語聲沉沉道:“張衍,我本欲引你拜入一位師兄門下,他修為十倍於我,若能教授於你,當是你的大福緣,怎奈這位師兄近日閉關參玄煉寶,不知何年才得出來,如你能耐住性子,磨練功法,自當有否極泰來的一日。”

    張衍神色不動,道:“得之我幸,失之我命,與其寄望他人,不若己身奮搏。”

    寧沖玄回過頭來讚許地看了他一眼,道:“如意神梭暫且留在你處,若你在門中借我名頭惹禍,我絕不會手下留情,但若遇上那些厲害人物,也不可手軟,當斬則斬,該殺則殺,萬萬不可猶豫。”

張衍正色道:“謹記師兄教誨。”

    他從寧沖玄的一連串的話語中聽出,自己很可能還會遇到很多意想不到的麻煩,只是現在看來,如果不是某些大人物出面為難,寧沖玄是絕對不會出手維護自己的。

    寧沖玄又道:“霧相所能修煉的功法卻是不多,就算門中藏書閣中也不過是寥寥幾本,且所述功法最是劣等不過,不如不看。”他袍袖一揮,一枚軟玉貝葉飛向了張衍,“取去。”

    張衍一把將貝葉接在手中,一股奇異的觸感頓時傳入,好像有什麼東西要往腦袋裡面鑽進去一般。

    寧沖玄關照道:“你收好了,此道冊名為《瀾雲密冊》,乃是我恩師當年在一處絕壁洞窟中尋得,他以此法成就了‘氣海浮天’法相,在東華洲也享有赫赫威名,不過功法各憑機緣,百人齊煉,未必有一人契合天機,成與不成全看你的造化了。”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3-11-22 12:03 AM

第二卷 造化殘玉衍天機 第五章 騰雲駕霧 浩氣凌空

    五彩靈蜥從手指邊爬過,討好似地甩了甩長尾,含走一粒玉珠,張衍的目光一路隨著它的沒入洞壁縫隙中,微微一笑,有這些靈獸豢養在洞府內,平時能撲蠅食蟲,掃塵除垢,毒蛇猛獸不敢接近,且一年中只需一粒貝珠喂養,實在太過划算,只是讓他覺得遺憾的是,凡是這類活物,殘玉內卻是一概映照不出。

    與此靈獸相比,在北島上的唐嫣一行人對他來說卻是毫無用處,連雞肋都不如。

    他曾主動向寧沖玄提起推還此女,但對方卻是避而不談,想來是別有深意,仔細思慮了一番後,決定還是先將這些人晾在那裡為好,少了金珠玉池的供奉,看他們還能在那裡支撐多久,若是自行離去卻也怪不得他。

    張衍暗暗想到:“寧師兄說三年之後,門中當有大比,屆時九峰齊出,眾院弟子匯聚,其中不乏年輕一輩中的傑出高手,聽說下賜也是頗為豐厚,我當努力修持,屆時望能在大比上有所斬獲才是!”

    真傳弟子雖說不用出外殺伐,但是彼此之間也是競爭激烈,而且其他門中弟子更是敵視真傳弟子,時時挑釁不止,而上院非但不問,反而設下賞格,鼓勵這種爭鬥,更有三年一次大比,以免門中弟子修為停滯不前。

    至於門中下賜,則視各弟子修為境界不同而有所區分,同樣為真傳弟子,玄光境界的修士所得卻是明氣期弟子的數十倍之多,還有法寶飛劍賜下,兩者不可同日而語,所以無論從哪一方面來說,只有增進自己的修為才是根本之重。

    如若他是一個修為高深的修士,唐嫣那等瑣碎之事豈用放在心上?

    此刻天色漸暗,張衍步出洞府,一路來到靈頁島的地穴火口,每日申時,正是一天中次地火第三湧動之時,山巔煞氣瀰漫,霧氣蒸騰,靈機酷烈,這個時候正是他打磨元真的最佳時機。

    這兩月來,前二十多日來他都在殘玉中反覆試煉太乙金書,所用時間相當於在外界過了一年之久,不但將此書法訣爛熟於胸,而且還試出自己的身體每一階段的最大承受力。

    比如現在這階段,他最多可一氣吸入三口半煞氣熬煉元真,再多則傷損,少之則不足,而最初行功時,他至多只能吸入半口而已,現在隨著他功行和適應程度不斷加深,所能汲取數量也越來越多。

    如此一來,他可以最大限度的保持自己的修煉效率,使得功行增進始終維持在一個速度線上,恐怕那些之前修煉太乙金書的修士就算有長輩在身旁護持,也沒有像他這麼大膽的。

    然而他所走的每一步都是事先在殘玉中反覆演練,直到確保萬無一失這才敢在真身上修煉,且拜“玄元內參妙錄”所賜,他如今對氣機的掌控也是極為老道,這本太乙金書一上手就毫無生澀之感。

    張衍在地火竅穴邊坐下,一月磨練下來,今日即將熬煉出第一口乾靈真氣,隨著耳邊“轟”的一聲爆響,四周煙塵騰起,煞氣一下噴湧出來,他的精神頓時變得無比集中,口鼻緩緩吸入那一縷縷金火煞氣,再吞嚥下去,在經脈中來回滌盪,一絲絲元真不停從內竅中被逼出來,在煞氣侵蝕下被慢慢化去,最終化為一道靈氣。

    如此反覆重複,靈氣越聚越多,不知過了多久,他只覺內腑一陣翻騰,一張嘴,“哈”的一聲吐出了一股濁氣,仔細看去,似乎其中還隱隱帶有黑紅之色,那是體內被化去的元真雜質。

    張衍反觀內視,只見一口清亮如水的靈氣在丹竅穴內來迴游走不停,驚喜之下,道了句:“成了!”第一口乾靈之氣最是艱難,但此氣一出,之後便能以氣引氣,不用再似先前那般苦熬打磨了。

    他目光閃動,既然已練出一口乾靈之氣,便能藉此修煉《瀾雲密冊》中所載的第一步法門了。

    當初拿到這本密冊時,他還不能決定到底要先練哪一本道書,但是等到他仔細翻看,對比印證後,卻發現了其中不少奧妙,覺得這番擔憂完全是多餘的。

    明氣期不外乎是磨化元真,練出靈氣,在這裡兩本道書皆是一樣,但是側重卻各有不同。

    《太乙金書》重在一個“煉”字,注重的氣機本身的磨練修持,而對法門運用只有寥寥幾筆。

    而《瀾雲密冊》雖也有如何練出靈氣的法訣,但在張衍看來卻並不見得如何高明,比之太乙金書簡直不值一提,可這並不是說這本道書沒有價值,這本密冊注重的是一個“法”字,主要講究的是靈氣磨練出來後如何運轉騰挪,生出變化。

    在張衍想來,這也是可以理解的,能修煉《太乙金書》的修士,脈象至少也是上中品,氣機一成,威猛霸道,酷烈絕倫,任你千般變化我自一道克之,自然無需再去多練什麼法門運轉。

    《瀾雲密冊》卻不同,練此道書者大多霧相為下品,比之上品低了不止一籌,便只能在諸般靈機變化上取巧,事實上,擁有下品脈象的修士,無不深諳各種運用靈氣的訣竅。

    說穿了,就是瀾雲密冊在先天上弱勢,所以只能在靈氣變化上做文章,那位孫真人修為如何張衍不敢妄測,不過在他想來,恐怕這就是一位把靈氣運轉變化演繹到極致的人物。

    兩本道書一為“煉”,一為“法”,非但不衝突,反而相輔相成,練用一體,所以他一早決定,在練出第一口乾靈之氣之後,便要試一試這密冊上所載的法門究竟有何神神妙之處!

    他索性也不回轉洞府,就站在這裡按照法訣運轉起來,按道書上所述,周身靈氣一旦運轉,便能使身軀如絮如絨,輕若無物,隨風借力,踏波行水不在話下。

    但是張衍這絲靈氣並非尋常明氣期弟子所能擁有,乃是用金火烈風熬煉出的一絲乾靈之氣,最為精純不過,此刻按法訣一轉,突然覺得身體一輕,恰巧一陣大風吹來,居然雙腳離地,如羽而飄。

    這卻是他事先也未曾料到,定了定神,他神色略略一動,深吸了一口氣,往前一踏,卻是一腳踩在了那升騰衝起的霧雲上,整個人便被一托而起,如展雙翅般,悠忽間直上雲端!

    待他再次站定時,發現自己正立在彌天霧雲之上,上能仰觀星空,下能俯覽大澤,心中不由感慨:“所謂騰雲駕霧,不外如是!且待我練到了明氣第二重境界,自然能聚氣成雲,藉以遨遊四方,此方為仙家手段!”

    這時靈頁島的另一側,玲兒卻在向唐嫣抱怨,“嫣娘,這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啊?”

    他們百數人縮居島嶼邊緣,只為能避開那些煞氣,那些力士還好說,增進修為只是依靠各種秘藥金砂,平時也無需再多做吐納,而且身軀強健凝練,渾如一塊,因此行動如常。

    而她們這些女從卻不一樣,她們的功法大多都偏向陰屬,金風烈火一起便覺頭暈眼花,五內俱焚,別說修持,就是草廬之門也不敢出,只能在每晚一兩個時辰中才能稍作修煉,即便如此,還要小心翼翼,怕一個不慎將煞氣吸入體內。

    若是這煞氣入體,便會混入元真之中,致使氣機不純,久而久之內脈磨傷,根基也會在不知不覺中被毀去,所以這島上的沖霄靈機對她們來說不啻毒藥猛獸。

    見唐嫣對自己之話不聞不問,似有心事,玲兒眼珠一轉,道:“這張衍聽說拿了孫真人的密冊,恐怕此時正在對月發愁吧?”

    聽到玲兒調侃,唐嫣也是莞爾一笑,道:“世上霧相者多如牛毛,但能修為有成的卻少之有少,真人乃是萬中無一的奇才,豈是他張衍能比的?”

    “對對對。”玲兒拍了拍手掌,道:“正是如此。”

    唐嫣笑了笑,道:“玲兒,時辰到了,你自去修煉吧。”

    玲兒偏頭看了看草廬外面,“呀”了一聲,道:“今日的煞氣終是過去了,嫣娘,我去打坐了。”

    “你去吧。”

    玲兒欠身告退,誰知她走出門外沒多久,卻驚呼了一聲,“嫣娘,快來看,那是不是張衍?”

    唐嫣一驚,從榻上下來幾步出了廬舍,卻見玲兒一臉震驚地看著天空,不由順著她的目光望去,只見皓月之下,一人負手憑空虛立,大袖飄飄,袍帶如舞,此刻天上星辰如海,竟將此人襯托有如天人一般!

    她定睛看去,不是張衍又是誰人?

    玲兒駭然道:“這張衍才練了多久,就已能馭氣登空?王郎身邊之人也不是說他資質平平,不堪造就麼?”

    唐嫣突覺心中一陣沒來由的煩躁,“莫非這張衍當真如寧沖玄所說是個修道奇才?不,此人一無出身,二無根底,便是眼下有所成就,也只是曇花一現罷了!”

    雖是這麼想,只是不知為什麼,心中總有一股燥氣難以平復下來,這幾日她被島上的烈火金風磨得也是神疲力竭,有心開口向王家四郎提前求助,只是她還自矜身份,不肯主動降低身段,可現在見了這一幕,卻像是受了什麼刺激一般,決意不再等下去。

    她捏緊手中絲帕,咬了咬下唇,厲聲道:“玲兒,與我去書信與王郎,就言,就言我等在此每日受煞氣煎迫,已不堪忍受,無助無依,盼他憐我淒苦,早日來解救我等脫離苦海!”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3-11-22 12:28 AM

第二卷 造化殘玉衍天機 第六章 王盤下書 生死絕爭

    赤霞島,王氏洞府。

    “好,我料得不錯,此女果真是忍不住了,如此,我也需助她一把。”

    王盤長身而起,將手中書信“啪”的一聲拍在長案上,雙目精光四射,神情極為興奮。他相貌粗豪,頜下鬍鬚如刺似針,身形魁梧不似尋常修士,此刻站在那裡更是威勢迫人。

    同案一名年輕修士輕笑道:“不過是一仙姬,賢弟何必如此上心?”

    這人名為封臻,是東華洲申德封氏弟子,與王盤同在杜德門下修道。

    王盤看了他一眼,坐下來將一隻酒杯拿起,放在手中把玩,道:“師兄乃是封氏弟子,哪知道我們這等小門小戶的艱難。”

    溟滄派建派至今已有萬載,門中大姓有五,巨室十二,名門四十六,望族二百,盛宗三千,這些即是構成溟滄派大半力量的玄門世家。除此之外,尚有稱之為“寒譜”的沒落世家子弟,再如張衍這種出身,頂多喚上一聲“凡民”,根本不放在這些世家的眼內。

    玄門世家雖然名聲赫赫,高不可攀,但除大姓和巨室外,其餘家族地位上下變動也是常事,封氏和杜氏都是十二巨室之一,千年門第,而王盤所在的王氏,原本還只能排在望族之中,不過這幾年來不知道是什麼緣故,族中接連出了幾名元嬰修士,使得他們能勉強能躋身望族之列。

    封臻不解道:“區區一個女子爾,與師弟修道有何助益?”

    王盤嘿嘿一笑,道:“師兄自小在盤螭島修煉,是以有所不知,這些仙姬本是四位洞天真人座下女侍,若能得其認主,不說結為道侶,只是隨侍在側,那好處也是數之不盡,不但能進玄閣觀書三次,還能用借用浩天氣瀑沖刷肉身,更能入洞天內修煉一年,向幾位真人討教修道疑難癥結,試問這諸般好處,我豈有放手之理?”

    說到這裡,他臉上浮起一絲曖昧,又道:“況且此女貌美,身姿婀娜,誰都知道我王盤性好華美之物,就算不用,放在一邊賞玩也是好的。”

    封臻恍然大悟,他笑了笑,將杯中酒拿起一飲而盡,點了點頭。

    他原先就想,這位王師弟雖然外貌粗豪,但卻不是莽撞衝動的人,絕不會只為了一個女子頭腦發昏,現在才知道,原來其中還有這些緣故。

    王盤將手中酒杯甩開,命下人拿出兩卷絲帛,取筆蘸墨一揮而就,並各自裝入一個竹筒中,用黑紅兩種不同的繩結紮上,閉塞封蠟後,他喚來一名翻江力士,關照道:“你將這兩封書信送至張衍洞府,先予他黑色繩結的那封,若他不受,再予他紅色的那封,去吧。”

    力士受命而去。

    封臻看得有趣,問道:“原以為師兄會下一封鬥帖,如今寫上兩封書信,卻是為何?”

    王盤哈哈大笑,道:“這張衍雖是真傳弟子,但是入上院不過兩月有餘,還能練出什麼名堂?我去與他賭鬥豈不是失了身份?這第一帖乃是說用丹藥道書將此女換來,若他願意,我自然將他請來這裡,好言好語,美酒招待,也可免去一場爭鬥,另一封才是鬥帖,如他不願,那就與我堂堂正正比上一場,看誰能抱得美人歸了。”

    封臻撫掌讚歎道:“師弟好手段,先示之以威,再動之以烈,由不得那張衍不就範!”

    王盤大笑不已,雖然嘴上這麼說,但心中其實也有思量,唐嫣書信一到,自己直挺挺的殺上門去,一來失了身份,吃相未免太過難看,二來還怕惹出寧沖玄,所以他才要先多費一番手腳。張衍同意以丹藥換人那是最好,如果不同意那也有了一個生事的藉口。

    那名翻江力士出門後,駕乘飛舟一路來到靈頁島上空,見這裡禁制齊開,殺陣處處,也不敢冒失,在雲端上喊道:“張君可在,我家主人特命小人送書信來此。”

    張衍這一月裡又陸續練出了三口乾靈清氣,但要成就明氣期第一重境界,還需要練成八十一口清氣才能突破關障。

    按照眼下他的速度,差不多還要兩年時間,這還是他在福地洞府處修煉,又不停吞食大元丹,還對法訣熟稔之極才能有此速度,要是換做尋常弟子,三五年也未必能熬煉出第一口乾靈清氣。

    甚至為避免寧沖玄看出破綻,他又按照瀾雲密冊所載另外練了十二口瀾雲清氣,只是這清氣和乾靈清氣一比,立時高下立判,不但駁雜不純,而且虛浮無力,哪裡有乾靈清氣那股直衝雲霄的氣勢?

    因此也懶得多練,索性扔在丹竅中不管。

    此刻每日修煉的時辰未到,他正在洞府靜坐,突然聽到有人呼喊自己,便走出洞府,見一飛舟在空,便抬頭問道:“你家主人是誰?”

    力士答道:“我家主人乃是王盤,昊浦王氏子弟,在此三百里外赤霞島上修行,與張君也算得上是鄰居。”

    張衍心中一動,他也聽艾仲文說起過諸多玄門世家,昊浦王氏這幾年來風頭正勁,作為後起之秀的王盤似乎也曾略略提過一句,這些世家弟子從來不將他這等“凡民”出身的人放在眼裡,平素也沒有往來,怎麼今日倒遣人來給自己送書信了?

    他拿出牌符,撤出禁制,讓這力士從雲頭上落下。

    力士一下飛舟,立刻雙手一捧,將那封黑色繩結紮起的竹筒交給張衍,恭敬道:“這是我家主人親筆所書。”

    張衍隨手接過,也不避諱,打開一看,卻見書信裡王盤先是交代了一番自己的修為境界和出身來歷,然後筆鋒一轉,說是唐嫣此女與他早就熟識,聽聞如今她在靈頁島上並不如意,所以有意接她來自己身邊修行,並且願意拿出百瓶上好丹藥和兩柄柔金飛劍與張衍交換。

    看完這封信,張衍頓時明白了對方此來的目的。

    唐嫣對他來說其實毫無用處,他心裡倒是覺得能換出去也不錯,只不過今天這封書信到來,他才明白寧沖玄的用意。

    這是要讓他選擇“站隊”啊,如果答應了這個條件,與世家弟子妥協,想來今後寧沖玄也不會再多理會自己了。如今他在門中毫無根基,寧沖玄對他還算不錯,所以這個條件非但不能答應,還要明確拒絕。

    張衍放下書信,神情淡淡地說道:“王師兄之意我已知之,只是他書信中所言未免有借勢壓人之嫌,我張衍雖只是一開脈修士,卻也有錚錚傲骨,不懼豪門,唐嫣既入我手,便是我之私物,我如何處置,與他何干?就請他不必多費心思了!”

    那力士面色微微一變,他伸手入懷,又取出一隻紅色繩結捆住的竹筒,送到張衍面前,道:“我家主人說,如果張君不受先前所言,還請再觀此書。”

    “哦?”張衍伸手接過拆開,看了幾眼後,卻冷哼了一聲,王盤這是打的先禮後兵的主意!

    這是一封鬥書,信上言,如果張衍不接受他的好意,那麼就請張衍擇地一戰,他自會前來赴約,之後再決定唐嫣歸屬,如果張衍不戰,盡可以躲在島上做縮頭烏龜,免得以後出來遭人恥笑。

    張衍一聲冷笑,對力士道:“你稍後片刻。”

    他轉入洞府,在桌案上取筆過來刷刷寫上了幾字,交給那名力士,出言道:“你傳話與你主人,我聽聞貴主真宮‘赤霞’風景獨秀,靈氣充盈,正有意收入囊中,而今貴主願意送上門來,我倒是卻之不恭了。”

    力士先是一怔,隨後弄明白了張衍話中之意,如果不是受限於身份,簡直要跳起來大罵一句:“狂妄!”區區一個開脈修士,如此大言不慚,竟敢把堪堪踏入明氣第三重境界的修士不放在眼裡!

    張衍也不理會他的情緒,自顧自又說了幾句之後,冷聲道:“話已說完,還不速去,我卻要打開禁制修煉了,少頃你便走不了了。”

    力士哪裡還肯多留,匆忙上了飛舟回轉赤霞島,並將書信又送回王盤手中。

    待王盤打開書信,見到最上面“絕爭”兩個鮮紅的大字,眼皮不禁一跳。

    溟滄派中鼓勵內門弟子挑戰真傳弟子,這稱之為“討爭”,輸贏不過損失些丹藥靈貝,內門弟子若勝,還有門中賞格可拿。

    而“絕爭”卻是不同,真傳弟子一旦失敗,修煉洞府及真傳資格便會被勝者奪去,但是同樣,前去挑戰弟子如若輸了,非但性命任由對方處置,包括洞府在內的一切都歸對方所有。

    “絕爭”一出,便是不死不休!

    原本王盤顧慮張衍剛剛入門,兩人修為還有差距,只要對方把島上禁制陣法一開,避而不戰,自己也拿他毫無辦法,名聲也折損不了多少,所以起初書信上用上了激將的語氣,沒想到這個張衍修為不高,卻是如此狠得下心,不說其他,只此氣概就不同尋常。

    王盤哼了一聲,道:“張衍小兒還說什麼?”

    力士道:“張衍說,三日後,他在靈頁島上恭候大駕。”

    王盤一怔,仰天狂笑起來,“張衍,你不應戰,我倒是拿你毫無辦法,你若應戰,卻是自尋死路,別人懼你島上金風烈火,我卻是不懼!此番我正好佔了你的福地,奪了你的女姬,自此我為真傳弟子,得享門中之利。”

    他心中想道:“我胸中已有三十五口清濁靈氣,再練就一口便能成就三十六數,到那時,吞下師尊賜下的螭生丹便有望踏入明氣第三重境界‘天霖降頂’,眼下既要與張衍放對,不若緩上一緩,待了贏了此人再做計較!”

    他取過筆墨,刷刷寫上自己的名字,交給力士,道:“你去交予張衍,就說我王盤三日之後準時赴約,與他一決生死。”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3-11-22 07:51 AM

第二卷 造化殘玉衍天機 第七章 氣破雲霞悟妙真(上)

    三日之後,王盤來靈頁島赴戰。

    門規有定,到了明氣境界,隨身可帶二十力士,駕登雲飛舟,穿瀆水渾衣,佩鎮邪玉珮,持紫銅短戈,此來除他之外,尚還有包括封臻在內的幾位同門好友,以及數名族兄弟,所以這一次共有三十六艘飛舟一齊飛臨靈頁島,一眼望去,可謂氣勢迫人。

    王盤此次志在必得,決意要搶走張衍真傳弟子之位,為確保萬無一失,不僅帶上了門中下賜的紫銅短戈,還佩戴了一口堪稱法寶的遁音飛劍,身上法衣玉珮穿戴齊整,除此之外,還有兩枚齡從玉牌,這乃是他一歲,十歲時有兩名高人分別送給他的防身玉牌,俱都能抵擋一次法寶轟擊。

    靈頁島上景象與他處迥異,封臻興致勃勃地打量著周圍的一切,他七歲時便在盤螭島修行,為修玄功二十八年未曾離島一步,卻是難得出遊一次,

    他身邊站立一女子與他身高彷彿,冰肌玉骨,清冷孤傲,臉上不見一絲血色,周圍一行人自動離開她三尺範圍,這是他的胞妹封窈,因為練了“絕聚生死法”這門陰絕玄功,所以令人感到寒氣徹骨,不類生人。

    封臻看著下方,彷彿隨口問起:“二妹覺得那王盤如何?”

    封窈神情淡淡,道:“大兄,我知道你打的是什麼主意,不過是想我與那王盤結為道侶罷了。”

    被自己胞妹一口道破心中想法,封臻也不免有些尷尬,不過這事遲早也要挑明,他嘆道:“二妹,你我在族中只是支脈庶出,自小無依無傍,縱然你天資高絕,在族中也勢孤力單,如今王氏也算是盛族了,且與師兄還是同門,若是將來……”

    他的話才說到一半,卻被封窈果斷打斷:“不需與我說,父親當年允諾娘親,我之事由我自己做主,兄長好意小妹心領了。”

    封臻不免搖了搖頭,心中卻在想如何改變封窈心意,只是目光一轉,卻發現王盤不去赴戰,反而是在島嶼北面一角上落下,竟是先去私會唐嫣。

    封臻本有意撮合封窈和王盤二人,卻見王盤現在如此急不可耐,不由眉頭一皺,身軀上一道金色光芒一卷,眨眼間,便如一道疾電般從飛舟上挪到了地面上。

    “嫣娘……”王盤“砰”的一聲撞開草廬大門,大喊了一聲。

    唐嫣站在廬舍中怔怔看著他,美目一紅,似要流下淚來,卻轉過臉去,道:“你終是來了。”

    王盤見唐嫣玉容哀怨,似有無限委屈,哈哈一笑,正要上前將此女攏入懷中,卻冷不防肩頭被人一抓,居然動彈不得,他緩緩回頭,只見封臻站在自己身後,對他搖了搖頭,肅然道:“師弟,勝負未分,豈可失態?”

    王盤心頭一凜,點了點頭,雖說他不認為張衍能勝過自己,但畢竟此戰還沒有結果,唐嫣名義上還是張衍私物,自己就現在上去未免顯得太過急不可耐,讓人看了笑話,他現在可是杜德弟子,還要顧及師門名聲。

    見王盤被人阻住,唐嫣心中微覺失望,不由恨恨瞪了封臻一眼,不過臉上卻是似乎有一股刺目的光亮放出,雙目一疼,身不由己蹬蹬退了兩步,心中駭然:“這人是王盤師兄麼?這卻分明是有了玄光境界修為,不知是何來歷?”

    待再睜眼看時,王盤就要步出門去,她不由急喚道:“王郎……”

    王盤腳步一頓,背對著她一動不動,道:“何事?”

    唐嫣遲疑了一下,搖了搖頭道:“無事,你小心……”

    王盤卻是一句話也不說,大步出門而去了。

    唐嫣嘆了一聲,她本想把張衍許是能騰雲駕霧的事說出來,可是又想起王盤心高氣傲,這麼一說怕引起對方誤解,以為自己不看好他,徒惹不快,所以最終還是忍下來沒說。

    王盤心中的確有些不悅,小心?小心什麼?張衍來門中修煉滿打滿算不過三月,就算寧沖玄教了些許秘術法訣,他又能有多大火候?自己豈會輸給他?真是婦人之見。

    出門後他匯合了一眾人等,一路來到錐峰山腳下,只見座峰上空煙塵滾滾,霧氣瀰漫,一股煞氣撲面而至,他心中冷笑,“別人懼你金風烈火,我卻是不懼,張衍你今番想借助地利勝我,卻是打錯了算盤。”

    他回轉身,一拱手,道:“眾位師兄弟,且在此等候,多則一日,少則一個時辰,我自回轉與眾位共謀一醉。”

    眾人紛紛回禮,皆是表情輕鬆,只有封窈輕輕搖頭。

    “二妹,你似是不看好王盤?”注意到了封窈表情,封臻不由低聲問了句。

    封窈玉唇微啟,道:“大兄,我觀王盤此人,心大智短,器量又窄,看似俊傑,實則小人,縱然今天贏了張衍,日後也走不長遠。”

    不意自己胞妹對王盤評價如此之地,封臻心中雖然並不認同,但兄妹二人分開已久,感情也有些淡薄了,是以他也不便多說什麼,只得苦笑搖頭。

    張衍站在某一處樹梢頂上看著下方小如蟲蟻的王盤,神色間一派雲淡風輕,絲毫不見大戰將至的凝重。

    他之所以敢與對方一戰,一則是他有三件至寶在手,僅是如意神梭便是當初寧沖玄用來交給他防備羅蕭的,後來與杜博一戰,更是看出了此寶威力,試問連玄光境界的修士也可斬殺,何懼區區一個明氣修士?

    二則他有心一試《瀾雲密冊》所載法門的玄妙,正好拿王盤前來練手。

    他日前翻書,曾見其中一法門能將百丈方圓盡數納入濃霧之中,用來遮掩身形最為方便不過,雖然普通修士雙目能辨真明,透重霧,但這霧並非普通氣霧,而是一口清氣所化,是以不是尋常手段能破。

    見山腳下王盤正在登山,他伸手一掐法訣,只是片刻間,濛濛大霧便瀰散開來,將周圍都籠罩了進去。

    張衍點了點頭,心道這還只是瀾雲清氣所化,如是乾靈清氣所化恐是效果更是不凡!

    因功法和煉化方式的不同,乾靈清氣在精純度上遠遠勝過普通清氣,同樣,修煉時所需花費時間也比尋常修士更多。

    以王盤而言,他只需三十六口清氣成就第一重“氣海初化”,再需三十六口濁氣成就第二重境界“喚雲召霞”,然後便是兩氣合一,清濁歸元,如今他只差最後一口融合便能成就第三重“天霖降頂”。

    而張衍若是將來清濁歸合,則各需要八十一口乾靈清氣和八十一口坤靈濁氣。

    王盤攀山而走,不多時便來到了山腹一處平地上,他放眼望去都白濛濛的一片,不見張衍身影,出聲大喊道:“張衍,我已到了,出來一見。”

    “王盤,我早已在此恭候多時。”張衍的聲音從濃霧中傳了出來。

    王盤仗著修為高深,對濃霧絲毫不懼,大步踏入其中,走了十多步,卻發現已經是伸手不見五指,他哈哈一笑,道:“張衍,這等彫蟲小技也想勝我?給我散!”

    他“呼”的吹出一口濁氣,平地頓時颳起了一陣旋風,樹葉枯木飛捲而起,一時如同暴雨席至,枝葉折裂,草木斷倒之聲不絕於耳。只是雷大雨小,等風斂氣收後,這霧氣只是稍稍變得稀薄一點,須臾間又漸漸濃郁起來,王盤不禁怔在了那裡。

    張衍暗笑,瀾雲密冊雖說在練氣法門上差了點,但是在氣機運轉上卻是別出機杼,豈是你一口濁氣就能吹散的?而且自己有乾靈清氣在身,身輕如羽,隨時能借霧登空而上,已先立於不敗之地,今日王盤必輸!

    只是令他有些詫異的是,王盤那一口濁氣中居然帶著金火之氣,雖然比不上地火煞氣,在凝練精純上卻猶有過之,看來對方脈象不是金屬便是火屬,心道:“難怪此人敢來島上應戰,原來也有倚仗。”

    王盤又連連吹了幾口氣,那霧氣卻是隨散隨聚,頓時大感麻煩,想了想,心中恍然,“定是這張衍使的拖延之法,好等每日金風烈火起時傷我靈氣,哼哼,他許是得了寧師兄的什麼法門,不懼煞氣,可是他卻不知,我乃中上品的火脈,也是不怕這等火烈之氣。”

    只是自己卻沒這個耐心與張衍乾耗下去,他眼珠一轉,大聲喊道:“張衍你若識趣,那就主動認輸,讓出真傳弟子之位,我之前交換承諾一概不變,免得有性命之憂,你看如何?”

    片刻後,霧中傳來張衍的回話:“既已到了此處,便是生死之決,多說無益。”

    “找到了!”王盤眼神一厲,道了聲:“去!”手中遁音飛劍泛起一陣紅芒,霎時脫手而飛,直奔張衍出聲的地方而去。

    張衍在霧中卻是看得清清楚楚,他心中一笑,“正是要你如此!”手腕一抖,一支雲紋硃筆滑落袖中,再往空中一扔。

    飛劍來勢洶洶,對著張衍的面門呼嘯而至,硃筆卻沉穩之極的主動迎上,筆尖只是在劍身上輕輕一點,便消去了那層紅光靈氣,再繞劍一轉,又刷去了劍上那一絲精血,劍身頓時變得一陣黯淡,從空中掉落下來。

    張衍伸手一接,一左一右將宣命筆和飛劍接在手中,微笑道:“王師兄,恕我卻之不恭了。”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3-11-22 08:07 AM

第二卷 造化殘玉衍天機 第八章 氣破雲霞悟妙真(下)

    王盤突覺心口一疼,那柄飛劍居然與自己失去了聯繫,頓時又驚又怒,大罵道:“張衍,我知道孫真人一脈擅長借霧遁形,收拿飛劍,寧師兄也定然是傳了你幾手法訣,不過你莫以為學了兩手法術,躲在霧中我便奈何不了你!”

    他大喝一聲,兩手伸出一抓,十丈之內的沙石被他這一股氣機給吸了過來,枯枝,石子都憑空浮起,圍繞在他的四周,到了這明氣第二重,他能將十丈內百餘斤之物憑空攝起,更不用提這些碎石斷枝,他再大袖一揮,這些雜石爛葉頓時向四面八方飛了出去。

    這發洩式的破壞持續了半時辰,王盤卻始沒有摸到張衍半點身影,山腹這裡草木茂密,又是大霧瀰漫,要想找到一個刻意躲藏的修士談何容易?

    王盤不免有些後悔,也怪他先前誇下了海口,說少則一個時辰,多則一天便拿下張衍,如今法寶失去,對方匿跡無蹤,再這樣下去,別說一天,恐怕幾天幾夜也拿對方毫無辦法,

    盤算一會兒,王盤心想:“張衍說不定也得寧沖玄賜了什麼法寶,是以能收我飛劍,不過他若有能耐,已下來殺我,何必躲在一邊?定是懼怕與我正面交手。”想到這裡,摸了摸手中紫銅短戈,一狠心,道:“看來今日要先捨你一回了。”

    他一掐法訣,對著空處一聲大叫:“張衍,看寶!”

    如他所料,銅戈一出,對方果然也有了反應,自己心神霎時便與這法器失去了聯繫,不過他本意並不指望此寶能對付得了張衍,如今一摸到張衍所在大致方向,大喝一聲,道:“張衍小兒,受死吧!”

    王盤胸中丹竅一開,張嘴一氣吐出了十八口紅如赤砂,烈似雲霞的清濁火靈之氣,頃刻他所站之地便被炙出了一層焦黑色澤,便是身側草木也熊熊燃燒了起來,一眨眼間,便將張衍所在位置方圓數十丈的距離一併圈在其中。

    王盤所練功法稱之為“赤火丹霞卷”,也是族中為是他蒐羅來的一門火屬功法,這門玄功練到高深處熔鐵化鋼也是易如反掌,只是此書只有半卷,有“功”卻無“法”,空有一身火氣卻用不出來。

    為此他找了許多門路,最後這才得以拜在杜德門下,不過他入門才有數月,杜德只傳了他一門火攻之法,名為“烈陽熏爐”,乃是用九口火氣攻敵,一經施展,所過之處盡成焦土。

    只是此法他還未曾練熟,要用十八口靈氣才可勉強施展。

    這十八口火靈之氣擴散出去後,各佔方位,再往地下一沉,熾熱蒸騰之感便升了上來,須臾間,張衍所站樹木就熊熊燃燒了起來。

    原本王盤算計的很好,可偏偏算漏了一點,由於這門法訣還沒練到家,他還只能在平地施展,偏偏張衍卻能駕霧而起,此時見火氣灼人,他微微一笑,腳尖一點,便隨著煙雲一起升騰而上,頃刻間便出了此法範圍。

    看下方烈火騰騰,火氣在其中穿梭不定,有如陣法攪動,張衍看得嘖嘖稱奇,有心試試對方這王盤口火氣的威力,便張開嘴,一口乾靈清氣吐在了上面,沒想到,他只聞“嗤”的一聲,這口清氣居然和那口火氣兩下齊歸烏有,半點不存。

    他不禁一怔,隨即苦笑搖頭,這一口乾靈清氣算是白練了。

    他在這裡有些惋惜,王盤卻是有些肉疼加吃驚了。

    這十八口火氣俱是清濁合一,原本準備練到三十六口就衝擊明氣第三重境界所用,沒想到被張衍無意間生生化掉了一口,他回去還要再練上兩月才能補回來,而且還不及在胸中日日熬煉的那般精純。

    只是這樣還不算什麼,關鍵是他見張衍好似有法能除去火氣,他不禁猶豫,是繼續施法好,還是收回火氣好?

    仔細盤算了一番,他一咬牙,又補上了一口火氣,他不信對方還真能化去他所有火氣,今天就拼到底了,哪怕將胸中之氣耗盡,大不了再練回來就是了,與真傳弟子之位比起來,這點損失又算得了什麼?

    張衍有心看看胸中兩氣與對方的差距,此時又吐出了一口瀾雲清氣出來,這下卻是如雪入滾鍋,頃刻間便被化去。

    他搖了搖頭,看來這瀾雲清氣果然在氣機凝練上比乾靈清氣差得遠。

    只是這時,他卻神色一動,也是他對氣機感覺敏銳,才察覺到還有一絲靈氣未曾消散,似有若無的飄在那裡。

    他目光一閃,吐出一道乾靈清氣,將這絲靈氣其捲了回來,放入了胸中細細查看起來。

    這一看才發現,這道清氣雖然被磨去了絕大部分,但這剩下的這一縷卻是極為精純,幾乎接近用烈火金風煉化出來的乾靈清氣,看到這裡,他眼前一亮,腦海中頓時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他決定再試一次。

    他朝著下方火氣又是一口瀾雲清氣噴出,這道靈氣果然被火氣一磨便被化去,仍是只餘一絲,在堪堪飄散時,乾靈清氣一裹,又將其捲了回來,再放到胸中細看,發現果然比原先精純了不少,先前那次並不是巧合。

    如不是還在爭鬥中,張衍簡直要放聲大笑,只因為他突然想到,自己其實未必需要直接用元真去磨練乾靈清氣,那樣費時又費力,還要等每日三次煞氣噴發時才行,他大可以先練瀾雲清氣,此氣練法簡單,練一口乾靈清氣的時間能練出三四倍之多瀾雲清氣,然後再用太乙金書所載的法門去金風烈火下打磨,想必速度能比原先提高一倍不止。

    要知道無論是乾靈清氣還是清氣本質都是一樣,只是法門運用和精純度不同罷了,自己原先非要用元真去直接磨練,那是一根經走到底了,可見有的時候,只要找到了正確的方法,彎路變直路,那就是捷徑了。

    有了這個收穫,他只望能早日一試想法,也無心與王盤再玩下去,拿出宣命筆,道了聲:“去!”

    宣命筆一出,只是繞場一圈,便將十八口火氣刷去一半,王盤法訣當即被破。

    王盤被嚇了一大跳,這才察覺出來不對,心叫不妙,顧不得再將那剩下的火氣收回,回頭轉身就逃,張衍站在霧上看得清楚,袍袖一甩,一點青芒直奔王盤後心。

    “啪”、“啪”兩聲,王盤只覺兩塊從齡玉牌一起碎裂,頓時醒悟張衍身上有一件了不得的法寶,哪裡還敢有片刻猶豫,死命往山下奔去,

    張衍冷笑一聲,道:“怎叫你逃脫?”

    手中法訣一掐,稍稍被阻的青芒再次上前,這次王盤身上的闢邪玉珮自動躍起護主,卻如薄磚一般被一擊而碎,如意神梭餘勢不絕,一個盤旋,將王盤雙腳斬斷,只聽一聲淒厲慘叫,便倒在了地上。

    王盤心志也算是堅韌,知道此刻有性命之憂,不顧雙腳劇痛,以手代足還想往前逃竄。

    只是這次卻再也沒有機會了,忽覺眼前一黑,一方五丈大小硯台當頭落下,怎奈他半個身子還在外面,連叫聲都沒來得及發出,“哢嚓”一聲,上半截身軀便被壓成齏粉,連元靈也一併碾去,徹底身死魂消。

    張衍收了法寶,緩緩從霧上飄落,走上前到王盤身上摸索了一番。

    這王盤可比杜悠寒酸多了,身上沒有乾坤袖囊,只是普通的袖袋而已。

    張衍連取了幾件東西,除了那塊赤霞島洞府的禁制牌符,好像沒有什麼有價值的東西了,就連僅有的飛劍銅戈也已落在他的手中,只是搜到最後,一顆瓶裝丹藥卻引起了他的注意。

    “這是螭生丹?”

    張衍臉上中泛出喜色,“聽聞第三重境界因為陰陽歸一,會有異氣雜生,攪亂靈機,不是資質絕頂,大定力者難以靠自身支撐過去,而螭生丹卻可鎮住異氣,化污去濁,這倒是省卻我一番功夫。”

    他當即將此丹鄭重收起,轉身向山下走去。

    “有勞諸位久候了!”

    雲霧開散,張衍露出身形,他站在樹梢上隨風上下襬動,巾揚袍舞,衣帶當風,任由身後地火沖天,霧煙滾滾,臉上卻是雲淡風輕,無悲無喜,這般風姿氣度不是仙人,卻勝似仙人。

    眾人面面相覷,仿如置身夢中,紛紛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這……這竟然是王盤輸了?連身家性命一起丟了?更有人眼露茫然,不知所措。

    封臻臉色陰翳,彷彿籠上了一層寒霜,卻沒注意到旁側胞妹封窈卻一眨不眨地看著張衍,美目中卻泛過了一絲異彩。

    張衍轉而面向王盤帶來的一眾力士,道:“王盤已然敗於我手,如今屍骨無存,魂飛魄散,你等今後皆歸我之門下,今日放爾等回去安頓家小,收拾私物,過幾日我自當去赤霞島上一觀,如有不從,自有門規處置,可曾聽得明白?”

    既是“絕爭”,勝了王盤,那麼對方一切所有,包括力士侍從,姬妾僮僕,洞府丹藥,法寶飛舟,統統都要歸入他的名下了。

    他心中甚至在想,是不是多向幾個富庶弟子主動挑戰?這絕對是發家致富不二門徑。

    只是這個念頭才一冒出,就被他壓了下去,滿則溢,盈則虧,稍露鋒芒可以,風頭太過卻不是什麼好事,需知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況且只是王盤的遺產恐怕就夠自己用上很長一段時間了。

    力士隨從哪裡敢和他對抗?他們都是修士的個人私產,隨意打殺也無人問津,但如是敢反叛主人,不但門規要處置他們,就連天下各派各家也會共討之,由不得他們不從,當即道:“我等自在島上靜候大家到來。”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3-11-22 11:16 AM

第二卷 造化殘玉衍天機 第九章 偶得真法 王茂登門

    “嫣娘,嫣娘,敗了,敗了……”玲兒惶急的聲音一路傳來。

    唐嫣一直在廬中等候消息,聞言喜不自禁,顧不得再矜持,一把拉開大門,急道:“玲兒,可是那張衍敗了?”

    玲兒到了門邊,張了張嘴,連連搖頭,有些結巴道:“不,不,不是,是,是王盤敗了……”

    唐嫣面色一變,“啪”的一聲,舉手抽了玲兒一個耳光,尖聲叫道:“休得胡說!”但不知為什麼,此刻她心底卻有一種莫名的恐懼感在蔓延。

    玲兒捂著臉,哭道:“嫣娘,真是,真是王盤敗了呀,玲兒沒有說謊……”

    唐嫣突然感到渾身冰冷,如墜冰窖,她一言不發轉過身,將門關上緊緊頂住,任由玲兒在外面拍打也不出聲,開脈修士破殺明氣二重境的修士,這張衍究竟是什麼怪物?

    真是自己錯了麼?

    難道真要放下身段去服侍這個人?可是一想到對方對她不理不睬的態度她就恨意大生,我唐嫣就算在真人處也不曾受得如此多的氣,偏偏在你張衍這裡卻受連番的委屈。

    玲兒抽抽搭搭的聲音傳進來,“嫣娘,王郎已死,再也無人回護我等,嫣娘不如先虛以委蛇……”

    唐嫣本來美目失神,一聽這話心中一動,暗想不如先順從了此人,免得此人對我不利,昨日我能與王盤相識,來日我未必沒有其他選擇,只有先留下有用之身,才有將來福祉。

    想到這裡,她努力呼吸了一次,似是要把心中一切情緒壓下去,隨後她臉上換上了一副笑臉,轉身開門,道:“玲兒,與我梳妝換衣,稍後我便去面見張郎。”

    玲兒一見自家娘子終於回心轉意,驚喜地道了聲:“是。”

    唐嫣當晚便去拜見張衍,只是她未免太過高看自己,張衍哪有心思去理會她?也不管她作何想法,當即將她趕了回去,如今他眼中唯有大道,聲色氣欲等小節被他毫不留情地丟在一邊。

    而且眼下,他的全副心神都在驗證先前與王盤一戰中所產生的想法上。

    以瀾雲清氣為本,磨練乾靈清氣,這個想法極為大膽,他認為是可行的,但當真正付之實際時卻並不一蹴而就的,他在殘玉中試了不下百多次才摸索出了一個可行的方法,一股成就感不禁溢滿心胸。

    他先以元真練一口瀾雲清氣,然後吐出體外,任由其被煞氣沾染,再收回胸中,用太乙金書法門反覆琢磨,待這絲煞氣耗盡,再吐出體外,如此重複十幾遍後,就能將其性屬統統磨去,得到一絲較為純粹的清氣。

    這一縷清氣還不能用,需得再練七八縷同樣的清氣,然後湊成一口,再去金風烈火下熬煉,最後便能成就一口真正的乾靈清氣。

    這個過程看似繁複,但其實卻是細化了步驟,比原先直接用元真打磨所耗的時間足足快了一倍有餘,並且隨著他漸漸適應這種練法後,速度應當還會越來越快。

    練就瀾雲真氣相對簡單,並不需要每日三次煞氣噴湧之時,這樣一來,他便能把所有的時間都利用起來。

    這是他靠自己結合了兩本道書的長處,改良了原先按部就班的修煉方式,使得修煉速度一下大為加快,原先他預計將要兩年時間,按照現在估算,慢則一載,快則半年,他便能練成八十一口乾靈清氣,正式踏足明氣期第一重境界。

    只是他一門心思在修煉中,卻沒想到外界對他的議論卻是沸沸揚揚。

    王盤絕爭失敗,這消息一經傳出,原先關注此事者先是不信,再是驚異,最後嘩然,明明是王盤挾持盛威碾壓張衍,怎麼一轉眼間,卻變成了張衍斬殺王盤?要知道世家弟子所作所為不僅代表自己,還要兼顧家族名聲,作為王氏年輕一輩中數得著的人物,被低於他兩個境界的張衍反殺,不僅他死後名聲掃地,還連帶昊浦王氏的聲望也會受到一定程度的損傷。

    於是眾人冷眼觀望,興致勃勃坐看王氏後一步的反應,是惱羞成怒衝上門去找張衍麻煩,還是偃旗息鼓,來個大事化小,不理不睬?

    原本王盤與張衍一戰只在小範圍內流傳,現在卻是門中許多修士都在觀望,這樣一來,由不得王氏不及早做反應。

    果然沒過幾日,王氏就派遣了一人來到靈頁島上拜訪張衍。

    “張君可在?在下王茂,家祖王諱源真人。”這人看上去三旬有餘,面龐寬大,雙唇厚實,濃鬚及胸,乍一眼看上去與王盤有幾分相似,但是身形面貌卻極為普通,似乎沒什麼出彩之處。

    “哦,原來是王真人之孫,有禮。”

    張衍卻不敢小看此人,一臉鄭重將親自將此人迎入洞府。

    元嬰以上,可稱真人,這位王源真人正是王氏近些年來崛起的關鍵人物,百年來他將王氏從一個末等盛族生生拉到名門之中,這份能力著實不簡單,不論張衍對王氏感官如何,他對這位前輩的成就還是敬重的。

    不過這位真人竟然派了自己的親孫來到這裡,倒是不知道他們接下來會做什麼文章了。

    兩人分賓主落座後,見張衍並不說話,王茂便主動開口,拱手道:“張君莫疑,王某此來並不是興師問罪,而是與張君商議一樁事宜,王盤乃是我族弟,今次他不自量力,為了美色衝撞了張君,身死魂消乃是他咎由自取,怪不得他人。”

    張衍卻擺了擺手,正色道:“王兄此言謬矣,我與王盤師兄雖是‘絕爭’之戰,但也是按門規公平比鬥,彼此之間並無仇怨,也沒有誰對誰錯之分,如若那日敗亡的是我張衍,也是我時運不濟,不能責怪王師兄。”

    他不得不攔住這位的話頭,無論張衍王盤,兩人對戰名義上都是按照門中規矩來的,誰都沒有踰矩,如果按照王茂所說是為了美色,這就變成了私鬥了,那意義就大不一樣,就算今後王家不按規矩在暗中拿捏他,也會有人覺得是理所當然,所以這個話頭萬萬不能被對方扣住,需把理佔住了才行。

   王茂微微詫異,他倒的確有挖坑的意思在內,可張衍雖然年輕,卻沒有得意忘形,而且反應很快,不留一絲破綻,他暗中點點頭,看來王盤敗在此人手中也不冤枉。

    既然大家都是明白人,那麼再糾纏下去就沒有意思了,於是他拱了拱手,歉然道:“卻是我誤言了,張君說得是,在下今日此來,卻是另有一事。”

    張衍道:“王君請說。”

    王茂撫著鬍鬚沉吟了一下,似乎在想如何措詞,過了一會兒,他才緩緩道:“王盤既輸,他之一切皆歸張君所有,我王氏立足門中三百多年,絕不會無理取鬧,只是赤霞島雖是門中洞府,卻也得我王氏百多年的經營,洞府之主名義是王盤,但島上除他之外,尚有十多名王氏族人閉門修煉,是以此次想請張君高抬貴手,我昊浦王氏願意拿丹藥飛劍,法寶道書來與你換回洞府,但是張君所需,儘管開口。”

    此語一出,張衍心中大為意動,老實說,赤霞島不過是一處真宮洞府而已,他有靈頁島這處福地在手,倒是對這處地方看不上眼,而且雖然贏了王盤,這裡也算不上是他的私物,用來換回實用的法寶丹藥,那是最為合適的不過。

    張衍微笑道:“此事我允了,不過我有言在先,洞府可以贖回,但王盤既輸,島上一切皆歸我有,王氏族人雖在島上修煉,但在門中並無名分,無論法寶飛劍,還是丹藥道書都需留下。”

    王茂也是微微一笑,道:“此是正理。”嘴上說得輕鬆,心中卻一陣肉疼,赤霞島上王盤還留下不少原本族中的財物,他本來欺張衍年輕不懂其中關竅,想藉贖回洞府的名分正好一起要回來,沒想到這個張衍倒是滴水不漏,把他拿得死死的。

    他暗嘆了一聲,又道:“若如此,我等何時可贖回洞府?”

    張衍道:“半月即可。”

    王茂想了想,道:“好。”

    說到這裡,事情已經談完,王茂便有了去意,正準備起身告辭,卻不妨張衍突然問了一句:“先前王君所言,王盤師兄為美色與我爭鬥,究竟是何人所說?”

    王茂一陣苦笑,含糊說了句:“世上不乏好事者。”

    張衍點了點頭,目光閃爍,沉聲問:“我問王君一句,王家可想挽回清譽?”

    王茂皺了皺眉頭,他看了張衍一眼,坐直了身體,道:“張君有話但說無妨。”

    張衍一笑,道:“既然外間傳言此事是因我那美婢所起,不若我將此女交予王家,是罰是罵,是打是殺,任由你王家處置,王君以為如何?”

    王茂神情大動,脫口道:“有何條件?”

    張衍悠悠道:“王盤兄生前有言,說願意用丹藥法寶與交換我美婢,此事應該還有多有人知曉,不過我可對外宣稱是因感懷王氏高德,是以送於王家,王君以為如何?”

    對於他來說,斬殺了王盤,已經向寧沖玄表明了自己的立場,唐嫣的作用已經大為降低,如今已經可以將這個麻煩貨送出去了,不但可以緩和和王家的關係,而且還能換回一筆不菲的收益,何樂而不為?至於到時候王氏怎麼處置唐嫣,就不在他的考慮範圍內了。

    王茂不禁側目看了看張衍,先前骨子裡的那種輕視此刻蕩然無存。

    這件事起因是因為唐嫣,張衍只要名義上宣稱把這美婢送給王家,這就是給了王家一個台階下,而且在外界看來,王家非但沒有以勢壓人,追究此事,反而好言好語贖回洞府,頗具名門風範,這才使張衍感懷,主動送上美婢,這麼一來,非但能挽回王家損傷的名聲,說不定還能增添一些讚譽。

    這個辦法他沒法拒絕。

    王茂鄭重拱手,道:“張君好手段,王某佩服。”

    唐嫣此女他也有所耳聞,對於張衍這番算計,他心中有如明鏡一般,不過這是陽謀,他不得不接。

    兩人一來一回交了番手,倒是自己落了下風,他內心深處倒真的對張衍有幾分另眼相看了。

    張衍拱手回禮,微笑道:“不敢,只是王君高德。”

    兩人對視了一眼,俱都哈哈大笑了起來。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3-11-22 11:46 AM

第二卷 造化殘玉衍天機 第十章 赤火丹書 別引師承

    數日後,張衍上了赤霞島,四周巡覽了一遍後,不禁感慨,對比下來,自己那處福地的確看起來兇殘之極。

    這島上不說地脈溫和,沛而不辣,是難得的真宮氣府,單說島上景色便是一絕,飛瀑流泉數不勝數,偏偏又有一整塊赤色巨岩橫臥島中,能斂光折照,將所有泉水映照得如同岩漿奔火一般。

    且每逢天上霞雲一起,遠遠望去便是天水霞色連成一片,如火燒天,叫人歎為觀止。

    而且這島不愧王氏經營了百年之久,各處道路都是白潔美玉砌築,宮宇樓閣處處,亭台水榭隨處可見,還費了偌大心思造了一處彰顯身份的浮空小島,上面遍植奇花異草,只是看上去就美不勝收。

    經島上力士指認,那處浮島不經王盤點頭,誰都不能貿然登上,而且據說他出戰張衍前,曾在那裡住過一晚。

    張衍聞聽頓時來了興趣,特意到上面走了一番。

    原來這裡不僅是居處,還有借此島地火種了不少稀罕草藥,難怪王氏要贖回去,只這些東西就不能隨意割捨,不過他也不放在心上,草藥雖好,但是都還未曾成熟,取之無益,還不如換些實在的東西。

    浮島中心為一座精心修葺的三層閣樓,周圍植了不少蒼翠欲滴的綠竹,看得出經常有人掃灑,玉階上被清理的乾乾淨淨,點塵不染。

    進入閣樓後,他隨意翻動起來,一層都是一些金器玉石的擺設,一眼看去就沒有什麼靈氣,他對此不感興趣,直接上了二層,這裡懸掛著玄文星圖,當中有一個蒲團,應該是偶爾打坐的地方。

    看了幾眼後也沒發現什麼有價值的東西,直到在三樓書房裡轉了一圈後才有所斬獲。

    這裡除了放置了不少地理雜記外,還有不少他覺得大有價值的書冊,例如秘本蝕文推演之法,上古修士的筆記手書等等,當然而其中收穫最大的便是王盤修煉所用的那卷《赤霞丹火卷》。

    張衍翻了幾頁之後便收攏入袖中,暗道:“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王盤功法也頗有可取之處,且極是適合在金風烈火處修習,不如帶回去仔細觀摩,不說盡解其中奧妙,日後若遇到類似對手也能有剋制之道。”

    隨後他又在島上各處仔細搜檢了一番,命令那些力士用飛舟將丹藥書卷,法寶神砂統統搬回靈頁島。

    不過那些力士為了討好張衍,竟將那些擺設家具,字畫玉石也一併運走,島嶼上僅王盤名下便有九艘飛舟,卻用了整整一日才把這些東西搬完。

    最終張衍還給王家的赤霞島其實只是一個空殼子,稍有價值的東西都被搬走了,可是王家偏偏還無話可說,因為他是按照規矩在辦事,名義上只要是赤霞島上的東西現在都是他的,哪怕把王家修建的那些房舍都拆了找不出半絲錯處。

    將張衍所需的丹藥法器等物俱都送到他手中後,王茂這才匆匆趕回赤霞島,見到浮島上的草園還在,也沒有任何碰折損傷,不禁舉袖擦了擦了冷汗,鬆了一口氣,暗想張衍果然沒有把事情做絕。

    張衍此番收穫可謂盆滿缽肥,唐嫣一行也已被王茂接走,心情大好之下,索性將他們原先居住的地方安排給了那些力士住下,打開全島禁制,自己一個坐入洞府閉關去了。

    盤螭島。

    草廬之中,一個敞衣散帶的中年修士躺在榻上,拿著大扇拍打著自己袒露的肚腹,漫不經心問道:“那張衍是何來歷?”

    此人名為封商,乃是封臻叔祖,修為如何沒人知道,平時嬉笑怒罵,沒個正形,沒人願意與他來往,但封臻卻知道這位長輩大不簡單,而且他自己是支脈庶出,族中也沒什麼人照應,因此有什麼疑難都向此人討教。

    封臻這幾日已經將張衍來歷查過,此刻連忙說了一遍。

    封商拈著稀落鬍子,道:“昔日師徒一脈曾我等世家有約,非下院入門弟子不得直繼真傳之位,凡我世家出身,只有先在下院入門,打磨十六年後方可繼此位,張衍異數,資質平平,卻能以凡民出身立足下院,進而登堂入室,此人大不簡單。”

    歷來從下院入上院才是正途,其餘弟子皆是靠引薦入門,此等身份比之真傳弟子先天就差了一等,哪怕你修為再高,只要不是到了力壓一派的程度,也沒有資格繼承長老、掌門之位,所以當初王盤才如此熱切希望獲得一個真傳弟子的身份。

    封臻嘆了一口氣,道:“我正是為此事憂慮,張衍越是不凡,我越是心神不寧。”

    封商失笑:“何苦如此?臻兒你如今也到了玄光境界,怎會畏懼一個明氣境界還未踏入的修士?不懂,不懂!”

    封臻的神色有些尷尬,道:“我非是為我自己,而是為了我家二妹。”

    封商一怔,道:“窈兒怎麼了?”

    “那日從靈頁島上回來後,我便發現她神情有異,後來我屢次出言試探,幾番之後,她才對我坦誠,原來自那日一見之後,她便對張衍有意,並想與此人結為道侶。”說到這裡,封臻嘆了聲,“麻煩的是父親曾有言讓她自擇道侶,若她執意如此,我卻毫無辦法。”

    其實封臻的話這只是原因之一,還有一個是封窈的背景,她雖然是封氏出身,但卻是琳瑯洞天秦真人的弟子,這位真人乃是前任掌門之女,在門中地位超然,不但修為高深,而且在東華洲交遊廣闊,無論是師徒一脈還是玄門世家誰都不敢輕易得罪,原先王家下了大本錢請他牽線,卻不想卻被張衍殺了王盤,給攪了局。

    封商聞言哈哈大笑,搖頭晃腦道:“如你所說,張衍貌相俊偉,乃是難得一見的美男子,而且心性智計俱是不凡,如今差得只是一個身份罷了,我若是女兒身,我也屬意此人,窈兒眼光不差,不差!”

    封臻卻是哭笑不得,道:“叔祖,侄孫與你說正經事,何必說玩笑話。”

    封商笑呵呵地看了他一眼,道:“你不懂,叔祖我活了三百載一事無成,卻唯有‘坦蕩’二字是值得稱道了。”

    封臻無奈,他知道自己這位叔祖有時候精明無比,有時候卻愛胡言亂語,經常搞得門中長老下不來台,年輕時還愛闖禍,要不然也不會被封氏族家族如此不待見。

    封商伸了個懶腰,懶洋洋說道:“你也不必心急,此事在我看來極易解決。”

    “哦?”封臻眼前一亮,急忙站起,拱手道:“請叔祖賜教。”

    封商“唔”了一聲,道:“聽聞張衍至今沒有拜師?”

    “是。”

    封商手中大扇一拍膝蓋,道:“那就給他找個師傅。”

    封臻一怔,這算什麼主意?只是他知道封商不可能無的放矢,於是小心翼翼順著話頭問下去,“叔祖以為何人合適?”

    封商用手指蘸了點水,在桌上寫了三個字,道:“就此人吧。”

    封臻湊上去一看,疑惑道:“周崇舉?”

    封商眯著眼,道:“臻兒久在島上修煉,兩耳不聞窗外事啊。”

    封臻臉上一紅,道:“小侄慚愧。”

    “無怪,我怎會怪你,你又不是那等小門小家,整日擔心被人算計,身為我封氏弟子,修道一途正是要心無旁騖,專一方能致道。”封商一下翻身坐起,指了指桌上那人名字,道:“周崇舉此人現為丹鼎院掌院,昔年他曾欠下我一個人情,這麼些年來我也沒有什麼事求到他門上,如我要他收下這張衍為徒,他定然不會拒絕。”

    封臻不解,道:“即便他收了張衍,可還是不能阻住二妹的心思啊。”

    “誰說的?”封商瞪了他一眼,道:“一旦此人收了張衍為徒,不但門中無有人會多問,而且窈兒也決計和他成不了道侶。”

    “為何?”封臻眼中俱是詫異之色。

    封商神秘一笑,道:“也罷,今天既然說到這裡,我便與你說得通透,這周崇舉與琳瑯洞天的秦玉本是夫妻,只是後來不知道什麼原因,夫妻二人反目,如此人收下張衍為徒,窈兒想與他結為道侶定會為秦玉所阻。”

    封臻低頭想了想,覺得此法可行,不禁下意識點了點頭,又恨恨說道:“按叔祖所言,周崇舉也是大有來歷,倒是便宜了那張衍。”

    封商嘿嘿一笑,道:“你叔祖我豈會想不到這一點?我告訴你,周崇舉此人修為並不高,但他一身煉丹術確實非凡,因此一直以來都想要一個衣缽傳人,可是他擇徒嚴格,真正能入他眼中之人並不多,不過此人也頗為偏執,一旦收徒,就絕不許轉修他道,你可明白了?”

    封臻一怔,隨即恍然大悟,道:“卻是要逼著張衍轉修煉丹術,使他誤了正經道功麼?”

    “正是如此!”封商得意一笑,“煉丹術豈是那麼容易練的?此前要先煉十年舌竅術,再煉十年鼻竅術,最後煉十年目竅術,俗稱‘三竅觀藥’,如此一來,便需用三十年苦功,任他張衍再天資不凡,也只能按部就班,若他妄圖叛師而出,那便是人人得而誅之,呵呵,三十年修為停滯不前,臻兒還用把他放在心上麼?”

    封臻大喜,撫掌道:“妙,妙。”

    封商拋開大扇,雙手抬起,令大袖滑至肘部,道:“來人,取筆墨來,我自修書一封。”

    待下人取來筆墨,他提筆頃刻寫就,隨手交給封臻,道:“你將此信帶去交於周崇舉,自有你的好處,去吧。”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3-11-22 12:24 PM

第二卷 造化殘玉衍天機 第十一章 沖玄留梭 崇舉贈書

    “清氣純正,上考!”

    這名白髮蒼蒼的道人在一枚玉牒上寫上了本次查驗結果,便不再與張衍多說什麼,面無表情地離去。

    每過三月,上院便會派遣一名上師前來查校真傳弟子功候進度,若有修為停滯不前或進展緩慢者,便評為下考,連續三次,則奪其半數下賜,六次下考,剝其全賜,九次下考,謫其真傳之位。

    張衍自然不會吐出乾靈清氣,只是放出一口雲瀾清氣與對方查驗,這口清氣從精純度上只能稱之為一般,不過開始這一步最為艱難,他才入門短短三月,已能凝出清氣,進度明顯,得個上考也是應當。

    目送這名道人駕光而去,他正欲轉身折返洞府,抬頭一看,卻見一人正在自己面前,忙行禮道:“見過寧師兄。”

    “你靈氣清正,凝而不散,顯是用了心的。”寧沖玄白衣如故,只是語聲有幾分悵然。

    他知道《瀾雲密冊》的練氣法門並不高明,且要在這處煞氣沖天的福地中修道,只能匆匆抓緊夜間幾個時辰行動,張衍資質不高,又無人相助護持,卻能在三月中做到這般程度,足可見道心圓融,意志堅韌,遠超他原先預計。

    只是心性如此好的弟子卻不能拉入己方一脈,確實有幾分遺憾。

    他目注張衍,沉聲道:“我來此是要告知你一事,你師承已定,為丹鼎院掌院周崇舉,此人身份獨特,這番親來與我師尊說要收你為徒,師尊已然應了,我也無法阻攔,不過此人也並非世家一脈,所以你大可放心。”

    說到這裡,他微微一嘆,道:“世事難料,你與齊師兄看來是沒有師徒緣分了。”

    張衍眼底有一絲精芒閃過,道:“聽師兄所言,此事似乎別有隱情,不知這位周前輩為何要收我為徒?”

    寧沖玄搖頭道:“此事現在你多知無益。”他伸出手,道:“你把如意神梭交來。”

    張衍神色不變,毫不猶豫將神梭拿出,寧沖玄伸手一點,神梭便歸入自己的袖中,他看了看張衍,又道:“我這便送你去見此人,你記住,外物再好,也是助力,不是倚仗,只要你一心向道,也未必沒有成道之機,切記,切記!”

    他走上前,一搭張衍肩膀,後者頓覺得眼前一陣模糊,似乎陡然間天旋地轉起來,待到重新站定,抬頭一看,卻是已在一處梁架結構的大殿前,匾額上書“丹鼎院”三個大字,寧沖玄卻已經不知去向。

    正要往前邁步,他神色卻不由一動,伸出手掌攤開一看,那枚如意神梭正好端端待在手心裡!

    張衍將神梭收起,思索了片刻,不禁對寧沖玄的用意有所了然。

    “今日寧師兄將如意神梭先收後予,恐是要令我生出得失之心,再看他最後所言,卻是要藉此告訴我外物再好,亦是他人之物,他人能賜,也必能收,而在來丹鼎院前做出這番舉動,怕是藉此暗喻煉丹術亦是外物,唯有修煉玄功才是正途,叫我不要忘了根本。”

    想到這裡,他對著寧沖玄離去的地方鄭重拱了拱手,不管寧沖玄目的何在,至少對自己也是有幾番相助之恩,還臨別留梭,算得上仁至義盡,這個人情他將來必還。

    不過……

    張衍嘴角含笑,不管是寧沖玄,還是在後面弄鬼的那位,你們都錯了啊,而且是大錯特錯!他雙手袍袖一振,大步邁入大殿。

    這間正門大殿由兩人合抱的金木支撐,下覆蓮花底座,拱樑架構宏大,殿中有一人高的雙頸銅爐一只,上方紗幔輕飄,隱有藥香從遠處飄來,一名執事道童見狀立刻迎上來,稽首道:“這位師兄來此何事?可是求丹的麼?”

    張衍站定,沉聲道:“我名張衍,奉命來此面見周掌院。”

    “你就是張師叔?”

    那名道童一呆,忙露出一副笑容,討好道:“張師叔,這裡請,這裡請,我自去稟告祖師。”說罷回頭匆匆奔向後殿了。

    另幾道童原本還不太在意,平日他們都是眼高於頂,豈會將來求丹的弟子放在心上?便是幾位洞天的真傳弟子到了這裡也是客客氣氣的,此刻聽到張衍自報家門,卻是一個激靈,立時知道這是掌院即將收的徒弟,哪裡還敢怠慢,紛紛過來問安,一些機靈的還奉上香茗,心中後悔沒有早點站出來,錯過了這份機會。

    大約半個時辰後,那名道童匆匆跑出來,稽首道:“張師叔,祖師喚你進去呢。”

    張衍道:“前方帶路吧。”

    道童一側身,道:“師叔隨我來。”

    跟著道童一路穿堂過室,連過三座大殿,來到一處山腳,前方是一處水色豔豔的湖泊,一座廊橋從岸上延伸出去,直插湖心,那裡有一座三層船樓漂浮不定,一個道人正站在閣樓圍欄邊,對著下方時不時扔下一些白色的散碎丹藥。

    張衍仔細一看,發現原來此樓底下是一條碩大無比,腹張兩翼的怪魚,正貪婪地吞食著那些丹藥,並發出哼哼唧唧的聲音。

    道童指了指前方,道:“祖師就在魚樓上,師叔且自去吧。”

    張衍點了點頭,走過廊橋,舉步跨上魚樓,一到此間,卻一點也沒有外間所看到的那種晃動顛簸之感。他整了整衣衫,登梯上到三層,一眼看去,發現那名道人已坐到了正廳上。

    他黑髮黑鬚,五官周正,右手拿一卷丹書,案几邊放著半壺酒,便看便飲,察覺張衍進來,他看也不看一眼,只是揮了揮衣袖,面無表情地說道:“誰讓你上來的,下去。”

    張衍卻不理,他見兩側書架上皆是道書,逕自走上去取了一本翻看起來。

    道人哼了一聲,移開手中書卷,冷冷道:“你莫以為你做出這番舉動我便不會收徒,我收你只是為還老友一個人情,不管你願不願意,你這個徒弟都我周崇舉都是收定了。”

    張衍卻笑了笑,放下手中書冊,回轉身,道:“二叔公,我做了你徒弟,你豈不吃虧?”

    “你喚我什麼?你……你難道是周家……”

    周崇舉臉上一變,神情變得精彩之極,先是憤怒,再是迷惑,然後是驚訝,接下來是激動,最後突然站了起來,低聲道:“你隨我來。”只見他隨手拉開身邊的一個書架,進入一間密室中。

    張衍一笑,也不猶豫,跟著周崇跨了進去。

    待密室之門合上,周崇舉目光灼灼看著張衍,道:“你究竟是誰?”

    張衍先是恭敬一禮,然後將自己出身來歷說了一遍,最後說道:“當日指點我上山那位前輩,說周家有位長輩兩百年前曾破門而出,曾立誓覆滅周家,讓我前來投奔,他說我若到不了上院,則一切休提,我若到了上院,自然有機會見到您老。”

    周崇舉跟著又問:“那位前輩還說了什麼?”

    張衍道:“前輩說,見您老之面後,只問你可還曾記得,當日用拂塵在您背後拍打了三下的那個老道麼?”

    周崇舉聞言,站在原地默然不語,正在張衍疑惑的時候,只見他仰天哈哈大笑,捶胸道:“果然不錯,果然不錯,前輩未曾騙我,未曾騙我啊。”

    “當年我被周家老匹夫暗算,以至被轟趕出門,原本有心復仇,可前輩卻說我根基已壞,就算傳我神通,此生也無有大道之望,至多逍遙千載歲月,於是我又問那該如何,前輩告知,他將巡遊天下,尋一有大氣運,勢能翻天覆地之人,此人必能完我心願,叫我耐心等候便可,兩百多年了,兩百多年了,老夫終於等到了!”

    他語聲唏噓不已,感嘆完畢,他對張衍溫和一笑,道:“張小友,在我這裡,你需放心,無論誰想害你,只要你不犯下門規,不行差踏錯,我定可護得你周全。”

    張衍躬身道:“多謝二叔公。”

    周崇舉搖了搖頭,擺手道:“我如今已不是周家之人,且你我皆是得前輩相助方能解脫,外人面前你可稱我為師父,無人時以師兄弟相稱便可。”他又看了張衍一眼,想了想,道:“聽你先前所說,你族中如今只你一人?”

    “不錯。”

    周崇舉在室內踱了幾步,最後他坐下,沉聲道:“周家行事絕不會如何簡單,在我想來,恐怕在你出生前他們便有謀算,而後你父母,你族人皆死,偏偏你一人獨活,還順當與周家結親,這其中必定有鬼,莫非你心中當真就沒有一絲懷疑?”

    張衍皺了皺眉,要說這方面他也不是沒想過,不過前身的事情他也沒怎麼放在心上,況且他那時幾乎沒有一點修為,就算知道了又如何?現在周崇舉一提此事,他索性順著對方的話說下去,道:“是,其中頗多可疑,只是周家勢大,奈何?”

    周崇舉一拍桌案,道:“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你放心,今後我會全力助你,有朝一日,必能將周家翻覆!”

    張衍立刻道:“全憑師兄做主。”

    周崇舉滿意點頭,隨後他像是想到了什麼,站起來指了指張衍,道:“有一事你不可不防,”

    張衍拱手道:“還請師兄示下。”

    “你來此,本是我一個老友之意,我為還他一個人情,不得不答應下來,不過此人擅機謀,所設之局皆是一環套一環,此事絕不會這麼簡單,但他究竟有何打算,我暫且也看不出來,不過大致應該還在煉丹這兩字上做文章。”

    周崇舉走到一邊,在案架上拿下幾卷書,送到張衍手中,叮囑道:“這幾卷書乃是我百年來重新修編的煉丹術,不說今世難尋,在東華洲也難以找出幾人來與之媲美,你帶回去看一下,不求你練到什麼地步,略知一二,做個防備也是好的。”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3-11-22 01:21 PM

第二卷 造化殘玉衍天機 第十二章 靈獸惹禍 張衍設局

    為今後大計,張衍、周崇舉在密室內商議了許久,並且出於某種考慮,周崇舉將門內勢力分佈,以及最近幾年來發生的大事詳細說於他聽。

    這一下,如同在張衍面前打開了一幅畫卷,溟滄派如今所有的筆墨都在上面浮現了出來。

    往日他限於地位和身份的約束,所看見的東西只是枝鱗片爪,縱然得到一些有價值的消息也是霧裡看花,現在卻使得他對門派有了另一番翻天覆地的清晰認識。

    周崇舉為了穩妥起見,建議張衍這幾日就住在丹鼎院內,免得遭封氏惦記,待過些時日避過風頭再回洞府。張衍欣然接受,封商這等人必定會暗中遣人查看他的舉動,的確不便立刻回轉洞府,這樣難免會使這老狐狸生疑。

    不過他也發現,此地的確不適合修煉玄功。

    丹鼎院中靈地是不少,但卻都被陣法抑住,靈氣俱往地下滋養草藥去了。

    而煉丹之術最是難修,不是自知在修道上無望的人不會走這條路,所以這裡的洞府也大多只是樣子貨,對於一般修士或許還可使用,但對於張衍來說卻是懶得多看一眼。

    閒來無事,張衍將周崇舉交給他的煉丹之術翻看了一遍,只是這一看,卻入了迷,在殘玉中連看了一月這才停了下來。

    看完之後他不禁感慨,難怪當日那位指點他來此的前輩叫自己投靠周崇舉,這人的煉丹術實在是一絕,原本的“三竅術”被他精心改良,變成了“內竅術”。

    要知道,“三竅術”是要將人的舌,鼻,眼練成辨識火候功效的絕佳法器,這了這個基礎,才稱得上是一名煉丹師。

    而“內竅術”雖然是從原本的三竅術中脫胎而來,但卻高明了不止一籌,他先是專門在身體內另闢一個氣竅,再吞服幾種特殊的丹藥,把這個氣竅凝練成不亞於一般法器的存在,發動竅術觀藥時,只需從氣竅中提取氣機在三竅上週游,便能代替原先的三竅術,不但修煉時間大為縮短,而且對修士的資質要求並不高,最關鍵的是,只要有那幾種丹藥,任誰都可以修習。

    這個方法如果一經傳出,必定會改變如今十六大派的格局。

    張衍立刻意識到這門丹術價值所在,小心藏在乾坤袖囊中,準備找那幾味丹藥自己來試上一試,想到這裡,他索性整服出門,到了外間,放出飛舟,往德檀閣而去。

    按理說,在丹鼎院內不得隨意駕飛舟而行,但是如今周崇舉給了他一個監院的職務,這是用來監察各方各苑各堂的職司。

    這個職司權利很大,丹鼎院下,凡有不規之處皆可監查,但此職安排下去卻是無人有異議。

    在外人看來,一來張衍現在是周崇舉的入室弟子,真正的嫡系,是最值得信任的人,不值得去得罪;二來丹鼎院事務千頭萬緒,張衍新來,不明賬目,不會煉丹術,更不懂辨識草藥,分不出丹藥優劣,就算下面那些人暗中做手腳他也看不出名堂,所以就算是另兩名副掌閣對此也是默許。

    丹鼎院這裡佔地廣大,是上院之外的另一塊陸洲,洲上大部分都是藥田靈峰,連大澤之邊上也是殖養各種水生靈草,張衍一路飛來,發現陸洲各處還有翻江力士,蹈海力士,搬山力士來回巡弋。

    他不禁心中一動,摸了摸袖中,那裡有一塊喚命玉符,符中有力士一絲精血元靈在內,一聲令下,臨時可調三十名蹈海力士,五名搬山力士為他所用。

    此時前方德檀閣頂上脊簷隱隱在望,他卻突然聽聞“轟”的一聲,一道白芒嘯空而至,眼見將要從自己身邊擦過,他連忙操舟躲避,哪知道那道白芒中卻有人大叫了一聲:“滾開!”

    只見一道紅芒劈頭砍了下來,張衍目光一閃,果斷棄舟,只聽“哢嚓”一聲,飛舟便被斬成兩段,他體內清氣一轉,從空中緩緩飄落下來,白芒中有人“咦”了一聲,那道紅芒轉了一圈又對準了張衍,好像隱隱作勢要將他劈落。

    張衍臉色一沉,伸手入袖,正要出手,這時卻聽那白芒上另一人道:“別玩了,小雲的命要緊。”

    那人在空中哈哈笑了一聲,道:“便宜你了。”白芒一轉,便往德檀閣院中落去了。

    張衍飄落地面後抬頭一看,發現並不止這一道白芒,前前後後共有二十多道各色光芒衝進了德檀閣,他拍了拍衣襟,眯眼看了看前方,冷笑一聲,也往那裡走去。

    到了院中,發現那些光芒實則是各色奇形異狀的飛舟,而落在這裡的這群人大約二十多個,俱是十三,四歲童子少女,最大的也不過是十五六歲,當先一個少年單手懷抱一隻靈獸,拍著櫃案叫嚷道:“此是蘇師兄的紅毛靈螻,不慎被飛熊丹煞所傷,晁老兒,快點拿把‘泰華丹’來,我好醫治。”

    德檀閣掌閣姓晁,向來處事圓滑,從不輕易得罪人,此刻苦著臉道:“小祖宗喲,這泰華丹一年才出三爐,還要分送到各位仙師手中,拿一粒出來已是謝天謝地,我到哪裡去給你找一把……”

    少年有些不耐煩,叱喝道:“廢什麼話,有多少拿多少好了!”他後面的少男少女也是一陣喝罵,但晁掌閣也不敢回嘴,連連點頭稱是,腳下卻不挪動半步,只是向旁邊的管事使了個眼色,管事會意,立刻跑了出來。

    張衍站在門口,看了看那隻靈獸,發現這東西又像犬又像羊,頭生四條盤角,渾身如火紅色一般的皮毛,只是此刻奄奄一息,像是遭了什麼重創,此刻正好那個管事跑了出來,卻被他一把拉住,指了指裡間,道:“我乃張衍,這些人是何來歷?”

    管事原本急著去找幾位掌院,卻不想被張衍阻住,正想發作,不想聽到“張衍”兩個字,身上一哆嗦,立刻軟了下來,低眉順眼地說道:“回稟張師叔,他們俱是六川四島上那些的真傳弟子的親族。”

    所謂六川四島,也俱是上等修道洞府,不過不似靈頁島偏居一隅,氣脈險惡,那裡當真可稱得上“福地”,不但靈氣充沛,景色怡人,而且十處福地如同圍聚在棋盤上的棋子般連成一片,那些真傳弟子也是互相交好,在門中結成一股極大的實力。

    張衍點了點,沉吟了一會兒,既然這些人都是真傳弟子的親眷,飛舟被斬,以他的身份也應該主動找這些人直接對話,卻沒必要與這些小孩子一般見識,沒得讓人笑話。

    想到這裡,他正要離開,本來腳下已動,不過這時卻聽那管事說了句:“帶頭那個名叫封汲,那個穿紅衣的叫鄭……”

    張衍突然停下了腳步,道:“等一下,你說那個帶頭姓封?”

    “正是十二巨室之一的封氏。”

    張衍心念電轉,將前前後後仔細盤算了一番,立刻改變了原先的主意,暗中冷笑一聲,封商啊封商,你封氏子弟今日犯到我的手裡,只能怪你們自己不走運了。

    他要找封氏的麻煩,怕是未來十幾年內怕是沒有好機會,不過封汲今天主動送上門來,他豈能放過?

    而且他心中還有一個算計,只要運作的好,說不定能把這一行世家弟子全部拖下水。

    張衍將這名管事放開,大踏步走入內堂,指了指地上的靈獸,沉聲道:“晁掌閣,這是怎麼回事?”

    晁掌閣並不認識張衍,不由一怔,那名管事匆匆跑進來在他耳邊小聲說了一句,他臉色微微一變,上前施禮,道:“原來是張師叔到了,請裡面坐。”

    張衍一擺手,道:“我問你話,這是怎麼回事?”

    晁掌閣唉唉連聲,卻就是憋著不說。

    他不說,張衍也不急,只是淡然自若站在那裡。

    封汲在一旁卻等得不耐煩了,叫道:“我家小雲受了煞傷,要服你們閣中‘泰華丹’解煞,有什麼好多說的,晁老二,還不快去拿藥?”

    這句話一說,晁掌閣暗叫一聲糟糕。

    這丹藥按理說是不可給靈獸服用的,不過這事其實可以臨時找一個藉口,只說是有真傳弟子急用,也能推說得過去了,但這事萬萬不能自己開口,否則事後追究,自己麻煩就大了,可偏偏這些世家子弟平時行事橫行無忌慣了,哪裡會想到這種辦法?

    張衍不理封汲,只對著晁掌閣冷聲道:“人服之藥,豈能予畜生分食?”

    “你,你敢不給我用?”封汲轉頭怒視著張衍。

    張衍看也不看他一眼,似乎當他並不存在,只是關照了晁掌閣一句,“晁掌閣,各房各坊,丹藥都有定數,少了缺了,你自擔當。”

    說完之後,他拂袖就走。

    “你莫走!”封汲大叫一聲,手一抬,一道紅光往張衍背後奔去。

    張衍目光一閃,大袖一甩,一點青光飛了出來,眾人也沒看清楚是什麼,那紅芒就掉了下來,原來是一把通體發紅的小斧,不過此時已經黯淡無光。

    張衍心中一喜,這個封汲不過十三四歲,胸無城府,果然容易算計,自己只是簡單挖了個坑,就往裡跳了下來。

    然而他表面上卻佯作大怒,拿出喚命玉符一晃,道:“門規有定,無故刺襲真傳弟子者,殺無赦!左右蹈海力士何在?還不與我拿下?”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3-11-22 02:03 PM

第二卷 造化殘玉衍天機 第十三章 推波助瀾 借刀殺人

    喚命玉牌一出,力士皆有元靈精血控制,當即有六名蹈海力士衝了進來。

    封汲一聽張衍喊出身份,也是一愣,但見蹈海力士人數不多,不禁膽氣一壯,眼底飄過幾絲不屑,不管對方是不是虛言恫嚇,只要拿了丹藥之後能殺出去誰也拿他沒有辦法。

    是以他非但不見害怕,反見興奮,叫嚷道:“各位師兄師弟,這人竟敢欺辱我六川四島之人,不要顧忌,出了事自有蘇師兄會替我們擔待,與我搶了丹藥再走!”

    這二十多人也是不怕惹事之人,聞言俱都一起鼓噪起來,各色法器飛劍紛紛亮相,向著這幾名蹈海力士招呼了過去。

    蹈海力士法力真元相當於一名明氣二重修士,渾身上下元真入骨,如精鐵鍛打,尋常飛劍靈氣皆不能傷,不過他們比之搬山力士畢竟還是差了一個層次,遇到法器卻一樣遮攔不住,頃刻間就三人被砸翻在地,生死不知。

    更有許多人打的興起,有幾件法器同時向張衍招呼過來,不過在被他信手連破幾個之後都是一臉心疼,不敢再找他麻煩。

    此時誰都沒有察覺到,張衍臉上那若有若無的一絲嘲弄。

    他本可喚來搬山力士,可卻偏偏只喊了六名蹈海力士出來,正是要給對方留有反抗的餘地。

    在他看來,一個封汲的份量怎麼夠?只是個小螞蟻而已,這件事不求將整個六川四島的人都拖下水,至不濟要把封氏拉下泥沼,讓他們嘗嘗被人算計的滋味。

    襲刺真傳弟子,在亮明身份仍然圍攻不止,視門規如無物,這所作所為這往大裡說,簡直等同於叛門了。

    所以這件事鬧的越大,對他越有利。

    看看蹈海力士傷亡的差不多了,張衍覺得時機以至,喚命玉牌一召,便有三名搬山力士尋令而至,他們根本無懼那些法寶轟擊在身上,走上前去,伸手一拍便打倒一人,頃刻間將這二十多人悉數拿下。

    收了法器,將這群人用精煉過的繩索捆了,全部扔在堂下,聽他們嘴裡叫罵不絕,張衍又命人把他們嘴都給堵上。他則走到桌案邊,取過紙筆,言簡意賅寫了一封書信,又喚來一名力士,給了他一隻飛舟,叮囑他將此信務必交到寧沖玄手中。

    目注那名力士走出門去,他又看了一眼堂下那些望向自己的忿恨眼神,不禁冷然一笑,暗道:“寧師兄,這齣戲開始的橋段已經給你搭好了,就看接下來你怎麼唱下去了。”

    張衍入上院後,一直為寧沖玄看好,並且以前者真傳弟子的身份,一旦得師徒一脈認可,可預見將來必定是師徒一脈的嫡系中堅,可偏偏在這個時候,封商橫插一手,將他扔去給了周崇舉做徒弟,使得寧沖玄一番打算全都落了空。

    要說這事寧沖玄和他背後的師徒一脈不惱怒是沒可能的,只是他找不到合適的藉口發作,而襲刺圍攻真傳弟子的罪名,卻已是足夠用了。

    而且當初爭奪貝場時,寧沖玄坐視五名世家真傳弟子被殺,其後追捕羅蕭無果,於是杜,鄭幾家聯合起來向掌門一系發難。

    那時貝場剛剛從三泊湖妖處奪下,各方利益分配未定,諸多世家試圖攫取更多利益,心有所圖,亦是紛紛跟上,眼看有愈演愈烈之勢,師徒一脈當機立斷,將貝王真露送於杜氏開脈,又安排鄭循提前開脈進入上院,底下又談了幾個密議,總算安撫了這兩家,迅速將擺平此事,但仍舊免不了一些損失。

    前番聽周崇舉所言,如今各方利益已經劃分妥當,師徒一脈緩過手來,肯定是要找個機會還回去,而今日張衍卻把這麼大的把柄送到門上,對方沒有理由不接。

    退一步說,萬一師徒一脈對此事真的置之不理,他退而求其次,取封汲一命,也能報這次被封商算計之仇。

    無論如何,他是此事的贏家。

    張衍一笑,正準備下令將這地下一眾人關起來時,一個人卻突然衝入了大堂,只聽他氣急敗壞地喊道:“誰捆的,誰捆的,快把他們放了!”

    張衍看了此人一眼,立刻認出了這個人的來歷,原來是丹鼎院中僅次於周崇舉的竇明,於是出言道:“竇副掌院,何必如此大聲,是我叫人把他們捆起來的。”

    “你……張,張師弟?”

    竇明皺著眉頭,他勉強壓住自己怒火,指著下方說道:“張師弟,你可知這些人的來歷?”

    張衍若無其事地說道:“自然知曉,六川四島真傳弟子的親族罷了。”

    竇明怒道:“既知他們來歷,還不把他們放了?難道你想惹禍上身不成?”

    張衍不禁冷笑,道:“惹禍上身?他們剛剛竟敢襲刺於我,我看放了他們才是惹禍上身吧?”

    聽聞其中有此緣故,竇明也是一怔,隨即咳嗽了一聲,換上了一副較為緩和口氣,道:“張師弟,些許小事,何須放在心上?他們都是真傳弟子的親族,豈能真做出戕害同門的事情?不過是個誤會,且眼下你也教訓過了,我看放了吧。”

    張衍一挑眉毛,道:“怪了,竇副掌院怕六川四島的真傳弟子,難道就不怕我這個真傳弟子麼?”

    竇副掌院一愣,頓時有些語塞,在他眼裡張衍確實比不上這些人,被“發配”來丹鼎院的有何前途可言?

    可是張衍得罪的起,他卻得罪不起,要知道,德檀閣直接為他所轄,將來難免會找自己的麻煩,心下盤算了一遍,上前低聲道:“張師弟,你可知道那隻靈獸卻何來歷?那是蘇奕昂豢養的靈獸!他可那是五大姓之一的秦陽蘇氏的弟子。”

    張衍淡淡道:“凡間尚有言,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難道因為他是蘇氏弟子就可以不守門規,就可以隨意襲刺真傳弟子了麼?”

    見蘇氏弟子的身份嚇不住張衍,竇明急道:“蘇奕昂並不如何,只是他乃是蘇奕鴻的胞弟,張師弟應該有也所耳聞,此人平素最為護短,若是開罪了他胞弟,說不定會改日就會找上門來,到時候師弟可別躲起來。”

    “蘇奕鴻?”

    張衍想了想,這個蘇奕鴻倒的確是好大名聲,往日在下院時,也曾被艾仲文反覆提及。

    據說人在母胎中就被靈液滋養,玉藥蒸煮,由他母親耗精血日夜孕育、十六年而誕,一出生便是靈光聚頂,開脈之身,脈象乃是上上少陽之脈,如今修煉三十八載,已經是化丹高手,在玄光境界時便有斬殺化丹修士的戰績,的確不是個簡單人物。

    不過實力再強又能如何?

    張衍冷笑一聲,他一個人還能與一家一門的勢力相比麼?他今天整得這些人哪個人背後沒有後台?

    他敢這麼做,自然有這麼做的底氣!

    身為真傳弟子,居然被一群小輩連番襲擊,法理何在?門規何在?上下尊卑何在?

    除非溟滄派今日就散夥,否則明面上必須站在自己這一邊,維護這份規矩法統,否則此例一開,變得真傳弟子人人可以襲殺,門派豈能長久?

    今天他拿住道理,裹挾大勢,正是洪流滾滾,勢不可擋,順之者生,逆之者亡,任他蘇奕鴻如何厲害,豈能與他背後大勢相抗衡?

    若是此人識相那還罷了,若是沒有眼色,衝上來不摔個粉身碎骨,也要讓他撞個頭破血流。

    是以任憑竇明接下來怎麼說,張衍都是一概不理。

    竇明見始終無法說服他,最後也是放棄這個打算,他冷嘲道:“張師弟不聽規勸,我阻不住你,望你過些時日還有這身硬骨!我就眼不見為淨了!告辭!”

    張衍拱拱手,道:“竇師兄好走,不送。”

    竇明一走,張衍拍案而起,道:“左右力士,將這些人全部用雲陽金鎖鎖住,丟到地窖裡關好,不許走脫一個!”

    張衍袍袖一拂,踏出德檀閣大門,駕起飛舟,往周崇舉居處飛去。

    未出半個時辰,他就到了魚船,待見到了周崇舉之面,他便將此事來龍去脈說了一遍。

    周崇舉聽後,略一思索便明了他的用意,哈哈一笑,道:“師弟此舉雖是針對封氏而去,不過卻必須要將那六川四島的一眾世家拉下水,不然目標太小,師徒一脈可無法中攫取足夠好處,我問你,此事你有幾成把握?”

    張衍想了想,道:“六成。”

    “六成,嗯,不錯,不過恐怕火候還差了一分,此事成敗在於上下一起發力,我且助你一把。”周崇舉撫了撫鬍鬚,道:“掌門近日正好有事倚仗於我,我出面為你去討個公道,他必會順水推舟,賣我個面子,成事可能當在八成以上。”

    張衍神色一動,拱手道:“如此,就仰仗師兄了。”

    周崇舉溫言道:“師弟何須客氣,你可是今日要回洞府了?”

    張衍點頭,道:“本來也只是裝裝樣子,今日既然已與封氏撕破臉皮,何必在此多留?且他們接下來也自顧不暇了吧?”

    周崇舉贊同道:“你說得不錯,門中弟子禁私鬥,這事一出,也無人會在這個時候來為難於你,就算那些小輩沒眼色,難道那些老傢伙還看不明白麼?此刻你回去正是好時機,你需得抓緊時間提升修為,畢竟這才是根本。”

    “師兄說得是。”張衍頓了頓,又道:“前日觀師兄著述,發現師兄的煉丹術神妙無方,我深研了一番,感到受益無窮。”

    周崇舉聽出張衍話中之意,不禁面露喜色,道:“你有興趣就好,就怕你不在乎我這點小道,對了,你且等等,”他回轉裡側,出來之後拿了一瓶丹藥,道:“此是我為配合修煉煉丹術煉製的丹藥,你都拿去吧。”

    張衍接過丹藥,點頭謝過,便與周崇舉告辭。

    走出魚船後。他望向天空,暗道:“封商,我已出招,你如何回應?”微微一笑,法訣一掐,飛舟騰空而起,回轉靈頁島去了。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3-11-22 02:28 PM

第二卷 造化殘玉衍天機 第十四章 氣海初化 明氣一重

    “叔祖,張衍是不是瘋了?他居然敢將六川四島真傳弟子的親族二十多人一起抓起來,難道他就不怕得罪這些真傳弟子,難道他就不顧忌這些人背後的世家大門?”

    初時聽到張衍有這番舉動時,封臻幾乎懷疑自己聽錯了,六川四島,雖說並不是什麼大姓巨室,但是聯合起來也是一股不可忽視的力量,況且被抓的人中間還有一名是封氏嫡系弟子,張衍此舉簡直是膽大妄為,肆無忌憚了。

    封商卻是輕搖大扇,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道:“臻兒你還是看不明白啊,此事張衍是已自身為支點,撬動師徒一脈與我世家爭鬥,在還沒有決出勝負前,師徒一脈必定保他無事,此時誰敢出頭?是以他看似瘋狂之舉,實則卻是安然無恙。”

    封臻卻又不解,道:“那之後呢?難道他不在溟滄派中待下去了麼?難道他就不怕日後我封氏,或者六川四島找他麻煩?”

    封商雙手枕在腦後,半眯著眼道:“那也是一年半載之後的事情了,那時的局勢……嘿嘿,誰又說得准呢?”

    “一年半載?”封臻吃驚道:“哪需這麼久?我聽聞族中正在聯合另幾家交好的世家向師徒一脈施壓,而且掌門似乎也並沒有什麼舉動……”

    封商卻是譏笑道:“愚蠢之極,以為師徒一脈之引而不發是因為顧及我等世家力量麼?那是他們嫌我們這幾家肉太少,吃不飽啊!掌門正是要你們這些不辨眼色的人一個個都跳出來,他們好一網打盡!”

    封臻震驚道:“我們世家之間不是彼此休戚與共,共同進退麼?難道掌門這麼做,就不怕引起公憤麼?”

    封商連連搖頭,道:“師徒一脈此次拿住正理,只針對六川四島和我封家而來,且並沒有從根本上侵奪我等世家的利益,明眼人絕不會與我們陪死,說不定還早早盼望我等被削弱,好跟在後面分一杯羹。”

    世家之間並不是鐵板一塊,相互之間也是矛盾重重,只在師徒一脈損及了他們共同的利益才會起來抗爭,如前次寧沖玄坐視五名真傳弟子被殺,這就引起了他們共同的恐慌和不滿。

    但是這一次卻不同,師徒一脈很明顯只是針對封氏和六川四島而來,事不關己高高掛起,自己何必來趟這趟渾水?不跟著咬上一口已經算不錯了。

    “圍攻真傳弟子,這個罪名不小,不自思悔改,還妄圖將師徒一脈反壓下去,我看封氏此次恐是要元氣大傷了。”封商目光連閃,沉聲道:“張衍此計毒辣,翻手之間,不但借勢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還順勢坑了我封氏一把,果然是個好對手。”

    封臻這才發現封氏看似還有還手餘地,實則已然深陷危機,頓時冒出了一身冷汗,連忙走下座椅,俯身下拜,道:“侄孫求問叔祖,此事該如何化解?”

    封商看了他一眼,神色淡然道:“辦法自然是有的,讓封汲乖乖受死,一刀殺了送去‘正清院’,再派人前去安撫張衍,這樣一來,便能提前斬斷此事,不讓師徒一脈有向我等發作的機會。”

    封臻雙目大睜,道:“如此,豈不是仍要丟掉我封氏族人一條性命?大大傷了我封氏的顏面?”

    封商“嗤”了一聲,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留人不留財,留財不留人,依我看來,以封汲一人性命使家族免去一番損失還是划算的,要知張衍此計毒就毒在無論此事結果如何,都是在我封氏臉上甩了一巴掌,面子總是要丟的,何必再死攥著不放手?”

    封臻在地上了拜了一拜,道:“多謝叔祖賜教,我回去之後會向族中長老稟明此事,望他們早作決斷。”

    封商緩緩搖頭,卻沒有說什麼。

    封臻猶豫了一下,又恨聲道:“只是張衍此人太過可惡,不知叔祖是否有法可以除了他?”

    封商手中大扇一頓,目露凶光,道:“當初我引張衍拜入丹鼎院之下,又豈會沒有後手,只是眼下還不到動手的時候,需等待時機,”

    “這……叔祖可否透露一二?”

    封商笑而不答,看封臻還想再問,他索性往榻上一躺,把扇子往臉上一遮,道:“睡也,睡也。”

    封臻無奈,只得拜了幾拜後,退了下去。

    五個月後。

    靈頁島上黑雲滾滾,金風烈火之氣翻捲不定,比往常濃郁旺盛了數倍之多。

    張衍體內此時已練化出八十口乾靈清氣,如今只差最後一口便能一躍進入“氣海初化”之境,如此之快的進度,還多虧了先前王家送來的丹藥,再加上他摸索出來瀾雲清氣的轉煉法。

    只是這最後一口清氣反覆凝練已有七天七夜之久,卻是始終不見功成。

    到了最後,他索性放棄用瀾雲清氣煉化的打算,改用引氣之法,將八十口乾靈清氣一起放了出來,試圖從元真中拔出這口清氣。

    可沒想到這八十口清氣一出,才將那最後一口清氣引煉一半,居然不知道為何溝通了地殼深處的重煞,致使金火兩氣不停往上沖湧。

    這些重煞遠比平日那些煞氣凶烈,此刻彷彿知道他即將功成,洶洶而至,焦火熏煙一齊往他五竅內鑽來,似要一下將他壓倒,就此壞了道基。

    八十口清氣被重煞一沖,亦是一陣散亂,如若一個不留神,這些煉化的清氣也有可能盡皆被污。

    在此緊要關頭,張衍本我不亂,守住丹竅,神魂竟無一絲動搖,須臾間,便將八十口乾靈清氣一一定住,心中默念太乙金書法訣,元真徐徐而動,極有耐心的將從毛孔中滲入體內的煞氣一一磨化。

    如此再過三日之後,那最後一口清氣如同破殼雞子般似出未出,只餘一絲還未成就,就在此時,張衍突然雙目一睜,身體不自覺一搖,似乎有什麼東西陡然間脫體而去了。

    所有在外的乾靈清氣驟然一陣湧動,不經召喚,從他眼耳口鼻中紛紛鑽了進來,五官頓時一陣舒暢輕明。再看胸中,只見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八十一口清氣正泛出爍爍漣漪,如水如波,在那裡徐徐而動。

    此刻,他已正式踏入了明氣一重,“氣海初化”之境!

    不過那些清氣在丹竅裡上下一浮一沉,彷彿江河大海蕩漾翻滾,這番力量似乎不願讓他停下,仍在催動他不停運轉功法。

    張衍心有所悟,張嘴一吸,將面前的重煞之氣吞下一口,用清氣裹住,放入元真中不停打磨起來。

    一日夜後,他方才將這一口重煞磨去,此時從他周身皮毛孔竅中不停泌出出青黑色的汗漬。

    “呼……”

    他長長一聲吐息,一股黑灰色澤,如同煙燼氣息從口鼻中往外噴出。

    再反觀內視,發現胸口除了那八十一口乾靈清氣外,竟還有一口凝成一團玄色濁氣。

    張衍不禁大喜,自己居然順勢聚出了第一口坤靈濁氣?乃豈不是又省卻了數月功夫?

    “妙哉,妙哉,這第二步之艱難還勝過第一步,哪裡知道太乙金書如此神妙,極陽為陰,極陰為陽,竟然一氣連破兩關,果然是福禍相伴,只看自己能不能秉心向道了。”

    他有大氣運在身,冥冥中自有天道高舉大鞭不停落下,不許他有絲毫懈怠。

    可是這不是正合他意麼?玄功修行,自然是如逆水行舟,有進無退,自己向前踏步前行,才是上合天心,因此勢不可擋,如若自己心志不堅,哪怕只是退縮一步,今朝便會被天道棄之。

    此時張衍見八十一口乾靈清氣在體內或聚或散,遊走不定,而一口濁氣卻滯重沉墜,居臥如同幽潭深井,心中一動,張口一吐,將這口濁氣從胸中吐了出來,只聽“嗤”的一聲,石壁居然被穿了個不知道多深,兩指寬的圓洞出來。

    再深吸一口,便將這口濁氣召了回來,放入胸中一觀,發現這口濁氣並未損折分毫,顯然這還不只這口濁氣的極限,不由暗暗點頭:“難怪太乙金書說煉到玄光境界時一道玄光便能銷金熔鐵,只是濁氣就有這般威力,看來並沒有誇大言辭。”

    張衍知道自己這次衝奔勢頭已盡,這幾日內修為恐怕無法再更前一步了,以後仍舊需要按部就班慢慢打熬磨練。

    他盤算了一下,至多還需半年,他便能進入明氣第二重“喚雲召霞”的境界,屆時清濁相合,便能凝出雲雨之氣,藉此駕霧行雲,不用借助飛舟也能飛騰往來。

    飛遁之法,一般只有到了明氣第三重境界之後,身體內有一點玄光之種,方能借助這一點玄光將自身與飛劍相合,附劍而行,如若到了玄光第一重境界“靈明初照”,便能直接用玄光裹住肉身穿梭往來虛空。

    “噓……”

    張衍突然聽到洞府外傳來一聲尖細的聲音,立刻分辨出那是嘯澤金劍的聲響。

    是誰傳書自己?

    他立刻拿起牌符放開禁制,打開洞府之門,任由那金劍飛了進來,舉手接劍後,拆開書信一看,卻是告知他,十日之後真傳弟子共聚一堂賞月觀景,是以來信傳書邀請他前去赴會。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3-11-22 02:52 PM

第二卷 造化殘玉衍天機 第十五章 金劍傳書 碭域水國

    當看到賞月會的地點在玉珥峰上時,張衍神色間頓時泛出幾分微妙。

    這玉珥峰在“六川四島”之一玄游島上,自己剛剛坑了他們一把,回頭他們卻把自己請到島上去,細細品味,這其中是另有深意啊。

    據他所知,六川四島早在一月前就將自己犯事的族人驅逐出了溟滄派,就是不知為保住他們性命究竟付出了多少代價,至於封氏,雖然現在仍是硬頂著不肯讓步,但其實態度早已軟了下來,低頭是遲早的事。

    他又翻了翻,發現這封信有頗多詭異之處,字體娟秀,一看就是出於女修之手,而且邀請他去赴會居然還沒有請柬,這究竟是想讓他還是不想他去?

    搖了搖頭,他將這封書信隨手拋開。

    在他看來,去與不去都無關緊要,與其在這上面多費心思,還不如抓緊時間提升自己的修為才是正事。

    只是在此前,他卻先要解決一個不大不小的難題。

    要練太乙金書第二步的坤靈濁氣,每次都要要放出所有的乾靈清氣,將地竅深處的重煞引上來,這麼做其實極為麻煩,而且效率低下,他心下思忖,能不能想個辦法將煞氣保存起來?

    沉思了許久之後,張衍眼前突然閃過一道亮光,周崇舉給他的煉丹術中,那門“內竅術”不就是在身體中另闢氣竅,容納各種不同氣機所用麼?這豈不就是天然的儲氣之所麼?

    要知道,此竅隔絕內外,能容納各種凶毒有形藥力,更不用說無形重煞了,而且,還有什麼比放在自己身上更為方便的呢?

    想到這裡,他連忙取出那卷丹書,又仔細翻看了一遍。

    按照上面所言,這氣竅分別對應五行五感,一個人至多可以開闢出五個氣竅出來,且“內竅術”的關鍵修煉完全在於後期丹藥的配煉上,法訣本身倒是極易,對他來說沒有絲毫難度。

    當下坐定玉台,按照卷書上所載法訣運轉起來,不到半日,他便一口氣連續開闢了三個氣竅出來,只是再想練下去時卻是做不到了,心下知道按照自己此時的修為,怕是已然到達了極限。

    重煞屬濁,在失去清氣牽引之後,金風烈火隨之一緩,便又沉入了地下。

    張衍此刻重新吐出清氣,在火口上一轉,瞬間就又將半沉半降的重煞之氣又吸了上來,他鼻翼輕輕一鼓,將這股氣機細細吸入,往胸中氣竅中小心翼翼地引去,一入竅中,重煞便穩穩沉了下去,安然不動。

    看此法有效,他心中一定,卻也沒有急躁的將重煞一口全部吞下,而是不疾不徐,慢慢將其引入進來。

    兩個時辰後,一個氣竅被重煞填滿,張衍上下檢視了一番,確認渾身並沒有任何不適之處後,頓時放下心來,遂決定再填滿一個氣竅,如若還是沒有問題,那麼索性連第三個氣竅一個填了。

    這次收攝重煞用了大約一夜時間,到天邊魚肚微白的時候,他終將三個氣竅全部填滿。

    其實按照先前煉化的一口濁氣的重煞所需來看,他在一個氣竅中所存下的重煞就足夠練到第二重境界了,不過他總覺得這些重煞似乎另有用途,而且為了穩妥起見,他寧多不少,也算是有備無患。

    一夜辛苦,他臉上仍舊是神采奕奕,面龐上清氣繚繞,不見絲毫倦色,這時,他突然聽到外間有人一陣疾喊:“張師叔可在?張師叔可在?”

    張衍聽這聲音熟悉,站起身,出門一看,發現門外的呼喊自己的竟是那名丹鼎院前的道童,不禁神色微微一凝。

    見張衍出來,道童連禮數都顧不上,上前拉著他的袍袖,道:“師叔,祖師急召!”

    出事了麼?

    張衍面色一凝,點了點頭,稍作整理,就跟著道童乘上飛舟,往丹鼎院而去,一路風馳電掣,不出一個時辰,便到了陸洲上空,道童也不停留,急急驅動飛舟直奔山門,在山頭幾個盤繞之後,不一刻,便遠遠看見了停泊在江心的魚船。

    待飛舟一降,張衍幾步走入魚船,卻見周崇舉坐在廳中,臉上陰沉的似乎快滴出水來,心下不禁微微一沉,問道:“師兄,出了何事?”

    “你來了?”周崇舉指了指一旁座椅,示意他坐下,他自己卻站了起來,沉聲道:“前幾日碭域水國來使,半年後為國主姬九殤大壽,是以想舉辦一場丹會,因此特意來使,向我派求取數名煉丹師前去,並願放棄一處貝場以示誠意,能夠不動手便解決此事,掌門自然是允了。”

    碭域水國其實就是妖修部族,但是勢力極其龐大,就算前番與溟滄派交戰了十幾年的三泊湖妖,名義上也只是他們的藩屬而已。

    張衍靜靜聽著,他知道此事還有下文。

    周崇舉拳頭在桌案上重重一砸,道:“前月我被姜長老請去煉丹,閣中之事暫時由竇副掌院暫代,哪知道我不在,選取出使者時,他竟然把你的名字填了進去,如今水國使者已經返回,待我今日回轉發現時,已然遲了一步。”

    張衍神色鎮定,似乎此事與他毫不相干一般,問道:“不知竇副掌院是如何辯解的?”

    周崇舉目光中儘是怒色,哼了一聲,道:“竇明說是底下執事疏忽所致,他已經將那人打殺了,並且願為此事自請去位,回家養老,不再擔任副掌院之職。”

    張衍嘲弄道:“想必他早已安排好了後路,而且如此一來,師兄也拿他毫無辦法了。”

    竇明要推脫這件事是極其簡單的,況且張衍的確是丹鼎派中人,還是周崇舉的弟子,既然有人頂缸,要憑這事拿他問罪恐怕也理由不夠,最多斥責兩句,根本不可能傷筋動骨,至於今後,能不能找到他還是個問題。

    “定是有人在背後搞鬼!”周崇舉怒氣沖沖地說道:“我懷疑是封商,這極像他的手筆。”

    他心中忌憚的是,如果真是封商手筆,那麼一切看似漏洞的地方其實都是陷阱,這樣一來,用人代替張衍或者乾脆不去的辦法完全是行不通的,說不定還正等著你如此做。

    張衍在溟滄派中時,因為真傳弟子的身份,這些人拿他暫時無可奈何,但是周崇舉擔憂的是,一旦他出門之後,那就完全不同了,那有的是動手的機會。

    周重舉一轉頭,雙目看著張衍,沉聲道:“師弟,此事已成定局,如若不去,你打算如何?如你不願去,我豁出這張老臉去求一人,也定要保你周全!”他臉頰上的肌肉隱隱跳動,似乎想到了什麼令他極為難堪的事情。

    張衍低頭思索了片刻,當抬起頭時,嘴角卻漸漸浮出一絲笑意,道:“師兄,我願去。”

    “哦?”周崇舉詫異地看了他一眼,“你可想清楚了?”

    張衍道:“我在門中也未必安全,如這般的手段仍會層出不窮,防不勝防,我雖不懼,但未免誤了修行,此去水國,不在世家名門的視線之內,正是海闊憑魚躍,長空任鳥飛,說不定正是我的機會。”

    周崇舉沉思了一番,緩緩點頭,道:“你說得也有幾分道理。”

    他頓了頓,又道:“不過你仍需小心,按照我的推斷,他們要對你動手,多半不出兩種,一是在去路上對你下手,二是在水國使絆子,我以為後一種尤為可能,如果你折在那裡,掌門非但不會追究,反而只會說是別派有意挑唆兩派不和。”

    張衍點頭表示明白,他雖是真傳弟子,但若是真在水國出了事,溟滄派絕不會為他一人輕易與水國開戰,只會想盡辦法平息此事,也許日後與碭域水國撕破臉皮時會用他被殺一事來做藉口,但目的絕不會是為了他報仇。

    周崇冷笑道:“我查看了一下名冊,此去碭域水國,除你之外,還有幾人曾是竇明親信,此舉不會無由,你不會煉丹,這事本來也不算什麼,說清楚便也罷了,可你偏偏是我的弟子,若是有人在碭域水國中推波助瀾,散佈謠言,暗中挑唆中傷,則很可能會造成我派與碭域水國交惡,到時,你必定是首當其衝。”

    說到這裡,他看了張衍一眼,嘆了一聲,道:“離出發還有十日時間,這十日內我能教你多少便教你多少吧,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

    十天?

    張衍想到了那真傳弟子的賞月之事,這兩者間莫非還有什麼聯繫不成?

    這時他又想起另一事,羅蕭也會一點煉丹術,可見妖修並不缺乏煉丹者?他們何故要來溟滄派借用丹師?

    向周崇舉問出此事,他回答道:“你有所不知,妖修雖會煉丹,但只會一些粗淺手法,煉一些普通丹藥還成,但是上等丹藥向來只有我人修可煉,原因是三竅術只有人身修士才能修行,妖修縱然化形,也無法練成,因此在一些上等的丹藥他們只能仰仗我等人修,碭域水國之主姬九殤向來好大喜功,此舉毫不奇怪。”

    說到這裡,周崇舉似乎想到了什麼,道:“我傳你的‘內竅術’萬萬不可流傳出去,若叫妖修得知,必是天翻地覆。”

    “師兄放心,我心中自有分寸。”張衍目光一閃,道:“不過我看,卻也不能讓竇副掌院就這麼輕易走脫了。”

    周崇舉“哦”了一聲,望向張衍,道:“師弟準備作何打算?”

    張衍笑了笑,道:“既已去位,竇副掌院這一身煉丹術荒廢了倒也可惜,不若稟明掌門,讓他作我副手,隨我一同前去吧。”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3-11-22 08:00 PM

第二卷 造化殘玉衍天機 第十六章 天發殺機屠滿樓(上)

    十日後,去往碭域水國的使團已準備上路。

    包括張衍在內,此行約莫有六十多人,由一名叫吳真的明氣期三重修士領頭,眾人將乘坐一座飛曜塔樓前往水國,這塔樓速度遠超一般飛舟,到達目的地只需一月不到便可。

    丹鼎院一共派出的十二名煉丹師中,竇明亦在其列,本來他早已脫身事外,哪裡想到張衍又把他給拽了回來,而且他現在連職司都沒有了,還得看張衍眼色行事,是以一路上只是低頭不語,怕在眾人面前丟了顏面。

    張衍也不去理會他,只是在臨行前,他卻收到了一封字跡娟秀的書信,並隨信附贈了一枚玉珮,從筆跡上來看,這與前次邀請他前去賞月的書信是出自同一人。

    信中言道:“因奴任性連累郎君,奴心甚不安,唯有奉上此物聊表歉意,前路坎坷,望君珍重。”

    底下卻沒有落款。

    張衍看了看那枚玉珮,以他博覽道書見識,一眼便認出這塊玉的來歷。此玉名為“趁月心玦”,是輔功修煉所用,據聞在皎月之下,佩戴之人能使得氣機竄行的速度比往常快上數倍,倒也算得上是一件寶物。

    張衍本待詢問那送信來的女從到底是誰又寫信又贈玉,那“連累”一說又是從何而來?

    不過那女從似乎早已有了囑咐,並不開口回答,而是一個萬福,轉身匆匆離去了,張衍望著她的背影,灑然一笑,既然猜不出此人來歷,他也不去費這個心思了,修仙者從心所欲,何必為區區小事牽腸掛肚?等哪天時機到了,一切自然就有分曉。

    他轉過身,撩起衣袍下襬,緩步踏入了塔樓。

    一到樓中,便有力士帶他去事先安排好的居處,在上樓之後,他撇了一眼,卻發現一個似曾相識的身影從拐角一晃而過,眉頭不禁微微一皺,那人,當是封汲無誤!

    這人怎麼會在這裡?

    張衍立時覺得,此事有點不同尋常起來。

    他再看周圍的佈置,發現自己的居處被安排在第四層,這個安排很是微妙,掃了一眼,通向上下兩層間的出入口都有力士把守,而且目光會時不時從自己身上掃過。

    待所有人上到樓中,站在最上層的吳真手中牌符一揮,塔樓微微一晃,便平平飛了起來,穩穩當當往東方水國一路而去。

    張衍在四處看似隨意地走動了下,發現這座塔樓分上下分七層,可住百人,六方開角,朱漆立柱,洞門圓窗,飛簷上掛金鈴,坐神獸,塔尖上方,鎮有一隻聚氣銅葫,飛騰之時,塔底雲托霞隨,瑞靄紛呈,望之使人目眩神迷。

    只是走了一圈下來,卻感覺到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仔細琢磨了一下,終於知道問題出在了哪裡!

    此行之中,他還看到不少世家弟子,但是這些弟子通常走到哪裡都有力士女從,此番前去碭域水國,往來一年以上,身邊力士數目多一點那是合情合理,可居然連一個女從都沒帶,這未免有些不太合情理了。

    除非他們根本沒想著去很遠的地方!

    再想到封汲出現在這裡,他眼睛不禁微微一眯,早在出發前就知道有人會對自己動手,本以為他們至少忍到碭域水國的地界,但現在看來,好像有些人並不希望他能活著到達那裡。

    仔細回想了一下進入塔樓的人,吳真的修為無疑最高,這個人最難對付,但是並不排除還有其他修為相近的修士在內,他必須做好防備。

    如果在門派之中,大家都在門規和各勢力制肘下,可以各出機謀,但是現在在外面,則一切都是以實力說話,強便是強,弱便是弱,任何陰謀詭計,在這裡是不適用的。

    張衍目光一閃,坐回到塔樓的房間中,開始在心中呼喚羅蕭。

    有精元血誓在身,兩者哪怕相隔萬里,互相也可以感覺得到對方所在位置,亦能感應到對方的處境安危與否,早在十天前,他便已經如此做了,只是一直沒有得到回應,而這一次,沒多久他便覺得心頭一跳,不禁心中一喜,知道羅蕭此刻正在飛速趕來。

    他放下了心思,決定抓緊時間打坐吐納,爭取在這段時間內再多煉出幾口坤靈濁氣,也好多幾分自保之力。

    如此過了十多日後,他又順利煉化出一口坤靈濁氣,同時也感覺到羅蕭距離自己越來越近了。

    這些天來塔樓中沒有絲毫動靜,但是他並沒有因此放鬆警惕,三件法寶隨時放在手邊,應對隨時可能出現的變局。

    只是不知現在到了哪裡?

    他推開門,走出去一看,卻皺了皺眉,暗道:“這個方向,怎麼像是前往湧浪湖的?”

    湧浪湖是三泊之一,泊主渠岳,乃是一條修煉了千多年鯉精,據說三泊湖妖與溟滄派決定停戰後,他是最先罷兵止戈的,雖說從此妖的地界上也能通往水國,但路程其實並沒有縮短,而且這未免有挑釁之嫌。

    不對!

    看了看今日又突然多出來的幾名力士,他們神情中隱隱有一股不善之色,張衍目光一厲,他本能的察覺到一股深深危險感向他襲來,恐怕在到達湧浪湖的前一刻,就是對方選擇動手的時機!

    他冷笑一聲,眼中殺機四溢,握住了袖中的如意神梭,雖然羅蕭此時還未到來,但與其坐等,不如主動出擊,殺對方一個措手不及!

    此時湧浪湖千里之外,一座長寬有裡許的飛殿架在雲團之上。

    大殿正中那人端坐高台,他隆鼻寬額,目如鷹隼,頦寬如柱座,頭戴一頂紫金冠,長穗自肩垂落肩腋,身上著玄蛟金甲,披鵬羽大氅,腳下獸頭烏雲靴,身軀之雄壯魁偉,勝過常人一倍,一眼望去,氣勢懾人之極。

    這人便是秦陽蘇氏這一輩嫡傳長子,蘇奕鴻。

    此時他精芒四射的目光向北面望去,只見數十道光芒迎面飛來,落在飛殿前方的浮階上,這幾十人個個都是玄光修為,當先一人更是玄光三重境的修士,此人排眾而出,拱手道:“賀虢見過蘇師兄,”

    蘇奕鴻沉聲道:“情勢如何?”

    賀虢大笑道:“渠伯老鯉此時仍蒙在鼓裡,一無所覺,正好方便我等動手。”

    “好!”蘇奕鴻拍案而起,他目光一轉,掃了下來,道:“今日這件大事,事關我等今後百年之謀,你們之中,可有人要退出?”

    他眼神中威勢赫赫,這幾十名修士俱都神色凜凜,賀虢帶頭,眾人一起躬身道:“我等唯師兄之命是從。”

    蘇奕鴻滿意點頭,他緩緩坐下,他握住扶手上面咆哮獅頭,道:“當年派中幾位長老曾允諾我,只要打下深津澗,就將此地許我,允我在這裡派外開府,我在外征戰殺伐有年,已然攻到了老鯉渠伯的九曲溪宮的門前,只差一步便實現心中所願,卻偏偏這個時候有人要與水國媾和,此番我定不能讓他們如願!”

    賀虢大聲道:“師兄只管吩咐怎麼做就是了,師兄弟們都是一條心。”

    蘇奕鴻道:“二郎乘飛曜塔樓出發已有十二日,算算時間,距此至多還有一日路程,一旦二郎將那名喚作張衍的真傳弟子拿下,取了他的頭顱來,我們就便可以真傳弟子被殺為藉口,攻入九曲溪宮,一舉蕩平深津澗,斬殺老鯉渠伯。佔了這處水府,到時且看妖魚渠岳還忍得住否?”

    有人開口道:“這張衍我也曾聽說過,上次便是他誤死了二郎的靈寵,還抓了不少他的師兄弟,削了二郎一個好大的面子,這次正好向他討回來。”

    蘇奕鴻點頭,轉首目注賀虢身後一名年輕修士,道:“賀方,你親自去接應二郎,為了穩妥起見,拿下張衍後,將隨行之人盡數殺了,若二郎阻攔,便說是我吩咐的。”

    他又拋下一件東西,道:“我再給你一個牌符,可將此人元靈拘入其中,到時再尋一條靈獸,抹了元靈,換了他的進去,再送與二郎,教他永世為畜。”

    此言一出,周圍眾人皆是冷汗涔涔,大氣也不敢出。

    賀方卻是大覺興奮,上前接過那牌符,拍著胸脯道:“師兄且寬心,稍待片刻,我隨後便帶二郎與張衍頭顱歸來。”

    他轉身走下殿閣,剛要飛遁出去,卻感覺手臂被人一把拉住,回頭一看,卻是自己胞兄賀虢追了出來,不禁訝道:“大哥何事?”

    賀虢關照道:“據聞張衍此人狡詐,善用心機,二弟此去,當小心行事,萬不可大意,需知你一人出錯是小,萬萬不可誤了蘇師兄的大事。”

    賀方頓時不滿,道:“大哥小覷我,那張衍連明氣期修為都沒有,我一玄光二重境的修士懼他何來?”說完他甩開手臂,轉身欲走,卻又被賀虢一把緊緊抓住,並硬塞了一個東西給他,“拿上這個,此為蘇師兄上次賜予我的‘紫斕定心錘’,你拿去用吧。”

    賀方推說不要,心道:“大哥也忒看不起我。”

    可是賀虢執意堅持,他也無奈,只得收下,嘴裡咕噥了幾句,幾步來到懸階之上,腳下玄光一起,眨眼間,一道猩紅色的光芒便飛空而去。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3-11-22 08:36 PM

第二卷 造化殘玉衍天機 第十七章 天發殺機屠滿樓(中)

    天上明月皎皎,光潔如洗,如潑水一般照將下來,張衍胸口“趁月心玦”輕輕顫動起來,自覺氣機運轉速度幾乎是平時一倍,不由暗道:“此乃天助我!”

    “天發殺機,移星易宿,地發殺機,龍蛇起陸,人發殺機,天地反覆!”他站在欄杆邊,撫著手中的如意神梭,手指一彈,發出“噹”的一聲,雙目射出如冷電一般的光芒,道:“今日,你當飽飲鮮血。”

    守在樓道口的三名蹈海力士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卻沒聽清楚他在說什麼,此時只見張衍側對著他們袍袖一揮,一道青濯濯的光芒迎面呼吸而至,一個盤旋,三人還未反應過來,頭顱便掉了下來,青芒在空中又是一繞,斬碎三人元靈,往另一處樓道口飛去,待飛回手中時,另一側也沒了呼吸聲。

    張衍振了振袍袖下襬,不緊不慢向旁側的房間走去。

    這裡都是那些煉丹師的居處,不過這十一人個個是竇明原先的親信。

    煉丹師開脈之後,需熬練幾十年的“三竅術”,身上半點乾坤之氣也無,此刻還都是在睡夢中,最好對付不過,張衍破開房門,一指點死一個,再順手拍散元靈。

    來到最後一個房間時,剛推開房門,卻見一人猛地從床上翻起,手中長劍一聲不吭向他刺來,張衍冷哼了一聲,一股白氣從他鼻子噴出,正中那個人的面頰,那人“啊呀”一聲如遭錘擊,飛出去“砰”的一聲倒在了身後的榻上。

    張衍走前兩步,居高臨下看了下來,他雙目視黑夜如白晝,就算不用燭火,也能認出此人就是竇明,此刻對方摀住流血的雙眼,一邊後縮,一邊喊道:“張衍,此去水國,你還需我等煉丹,我,我對你還有用……”

    張衍一嘆,道:“害大於用也。”上前翻掌一拍,將竇明拍死,再張口一吹,將他元靈吹散。

    走出房門,他緩步向第五層走去。

    卻感覺底下氣機駁雜,似乎有二十多人,而且好像有人已經察覺到了樓上的動靜,有一蹈海力士匆匆上樓,卻感覺到前路被阻,猛一抬頭,發現一個人影正站在自己正前方,驚呼道:“你……”

    張衍“哈”的一聲吐出一口濁氣“噗嗤”一聲將此人額頭開了一個圓洞,再一腳蹬在他的胸口,屍體順著樓板骨碌碌一路滾落下去。

    底下一陣喧嘩。

    “什麼人?”

    “丁老大被殺了!”

    “趙二,快快拉警鈴!”

    “那是什麼?糟了!”

    第五層一共有二十三名翻江力士,實力比蹈海力士還要差上一等,他們事先並不知曉除去張衍的計劃,此刻見一道青芒劃過,幾根警鈴繩線悉數斷絕,由於帶頭之人已經被張衍殺了,頓時亂成一片。

    見張衍緩步下來,他們都是怔愣在那裡,臉上浮起茫然之色,有些不明所以,還以為是這個修士對丁五不滿,所以隨手打殺了。

    張衍不理他們,手一揮,如意神梭繞場一匝,待他下到六層時,五層滿地都是人頭滾落,連元靈也被一併抹了。

    第六層中,一個原本端坐蒲團的修士突然雙目一睜,身軀一晃,便擋在了張衍面前。

    這名修士乃是一名明氣二重修士,但他卻不急著動手,而是道:“張衍?我也曾聽封郎君反覆說起你,今日我倒要看看你有幾分本事。”

    張衍眉毛為挑,道:“封汲?他在哪裡?”

    “封師弟便在樓下,不過你有命走下去麼?”這名修士冷笑道“我修道二十三載,練就水木玄功,胸中共有二十四口清濁之氣,遠勝常人一十六口,你決計不是我的對手,勸你束手就擒為好!”

    唰唰兩聲,人影閃動,兩個俱是明氣一重的修士一左一右出現在此人身後,這名修士不由心神一定,其實剛才他也是心裡打鼓,張衍片刻間就從五層那麼多蹈海力士中殺下來,實力豈是等閒?所以他先用言語恫嚇對方,好等同伴有所準備,沒想到對方果然上當。

    要知道,氣機越多,則表明所能施放的術法越多,修士紙面上的實力也就越強,其實他胸中哪裡有二十四口清濁之氣?不過一十六口而已!

    張衍卻是淡淡道:“來齊了就好。”

    “殺!”

    兩名明氣一重弟子還未有資格學到術法,所仰仗者不過是手中飛劍,此刻一起大喝,手中飛劍齊向張衍斬去!

    而那名明氣二重的修士則往後一退,一十六口清濁氣盡數從口鼻中噴出,在空中盤旋若舞,黃光閃閃,竟是要結出一個法術,可是突然間,面前青芒一閃,只聽“嚓嚓”兩聲,兩顆頭顱便落在了腳下,飛到張衍面前的兩口飛劍頓時失去了靈機,被他抬手拔開了。

    見那一十六口清濁之氣即將布成法術,張衍嘴角飄起一抹譏色,施法速度如此之慢,也敢在咫尺之內的廝殺中使用?

    手中宣命筆向外一丟,此筆臨空一轉,頓時將所有靈氣一齊刷去,這名修士渾身一震,還未反應過來,宣命筆又在他額頭間一啄一帶,元靈精血須臾間被一筆勾銷,只餘一具空殼直挺挺地躺下來。

    張衍忽然若有所覺,目光向樓道口拐角處撇去,那裡從第七層剛剛上來一個修士,此刻眼見張衍像殺雞一樣連殺三個明氣修士,頓時嚇得亡魂皆冒,哪裡還敢交戰?連滾帶爬轉身就往樓下逃去。

    張衍不緊不慢走過去,下到了最後一層。

    目光一撇,發現封汲正被五名明氣一重的修士圍在中間,他手中拎著著一隻玉壺,見張衍下來,便一口飲盡壺中酒,再一把拋開,隨後雙手負後,搖頭嘆道:“張衍,你未免太心急了,再過一日方才是你的歸期。”

    他背轉身去,意氣風發的一揮手,道:“殺了吧。”

    眾人手中法器飛劍剛剛騰空而起,哪知道頭頂一黯,抬頭一看,“轟隆”一聲,一方大硯壓了下來,整個塔樓第七層都震了震,再看去時,包括封汲在內,這五人連飛劍帶法器都被一併被碾成齏粉。

    伸手將鎮魂硯收回手中,張衍掃視了一圈,面無表情地向上層走去,隨著他漫步而行,腳下漸漸蔓延出一陣陣的迷霧,所過之處皆成了霧氣瀰漫之地。

    此刻塔樓第七層中,吳真卻神色不安,嘆息道:“蘇師弟,此次我可是被你拖下水了,原本只是說好你帶我引薦蘇師兄,我便替教訓他一頓,怎麼臨了變成了要殺了此人了?”

    他對面一個三旬左右的修士笑了笑,道:“師兄當真我以為我蘇奕昂為了一個靈寵就會大動干戈麼?我對於張衍此人不感興趣,只是需要他真傳弟子的身份罷了,為我大兄大事,哪怕換一個無冤無仇的人來,我等也一樣殺之。”

    吳真一臉為難之色,道:“師弟,你們這是在玩火,真傳弟子何等身份?這消息如若洩露出去,不說師兄我,便是你蘇氏恐怕也抵擋不住雷霆之威吧?”

    蘇奕昂大有深意的一笑,道:“此事豈會洩露?那時我們都已經‘死’了。”

    “你!”吳真驚得站了起來,只是看了看蘇奕昂那似笑非笑表情,再一想,頓時品味出了對方話語中的意思,他頹然坐下,搖頭苦笑道:“如此一來,我卻是回不了溟滄派了。”

    蘇奕昂哈哈大笑,道:“那又如何?吳師兄不過是‘寒譜’出身,家門早已敗落,不回去也罷,我蘇氏有意囊括天下英才,並不如同其他世家一般計較出身,只要有才幹,便能入我蘇氏門中,吳師兄修道三十五載,如今已是明氣三重境的修士,比之蘇某高明了兩籌不止,如此人才,蘇某可不願錯過啊。”

    聽出蘇奕昂言語中的招攬之意,吳真遲疑了一下,忽覺蘇奕昂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臉上,心中一驚,暗道:“蘇奕昂隨身還帶了幾名明氣修士,雖然修為不及我,但他大姓出身,隨身必定帶有法寶,這如若我今天不從,那可當真要丟掉性命了。”

    想到這裡,他哪裡還敢猶豫,翻身下椅,躬身拜道:“我吳真願自此之後,願聽從二郎吩咐。”他二話不說,當下舉手發了一個誓言。

    蘇奕昂面色一喜,暗道這人果然上道,連忙將他攙住,將他扶上座椅,為了籠絡其心,他又神秘一笑,道:“既然吳師兄已是自己人了,那麼我也不妨說與你聽,你可知我大兄為何一定要奪下深津澗?”

    吳真道:“還望二郎解惑。”

    蘇奕昂神秘一笑,低聲道:“我蘇氏先祖,當年從一隱秘之處得知,深津澗之中,九曲溪宮之下,有一條修煉萬載蒼龍遺蛻,還有一處真龍府,老鯉渠伯盤踞此地數百年,就是為了找到入口,只是他卻不得其法,所以始終未能見功,若是我蘇氏一旦佔了此處,族中有機緣者立刻便可將這條蒼龍遺蛻煉成身外化身,此府室也可成為我蘇氏立派之基!”

    吳真被這個消息震得發懵,隨即又覺出對方話中之意,震驚地看著,啞聲道:“蘇氏……有自立之心?”

    蘇奕昂站起身,看向窗外明月,昂然道:“我蘇氏之氣魄,志在天下九洲,又豈是區區一洲一派能容得下的?”

    吳真深深吸了一口氣,壓下胸中翻騰的心緒,雖然蘇奕昂此話未免說得太大,但蘇氏能於千年之間,從發展成為大姓之一,確實有幾分驕傲的本錢,當即站起,拱手道:“二郎既有凌雲之志,我吳真願附驥尾。”

    只是這個時候,卻聽門口一個清朗的聲音傳進來:“宵小之輩,也敢妄談奪天?”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3-11-22 08:57 PM

第二卷 造化殘玉衍天機 第十八章 天發殺機屠滿樓(下)

    這聲音一出,室中兩人俱是一驚,而幾乎就在同時,一點青芒穿透板壁,驟然飛到了蘇奕昂面前,他雙目睜大,臉上滿是是驚恐之色,眼見避無可避之時,突然胸口有一點白光飛起,“叮”的一聲,不僅將神梭攔阻下來,而且將附在神梭上其中的靈氣撞散,導致神梭無功,又折返了回去。

    蘇奕昂這才回過神來,狂叫了一聲,道:“是張衍!”

    他出生至今,只是在家族中負責內務,從沒有和任何人交手的經驗,剛才那一物恐怕就是傳說中的如意神梭,知道自己已是在鬼門關上走了一圈,本能地抱著頭向著一根粗大的木柱背後躲了過去。

    此刻漫天迷霧瀰散出來,頃刻間,周圍都變成了白茫茫一片。

    躲在柱後蘇奕昂心中驚疑不定,張衍突然之間出現在了這裡,那下面他安排的那些人手在哪裡?怎麼會一點也沒有動靜?

    對了!他一拍腦門,那件大兄給他的法寶,說不定能制住張衍!

    在袖中摸索了一陣,他終於抓住了一件物事,突然,一陣危險的感覺讓他渾身的肌肉都繃緊了。

    眼角餘光中,那道讓人心悸的青色光芒又一次向自己飛來,那驚人氣勢連濃郁的霧氣也遮掩不住,不過此刻蘇奕昂雖然神色慌張,但有法寶在手,心中不禁有了幾分底氣,雙目一閉,將手中之物僵硬地往上一拋。

    這件東西只一到空中便光芒大放,現出身形,卻是一面斑斕奪目的銅鏡,此刻鏡面一翻,對著下方照出一道耀目毫光,這道光視濃霧如無物,居然透過木柱,一下將到了近前的如意神梭牢牢定住了。

    蘇奕昂扒著木柱探頭看了看,只見如意神梭在光芒中左掙右扎,卻是始終無法脫出,原先的緊張之色稍減,隔著大霧中狂笑道:“張衍,我早就料到你有一件金木之屬的寶貝,果然是如意神梭,我這面……”

    話還沒有說完,他卻覺得身上汗毛乍起,一隻雲紋硃筆透霧而出,不禁駭然張大了嘴,恍惚中,似乎就已到他了的鼻尖。

    原來張衍剛才看如意神梭被不知什麼寶物擋了回來,連附在上面的靈氣也被撞散,立時察覺到用一件寶物奈何不了對方,所以這次卻是打的一明一暗的主意,表面上用神梭吸引那件寶物,暗中卻想用宣命筆奪其性命。

    只是他修為未夠,不能將兩件法寶同時使出,因此前後相差了了一線,效果未免差了些許。

    眼見蘇奕昂即將被宣命筆點中,他身軀一震,剛才那點白光又一次脫體飛出,主動迎上,兩兩相撞下,宣命筆一擊無功,筆身上靈光一散,回到了張衍手中。

    兩擊無果,蘇奕昂皆是有驚無險,但是他此刻心中卻無限惶恐,自己這件寶貝是他大兄蘇奕鴻所贈,言稱至少能抵擋法寶三次轟擊,但是每三次之後卻需用本命精血和靈液重新煉化,方能再次使用。

    而現在已經遭受了兩次轟擊,可這張衍身上看來法寶並不止這兩件,如果對方不管不顧的出手,至多再有兩被便能斬殺自己。他當下就有一種逃跑的念頭,可偏偏他才明氣一重境界,這面金磁銅鏡還需他不斷用元真支持,半點不能移動,否則如意神梭一脫,立時便是死在當場的局面。

    在這生死關頭,他也顧不上斯文風度了,歇斯底里地大叫道:“吳師兄,吳師兄,你在哪裡,你還不快快動手?我若死了,蘇氏也不會放過你!”

    在大霧瀰漫進來的一瞬間,吳真便火速往牆角退去,臉上凝重至極,張衍能無聲無息的上到塔樓第七層,足以說明此人手段不凡,他哪裡敢不小心應對?退到了牆角之後,他心中稍定。

    此刻聽到蘇奕昂突然開始大呼小叫,他不由一皺眉,眼中閃過一絲厭惡,這一瞬間,他對自己投靠蘇奕昂有些動搖起來。

    不過現在不是想這麼多的時候,他剛剛發過誓言效忠對方,的確不能任由對方被斬殺在眼前,手指一掐,耗了一口清濁之氣,使了個家族秘傳的“解”字訣,頓時,他面前的濃霧像被大霧吹過一般一陣晃動,頓時稀薄了不少,以他的目力已經可隱隱約約辨明一點景物。

    忽然間,前方似乎有人影閃過,吳真眼中厲芒一閃,哪裡肯錯過這個機會,大喝一聲,手中一把飛劍脫手飛去,直刺對方。

    蘇奕昂雖只是明氣一層,但此人畢竟是蘇氏弟子,身上難免沒有法寶,張衍原本想先以迅雷之勢先解決掉他,可沒想到這人身上竟然有剋制如意神梭的寶物,而且還將他的宣命筆擋了回來。

    但是他也知道,但凡這類能出動飛出護身的寶物,只對法寶一類的東西有反應,因此他決定主動上前,在近距離內刺殺了此人。

    只是他才邁了幾步出去,卻覺氣霧一陣波動,回頭一看,一口飛劍朝他飛來,這飛劍迅疾無倫,一瞬間便飛到了面前,再出宣命筆卻是已經來不及了,值此危機關頭,張衍雙目一睜,張嘴“哈”的噴出一口坤靈濁氣,

    只聞“噹”的一聲,飛劍勢頭微微一頓。

    第一口濁氣還沒結束,張衍接著又是第二口噴了上去,再次擊中飛劍,終於將其飛斜斜帶偏,蕩向了另一邊,然而等這兩股濁氣回到胸中時,卻已然只有了原先一小半,卻是不能再動了。

    眼見那飛劍還在空中,似乎猶要飛來,張衍孤注一擲,將第三口還未完全煉化的濁氣吐出,這卻是混合著重煞濁氣,本來玄色的濁氣中頓時泛出了一股黑紅之色。

    只是沒想到,此次卻意外奏功,只聽“刺啦”一聲,像是裂帛的聲響,這把飛劍寶光一黯,如同醉酒一般在空中搖搖晃晃了起來。

    吳真面色一變,吼道:“竟敢污我法劍!”

    他手指法訣一掐,原本搖擺不定的飛劍復又振起,再次斬下,這一次張衍卻是避無可避,飛劍“嗤”的一聲穿入他的右肩,但是劍頭剛剛刺入一小半,卻被他單手伸出一把抓劍身,再也不能深入分毫,得了這個空隙,他右手手指一彈,一塊黑硯直奔吳真而去,而自己看也不看,扭頭直往蘇奕昂衝去。

    這方硯台一飛出,在空中立時變成了五丈大小的黑沉巨硯,向吳真當頭壓了下來。

    “鎮魂硯?”

    吳真臉色大變,仰頭張嘴一噴,一股白氣洶湧而出,只是其中竟然隱隱夾雜著一點金紅之光,手中法訣一掐,那道光芒一閃,竟然結出一道形似的龜背的虛影,擋在了上方。

    “轟隆”一聲,光影破碎,他一聲悶哼,連退七八步,腳下接連踏碎了十幾塊樓磚,再伸手一按牆壁,在嘎吱嘎吱牙酸的聲音中,一根牆柱被他硬生生按了進去,這才停下了身形,一股鮮血從嘴角邊溢了出來。

    此時蘇奕昂驚恐看著前方,見肩插一把飛劍的張衍仿若無事一般向自己衝來,他心中肝膽俱裂,大叫一聲,顧不上再定住如意神梭,轉身就逃,後方張衍一躍而起,反手從將自己肩頭的飛劍拔下,再順勢一劃,一顆頭顱沖天飛起,撞在了對面的板壁上,又彈回了地面,骨碌碌滾了出去,無頭屍首向前跑了幾步,噗通栽倒在地。

    蘇奕昂一死,半空中銅鏡便失了操縱,靈光驟失,落了下來,被張衍伸手接住,如意伸梭束縛一去,亦是落回到了他之手中。

    吳真剛才被鎮魂硯震得氣血翻騰,神魂一陣搖盪,慶幸中又帶有一點後怕,這原屬於杜德的鎮魂硯他也認識,知道這件法寶的厲害,若是一旦被定住,那可立時就是魂飛魄散,肉身糜爛之局。

    他能擋住一下,還能擋得住第二下麼?

    張衍法寶層出不窮,他已經失了再鬥的心思,頓時萌生逃念,眼見蘇奕昂被殺,哪裡還敢多留?毫無猶豫地轉身一頭撞開板壁,一點玄光之種往劍身上一附,劍光一揚裹住身軀,便如長虹一般飛遁了出去。

    可還未出得塔樓範圍,耳邊只聞一聲冷哼,身後一道青芒瞬息而至,只一擊便將虹芒貫穿,再來回兩個穿梭,他一聲大叫,便丟了性命,從空中載落下來,神梭又一轉,順勢絞散了元靈,這才被召了回去。

    此刻整座塔上下,已被張衍殺了個乾乾淨淨!

    他面無表情扯下一截衣袖,將肩傷包起,又從乾坤袖囊中取出了一些丹藥吞服了下去,這把飛劍斬傷他時靈氣早已消磨的差不多了,只是靠著餘勢才傷了他,不過休養一兩天便可痊癒。

    只是沒想到,那最後一口混著重煞的濁氣竟然能污了對方飛劍,不知道是什麼緣故,不過這個問題一時恐怕也想不明白,他便先放在一邊。

    走上前,先在吳真的屍首上翻動了一番,將控制塔樓禁制的牌符拿到了手中,一揮手,塔樓飛行的方向頓時一變,這才放下了心。

    在兩人身上仔細搜索了一番後,發現吳真身上除了一些丹藥之外別無長物,而蘇奕昂身上卻是有一隻乾坤袖囊,正想查看裡面究竟放了點什麼,卻覺整個塔樓轟然一震,腳下一陣搖晃,似乎是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3-11-22 09:34 PM

第二卷 造化殘玉衍天機 第十九章 奕昂投誠 賀方殞命

    張衍走出欄杆一看,只見一道猩紅色的光芒尾隨在後,顯然是一名玄光境的修士,而且從紅芒中時不時冒出一點金光,反覆撞擊著塔樓禁制,看得出也是法寶一流,只是幾下,塔樓上下的寶光便稍稍黯淡了一點,照這樣下去,恐怕不需兩個時辰,禁制就徹底崩散了。

    張衍哂笑道:“本來還想令羅蕭佈置一番,你自己送上門來,卻是怪不得我。”牌符一揮,駕馭著塔樓朝著心中感應的方位飛去,卻對此人的動作絲毫不做理睬。

    這塔樓禁制,若是有人維持,就算對方手中有法寶,也未見得能拿他如何,不過張衍卻怕這人見無法奈何禁制,回去喚了援兵來,這樣一來,他就未必能抵擋得住了。

    對付一個人總比對付一群人來得好,因此他只是一路吊著此人,任由禁制靈光被一層層剝去也並不有所動作。

    在修道人眼中,塔樓在數十里外都是看得清清楚楚,賀方適才在逐漸接近時,看到塔樓方向突然一變,心中就懷疑恐怕是出了什麼問題,便一路趕了上來。

    只是在飛遁之中他卻不便說話,是以用撞心錘試探了一下,此刻見塔樓非但不停,反而繼續向別處飛去,心中更加肯定自己之前的判斷。

    因為塔樓中還有蘇奕鴻的胞弟,而且此次算得上是蘇奕鴻交給他的第一個“重任”,他不想搞砸,急切之下顧不得再做留手,全力驅使著撞錘轟擊著塔樓頂端的聚氣葫蘆,這葫蘆若被毀傷,則塔樓的禁制也就去了一半。

    張衍卻是氣定神閒回到塔樓中,先是搜索了一遍乾坤袖囊,翻出了不少東西,順手就收了起來,又在蘇奕昂的無頭屍身上摸索了一下,不多時,手裡便多了一塊圓形玉珮。

    他暗道:“這莫非就是適才接連擋住如意神梭和宣命筆的寶物麼?”

    只是看了幾眼,卻發現上面寶光黯淡,如同蒙上了一層灰霧,可見得此物在剛才相鬥中並非沒有損傷,因為此寶主人已死,所以原先的精血也是蕩然無存,看到這裡,他突然想到一事,伸手入袖,又將那面銅鏡拿了出來,看了看,不禁點了點頭。

    凡法寶者,必自有靈性,精血煉化之後,多數在用時只需附上一點靈氣便能掌控自如,這面銅鏡蘇奕鴻顯然到手沒有多久,還未來得及煉化,否則今天鬥起來未必那麼輕鬆了。

    這時,張衍有意無意往一處地方撇了一眼,微微一笑,隨手從乾坤袖囊中取出了一塊美玉,扔在地上,道:“蘇師弟,別躲了,如果不想魂飛魄散,可來此寄託元靈。”

    話音落下沒多久,一條虛實不定的元靈閃閃縮縮從角落飄了出來,來到美玉邊,便一頭鑽入進中。

    這是蘇奕昂的元靈,適才張衍為了追殺吳真,卻是不及將其徹底滅殺,此刻想來,這人現在倒是還有點用途。

    將美玉拿在手中,他看著其中那若無若無的小人,卻是與原先的蘇奕昂一般無二,只是此刻卻惶惑無比地看著他,張衍一笑,拿著這塊玉石走到了塔樓的欄杆邊,指著上方道:“我來問你,你可知道此人是誰?若有半句虛言,管叫你魂飛魄散。”

    蘇奕昂失去了肉身,元靈如果沒有寄託,哪怕曾是修士,也不過僅僅能維持七八天的時間而已,更何況眼前這人隨時可以將自己從這世上抹去,因此只看了一眼,便老實回答道:“此人我並不熟識,不過觀他面容,與我大兄麾下修士賀虢有幾分相像,應是他的胞弟賀方,聽聞此人是玄光一重境的修士,只是不知現在是何修為。”

    張衍又指著那道對著塔樓轟擊不停的金光,道:“那件是何寶物?”

    蘇奕昂回答道:“那應是紫斕定心錘,本是賀方大哥賀虢之物,乃是專破飛劍所用。”

    張衍看了他一眼,突然說道:“假設我用你的元靈以作挾持,要求此人退去,你說他可會答應?”

    蘇奕昂一聽,卻驚恐出聲道:「萬萬不可!萬萬不可啊!”

    像是早有預料,張衍淡淡一笑,道:“哦?為何?”

    “我之事,賀方此人決計不敢擅作決斷,他定會回轉稟告我大兄,可我大兄一旦得知我元靈尚存,不但不會憐憫我之遭遇,只會擔憂蘇氏之秘洩露,必定會想法設法置我於死地,且我這番壞了族中大事,按照族規,也是魂飛魄散之局。”

    蘇奕昂在玉中連連叩首,乞憐道:“如今我已是區區元靈殘魄,望師兄放我一馬,師兄有任何疑問,我無不如實相告。”

    雖然他在修為上實在差了點,但他頭腦清醒,懂得看清形勢,若是換做另一人,早就迫不及待聲稱自己的價值所在了,而且他不認為張衍能放自己回去,那無疑是痴人說夢。

    張衍一聲大笑,道:“如此說來,我若死了,你也活不了?”

    蘇奕昂想了想,頹然道:“正是此理。”

    張衍點點頭,話鋒一轉,道:“你身上那枚玉珮究竟何物?”

    蘇奕昂連忙回答:“那是‘定命玉圭’,乃我大兄所贈,可擋三次法寶,三次之後,需用心血玉液祭練九九八十一天,能復而用之。”

    張衍“唔”了一聲,便不再做聲。

    過了一會兒,蘇奕昂偷偷看了張衍一眼,小心翼翼地說道:“有一事望師兄明察。”

    張衍看了他一眼,道:“說。”

    蘇奕昂籌措了一下用詞,擺出一副極其卑下的態度,道:“那賀方雖然此時仍在跟隨我等,但他若一時心血來潮,回轉過去,將我兄長喚來,卻是師兄的危局啊。”

    卻是他覺得自己這人必須得對張衍有用,方才能顯出自己價值,不至於在用完之後便被除去。

    張衍贊同道:“然,此事倒不得不防,不過我可試一試此人心意,然後再做計較。”

    蘇奕昂一臉驚奇,道:“哦,不知師兄如何相試?”

    張衍微笑道:“你且我看我手段。”

    他一路來到塔樓最下層,牌符一揮,第七層禁制頓時散去,從袖囊中取出一塊玉珮隨手扔了出去。

    賀方本來想法設法在破開禁制,此時見有一處禁制卻打開了,目光不禁微微一滯,見一並不認識的修士站在那裡,又好像向外扔出一物,這才猛的反應過來,手中定心錘朝著那裡轟擊了過去。

    張衍一揮手,復又將禁制關閉,塔樓一陣震動,他卻是毫髮無傷。

    賀方心中疑惑,不知道對方冒著危險投出去的到底是什麼東西,他猶豫了一下,遁光一閃,轉回頭去用玄光撈起來一看,卻發現只是一塊無用的玉石,眉頭大皺,甩掉了之後又跟了上來。

    哪知道還未等他再次靠近,那層禁制又一次打開,張衍對他一笑,又扔了一件東西下來。

    賀方心頭狐疑,那是什麼東西?難道那人只是在耍弄他?在空中來回擺動了一下,他一咬牙,回過頭去又接住了那東西,拿到眼前一看,見還是一塊無用的玉石,不禁心頭冒火,有一種撕碎對方的衝動。

    如此行走了一段路後,張衍每每趁隙總要扔下一點東西,賀方心中咬牙道:“凡間兵法有云‘虛則實之,實則虛之’,你如此做定有目的,我非要看個清楚不可!”

    所以如此一來,他每一次都要賭氣式的回轉身,看一看張衍究竟所丟何物,一個也不肯漏過。

    大約十幾次後,張衍回到塔樓中,笑道:“我已知賀方性情,此人多疑少謀,又認死理,不撞南牆絕不回頭,如此,我等無需多慮。”

    蘇奕昂見張衍拋餌似的方式試出了賀方的秉性,心中不免有一絲歎服之意,神色間愈加討好了。

    張衍淡淡看了他一眼,道:“蘇師弟,我一法或可除去此人,你若我願助我,我將來便選一具上好肉身於你,如何?”

    蘇奕昂毫不猶豫道:“願助師兄!”他卻是想得清楚,拋開張衍許諾不談,現在人為刀俎我為魚肉,討價還錢只有徒惹對方不滿,只有好好配合方才有一線生機。

    “好,我且告訴你,你待會如此……”張衍低語了幾句。

    蘇奕昂一琢磨,發現雖然此事風險很大,但是成功的可能性很高,而且此刻也沒有他拒絕的餘地,一咬牙,當即拜倒,道:“願聽師兄吩咐。”

    此時經過長達兩個時辰的不斷轟擊,塔樓的禁制再也經受不住,漸漸散去了。

    賀方見狀大喜,定心錘又一次撞來,“轟”的一聲,再聽“喀喇喇”一陣響,失去保護的塔樓與凡物無疑,整個崩散了開來,木屑柱頭,銅獸磚瓦紛紛從空中落下。

    張衍卻是一臉悠然,在空中飄飄蕩蕩,緩緩向下落去。

    賀方一夜趕路,又在空中用法寶連續轟了兩個時辰之多,任他法力再深厚,此刻也是疲憊不堪,只是一眼便認出其中張衍正是戲弄他的人,不禁怒從心頭起,大喊一聲,道:“小輩,納命來!”

    看那金光一起,向自己落來,張衍卻是對著那裡扔出了一物,大聲道:“此為蘇奕昂元靈,賀兄萬萬收好。”

    只聽玉中蘇奕昂大叫:“賀師兄,快救我!”

    賀方一驚,趕忙掐著法訣收回法寶,但哪有那麼容易?可是打滅蘇奕昂元靈的責任他萬萬承擔不起,大急之下,他“啊”的叫了一聲,身上玄光一振一抖,生生閃出一片紅芒,將落下的定心錘托住,卻等若是自己接了自己一錘,當即噴出了一口鮮血,雙目變得一片血紅。

    看到這個情形,張衍雙目一閃,袍袖一甩,手中如意神梭“嗖”的一聲飛了出去。

    賀方突覺渾身一陣發寒,見是一道青芒飛來,立時看出此物來歷大不簡單,慌忙中鼓蕩全身玄光一擋,一時間紅光大盛,總算阻住了如意神梭。

    只是還沒等他回過神來,似乎頭頂上空的光亮被什麼東西遮蔽了,他抬頭一看,不由失聲驚呼道:“鎮魂硯?”

    他深知這方寶硯的威力,急切間哪裡顧得上許多,玄光一收,凝在雙拳上向上一轟,“砰”一聲,竟然將這塊硯台生生打了回去。

    正在他全力施展的時候,卻冷不防兩道黑色的針芒無聲無息的從他後背一穿而過,他面容頓時一僵,雙目陡然睜大,恍然間,一張絕美玉容從他眼前閃過,一片黑色玄光繞著身軀一卷,便帶去了他胸腹之下半截身軀,漫天鮮血和內臟稀里嘩啦從半空散落下來。

    他嘴巴張了張,似乎要想說點什麼,只是那片黑色玄光卻猶是不肯放過他,如盤蛇一般將他卷在其中,一擠一磨,生生將剩下的血肉和元靈一併攪了個乾淨。

    一隻纖白的素手輕輕一接,將賀方的撞心錘接在了手中,一妖嬈女子俏生生立在一片黑色光雲之上,她兩頰泛紅,雙目哀怨,對著張衍說道:“郎君對奴家呼之即來,揮之即去,奴家要解精元血誓,怕是此生無望了。”

    張衍放聲大笑,道:“羅道友,可曾聽聞‘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否?我若將來得道,必不負你。”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3-11-22 10:25 PM

第二卷 造化殘玉衍天機 第二十章 明氣二重,長生三道

    “大郎,找到二郎了……”這名匆匆而來的修士低著頭不敢看蘇奕鴻。

    “抬上來。”

    蘇奕鴻卻表情沒有任何變化,只是熟悉他的人,卻能從他的眉目中看出那一股難以抑制的殺機。

    站在一旁的修士手一揮,兩名力士戰戰兢兢走了上來,一人捧著一截殘軀,另一人抱著一顆腦袋。

    蘇奕鴻視線如開刃的刀鋒一般盯著那顆頭顱,站在他身邊的人心中都起一股寒意,這個時候,只有賀虢才敢說話,他上小聲道:“大郎,二郎和其他人的屍體都是殘軀不全,顯是被人動過手腳了,看不出是何種器物所傷。”

    蘇奕鴻冷哼道:“可曾查明漏了誰?”

    賀虢沉聲道:“張衍。”

    蘇奕鴻目光中的寒意越來越盛,周圍的人不自覺往後退了幾步。

    賀虢卻是一臉愧色,低聲道:“求問大郎,此地該如何處置?”

    飛曜塔樓是被撞心錘擊毀的,這痕跡不難看出,而且只需一查便能知曉是賀虢的法寶,他又與蘇氏有著密切的關係,因此他們必須把這裡處理乾淨,否則任誰都能聯想蘇氏頭上。

    賀方持錘而去,不但自己生死不知,還鬧了這麼一個結果,賀虢自覺無顏面對蘇奕鴻。

    蘇奕鴻低頭望著腳下是滿地的殘磚斷瓦,煩躁地揮了揮手。

    賀虢會意,嘆了一聲,轉身道:“汝等按先前所言,先把此處打理乾淨,記得把那幾具妖修的屍身擺上來,不得留下絲毫破綻。”

    雖然原先他們就是想要嫁禍九曲溪宮的水妖,現在也不過是按照先前的佈置安排罷了,不過此事明明是他們吃了個暗虧,手尾卻仍需要他們來收拾,在場諸人都覺得一陣憋悶。

    蘇奕鴻轉過頭,望向旁邊一名細眉細眼,形似侏儒的修士,道:“楊先生,蘇某請教,我等下一步應該如何?”由於張衍的突然動作,已經攪亂了他原先的部署,現在該如何決斷,他卻是仍在猶豫。

    楊先生扯了扯自己稀稀拉拉的鬍鬚,慢悠悠地說道:“大郎此刻,當以二郎之死為藉口,立刻發作,一舉攻下深津澗。”

    蘇奕鴻皺了皺眉,道:“只是以二郎為藉口出戰,卻是為私,不是為公,失了大義,恐怕掌門會找我蘇氏麻煩。”

    現在蘇氏還沒有做好與溟滄派翻臉的準備,以私仇為名義的話,無論是姬九殤還是溟滄派,都也不可能在這個時候選擇重新開戰,由此產生的所有的後果只能由蘇氏一族自己扛下來,必然會損失一定的利益。

    楊先生卻正色道:“大郎,佔了真龍府,蘇氏便立時有了立派之基,屆時可進可退,得大於失,此刻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萬萬不可猶豫啊。”

    蘇奕鴻想了想,卻緩緩搖頭道:“先生雖然說得在理,但是你卻忘了,我等可先攻下深津澗,然後再尋藉口。”頓了頓,他出言道:“賀虢!”

    賀虢站了出來,躬身道:“大郎,但請吩咐!”

    “你多帶幾名人手巡弋溟滄派四周,這十日內,若有可疑之人前往山門,殺無赦!”

    賀虢凜然受命,道:“是!”

    蘇奕鴻向四周看了看,道:“苗坤何在?”

    “在呢!”一名矮壯修士站了出來,只是臉上的表情卻是笑嘻嘻的,全然不像其他修士那般神色緊張。

    蘇奕鴻看了他一眼,眉頭一皺,道:“也給你十日時間,你帶數人往水國方向搜索一番,如遇此人,殺!”

    苗坤隨意拱了拱手,笑呵呵道:“知道了。”

    安排完畢後,蘇奕鴻一腳踏上金殿玉階,一甩身後麒麟披風,大聲道:“其餘眾人,即刻隨我攻打深津澗,為二郎報仇!”

    眾人轟然應諾,數十道玄光騰空而起,尾隨著金殿直往九曲溪宮的方向殺去。

    ……

    三個月後。

    碭域水國邊境。

    張衍兩袖飄飄,正乘風飛渡,他周身上下兩氣環繞,雲隨霧伴,恍若鶴客仙人,只是在前方飛行的羅蕭卻頻頻回首,嗔道:“張道友,此術太慢,不若我以玄光載你,此去水國落腳也不過是數日路程。”

    張衍卻不急不慢地說道:“還有九個月方是水國之主壽辰,此間難得清淨,不若待我再煉上幾月,到明氣三重再去不遲。”

    半月之前,他便借用氣竅中的煞氣達到了明氣第二重境界,這還多虧了那塊“趁月玉玦”,使得他夜晚行功遠勝尋常,煉化速度快了一倍不止,到了後期,幾乎是一天練就一口濁氣。

    如今他正向明氣第三重境界“天霖降頂”邁進,胸中已有三口聚合為一的清濁之氣,這有形無形之氣一旦歸元為一,便有了陰陽之變,今後所能施展的法術便不是先前那麼簡單了。

    羅蕭不解道:“既如此。道友為何非去水國不可?”

    張衍卻是不答。

    他心中明白,若是他日後還想回轉溟滄派,碭域水國卻是不得不去,至少也要去轉上一圈,否則自己身為使團一員,明明活著,卻不去祝壽,難免將來姬九殤不會以此為藉口向溟滄派發難。

    至於回轉門派解釋因由,那只是笑話罷了,他可對溟滄派沒有那麼多忠誠之心。

    況且就算他冒著生死之險回到門中,徹底壞了蘇氏之謀,只會讓他們傾盡全力來對付自己,卻是得不償失。

    羅蕭美目流轉,道:“張道友既已距離明氣三重不遠,可曾決定未來走何大道?”

    張衍沉吟了一下,道:“卻是曾在道書上見過些許,只是卻如雲山霧罩,說得不甚明了,還望羅道友指點一二。”

    羅蕭笑吟吟道:“張道友,你們人身修士卻總是愛弄這些玄虛,我卻來告訴你,修士到了明氣三重,凝出玄光之種後,便需決定自身今後之道,而通往長生之路卻有三條主道。”

    張衍注意力一下便被吸引了過去,“不知是哪三條?”

    羅蕭一攏袖口,先後伸出三根如青蔥般的手指,道:“第一為‘力道’,力道者,外藥澆灌,內丹蒸煮,練就不壞金身,極致者可翻江倒海,吐地吞天;第二便為‘氣道’,氣道者,呼吸精氣,專功致道,成就天人合一,極致者化身萬千,不死不滅;第三便是‘法道’,法道者,明機悟德,功參造化,窮究天地玄理,極致者可千變萬化,移星換月。”

    張衍凝神一想,緩緩點頭,隨後他問道:“不知羅道友所走何路?”

    羅蕭卻是一陣苦笑,嘆息道:“我妖修少文字,缺玄法,是以多走‘力道’之途,只因我偶得了一本道書,如今卻是走上了氣道一途,也不知下一步路將在何方?”

    三條長生主道雖然殊途同歸,但修“氣道”者,需要有上等功法傳承,而這除了大門大派,世家豪族,尋常修士卻是難以為之,妖族之中走此路者也只是少數。

    至於法道,一般修士只是兼修,因為靠此路成道太過艱難,需參悟天地間玄理至道,從而明徹萬物,這即便在人身修士中也是萬中無一。

    道書有言:“一十六數為一法。”

    這就是說,修士施展一個法術需要用一十六口靈氣。

    如果你所練的功法本是下乘,以至於氣數不及十六,那麼除非另覓玄功再練,否則一輩子都無法施展道術,至於那些一氣為一法,指顧間便能變化神通的修士,那只在傳說中聽聞。

    所以多數修士對此道只是稍稍涉獵,多半則是走上了氣道之路,而在妖修中更是少之又少。

    而“力道”則不同,以熬煉肉身為主,不但可以發揮妖修天生優勢,而且練到高深處也可不懼法寶飛劍,無疑是他們最佳選擇。

    張衍修為如再進一步,便亦要站在這岔道口上,所以這事他不得不提前考慮,不由站在雲頭上沉思起來。

    羅蕭身上玄光一展,如鋪畫卷般連上張衍腳下濃雲,邁步款款走來,笑著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道:“張道友,其實去了水國你也無需擔憂誤了修道,你可知道,姬國主大壽以丹會為賀,還以一本《元金命果書》為綵頭,此法乃是‘力道’上乘法訣……”

    張衍面色微微一動,道:“莫非此中別有內情?”他聽出了味道,丹師多是人修,若是要設綵頭,也要“氣道”或者“法道”才是,怎麼會用“力道”之書呢?

    羅蕭沒想到張衍反應這麼快,怔了下後,點頭道:“正是,姬國主有一幼子名為姬璋,此人之母乃是人修,在胎中又被其母煉去大半妖血,因此他雖是妖族,卻是人身,曾出外向一高人學得一身煉丹術,此番比試……”

    說到這裡,她卻收住了口,只是笑而不語。

    張衍聽到這裡,其實已經聽出羅蕭話中之意,笑道:“明白了,原來不是姬九殤好大喜功,而是為他幼子造勢,其餘諸人皆是陪襯而已。”

    羅蕭掩嘴一笑,道:“正是如此,張道友聽聞此事後,可是覺得無趣?”

    張衍微微一笑,道:“有何無趣?既然姬國主明告天下,召天下丹師共居一堂,當然是各憑手段,各逞心機,屆時到底誰人能獨佔鰲頭,現在猶未可知也。”

    羅蕭瞪大美目,後退了一步,上下看了張衍一眼,道:“張道友……莫非想摘書奪魁?”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3-11-22 11:45 PM

第二卷 造化殘玉衍天機 第二十一章 水國入口 溟滄使者

    碭域水國在靠近浩蕩東海,這裡礁石密佈,終年霧氣瀰漫,魚獸蟲鳥都是體軀龐大,形貌怪異,透著一股遠古蠻荒的氣息,在此處地底有地脈元磁化力,能攪亂靈機,致使修士無法飛遁。

    水國四面環山,有八個入口,這些入口各不相同,有些飛鳥難渡,需攀索而上,有些深入溪流,需泅渡而行,有些終日狂風呼嘯,需緩行慢移。

    而張衍所要進入的這個入口,則位於半山壁上,乃是一處闊達二十餘丈的岩洞,內中有暗河甬道,曲折彎繞,不是識途老馬,根本別想從裡面找到真正進入水國的位置。

    每當漲潮時分,停泊在淺水灘中的船隻便會被抬起,在水面與高過洞壁時,方可順勢而入。

    他所乘坐的船隻船主喚作黃趵,乃是一名明氣三重修為的人修,是一個小世家出身,平時在入口往來只販運一些稀罕貨物,並不渡人,因見張衍出手毫不吝嗇,好像很是闊綽的樣子,而且又同是人修,這才願意帶他們上得船來。

    此時他看著前方,嘆道:“今日潮汐已過,只能出點血了。”

    此處入口相對其他七處最為安全,只是有一樁不好,這裡地脈元磁化力紊亂,潮汐的時辰並不固定,極有可能錯過,因此便有水國中的妖修想出了一個主意,在上方拉拽船隻,收取一點“路費”。

    張衍隨著他的目光望去,只見兩名十幾丈高的鯨妖站在高處洞壁上,正將一艘大舟一點點慢慢拉上去,照眼下這個速度,起碼要小半個時辰才能輪到他們。

    這時,他見臨近船隻的甲板上一些妖修在興致勃勃談論著什麼,側耳一聽,卻是微微一笑。

    “聽聞一月前,溟滄派的蘇奕鴻為自己胞弟復仇,斬殺了深津澗的渠伯。”

    “這渠伯也是化丹修為,這蘇奕鴻是什麼來歷?竟然能斬殺此人?”

    “這卻是你孤弱寡聞,此人天資出眾,修道四十載未滿便是化丹修為,況且聽說他是人修中難得練‘力道’的人物,已到了內外合一的境界,渾身上下法寶飛劍難傷,渠伯自然不敵。”

    “嘿,溟滄派驟然向渠岳部下發難,不知兩派是否會再起戰端?”

    “非也,蘇奕鴻此是私仇,再說姬國主大壽,豈會在這個時候妄動刀兵?不可能,不可能。”

    張衍聽到這裡,向羅蕭使了個眼色,後者會意,兩人走到了一個他人注意不到的角落中。

    張衍拿住袖中一塊玉石,道:“蘇師弟,你怎麼看?”

    蘇奕昂在玉中躬身道:“張師兄,依大兄性格,他定不會輕易放過你,為了確保萬一,還請師兄在水國亮相,必能保住自己。”

    羅蕭聽了這話,卻是柳眉倒豎,冷然道:“此人胡言亂語,要暗害郎君,待我拍散了他的神魂。”說罷作勢欲起。

    蘇奕昂嚇得一哆嗦,在玉中連連叩首,聲嘶力竭地喊道:“望師兄明察,望師兄明察,天人可鑑,我絕無此心啊。”他那天看到羅蕭斬殺賀方時的情景,可謂印象深刻,知道這女妖的厲害,絕對是說得出做得到。

    張衍卻笑道:“蘇師弟不必害怕,我知道你此策可行。”

    羅蕭一聽,不由急道:“郎君,此刻現身水國,若是蘇氏派人出來追殺,豈不是危險萬分?”

    張衍胸有成竹的一笑,道:“羅道友放心,我此來是為姬國主賀壽,一旦到了此地,我的身份便是溟滄派使者,藉此國主大壽之時,他必然不會令我出事,反而還要派人保護於我,否則徒惹兩派生出罅隙。”

    張衍如果在往返的路途中被襲,雙方還能找個藉口掩飾回去,如果在水國的地界還被人殺,那溟滄派不發作也不行了,否則大派的臉面何在?

    蘇奕昂連忙說道:“是是是,此一時,彼一時,我大兄也是個聰明人,一旦師兄在水國站穩腳跟,他決計不會在這個時候再來招惹師兄。”

    張衍微微頷首,表示認同。

    雖然他與是蘇氏仇敵,但與整個家族的大計比起來什麼都不是,打下深津澗後,蘇氏正在全力消化此處,這個時候最不想出現狀況的反而是他們,最怕的就是張衍可能知道他們密謀,跳出來咬他們一口。

    所以,如果張衍在能保證自己安全的前提下,公開亮相水國,又絕口不提此事,這本身就是一個暫時和解的信號。

    蘇氏即便要對付他,也不會選在這個時候。

    至於其他那些死去的人,又不是真傳弟子,或許以後等張衍回到門派後會有人拿來做文章,但絕不是眼下需要考慮的事。

    這時,他們卻聽到淺水灘上傳來“嘿呀嘿呀”一陣大喝。

    眾人尋聲看去,卻見一隻舟船側著身體擱在了一處淺坑裡,這位置極為尷尬,正處在一根礁柱的腹內,若是明日潮汐一起,鐵定是個支離破碎的局面。

    十幾名身軀魁梧的妖族正在齊胸深的水中試圖拖拽,怎奈腳下泥土鬆軟,始終使不上力氣,拉了半天,卻只把自己陷在了泥裡。

    站在船尾的一名年輕妖修似乎看得不耐煩了,索性跳下船,道了聲:“閃開!”

    他的手下一聽這話,紛紛躲閃開來。

    這名妖修一仰脖,一張嘴,竟然如巨鯨吞水,一口氣將船身下的海水給吸了起來,成一條白色水柱吞入他的口中,不一會兒,他的腹部就鼓脹了起來。

    他拍了拍肚皮,搖搖晃晃來到船身傾倒的那一側,“呵”的張嘴一吐,“嘩”一聲,巨量的水如同閘門放開般沖刷下來,眼見那船晃了幾晃,嘎吱嘎吱一陣連響,緊接著就便被沖出了淺坑,出來後又在原地斜著打了個轉,船身這才復正。

    船主黃趵向前走了幾步,凝神看著,道:“東海壁礁府的‘九相功’,此是‘鯨吞相’果然厲害,我觀此人,明氣三重未到,且至多只相合了三口清濁靈氣,這門功法若是練到了一十二口,無需借水,只需用力一吸,便能將此巨舟憑空攝起,過此淺灘。”

    “哦,此人走的竟是‘氣道’一途麼?”張衍走到護欄邊,饒有興趣地看著下方。

    妖修往往是練得是力道,有些為了及早入道,到了明氣第二重境界後,每練就一口清濁之氣後,便將其煉入骨髓經脈之中,與身體合二為一,然後這才衝擊第三重境界。

    如果除去某些秘法不說,此時他們與人身修士的力士有幾分相似,只是力士需徹底依仗外物,兩者不可同日而語。

    黃趵斜撇了他一眼,道:“東海壁礁府那可是妖族中少有的萬載世家,自然有大把的功法可以選擇,不像其餘那等野族,除了‘力道’之外別無他途可選。”

    他轉過頭,又上下看了張衍一眼,嘿嘿一笑,道:“我觀你這位郎君頭面之上,清濁兩氣半隱不隱,陰陽似合未合,仍在華蓋上交纏勃動,應該也和此妖一般,是一位明氣二重境的修士,且若我判斷的不錯,在年內必將洗髓滌脈,達到‘天霖降頂’的層次,嘿嘿,不知你前路可曾選好?”

    這位船主倒是好眼力,張衍笑了笑,正要開口,黃趵突然竄出幾步,扒著船沿,身軀往前一探,喜道:“輪到我等了。”

    他招呼了一聲船隻上的帆手,自己跑到舵位上,正想操舟上前,卻聽不遠處一聲大喝,“那邊的人修,還不退下,我這船上乃是東海申屠公請來的丹師,是要去面見姬國主的,還不讓我等先走?”

    黃趵聞言,回頭一看,臉色卻是微微一變。

    這說話之人就是剛才噴水氣挪船的那位年輕妖修,雖然此人在修為境界上不如他,但是他自家知自己家事,真正鬥起來未必是此人對手。

    而且東海申屠公,那是好大的名頭,乃是海外十八妖王之一,他哪裡敢得罪?

    妖修世界,完全不像人修那般講究禮儀臉面,將一切都赤裸裸的擺到檯面上,強者為王,弱肉強食,你有實力便可橫著走,若是實力不濟,便只能乖乖退讓。

    況且黃趵還是人修,在這裡並不會有人為他出頭,若是強硬到底,說不定把性命都會丟下。

    不由暗罵了一句,悻悻操舵,想要讓開船位。

    只是還未動作,張衍卻一伸手,拿住了黃趵的手腕,道:“慢。”

    黃趵一怔,表情也不見惱怒,反而嘆了一聲,壓低聲音勸慰道:“郎君休要強來,此地是妖修之國,憑我們這點人手,卻是鬥不過他們,而且船上若真是丹師,便是姬國主的客人,而且又是申屠公請來,不如暫且退讓,免得橫生事端,於己不利。”

    張衍卻是微微一笑,道:“黃老大,你且稍待片刻。”

    他從袖中取出一物交給羅蕭,道:“道友,且把此物交給那丹師。”

    羅蕭接過,身影一閃便到了對方船上,眾人根本看不出她是如何做到的,心中不禁駭然,才知道她的厲害。

    只見她不知說了幾句什麼,那邊侍從便閃開讓她進了船艙。

    黃趵回頭看了看張衍,見他神情鎮定,懸起的心思也微微放了下來。

    沒過多久,對面船艙大門一開,羅蕭和一個童顏鶴髮的老者一起走了出來,老者對著張衍遙遙一拱手,道:“不知道對面是哪位大師?卻是任某唐突了,可否移駕一敘?”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3-11-23 12:11 AM

第二卷 造化殘玉衍天機 第二十二章 任采出招 玉中吞丹

    在黃趵吃驚的目光下,張衍走到船沿邊上,同樣向老者回了一禮,道:“不敢,在下張衍,並不是什麼大師。”

    見張衍如此年輕,老者微微詫異了一下,不過他的表情很快就回復自然,“張道友不必謙遜,你那枚隆悅丹聞之無味無色,圓潤如珠,分明是達到‘性入微塵,斂力聚一’的地步,即便在陽光下曝曬百日不減其藥力分毫,是難得的好丹,好藥。”

    張衍命人送上這一枚丹藥,在丹師看來,這是向同道展示自身的成就和道行,是彼此之間打交道的通常用法。

    張衍這枚丹藥倒的確是他自己煉製的,只是在煉製時卻是由周崇舉在一旁控制了火候,而且每一步都是在他細心教導下完成的,同時又不吝草藥,在煉廢了五六爐丹藥後,這最後一爐丹,才有這一枚算得上是上上品丹藥。

    當時周崇舉曾捏著這枚丹藥反覆看了幾遍,這才交到張衍手中,笑稱如果拿來唬人確實足夠。

    老者在張衍臉上掃了幾眼,道:“老朽這裡也有幾枚丹藥,想請張道友品鑑一二。”

    一聽這話,張衍也不禁認真看了過去,見老者不言不動,眼皮低垂,便道:“好,既然道友有請,敢不遵從?”

    這是對方很客氣的發出想和他小比一場的邀請,屬於同道之間的正常切磋,不過看此人打算,像是並不相信那枚丹藥是他煉製的,所以想要親手稱量一下他到底有多少斤兩。

    不過張衍既然要以丹師這個身份進入水國,自然要把這個身份的架子撐的足足的,心中暗想:“正巧我需有人來為我正名,此人卻送上門來,倒是合適不過。”

    到了妖國之中,修為比他高的比比皆是,就算他背著一個溟滄派使者的身份,也未必方便多少,但如果同時掛了一個丹師的牌子,那便大為不同了。

    妖國之中,本來就缺少此類人才,再加上練“力道”者需外藥澆灌,這“藥”之一字,就包含有丹藥在內,因此丹師的地位在妖國也是凌駕在一般妖修之上,很是有許多在門派中混得並不如意的丹師跑來此地投效的。

    只是上等丹藥師都是門中著力培養,嚴加控制,各種秘法口訣也從不外傳,因此這些人也改變不了妖國中丹藥煉製水準低下的狀況。

    看到張衍應下,老者極有氣勢的一揮手,舵手會意,將船隻往張衍這邊靠了過來。

    黃趵很有眼色,連忙親自操舵向那艘船漸漸靠去,待雙方接近後,又命人拿來兩架長梯,搭在對方的船沿上,上面蓋了兩塊板,極為簡陋的在領條搭出了一個通道。

    對面那艘船上,那名年輕妖修警惕地看了兩眼靜靜站在一旁羅蕭,又湊到老者身邊,低聲道:“任老?你能看此人是何來歷否?”

    老者沉吟了片刻,道:“如今姬國主布下丹會,我輩之中,海內外靈秀俊傑弟子一時皆紛至沓來,如過江之鯽,不過此人年紀輕輕,如果那枚丹藥真是他所煉製,那必是師出名門,老朽以為,當不出東華洲十六大派。”

    這裡地脈元磁混亂,能攪亂靈機,如是勉強飛遁,很可能沒多久便從天空中掉落下來,張衍是無法做到如羅蕭那種地步的,是以沿著梯子搭出的通道一步步走了過去。

    到得對方船上,羅蕭主動上前,以一副女侍的姿態站到了他的身後,那名年輕妖修看得眼角一跳。

    張衍拱了拱手,道:“還未請教道友高姓大名?”

    老者神情淡淡的回禮,道:“老朽海外練氣士,任采。”他側身一閃,作勢道:“請道友裡面坐,”

    張衍踏進艙門,看了幾眼,見這裡佈置簡潔,只是陳設架上的擺設很是奇特,俱是一排排白慘慘的尖牙利齒,只看一眼便覺得煞氣撲面,血腥味十足,

    任采看他有些注意,便解釋道:“都是東海的一些妖物,水國之中,有幾個族長頗為喜愛,是以此次帶了一些來,道友請。”

    兩人分賓主落座,羅蕭和那名年輕妖修各自站到了兩人的身後。

    任采與張衍又客套了幾句,這才知道張衍是出身溟滄派,卻是不敢小看他,先將張衍的那枚隆悅丹還了回來,然後又推了一隻錦盒到了他面前,目注著他,拱手道:“還請道友賜教。”

    張衍接過,打開一看,發現是三枚白泥丹藥,從形貌上看並不是丹譜上記載的任何一種,不過這無所謂,因為丹師都有自己秘製的丹藥,不認識並不奇怪,只是這三枚丹藥無論色澤,味道,外形俱是一模一樣,這倒是有些稀奇。

    “在下這三枚丹藥稱為三壽丹,乃是老朽按照一殘缺的古方記載所煉,據傳能贈壽元,只是有個缺憾,這丹藥每一次俱是一爐同出,且其中兩枚是劇毒,只有一枚能夠增壽。”

    說到這裡,任采稍稍挺直了一些身軀,“老夫得此煉藥之法至今已經三十餘載,終於能摸出其中門路,只是至今仍不能有十成把握,未免有些遺憾,這位道友觀之也是名門出身,不知可否替老朽解惑一二?”

    張衍看了看,道:“道友可否容我細觀?”

    任采一抬手,做了個任君鑑賞的動作,只是他的表情和神色都很自負。

    在任采看來,張衍年輕,能練出隆悅丹這樣的丹藥,應該是有上好的師承,要知道,一些大派之中難免會有一些秘傳丹方的煉製方法,只要按部就班,也的能練出一兩枚好丹來,也毫不奇怪。

    只是丹師一途,終究還是要靠三竅術,這是實打實的,這半點虛假都耍不來,

    而要辨認出這丹藥的差別,只能靠三竅術,他也是又苦練了三十年,才能察覺到其中些許細微的差別,往日他與同道切磋,任誰到來,只需這三枚丹藥一出,再評鑑一番,指出其中分別,別人就甘拜下風。

    若是還不服,他也可以當場吞而食之,此招一出,對方無不敗走,可以說這些年來是無往而不利。

    此番來到丹會上,他有信心憑藉此丹壓下一大批丹師。

    張衍看了幾眼,明氣境界練到第二重後,正巧練空一個氣竅,他也曾抽空出來練了練內竅術,只是方法是方法,火候是火候,這兩點並不同,辨認一些普通丹藥的優劣,或者煉丹或許不礙事,但是辨別這樣詭異的丹藥卻未免有些難為他了。

    不過,張衍雖然沒有辦法用“三竅術”辨明丹藥,但是他卻仍有一法卻是對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的。

    這伸手入袖,摸住那塊殘玉,心神便往裡一沉入。

    隨著他修為的提升,玉內的景象又有變化,原本殘玉不過將五步之內的景物映照進來,而現在卻能照見到十五之外,除了活物之外皆是與外界一般無二,再遠的地方便是灰濛蒙的一片。

    他把目光從遠處移過來,此時他的分身面前,也有著一隻一模一樣的錦盒,那三枚丹藥,正整齊在排在其中。

    他微微一笑,雖然他不能憑藉“三竅術”或者“內竅術”來分辨出這三枚丹藥,但是他卻可以用分身來吞服試驗。

    不再猶豫,他伸手拿起中間的一粒丹藥仰脖吞服了下去。

    這枚丹藥一入腹中,便如火燒一般滾燙了起來,霎時間便蝕透內臟,穿腹而出,毒性之猛,遠遠超出他的想像。

    意念一轉,分身又漸漸復原,他又拿起第二枚丹藥,將其投入了嘴中。

    這枚丹藥服下去之後,初始他毫無所覺,以為一切如常,只是漸漸的,他卻覺得一絲寒意往四肢百骸內蔓延而去,先是頭髮,再是眉毛,包括身體上所有的毛髮都脫落了下來,然後是他的皮膚如蛻皮一樣起褶開裂,用手一抹,就是一片紛紛揚揚的皮屑。

    不但如此,他身上的肉也像腐敗了一樣一整塊,一整塊地往下落。

    手一握拳,骨節便從皮肉中爆了出來,站起身,還沒做兩步,全身的皮肉便如軟泥衣物一樣往下滑。

    張衍沒興趣再看了,要知道,雖然用分身試驗沒有危險,但是他的感覺依然是清晰的,換句話說,所有的痛苦他都能品嚐得到,如果不是先前有了那麼多經驗,他的神經已經磨練到無比堅韌的地步,恐怕只是看一眼現在景象都會支撐不住。

    這兩枚必定是毒丹無疑了。

    他目光不由看向了最後一枚。

    任采看著張衍遲遲不動,不禁微露笑意,這後生晚輩畢竟是根基不穩,仗著有著師承便敢來老夫面前擺弄,豈不知煉丹一途浩若煙海,永無止境,年輕人啊,不積硅步無以至千里,需知唯有根基牢固方可在此一道上有所建樹。

    就在此時,張衍卻抬起頭,衝著任采微微一笑,伸手將最後一枚丹藥拿了出來。

    任采眉頭微皺,但是臉色未變,但是張衍下一句話卻把令他震得渾身一抖,差點跳了起來。

    “此丹無毒,但亦不能增壽,只有三丹同服,方能見功。”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3-11-23 12:56 AM

第二卷 造化殘玉衍天機 第二十三章 贈丹換名 南宮啟釁

    任采呆若木雞般望著張衍,他以前會過無數名家,可是卻從無一人能像張衍這般有十分把握,能分辨出哪一枚是真丹,哪一枚是毒丹,更別說能看清其中藥性如何。

    其實那兩枚丹藥中的毒性分為陰陽兩屬,吞服時需要碾碎,再用最後一枚丹藥中和藥性才能服用。

    當年那張藥方殘缺的那部分,正是講述如何在丹爐中三性合一。

    任采拿到了這張藥方後,經過自己的補全和改良,才出來這麼一個不倫不類的東西,藥效也不及原先三分之一,說那枚中和藥性的丹藥能增壽,那只是往自己臉上貼金,此刻被張衍一語道破了其中的玄妙,他不免老臉一紅,訕訕然無言以對。

    張衍看出他的尷尬,卻一笑道:“今天之事,我卻不會向外宣揚半分,只是在下一個不情之請。”

    任采暗暗鬆了一口氣,忙道:“道友但說無妨。”

    張衍指了指那三枚“增壽丹”,道:“我願拿一上好丹藥,與任道友換這副丹方,你看如何?”

    “哦?”任采一愣,這丹藥名為“贈壽”,但是說起來只能增壽十五,二十年,耗費的草藥雖然不算名貴,但也不算少,對於修道者來說,價值有些雞肋了,他不禁猶豫了一下,小心問道:“可否請問……道友意欲何為?”

    一旦丹藥涉及到了毒性,就不得不防,需要慎之又慎,這不僅關係丹師的名譽,而且若是張衍煉了丹拿去害人,別人又知道這丹藥是他的獨門密法,那還不殺上門來找他算賬?

    沒想到張衍倒是非常爽快地說道:“此事無不可對人言之處,近年來家師常覺舊時丹譜收錄丹藥過於稀少,很多上丹名藥沒有錄入其中,是以在籌謀重新編纂一卷丹譜,且有意收集天下珍奇丹方,是以一時見獵心喜。”

    “原來如此。”任采恍然,但他還是沒鬆口,又問了一句,“不知尊師是……”

    張衍站起身,朝溟滄派方向拱了拱手,道:“恩師周諱崇舉。”

    “哦?”任采一驚,連忙也站了起來,一臉肅然,道:“原來是周大師的弟子,請受任某一禮。”

    張衍連忙退開一步,訝然道:“道友何必如此?”

    任采正色道:“此禮非是向道友所行,而是在下敬重周大師,大師本身定陽周氏長房嫡系,卻毅然放棄了玄功坦途,立志丹道,只言為天下人練出一味長生之藥,實乃為我輩楷模,稱得上是丹中聖者,如今編纂丹譜,任某敢不效力!”

    張衍聽得一怔,沒想到周崇舉當年被害離開周門,本來是迫不得已,結果在沒想到外界卻有這等言論流傳,實在是意想不到,不過這很可能是周家為了名聲暗中施為,不但掩蓋了真相,還完美解釋了周崇舉破門而出的動機。

    任采走到書案邊,取出筆墨紙張刷刷寫下了一份丹方,想了想,他又拿出一張紙,不知道又寫了什麼上去,隨後他將兩張紙和那隻裝有丹藥的錦盒一起遞到張衍面前,道:“此兩張丹方,一張為殘缺古方,另一張經過任某後來增補修改,現在連同那三枚丹藥一起送與道友,還望不要嫌棄。”

    張衍正容接過,他從袖中正要拿出丹藥交換,卻被任采伸手按住,道:“周大師既有意再編丹譜,我輩當略盡綿薄之力,此方此藥全當我送與大師,”頓了頓,他又道:“丹會之上,來往諸家雜派甚多,手中也有不少稀奇丹方,我當遊說同道,共襄盛舉,道友以為如何?”

    說罷,他眼巴巴地看著張衍。

    張衍哪能看不出他的意思,笑道:“此丹既是道友所贈,未來丹譜之上,必將錄有道友名諱。”

    任采聞言大喜,丹師在修道一途上無望,壽數不長,所圖的也不過是一個虛名罷了,以周崇舉在丹師中的地位,一旦編成丹譜,那自己也會跟著流芳百世。

    周崇舉這幾十年來倒的確是在蒐集丹方,編纂新譜,出門之前還叮囑張衍若有機會可以多收幾張丹方,可張衍抬出修丹譜這面旗子出來,只是想把那幾枚丹藥要過來用的一個由頭而已,沒想到卻收穫了一個意外之喜,如果有任采在外宣傳,他的名聲短時期內必能傳遍碭域水國,可以說,已經達到了原先一半的預期目標。

    任采突然想了什麼,一拍額頭,道:“只顧在此與道友在此敘話,卻是耽誤了道友的行程,不若與我等同行?”

    “弟忝為一門使者,此行重任在身,還是不耽誤道兄了。”張衍婉言謝絕對方的好意,他自家知自家事,仗著殘玉矇騙一下可以,但論到丹道上的認知,他必然是不如任采的,說多了定會露餡,所以以後還是少接觸為妙。

    任采一臉惋惜之色,又再說了幾句之後,張衍便起身告辭。

    船主黃趵見任采客客氣氣把張衍送出來,不禁滿臉佩服之色,這才知這位年輕修士身份大不簡單,不過他老於世故,張衍不說自己來歷,他也絕口不提。

    他將船隻操弄到岩壁下方,兩名鯨妖把六隻碩大的鉤掛扔下,黃趵命人接過,指揮他們在船沿上掛住繫牢,向上吆喝了一聲,上方兩名鯨妖一起發力,“呵呵”聲響中,整個船隻被一點一點拉上去。

    待到了上方入口處,岩洞中又站起兩名鯨妖,各自伸出一雙手來,在船底輕輕一托,輕易將船舉過頭頂,然後穩穩放在後方的河道上,黃趵連忙取出一小袋靈貝遞了過去,鯨妖拇指和食指一捏,掂量了一下,見份量差不多,也不細數,就順勢一推,船隻便順著洞中流經此處的激流一路而下。

    洞中河道千回百轉,水流湍急,轉角時一不留神船隻便會在石壁上撞個粉碎,卻靠著黃趵精湛的操船技藝一路有驚無險,大約兩個時辰之後,張衍和羅蕭才到達了一片相對平緩的湖泊之中。

    此是已是入夜時分,湖面上每隔千步便有一處明亮如籠燈的光點,船行近處,才發現這原來是一個個巧笑嫣兮的魚美人手托盤盞,上置一顆璀璨明珠,其燦如熠熠流彩,暈光緻緻。

    這些魚美人還不時向張衍飄來媚眼,發出一片輕笑聲。

    張衍不覺有些新奇,黃趵彷彿對此早已見慣,熟視無睹,又行了一刻之後,他將船隻漸漸靠到一處水碼頭,便開口道:“道友,此處便可下船了,一路沿著水道向南,便能到達水國南端的‘南桂宮’中,只需付出些許小財,想去哪裡,便有驛卒招呼,打聽事情也是方便不過。”

    張衍拱了拱手,道:“多謝黃船主了。”

    黃趵亦是回禮,道:“黃某在此地還需逗留一二十天,道友如是有事,不嫌棄的話盡可來此處吩咐在下。”

    “黃船主客氣了,若有事,定要麻煩船主。”

    黃趵發出一陣大笑,看了看那滿湖的魚美人,拍了拍張衍肩頭,小聲道:“妖修多是薄情寡義之輩,你老哥我可是吃過苦頭,道友可要留神。”

    羅蕭聞聽,不滿的哼了一聲。

    張衍微微一笑,也不多說什麼,拱手與黃趵道別。

    他和羅蕭下得船來,見腳下是一條波光湧動的水道,清澈見底的湖床之下,放著一枚枚閃爍著柔和光芒的白貝,向南一路延伸出去,指明了前進的道路。

    張衍望瞭望前方,遠處盡頭卻是一片星星點點,想來就是“南桂宮”所在,只是這裡靈氣受元磁所擾,飛遁不得,要渡過這片茫茫水泊,看來只能踏波而走了。

    羅蕭此時卻在身後輕笑道:“郎君不必如此,且放心前行便是。”

    張衍訝道:“哦,羅道友此前來過?”

    羅蕭笑而不語。

    張衍搖搖頭,既然羅蕭如此說,那麼必然是有道理的。他往前走出一步,剛剛踏到水面上,卻聽一聲不知哪裡來的呼哨,腳下躍上來一條鯉魚,一下便托住了他的腳掌,第二步邁出去,又是一條鯉魚跳了上來,任由他踩在自己的背上。

    他一路前行,每走一步,這些鯉魚都會恰到好處地跳起,托住他下落的腳步,大概一二里路之後,他便遠遠看見了上百座巨大水殿連接在一起的舟陸,一串串明珠從宮簷上懸空而掛,水面之上,漂浮著一排排五光十色的水燈籠,大殿前竟是一片市集,喧鬧繁華,人群往來如織,一眼望去,怕是不下萬眾,如不是裡面混雜著一些形貌古怪的妖修,差點以為這裡是物阜民豐的人間國度了。

    來到水殿上,張衍不多時便找到了南桂宮的所在,進去便向驛官表明了身份,並出示了自己的使書。

    驛官見是溟滄派來的丹師,不敢怠慢,翻看過使書之後,又恭恭敬敬還給張衍,道:“上官早有言,溟滄派有使到來,可先在碧波軒住下,若是不合意,待我明日稟明了上官,再做安排。”

    這時,一個英武的年輕修士正好走進來,聽到了後半句話,不禁臉上升起怒色,上前一步,大聲責問道:“慢來,明明是我等先到一步,為何我等沒有居處,卻偏偏有地方給他們居住?”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3-11-23 01:29 AM

第二卷 造化殘玉衍天機 第二十四章 幽陰重水 陰陽二毒

    “這兩位是溟滄派的丹師,自然是可以住上苑的。”驛官表情不變,慢吞吞地說著,他在這裡擔任司職已久,什麼樣的人都見過,自然不會被對方吼幾句就嚇倒。

    “溟滄派?”那名年輕修士臉色微微一變,隨後見張衍一行人只有兩個人,再聽聞“丹師”這兩個字,表情不由一鬆,口氣復又強硬起來,冷笑道:“溟滄派又如何?難道就不用講究個先來後到麼?”

    他站到張衍面前,將手中法劍舉了舉,道:“我等還無居處,不若我與你鬥劍一場,你輸了,便將此苑讓我,如何?”

    驛官在一旁冷眼旁觀,並不出言制止。

    這人大約開脈修為,還未踏入明氣一重的境界,那手中的法劍倒是還有幾分靈光,不過張衍卻是看也未看他一眼,只是神情淡淡的吩咐驛卒拿了牌符快些帶路。

    驛卒哪敢違背,拿了牌符前行引路,張衍袍袖擺了擺,亦是向外走去。

    “你!”

    年輕修士被張衍那種視他如無物的神情惹怒了,面皮一陣通紅,渾身顫抖不已,眼見張衍即將步出驛館大門,他大叫了一聲:“起!”手中法劍“鏘”的一聲脫鞘而飛,往張衍後背斬落下來。

    張衍目光一閃,轉過頭,搓唇吹出一道濁氣,這道濁氣中還再次混入了一股重煞,往飛劍迎了上去,卻聽“嗤啦”一聲,便將飛劍上的靈氣消磨了七七八八,往下掉落下來,濁氣其勢不減,繼續向那前衝去,氣還未到,那一股洞石穿金的感覺已經撲面而至,年輕人不由臉色大變。

    正在這時,有人出聲喊道:“道友手下留情!”

    一道飛符不知道從哪裡飛出來,在空中放出一道光芒,試圖擋下這口濁氣,哪知道“撲”的一聲,濁氣居然輕而易舉地就將其洞穿,那人“咦”了一聲,手中一枚圓月型的銀環又飛了出來,直往那口濁氣撞去。

    這銀環靈氣充溢,耀眼生芒,一望便知是一件法寶,張衍一皺眉,胸腹一吸,又將那口濁氣重新收回胸中,轉眼看去,只見一容裝豔麗的女子仗劍而立,舉手一招,便將銀環收回到了手腕上。

    此女看起來妖冶,神色中卻是一片清冷,一看便知是玄門正傳,大概是明氣一重境界,地地道道的人修,不過當她看到張衍後,卻臉色一變,道:“張衍,竟然是你!”

    張衍眉毛一挑,道:“這位道友,我們可曾見過?”

    女子冷笑兩聲,道:“你自然不記得我了,蕩雲峰下,沈靜岳沈師兄你可曾記得?”

    “嗯?”張衍目光一凝,再次看了她一眼,點頭道:“原來是廣源派的道友,不知道沈師兄如今可好?”

    那名年輕修士剛才嚇得臉色發白,此刻勉強出言道:“姜師姐,你,你們認識?”

    女子冷冷道:“拜道友所賜,沈師兄早在半年前便已亡故。”

    張衍面色不變,那日沈靜岳強行推演蝕文,看得出心血耗盡,這個結局倒是也不出意料之外,不過他對此人倒是沒有什麼惡感。

    女子走上前幾步,擋在了那名年輕修士的身前,道:“張道友,今日是我師弟做錯了事,得罪了你,我自會帶回去處罰,張師兄可否給個面子?”

    張衍淡淡一笑,道:“此為水國地界,我自然是不會為難你們的。”

    女子鬆了一口氣,哪知道張衍卻回轉頭,對著那名驛官說道:“聽聞姬國主立了水國之後,建規制,修禮儀,立法度,是以天下修道者不以野族視之,今日一觀,卻不免心下失望,改日見你上官,我倒是要好好問上一問,法在哪裡,規又在哪裡?”

    說完,他也不看這兩人,轉身就帶著羅蕭走了出去。

    驛官和那名女子同時色變。

    驛官冷著臉來到女子面前,道:“姜道友,此事還請給我一個交代。”

    張衍簡簡單單一言,卻是壓得那名驛官不得不站出來處置此事,原本一件很小的事情很可能會弄得不可收拾,那名女子頓時變得憤怒無比,卻又無可奈何。

    年輕修士似乎也察覺出自己好像惹下了什麼禍事,道:“師姐,一人做事一人當,我……”

    女子阻住他的話頭,吸了一口氣,寬慰道:“師弟,你莫急,沈師兄與水國蓮氏有舊,此事或許未必如你想得那麼糟糕,一切待見了師兄之面再說。”

    她目注張衍離去的背影,秀美緊蹙,咬緊了下唇,心中暗想:“聽聞張衍之前連下院弟子都不是,但從那口濁氣來看,分明已是明氣二重的境界,距離第三重境界恐怕也為時不遠,我以為自己得師傅月環傾力之助,半年之內便進入明氣一重,修煉速度已經是極快,沒想到這張衍竟比我還要快,莫非真是天縱之才?我想要報沈師兄之仇不知要等到何時了。”

    張衍剛剛踏出驛館大門,卻看見一名修士從門外走進來,兩人目光一接觸,互相點了點頭,那人只在張衍身上稍作停留,卻在羅蕭的身上多看了幾眼,便擦身而過。

    “這人是什麼修為?”張衍沉聲問了句,他隱隱能看出這人面目與沈靜岳有幾分相似,而且這人打扮與剛才那兩名廣源派弟子一般無二,必定也是廣源派的門人,不過這人的修為他卻看不透。

    “此人修為與我相差彷彿,俱是第二重。」羅蕭借用貝王真露覓地養傷後,久未突破的境界再上一層樓,如今也是玄光第二重“耀夜如晝”的修士,她回頭看了看那人,又道:“郎君,可是此人有什麼不妥?”

    張衍輕輕搖頭,暗想:“聽剛才那女子所言,沈靜岳已死,此人看來與沈靜岳似有幾分親眷關係,日後再見,未免不會再起紛爭,我需得快快將修為提升上去才是。”

    至於那年輕修士,隨時可以翻掌拍死的貨色,根本就沒有放在心上,借水國之手收拾一番也就可以了,究竟如何處置,他懶得多問。

    碧雲軒所在之地在南宮之東,乃是一處獨立的湖心島,島上有一處半入湖中的水閣,晚間樹影婆娑,皎月當空,灘塗之上如白霜鋪地,遠處水波映輝,光影迷離。

    驛卒將張衍兩人引來此處後,交給了他一塊禁制牌符,便告辭離去。

    張衍在這島上走了兩步,感覺到腳下傳來的絲絲音量之氣,心下一動,暗道:“此地陰寒,水氣充沛,倒是適合我凝練那‘幽陰重水’。”

    《瀾雲密冊》有載,到了明氣第二重境界之後,便能用一十六口清濁之氣凝練出幽陰重水。

    幽陰重水,一滴便有千鈞之力,發之難擋,若是十滴重水,同輩之中,鮮有敵手,若是百滴,千軍辟易,如有千滴,那可令飛瀑逆流,江河改道。

    不過練此法卻一個短處,那需得一十六口清濁之氣時時盤踞胸中,每日亥時吸納寒水深處地脈中傳來的陰幽之氣,歷經一百零八天方能凝練出一滴,且在煉化時不能使出對敵,否則前功盡棄。

    而且一十六口清濁之氣凝成幽陰重水之後,那損失清濁之氣還需重新修煉回來,這樣一來,衝擊明氣第三重境界的時間未免會有所延遲。

    其實這《瀾雲密冊》本就是走得是“法道”,講究靈氣變化凝練,自然對功行增進的速度不是那麼特別看重。

    但如果是走得“氣道”,比如說《太白金書》,那就始終是以磨練玄功為主,捨此之外別無他物。

    不過在張衍想來,自己雖然法寶不少,但對敵手段從來都是不嫌多的。

    距離丹會尚有九月時間,如果在半年時間內自己能夠突破明氣三重境界,到時有八十一口靈氣在身,再練“幽陰重水”,那就少了很多顧忌了。

    決心一定,張衍便向羅蕭關照道:“這三月之內,我要閉關修行,除非姬國主喚人相召,否則來訪者一律不見。”

    羅蕭點頭應是,道:“郎君放心,有奴家在外守候,放心修煉便是。”

    張衍步入水閣,將牌符一揮,碧雲軒禁制大開,陣法齊動,不得主人允許,哪怕是化丹修士也闖不進來。

    盤膝坐入靜室中,張衍卻並不急著修煉,而是從袖中取出那三枚“贈壽丹”,他看了看,拿住其中一枚往嘴裡一扔,一入腹中,這枚丹藥便被靈氣包裹住,使得毒性不得發作,隨後他默運玄功將其煉去,再將蘊化出來的丹氣存入胸中開闢出來的氣竅中。

    第一顆丹藥煉化完畢,他又將第二顆丹藥吞入腹中,故技重施了一遍。

    待這兩枚陰陽丹毒被他煉化,他從乾坤袖囊中取出一把靈氣逼人的飛劍,細細看了一眼,嘴一張,吐了一口濁氣在上面,只聞“滋”的一聲,如是一桶染料倒進了清水,飛劍身上的靈光迅速被污,頃刻間便成了一把普普通通的凡劍,甚至劍身都被腐蝕出斑駁的痕跡出來。

    張衍滿意點頭,他的設想果然是可行的。

    用凝實的濁氣包裹住重煞的確是能穢污飛劍,但是似乎效果有所不足。

    比如自己對敵吳真時,哪怕對方的飛劍被重煞污了一點,依舊能再次馭使飛劍傷了自己,但如果其中混入陰陽二毒,那效果便明顯提升了幾個層次。

    而現在,只要對方還沒有凝練出玄光之種,飛劍過來,他一口氣噴上去,那是見靈破靈,見氣污氣,便是他自己面對這樣的手段,恐怕沒了法寶也一樣遮攔不住。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3-11-23 02:09 AM

第二卷 造化殘玉衍天機 第二十五章 女官來訪 以丹換書

    閉關之後,張衍於每日夜半,一陽來復之時凝練清濁二氣,使其合一歸元,在“趁月玉玦”相助之下,他進展極為神速。

    除此之外,他每日還特意抽出一個時辰用來凝練“定命玉圭”,這塊玉珮每經過一次煉化便能抵擋三次法寶攻擊,在張衍看來,價值比一般的法寶還要高。至於剩下的時間,則俱被他用來修煉內竅術。

    此法一旦有修煉成,便是不用殘玉,他也能辨認諸多藥性藥理,不但如此,哪怕仙草靈根深植地下,他只要就近路過,便能辨識出來,最為好用不過。

    他心中暗自思量,若是有朝一日不在溟滄派了,自己也仗著此技自己熬丹煉藥,不必假他人之手。

    如此修煉了大約百日後,他已將七十五口清濁之氣融合為一,再加上先前所煉,現在還體內已有七十八口靈氣,還需煉化三口便能衝破關隘。一氣到達明氣期第三重境界。

    正待他想一氣練下去時,卻突然聽到外間金鈴響動,便入定中退了出來。

    打開靜室之門走到外間,候在走廊上的羅蕭上來道:“姬國主幼子珍王姬璋遣使前來,現在碧雲軒上外等候。”

    “哦?”

    張衍倒是沒想到這姬璋竟然會來找自己,神色不禁微微有些訝異。

    誰都知道,水國之主姬九殤有意廢東宮,立珍王為太子,如果不出差錯,必定是下任國主之位,而且此次丹會的主角便是此人,倒是不能輕易得罪,把此人晾在外面。

    羅蕭顯然知道輕重緩急,所以特意稟告自己,當下對她投去一絲讚許目光,然後拿出牌符散開了島上禁制。

    只見湖面中,五十多人站在一朵碩大的荷葉之上,當先一人一身著碭域水國朝官服色,卻是面如桃花,身姿婀娜。

    竟然是一名女官!

    張衍神色動了動,溟滄派掌門喜用女修,這姬九殤也喜歡用女官,弄得水國上下競相效仿,看來這個珍王也不例外。

    見禁制已開,女官一行人便踏上了島嶼,她身後跟隨著四名托盤女侍,一路娉娉婷婷走到近前,她先看了張衍一眼,然後嫣然一笑,道:“珍王殿下有諭,聽聞溟滄派使者張衍丹術高明,特賜下一件眩羅道衣。”

    她咬字清晰,聲音大而不混,稍稍帶有一點暗啞,卻聽得人很是舒服。

    命人將一件深紫道衣端到張衍面前,她又道:“此衣可避水火,擋五金,聚氣安神,還請張道友請收下。”

    張衍揮了揮手,示意羅蕭收下,幾乎每個來此的丹師水國王族都有賞賜,所以他也並不奇怪。

    隨後,他又讓羅蕭按規矩奉上百枚靈貝殼用作程儀。

    哪知道那名女官卻笑吟吟推拒不受,張衍初時還以為她嫌少,卻聽旁邊一女侍道:“我家大人可不稀罕你這幾個靈貝。”

    女官鳳目一轉,呵斥了她一聲,道:“婉兒,不可唐突,張道友可是周大師嫡系傳人,豈可失禮?”

    女侍小聲道了句:“是”。

    張衍看了出來,這女官來此似乎還另有他事,便拱手道:“不知這位上官如何稱呼?”

    女官亦是大大方方拱手還禮,道:“張道友無需多禮,在下珍茗,上官之稱當不得,呼我道友便可。”

    既然對方不講水國官職,張衍也樂得如此,側身道:“珍道友請進軒中一敘。”

    珍茗卻伸出如青蔥般的玉手,輕輕擺了擺,道:“不必了,今日此來,一為公事,二是私下裡有求於道友。”

    張衍微笑道:“不知何事,道友請說。”

    珍茗嘆道:“下官有一胞弟,因月前修煉玄功過於激進,致使邪火反衝,噬傷內腑,需用蘆御丹調理,只是此丹雖然煉製雖易,但一爐中卻唯有藥力最足的那枚方才有用,餘者多服無益,聽聞任大師曾極力推崇張道友,稱道友善辨藥性,明藥理,是以前來求道友相助。”

    張衍點了點頭,明白了對方此來用意,原來是任采宣揚自己名聲的緣故。

    蘆御丹在丹中極為有名,能夠降心火,去毒氣,淬脈絡,練“力道”之人有時候過於勇猛精進,便會被內外之火交攻,便會導致頭腦遲鈍,脾氣暴躁,動輒殺人,極不好控制,如果不調理好,很可能失去神智。

    不過他覺得有些奇怪,水國那麼多丹師,難道就沒人能辨別藥性?何必求到自己頭上?這其中肯定還有其他用意。

    張衍暗道:“聽說這位珍王性喜煉丹,幾乎痴迷,莫非是聽了我的名聲,是以藉此來考校於我?”

    想到這裡,他精神一振,問:“丹在何處?”

    珍茗道:“已隨身帶來,婉兒,還不呈上來。”

    婉兒應了一聲,將手中捧著的一隻盤鶴銅爐端了上來。

    羅蕭上前接過後,婉兒卻突然撅著嘴說了句:“這爐一開則需在一個時辰內服下,你可不要沒本事胡吹,沒的糟蹋了這一爐丹藥,還要害二郎白白吃苦。”

    張衍神情不變,可本來要伸出的手卻又放了下來,靜靜站在那裡不言不動。

    珍茗秀眉一挑,鳳目凜然生威,冷聲道:“婉兒,自己掌嘴十下。”

    婉兒一愣,露出一臉委屈之色,卻不敢反抗,舉起白生生的手掌,一下一下反覆抽打自己的臉頰,待停下時,嘴角已有一絲鮮血沁出。

    珍茗轉眼目注張衍,道:“在下女從缺乏管教,倒叫道友見笑了。”

    張衍微微一笑,這才伸手接過那隻藥爐,伸手揭開,爐蓋剛啟,只見一道白氣騰出,一股香氣直沖鼻端,他眯眼看了看,片刻後,指著其中一枚丹藥道:“便是此枚。”

    珍茗驚訝地看了張衍一眼,囑咐身旁一女侍,道:“拿去與二郎服用,速去速回。”

    女侍不敢怠慢,用準備好的絲帕取了丹藥出去,匆匆回到渡湖荷葉上,隱隱約約可見那裡還有一名少年被圍在中間,腳踝手腕都被鐐銬鎖起,一見有人餵藥,便掙扎起來。

    想必此人就是珍茗之弟,沒想到了竟然帶了來,張衍也不欲多看,一時無事,便站在原地與珍茗閒聊了起來。

    一談之下,珍茗倒是大為驚訝,原還以為這張衍只是一個丹師,沒想到此人不僅熟讀典籍,而且各種雜記軼事也是無有不不知,與此人說話一點也不覺煩悶,談性不覺上來,又說了幾句後,那名女侍回轉了過來,稟報道:“二郎服下後心神安舒,已然睡去。”

    珍茗面露喜色,“張道友果然是當世英才。”

    張衍淡淡一笑,道:“不敢,僥倖爾。”

    珍茗沉吟了一下,目注張衍,道:“以道友之才智,此來丹會,當是明白國主之意了。”

    張衍看了對方一眼,輕輕頜首。

    珍茗似是鬆了一口氣,道:“不過珍王自然也不會讓諸位道友吃虧,此番同意瑩雲貝場從此為溟滄派所有,三泊不得再為此啟釁,另外,道友與珍王也算同道中人,不知道友想要些什麼,王爺會盡量滿足。”

    姬九殤此次是藉丹會為珍王姬璋造勢正名,讓天下人知道他才是下任國主,而《元金命果書》,是練“力道”之法,明眼人自然能看出贏此書的只能是姬璋。

    不過既然是丹會,也不能做得太過,別人來給你捧場,你也需得給別人一些好處不是?而且也正好以財物結納天下同道之心,此番丹會一過,珍王太子之位必能坐穩。

    張衍想了想,沉聲道:“若是可以,我欲借《元金命果書》一觀。”

    珍茗沒想到張衍會提出這個要求,先是一怔,然後吃驚道:“道友乃是人修,恕我直言,觀此書毫無用處。”

    張衍卻搖頭,道:“我觀此書並非為了修煉,而是只為解我心中一個疑惑,只是我也不會白取,我恩師一瓶丹藥,名為‘化形丹’,凡妖屬之類,只要功行待滿,服下此丹,必可化形脫殼,”

    “哦?”珍茗眼前一亮,水國之中,即便王族嫡系後裔也未必能個個化形,要知道只有化形之後才能修習高深法門,此與人修開脈類似,這瓶化形丹若是真如張衍所言,那對王族的價值簡直大到難以估量。

    她躊躇了一下,道:“此事我不能做主,需回稟珍王。”

    張衍點頭,道:“理當如此。”

    珍茗看來頗為心急,又說了幾句後,匆匆拜別離去。

    張衍卻不知想到了什麼,先是與羅蕭耳語了幾句,隨後出神的站了一會兒,這才回轉水閣打坐。

    他本以為以丹換書件事至少要拖個十天半月,至少還要反覆個兩三次,沒想到當天夜晚,珍茗便又再次來訪。

    將她引入內室後,珍茗捧出一本黃金打造的書冊,正色道:“珍王得知有此丹藥,喜不自禁,是以催我速拿此書與道友一觀,還請道友發個誓言,此書看後,不得再向第二人洩露此書半句內容。”

    張衍看著手中道書,沒想到這書居然已經到了珍王手中,可就這麼容易拿出來給自己看了?

    即便是他,此刻心中也泛起一股不可思議之感。

    難怪說這珍王愛做荒唐事,視丹如視命,看來當真是興之所至,便什麼也不顧了。

    觀珍茗言行,似乎此書也是偷偷帶出來的,不過,這對自己來說不是好事麼?

    他當即發了一個誓言,珍茗表情一鬆,將此書交給張衍,道:“道友還請速速看完,我還需早些將此書帶回。”

    張衍點了點頭,翻看了起來,以他此刻的記憶,自然看一遍就能記下了內容。

    不多時,他放下書冊,又從袖中取出一瓶丹藥交予珍茗,“珍王亦是此道行家,一看便知真偽。”

    珍茗接過,欣然而去。

    待此女出島後,張衍站在水閣欄邊,望著前方浩渺煙波,“羅道友,最近城中是否有異?”

    羅蕭回答道:“道友不提原先倒還真不曾留意,白日我查探了一番,發現除了諸派弟子,海外之妖,尚有為數不少的修為高深者聚在一處,其行頗為可疑。”

    張衍搖頭嘆道:“珍王行事輕佻,率性而為,不是人君之相,怕是丹會之事有變。”

    他聽聞水國原先那名太子立有百年,現在貿然說廢,如果此時再不奮起一搏,怕是以後當是沒有機會了。不管是姬九殤有意藉此機會一掃東宮勢力,還是東宮不甘失敗絕地反擊,此地都不是久留之地。

    不過他目的既已達到,水國眼見可能有內亂發生,再加上水國四面出入不便,再不走那就恐怕就走不了了。

    張衍沉聲道:“山雨欲來風滿樓,羅道友,我等當速速離去。”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3-11-23 02:45 AM

第二卷 造化殘玉衍天機 第二十六章 審時度勢 廣源劍修

    “水國縱然內亂,可郎君身份為溟滄派使者,更有諸派前來賀壽的弟子在此,難道水國之中會有人來特意來為難郎君不成?”羅蕭有些奇怪,水國就算亂起來,恐怕也牽扯不到張衍頭上。

    張衍擺擺手,道:“珍王行事不密,易出事端,若是他丹會安然無恙,那還罷了,若是他被逼去位,甚至被囚,往日點滴小事亦可變成大罪,比如今日借金書一觀,若是一旦被揭出來,便是一條上佳罪名,我再不走,難道坐等被牽連進去麼?”

    碭域水國地勢奇特,任你修為再高也無法飛遁,如果大亂一起,無論是哪一方掌權都勢必封鎖八個出入口,免得重要之人逃脫,這樣一來,生死操便諸他人之手,這可不是張衍所希望看到的。

    羅蕭神色一凜,道:“郎君言之有理,我速去準備船隻。”

    張衍卻喊住她,道:“慢來,走之前你先去買上一批魚妖美姬,我帶回島上去裝點景色。”

    他一直在想如何將羅蕭帶入門中,現在卻想到,他此來水國,不是最大的機會麼?買上一批女妖,帶回門中,可以藉此掩飾羅蕭身份,將她光明正大留在身邊。

    羅蕭妙目一轉,便明白了他的打算,點了點頭,告退走了出去。

    張衍看著夜色下泛著點點波光的湖面,暗道:“可惜只要三口靈氣便能突破明氣第三重境界,如今看來卻是必須要走了,只是此處地脈陰幽寒氣不能浪費。”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將水底地脈深處湧上來的寒氣一絲一縷收入氣竅中。

    如今他共有三個氣竅,第一個氣竅化煉三竅術,第二個氣竅存煞氣及陰陽二毒,第三個氣竅正好用來吸納寒氣。

    這一氣竅內的寒氣,想來煉化一滴幽陰重水卻是夠了,等回到溟滄派後再尋一處陰寒洞府就是。

    半個時辰之後,南桂宮西側水瑜苑中,姜玥推門而入,卻見師兄沈躍峰正在擦拭一把飛劍,他眼神雖然如平時一般波瀾不起,但目光中那一抹凌厲殺機卻是無論如何也掩飾不住,甚至他的手腕還有些輕輕的顫抖。

    姜玥上前,關切地問道:“師兄,你怎麼了?”

    沈躍峰頭也不抬地說道:“我派去監視張衍的人有了回報,說是此人今日子時後開了碧雲軒的禁制,正在四處尋覓船隻,似有去意。”

    姜玥一驚,道:“師兄,你是想要……”

    沈躍峰神情平靜地將手中拭布一抓,頓時將其化為一片碎屑,“此是一個好機會,張衍身為溟滄派弟子,我要為二弟報仇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如今此正是上天開眼,賜我良機,我又豈能錯過?”

    姜玥臉上浮起一抹擔憂之色,道:“可是師兄,再過幾年便是十六派鬥劍了,我雖然也想為沈師兄報仇,但又何必急在一時?”

    沈躍峰卻堅定搖頭,道:“你也看到了,那張衍的修煉神速,如今已堪堪到明氣三重的門檻,溟滄派大門大派,若是再等上數年,不知道他的修為又到了何等地步,我此時不殺他,未來更是難殺。”

    姜玥見勸不住沈躍峰,便小聲提醒道:“師兄,那張衍身邊那女修似也很厲害,你有把握麼?”

    沈躍峰冷哼一聲,道:“我有元符在手,靈氣生生不絕,又有何懼?”他站起身,袍袖一揮,只聞“鏘鏘”連響,桌案上六口飛劍盡皆躍起,一齊被他收入了袖中。

    雞鳴時分,張衍便準備踏上歸途,此次羅蕭一氣購得了百多名魚妖美姬,僱傭的五艘船在寬闊的水面上一字排開,在晨風霧靄中劈波斬浪,一路向出口駛去。

    進入水國時,他們從南側地勢高處順流而下,而出水國時,他們需繞逆行一圈到上游,再從另一個出口順著一條江河向北出去。

    船行大約一個多時辰之後,原本萬仞之高的山壁慢慢低矮下去,湖面漸漸高抬起來,天空變得疏闊開朗,一輪淡白月輪還掛在其上未曾消去。

    又行了十數里,轉過幾個河道,此時已是卯時,旭日東升,朝霞若舞,江面上金光燦爛,煙雲一掃而空。

    前方出現一座巨大山壁,其腹中有一高達六十餘丈的洞口,湍急水流從中而過,發出嘩嘩聲響,偶爾有一兩隻仙鶴嘯聲而過。

    羅蕭道:“過了這條江河,便算是正式出了碭域水國的地界。沒了地脈元磁化力,就可飛遁了。”

    這時,她突然回轉身看了幾眼,道:“郎君,你看那艘船一直尾隨在我等身後。”

    張衍回頭一看,只見遠處有一條船靠了上來,不多時便到了六十七十丈之外,一個身著青衫的修士站在船頭,他一眼便認出,正是那日在南桂宮驛館與他擦肩而過的那名玄光境修士。

    看到張衍目光看過來,這人面色一沉,駢指一點,亮芒一閃,一道劍光破空而來,羅蕭連忙連忙上前擋住,身上黑色玄光一放,便如屏風般托住了那把飛劍。

    見一時落不下來,飛劍“刷”的又飛了回去。

    張衍遠遠問道:“尊駕何人?”

    青衫修士一聲暴喝,道:“張衍,你還記得沈靜岳否?”

    張衍點頭,道:“沈師兄自然是記得的。”

    青衫修士厲聲道:“我便是沈靜岳的大哥沈躍峰,當日蕩雲峰下,你害我弟吐血身亡,今日我便是前來索命。”

    張衍卻大笑起來。

    沈躍峰一怔,惱道:“你笑什麼?”

    張衍冷笑道:“殺人者人恆殺之,我笑今日你欲殺我,殊不知今日我亦可殺汝。”

    沈躍峰勃然大怒,道:“小輩,今日叫你知道我的厲害!”

    他袍袖向外一揮,數道匹練般的劍光瞬息飛來。

    羅蕭身上玄光向上一卷,裹住了一口飛劍,此刻又是一道劍光劈來,玄光一展,亦是托住,哪知道其後還有四道劍光齊至,她退後半步,手中也是多出了一口法劍,將三把飛劍勉力撥開,到了第六道劍光的時候,再也抵敵不住,不得不退後躲避。

    她沒有趁手兵刃,六道劍光輪轉而下,一時逼得步步後退,險象環生。

    張衍見狀,立刻拋出一物,道:“羅道友接住。”

    羅蕭趕忙接過,此物一到手中,她心神一定,見一道劍光落下,她揮手一擋,“鏘”的一聲將一柄飛劍砸中,劍身靈光一消,便掉了下來,得了這絲空隙,她法訣一掐,道了聲:“去!”

    手中法寶飛入中空中,只聞一聲金鐵爆響,迎頭就將一把飛劍撞了下來,又橫著一撞,又破了一柄飛劍。

    沈躍峰見連折了三把飛劍,心中不由一驚,見羅蕭手中之物紅光爍爍,形如錘狀,便看出這是一把專破飛劍的法寶,急將剩下的飛劍召回來,羅蕭哪裡肯放過,手中撞心錘銜尾追了上去,“噹”的一聲又將一把飛劍敲落下來,掉入滾滾江水中頃刻就不見蹤影了。

    待沈躍峰把飛劍召回時,見手中只剩下了兩把飛劍完好,他冷哼一聲,道:“既不圓滿,留你何用!”一用力,“哢哢”兩聲,便將兩把飛劍折斷,扔在了甲板上。

    他目光如劍刃般盯著對面船上,法訣一掐,一道金色光芒從額頭正中冒出,手指往前駢指一點,道了聲:“殺!”

    羅蕭玉容上微微變色,疾呼道:“郎君快躲,此是劍丸!”

    修士練成玄光之後,再用精金之物練成劍丸,經過祭練使其與心神合一,玄光便能寄託其上,能遙使飛起殺人。

    這劍丸反覆凝練之後,品質當會愈來愈佳,使用之時更是如臂使指,靈活詭變,普通寶物便是能擋得一下,也擋不住後面連環飛斬。

    在正面廝殺中,使用劍丸之人往往最難以對付,因為法寶一出,使劍者見勢不妙,便能借劍光遁走,待對方法寶一收,他又能回轉過來。

    如果此人劍法再奧妙一些,來回幾次之後,便能招呼破綻,將一個修為差不多的同輩斬在劍下。

    見劍丸飛速而來,羅蕭連忙驅使撞心錘去迎,怎奈這法寶她沒有被心血祭練過,運轉之間難免有些遲鈍,劍丸一個盤旋就繞了開來,往張衍直斬而去,羅蕭見阻攔不及,不禁花容失色。

    正在此時,卻頭頂一黯,面前寬闊的江面也被一處山壁擋住,原來船隻正好轉入了一個彎道,飛在空中的劍丸略略一滯,便又飛了回去。

    羅蕭鬆了一口氣,道:“幸好這把飛劍還未開得劍靈,不然靈性一成,劍與神魂相合,劍丸所在之地皆能在心中映照出來,絕不會失了目標。”

    說到這裡,她又不免嘆道:“當年我走的是‘氣道’,若是我練了‘力道’,玄功一轉,渾身上下堅若金鐵,再有一把神兵在手,何懼他這白精劍丸?”

    張衍卻氣定神閒,似乎勝券在握,道:“道友莫急,此時看他雖是氣勢正盛,然則卻是離死不遠,使飛劍者在於能擊能遁,想戰便戰,想走邊走,可如今地脈元磁化力使他不得飛遁,此刻又一心殺我,已失了最大優勢,如這樣我兩人若還殺不了他,豈非笑話?”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3-11-23 03:17 AM

第二卷 造化殘玉衍天機 第二十七章 江上激鬥 納氣元符

    張衍見前方江水曲折彎繞處頗多,心中立刻有了主意,側首小聲對羅蕭說了幾句,後者會意,縱身一躍便跳入了滾滾江水之中,身姿輕巧,不見一絲浪花泛起。

    張衍自己則使了個弄霧的法訣,霎時間,一片大霧從彷彿從天而降,不但將五艘大船盡皆裹了進去,便是連江面上也被一片淡淡雲煙所隆重,遠近景物若隱若現,如幻似真。

    待沈躍峰的船隻從水路彎道處轉過來,見到眼前這霧鎖深江的景象也不覺眉頭一皺。

    如果他將神魂練到與劍丸相合,那麼何須在意眼前迷障,只需一劍斬去,任他什麼法術也遮不住心眼,可是現下他卻不免生出一絲煩躁,只要出了這條江河對方就能起身飛遁了,那時候隨便往深山裡一藏,他上哪裡去找?

    正在這時,他卻覺腳下轟然一震,船身猛地搖了幾搖,然後操舟人大喊道:“漏水了,漏水了。”

    沈躍峰一怔,這裡雖然江流湍急,但他所選操舟之人皆是水國中的好手,常年在這江面往來,就算閉著眼睛也能走個來回,就算有些霧氣,又怎會如此容易出事?這定是這張衍弄鬼!

    他冷笑道:“彫蟲小技,也想阻我?”從船頭一躍而下,腳下玄光托在腳底,一路踏水衝入霧中,循著聲響向前方的船隻追趕而去。

    水面上輕輕一響,羅蕭滑了出來,躍回了甲板,身上竟然一滴水漬也無,她笑吟吟道:“郎君,已打穿了他的座船。”

    張衍頜首道:“做得好。”

    雖然前方霧氣瀰漫,但是他仍將沈躍峰的身影看得一清二楚,神情鎮定地伸手入袖,取出鎮魂硯和宣命筆扔給了羅蕭,又低聲交待了幾句什麼,自己則拿出金磁銅鏡放在手側,目不轉睛地看著前方。

    沈躍峰並不知道自己一舉一動都被對方看在眼裡,在水面上奔跑了百步之後,聽到前方船隻的響動大了起來,知道對方距離自己已經不遠,一揮衣袖,一張符紙憑空躍起,再單掌一拍,喝道:“破!”

    符紙無火自燃,然後向前一飄,眨眼間附上了船體,一團青色火焰“轟”的一聲爆開,星火點點向四面飛去,周圍五丈之內的霧氣頓時被席捲一空。

    視界一開,沈躍峰立時看清了張衍兩人的身影,哪裡還有半分遲疑,手指向前一點,盤繞在身側的金色劍丸一頓,一竄,便向著張衍疾刺而來。

    與此同時,羅蕭也是手腕一抖,一支雲紋硃筆飛上半空,然而並不是衝著劍丸迎去,而是直直地衝向了沈躍峰。

    劍丸轉瞬間就來到了張衍身前,眼見得劍丸就要一穿而過,突然間一點白光乍起,“定命玉圭”從他胸口自動飛出,準確無誤的格住了劍丸,兩者在空中一撞,俱都滯了滯。

    機會!

    張衍目光一凝,右手那面金磁銅鏡往上一祭,銅鏡在空中一翻,一道毫光映照下來,這宛如實質的光芒頓時就把劍丸定住。

    一見劍丸被定,沈躍峰一驚,正想把劍丸招回來,卻見宣命筆已經到了他的面前,不得已下放棄這個舉動,大袖一揮,數十道符紙騰起,須臾燃燒起來,一團灰色煙霧擋在了前方,宣命筆只是一刷,便消了個乾淨,沒了掌控,宣命筆靈機也失,又重新飛了回去。

    此時見劍丸在光芒中左右掙扎,張衍哪裡還容它走脫,嘴一張,一口混著陰陽二毒的煞氣噴了上去,剎那間,就像是烙鐵丟入了冷水中,“哧”的一聲,上面的玄光變得晦暗了下來,挪移中現出一絲僵硬。

    羅蕭早已得了張衍的囑咐,見機會果然出現,左手中等候已久的撞心錘一起,這一次卻是正正砸中了劍丸,“乒”的一聲,劍丸上附著的玄光一陣猛搖,似乎風中殘燭,隨時可能崩滅一般。

    沈躍峰那裡抽出手來,掐訣試圖喚回劍丸,怎奈其上玄光消散了大半,只見在銅鏡光芒中搖擺,卻始終脫不出來,當即大喝了一聲,張口吐出了一道玄光,這一道玄光中暗含金鐵之象,乃是他氣機所化,不亞於普通飛劍,可不是寄託了金白之物的玄光,羅蕭卻是不懼,她身上的玄光同樣是分出一道將其擋住,手中不停,馭使撞心錘再次砸在那枚劍丸上。

    只聞一聲爆鳴,劍丸上玄光消散,“哢嚓”一聲,出現一絲裂縫,失了靈氣,從空中掉落下來。

    沈躍峰只覺心中一疼,“噗”的吐出一口心血,抬眼一看,不由得目眥欲裂,那枚劍丸在張衍和羅蕭兩人合攻下已經光芒全失,猶如凡物,顯是已被破去。

    他一身本事有大半在劍丸上,此時被破,見張衍和羅蕭兩人難以對付,神色間有些猶疑起來,

    張衍看他似有退意,怕他就此走脫,故意大聲譏諷道:“沈躍峰,你氣勢洶洶而來,枉我當你還有什麼本事,原來也不過如此,現在你劍丸被破,看你還有何物傷我!”

    沈躍峰一聽此言,心頭逆血上衝,氣得渾身發抖,厲聲大喝道:“張衍小兒,道我取不了你性命麼?”手一揮,十幾道亮閃閃的符紙旋轉著飛了過來,居然散出一股銳利的金鐵氣息。

    羅蕭眼中露出藐視之色,輕哼了一聲,將手中宣命筆架起,此筆在空中一轉一抹,便如畫出了一道無形氣場,轉瞬間就將這些符紙盡皆刷去,張衍收了銅鏡後,看準了機會,也是袍袖一揮,一點青芒直奔對方前胸而去。

    如意神梭還未到身前,沈躍峰頓覺渾身汗毛乍起,一股危險感直斥心頭,來不及再做別的動作,背後玄光如潮水一般湧現,頃刻間便凝聚一點擋在前方,好不容易再將如意神梭攔住,那邊羅蕭又馭使著宣命筆向他落下,不由低喝了一聲,身上居然又湧出一道玄光迎了上去。

    宣命筆一轉,便見這一道玄光刷去,再落下時,沈躍峰身上又是一道玄光上來擋住,羅蕭使筆連刷了三次,可是每刷去一次沈躍峰便又生出一道,彷彿他的元真無窮無盡一般,頓時醒悟到對方可能有什麼增補元氣的寶物在身。

    她冷笑一聲,兩道黑色的針芒浮現在了身後的玄光中。

    這是她親手煉製的芒譎毒針,由她齒下之毒淬煉,色澤與她玄光一般無二,發動時無聲無息,發動玄光時突然竄出傷人,防不勝防,當初賀方就是被她刺中此針後渾身僵木,不能動彈,以至於被她輕易取走了性命。

    她左手暗暗捏住撞心錘,待沈躍峰身上又是一道玄光被刷去後,立刻脫手一打。

    沈躍峰這時也頗為狼狽,他已萌生退意,只是想走脫卻被如意神梭纏住,他知道這東西的厲害,正面已是這麼難以抵擋,哪敢放任這其追在自己背後?

    正想找機會逃走,眼見宣命筆剛退,撞心錘又來,不由一驚,想用玄光擋住,卻覺得有什麼東西似乎從眼前一閃而過,身軀頓時一麻,卻是氣機一滯,此刻只來得及勉強偏了偏身體,“砰”的一聲,撞心錘頓時將他肩頭擊碎,慘叫一聲,再也穩不住身形,往水中落去。

    見沈躍峰落水,張衍知道目的已經達到,忙高呼一聲,道:“羅道友!”

    羅蕭點頭應是,右掌一托,一方黑沉沉的巨硯當空化展開來。

    鎮魂硯張衍使用時只有五丈大小,可到了羅蕭手中,卻一瞬間便擴大到了三十丈方圓,連這段江面都被籠在其中。

    羅蕭嬌叱一聲,手掌一翻,鎮魂硯往沈躍峰落下的地方一落,“轟”的一聲,這一下巨浪翻滾,波濤急湧,連江面上的五隻船都被推到了百丈之外,齊齊傾覆,船上原本載著的魚妖美姬紛紛躍入水中,不見害怕,反見歡呼雀躍,不過她們都有血契在身,張衍也不怕她們走脫。

    羅蕭盯著江面看了幾眼,見沒有什麼動靜,這才收回硯台,俯身鑽入水底,鎮魂硯能定住神魂肉身,身中劇毒的沈躍峰絕無可能在短時間內跑出去,挨了這麼一下,定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張衍站在水面上隨著浪頭上下起伏,待波濤漸漸平緩,“嘩啦”一聲,羅蕭鑽出來,將一隻乾坤袖囊甩給張衍,道:“此人屍首糜爛,元靈也已散了。”

    張衍伸手接過,順手打開一看,見此人身上也除了丹藥之外,還有幾本道書,拿出一看,上寫“符囊書”三個字,卻是廣源派的秘傳的製符法,他隨手翻了翻,見字裡行間中還有許多密密麻麻的註疏,便不禁多看了幾眼。

    這本書原本是沈躍峰待丹會之後送與姜玥的,所以當中的註解寫得很是盡心,哪知道現在卻便宜了張衍,想起那些飛符竟能稍稍抵擋法寶,還有諸般妙用,他不禁心透一熱,看得入神起來。

    這時羅蕭卻靠到了他身邊,取出一物,道:“郎君,你且看這是何物?”

    張衍抬頭一看,見羅蕭手中的這東西似乎也是一張符籙,只是上面金光流轉,靈氣繚繞,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

    羅蕭興奮道:“此物名為‘元符’,乃是廣源派一家獨有,乃是門中長老煉製,能將元真靈氣送入其中,待與人爭鬥時再從中取用,好用的很呢。”

    “嗯,這就是元符?”

    聽到此物來歷,張衍的眼底也不禁飄過一絲喜色。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3-11-23 04:38 AM

第二卷 造化殘玉衍天機 第二十八章 青石照壁 正源劍經

    張衍曾聽說以前廣源派擅製符籙,又驕狂自大,很是得罪了不少門派,千年前那一場大變後,門中幾位頂樑長老坐化,掌門也是下落不明,後繼者又缺乏傑出之輩,是以被幾個敵對的門派夾攻,以至於元氣大傷。

    自此生生從一個一流大派淪落到二流,最後還是靠南華派將其保了下來,不過每十年都要向南華派上供一大批秘製符籙,其中就有這元符在內。

    有這元符在手,平時納入靈氣元真,在爭鬥時便不虞後繼無力,倒的確是一件好東西。

    張衍將手上東西收拾妥當,又把上百名魚妖美姬重新收攏起來,見此地距離走出地脈元磁化力的範圍已經不遠,便索性踏波前行,不到二十里後,他覺得身上那股束縛之感已經漸漸減弱,便放出三隻飛舟,將一眾魚妖美姬盡數載上來,飛空騰起,一路往西回轉溟滄派。

    行了一個多月之後,龍淵大澤便赫然在望了。

    這次回程之中,張衍陸續又煉化了兩口靈氣,只留最後一口靈氣將合未合,蓋因為在衝擊明氣第三重境界時他忽然心有所感,覺得時機未至,既然衝破關隘近在眼前,他也不急在這一刻,索性決定回到門中再做計較。

    所以剩下的時間他把心神沉入了殘玉中,用在了如何煉化幽陰重水上。

    要知道這門法訣所以稱之為“法”,那是因為除了需要陰幽寒氣之外,還自有一套複雜的運轉煉化過程,氣機需在經脈裡來回游走,上下穿行,抽濁取鉛,其繁雜之處差點比得上他開脈時所用的玄元妙錄了。

    按“瀾雲密冊”所載,每煉化一滴幽陰重水需時一百零八天,依他看來,如果不是對此法熟悉到一定程度的修士,就算再多熬幾十天也未必能成功,幸好他有殘玉在手,一月之功可抵兩年不到的時間,就算是磨也磨出來了。

    飛舟進入龍淵大澤後,自有值守的巡弋弟子上來查問,見是出使碭域水國的真傳弟子回轉,態度俱是恭敬有加,張衍一路暢通無阻,先折返靈頁島,打開禁制安頓羅蕭和一眾魚妖美姬,稍作停留後,又往丹鼎院飛去。

    既已回到了門中,他也不急,操舟緩緩而行,觀覽沿途景色,到了隅中時分,方才進入丹鼎院。

    飛過三殿之後,見周崇舉那隻漁船正在湖心泛遊,往那處趕去,一落到船上,便有值事道童驚喜大呼:“祖師,張師叔回來了。”

    張衍在門外整了整衣衫,隨後邁步進入閣樓。

    見他進來,周崇舉放下手中書卷,臉上微現訝然,道:“師弟此去不過五月時間,怎麼已然回轉?”

    張衍尋了一隻圓凳坐下,嘆道:“一言難盡,我在水國中遇一丹師,名為任采,此人對水國之內局勢尤為熟悉,和幾位部族族長也有深交,師弟我從他話中聽出,如今各部都在大批購進金鐵神兵,凶牙利刃,初時我還不以為意,只是之後見珍王行事不密,不似人主,城中又殺機漸起,是以盡早抽身,幸好允諾我派的印書已經到手。”

    周崇舉精神一振,道:“印書到手了,拿來我看。”

    張衍從袖中取出一封金冊印書遞了上去。

    周崇舉接過翻了翻,見上面除了國主印,只有珍王印,卻唯獨缺了各部族長的印章,便搖搖頭,道:“看來師弟所料不差,各部族長與姬九殤貌合神離,內亂在即,否則不會匆匆將這封印書交下,水國一旦內亂,我等必與三泊湖妖再起殺伐,這封印書有等若無,不過我等卻可在大義上站住腳,這件事你也算辦了個完滿。”

    這封印書卻是當初夾在那件眩羅道衣之內,一併送到張衍手中的,原本他還有些奇怪對方用意,後來才漸漸明白。

    怕是水國中一些族長並不贊同將瑩雲貝場分與溟滄派,但姬九殤又正準備扶珍王上位,怕溟滄派在這時翻臉,所以繞過各族長來了這一手,先給溟滄派一個定心丸,待回頭收拾了國中事務就不怕有人反對了。

    周崇舉放下金冊,問道:“我聽聞使團在路上曾遭深津澗水妖截殺,蘇氏遣了人方才將你們救下,只是此番蘇氏卻折了一名弟子,可有此事?”

    張衍冷笑一聲,道:“蘇氏倒是演得一齣好戲。”

    周崇舉露出一副早有預料的神情,見張衍並不細說其中詳情,他也不再追問,而是拍了拍金冊,道:“此書由我去交予掌門,既然師弟你已回轉,那不妨去英羅島青岩照壁那裡聽道,今日恰是陳長老傳授門中飛劍之術,末輩弟子皆可前去聽講,十六年一會,機會難得,你可不能錯過了。”

    入門弟子已十六年之期為一輩,此輩並非指的師承關係,而是指入門年資,張衍進入上院一年不到,按這麼算的確是“末輩”。

    “傳授飛劍之術?”

    張衍神色一動,想起之前沈躍峰在江面上用飛劍殺得羅蕭步步後退,幾乎不能抵擋,如果不是諸般法寶在手,又借了地利,要對付這個人可是當真極難。

    他早有聽聞,東華洲十六大派,唯有五派弟子能在明氣期馭使劍丸,而溟滄派就在其中,今日他一回轉門中便有人傳授飛劍斬殺之術,心中覺得委實應當前去觀摩一番。

    又與周崇舉說了幾句,他便起身告辭,出了漁船後,駕馭飛舟徑直奔英羅島。

    半個時辰之後,前方出現一片四面環山茂樹,形如大盆的島嶼。

    島嶼正北方靠山處橫臥著一塊九十丈高,光滑如鏡的巨大青碑,此石面前有一片寬闊平地,此刻人頭攢動,一眼望去,怕不有萬數之眾。

    溟滄派門中長老每隔一年必要開壇講道,傳授諸般玄門妙法,如今正是輪到陳長老講道,而這位長老卻不論是你是否有師承,是否是寒譜出身,只要是末輩弟子,皆可前來聽講。

    到了這裡,張衍不敢貿然飛遁,遠遠便從飛舟上下來,步行來到這片平地上,見每個弟子座下都有一處石墩,如今差不多都坐得是滿滿噹噹,只是前方還有兩處空位,正想邁步過去,不遠處一名女修卻站起來,招呼他道:“這位師兄,前方那是雲師兄和孟師兄的座位,這邊還有空座。”

    張衍一怔,回頭一看,見那名女修大約十五六歲,圓臉櫻唇,清秀可人,明亮的雙目中自有一股天真爛漫之意,見她身側果真有一處石墩,似是什麼人剛剛離去,便走上前去,微笑道:“那就多謝這位師妹了。”

    這名女修此刻見張衍的目光望來,臉上卻微微一紅,道:“師兄客氣了,若是衝撞了幾位修為高深的師兄便不好了。”

    此處座位實則是按修為排布,最前面便是明氣二重,三重的弟子,接下來便是明氣一重,開脈弟子。張衍所練太乙金書殺機暗藏,不是修為高過的他人決計看不出來他的境界,被誤以為修為不高也實屬是正常。

    張衍坐下後,拱手道:“還未請教師妹名諱?”

    “我名琴楠,不知師兄……”

    女修正想請教張衍名姓,哪知櫻唇剛啟,卻聽到一聲磬響,悠悠傳遍全場,一名道童站出來喊道:“時辰已到,祖師開壇傳道,眾弟子不得喧嘩。”

    所有人立時噤聲,凝神看向前方。

    張衍抬眼看去,只見照壁左側有一處石台,一個闊面長鬚的老道端坐其上,想必就是那個陳長老,他手中拂塵一揮,隨侍在身邊一個弟子站了出來。

    這名弟子來到青石照壁前,一點額頭,頓時飛出一點白光,一枚劍丸躍入半空,在他身周盤旋飛舞。

    他望瞭望陳長老,後者緩緩頜首,便轉過身來,朝著眾人大聲道:“此劍法名為正源劍經,今日觀後,眾弟子不得私相授受,不然定有門規嚴懲。”

    頓了頓,他又道:“你們且看好了。”

    他駢指一點,白色劍丸如離弦箭矢一般飛去處了三十丈遠,然後在空中盤旋飛舞起來,一時間,上下光影穿梭,往來如同百條銀魚嬉水,看得人目眩神迷。

    直到最後,他法訣一掐,道了聲:“回!”這枚劍丸又重新回到額頭之中。

    一路劍法使完,他朝眾弟子拱手為禮,重又回到陳長老身邊站好。

    此時,底下眾弟子中響起了幾聲驚呼,原來那近百丈高的青石照壁之上竟如波紋蕩漾,現出了一道道劍法軌跡,仔細看去,像有一無影仙人在其中騰挪起舞,竟與剛才那名弟子使用的劍術一般無二,只是放大了數十倍,連其中細微變化也可看得一清二楚。

    這便是溟滄派門中的青岩照壁,只要在此石面前演練一番,能將所使法術和動作映照下來,重現一遍後方得消散。

    眾弟子知道機會難得,都是緊緊盯著,怕錯過了哪怕一絲一毫的細節。

    張衍也是凝神細看,隱隱若有所悟。

    待照壁上光影一去,陳長老眼皮一搭,似是眯起,拂塵朝著坐在前排一名弟子一點,緩緩道:“馮銘,你可曾看得明白。”

    這名弟子站起,朗聲道:“這門劍術精絕高深,以弟子修為見識,只能勉強記下。”

    陳長老點頭,手指一點,一點白光飛此人手中,道:“你且上來演練一番。”

    “是!”這弟子接了劍丸,走上前來,面對上萬名弟子的目光,卻是鎮定如常,深吸了一口氣,手中劍丸騰起,重新演練起剛才那名劍術。

    張衍小聲問道:“此人是誰?”

    琴楠奇怪道:“師兄不認識馮銘馮師兄麼?在我輩之中的他可是天資橫溢,入門十五載,已是明氣三重境的高手了,據說如今已在找尋雲砂,凝練玄光之種,可是諸位上師都看好之人呢。”

    說完之後,琴楠紅撲撲的臉上滿是崇拜之色。

    場上劍光騰起,劍丸在手中翻飛不停,張衍多看了幾眼,發現這人天資倒的確不差,雖然這套劍術的大致路數這裡人人都能記住,但是其中精巧奧妙之處卻不是那麼容易做出來的,這人只憑悟性便能模仿出幾分來,卻也難得了。

    一路飛劍之術使完,馮銘收了劍丸,朝周圍拱了拱手,他雖然表面謙恭,但是那眉眼中的傲然之色卻是無法掩飾。

    陳長老微微點頭,道:“這套正源劍經雖是我派入門飛劍術,但短短時間內,你能演練一遍也不容易了。”他伸手撫鬚,又道:“前日門中荀師兄練了一套劍丸,乃是星辰精沙所鑄,本為十枚,他言過盈則虧,是以分與我一枚劍丸,今日我便以若十日為期,屆時再考校爾等,若誰能參悟這劍法一二分的,我便將此物賜下。”

    話說到這裡,場上萬數弟子眼中皆是激動之色,那馮銘眼中也是一片火熱,星辰精沙,那可是元嬰以上的修士才能煉製,若是能得到這枚劍丸,此身戰力何止翻上數倍。

    陳長老見下方眾弟子情緒高昂,他微微一笑,拂塵一甩,霎時間,上萬枚白光灑了下去。

    見一點白光到了自己面前,張衍伸手一接,一枚白金劍丸落入手中,卻是給自己演練劍術所用。

    他不禁微微一笑,若是比較玄功修為,自己未曾達到第三重完滿,畢竟還差了一籌,可若是比試參悟劍技法門,他卻是誰也不怕呀。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3-11-23 05:11 AM

第二卷 造化殘玉衍天機 第二十九章 英羅比鬥 張衍爭劍

    鐘磬一敲,陳長老嘴唇翕動,一篇駕馭劍丸的功法便傳入眾人耳中。

    張衍只覺隨著那醇厚的聲音,一道口訣直入心頭,再在腦海中一一顯現出來。

    對照著劍式細心琢磨了一下,便發現這門飛劍術的關鍵全在這篇法訣裡。

    其中先是講明了修士如何用靈氣附著到劍丸之上,再駕馭飛走,接下來又詳細闡述了諸般運轉劍丸飛斬的訣竅。

    靈氣由清濁兩氣煉化歸一,自然能分能合,有陰陽變化,可使劍丸上下翻騰,前後挪移。

    不過張衍覺得,雖說這馭劍法在場上萬弟子都可演練,但這法門實則只有明氣二重之後的修士才能發揮最基本的威力,至於開脈修士,如果連一口清氣也沒有煉化出來,那根本就別想馭使劍丸,更別說飛劍傷敵了。

    所以這有資格爭奪那枚星辰劍丸的人,也就是坐在前排的那些修士罷了,其他人只能觀望而已。

    這時,張衍身旁的琴楠一聲歡呼,只見她手中那枚劍丸居然升了起來,虛虛浮在半空,此刻她臉上全是興奮雀躍之色,一把抓住張衍的袖子猛搖,喊道:“師兄,師兄,你看你看。”

    張衍只是笑而不語,片刻後琴楠便醒覺了過來,慌忙鬆手,臉上一紅,道:“師兄勿惱,師妹我一時忘形啦。”

    張衍微笑道:“無妨,當初我凝練出第一口清氣時,也是如師妹這般高興。”

    他暗暗點頭,這琴楠不知在哪位長輩門下修行,竟然須臾間就能憑著一口清氣就能將劍丸浮游起來,縱然不能再更進一步,那也只是修為所限,資質卻是絕高的。

    縱觀周圍的這些弟子,多數人無不是苦著臉對著劍丸發呆,或者還在皺眉運化口訣,有的乾脆就是一臉茫然,哪裡像她這般輕鬆?

    這名女修,有著一顆未經琢磨的赤子之心,無得失之念,是以才能神意相合,專一用劍。

    他再看了一眼前方那些明氣二三重的弟子,見那些人手中的劍丸也已在上下盤舞,也不再猶豫,心神往殘玉裡一沉,原本坐在玉中的分身驀然睜眼,駕劍而起,按照青石照壁上所觀的招式,一筆一劃仔細演練起來。

    外界雖只有十日,玉中卻有大半年的時間供他慢慢參悟。

    琴楠見張衍坐在那裡不言不動,只當是在參悟口訣,也知道此時不該打攪,一個人喜滋滋地擺弄著浮在空中的劍丸。

    這正源劍經中所述劍招,其實只是運劍法門,對敵時講究尋機而變。

    對於張衍這個境界的修士而言,可以選擇的攻擊方式也並不多,所以他著重磨練是其中被稱為“一氣呵成”,“虹光天芒”,“重浪高疊”這三個最為重要的運劍技巧。

    整篇劍經都是以氣御劍的訣竅,他相信,如果要評價一個人對這套劍術的領悟程度,只要看這三個技巧掌握的如何就可以了。

    雖然他悟性比不上一些絕頂資質的弟子,但是他勝在心性堅韌,也不去花費時間參悟其中奧妙,只是深信熟能生巧,於是他在殘玉中反覆演練,這三招劍式每天都要重複千遍以上。

    不過在玉中雖然身體不虞疲倦,心神消耗卻是實打實的,外界每一天過後,他都會退出殘玉,服下一枚養神丹,默默休息半個時辰之後這重新進入玉中。

    到了後來,他已經慢摸透了其中規律變化,不過他卻感覺這門劍法似乎意猶未盡,好像還留有後手未曾傳下。

    但這也是在情理之中,貪多嚼不爛,以在場眾弟子的修為,如果連眼前的劍法都駕馭不好,更何談之後的精妙劍術?是以他只顧鞏固眼前成果,不去多想其他。

    十日時間匆匆而過。

    這一天辰時,一些連劍丸都不能祭起的弟子早已放棄,只有那些稍稍掌握了一些門道的眾弟子仍在琢磨劍術變化,卻聞石台上玉罄一響,只聽有道童喊道:“十日已到,眾弟子罷手。”

    全場飛騰的劍丸都停了下來,抬頭一齊向石台上看去,陳長老目光往下一掃,雖然眼神溫和不帶火氣,可不知道為什麼,當他看過來的時候,眾人卻是心頭一跳,紛紛低下頭來,不敢與之對視。

    陳長老的目光最終落在馮銘身上,和顏悅色地說道:“馮銘,你演練得如何了?”

    馮銘連忙站起身,恭敬回稟道:“雖則還不能窮透其中之理,但也摸到了些許門徑。”

    陳長老道:“如此,你可再上前演示一番,讓我看看你比之十日前有何長進。”

    馮銘卻是一挺胸,拱手道:“稟長老,只是演練的話,卻顯不出什麼來,弟子願以此新學劍術,與同門切磋一番,以證這些時日來的心中體悟。”

    陳長老聞言一笑,拂塵一擺,撫鬚道:“如此也好。”

    得了陳長老的許可,馮銘轉過身,對著在場上萬名弟子拱了拱手,大聲道:“眾位師兄中有誰自認在此劍術上領悟獨到,有意一爭星辰劍丸,皆可上來與馮某比試一番。”

    這話說得著實是傲氣卻是十足,彷彿台下諸弟子俱不放在眼中。

    當下就有人臉色不悅,站出來道:“馮師兄雖然入門比我早了兩年,走在了前面,但是師弟我也有上進之心,願意試一試師兄的手段。”

    馮銘尋聲看去,見是一名身形矮小,貌不驚人的弟子,便大笑道:“原來是王昆王師弟,我差點沒看到你,你本是昊浦王氏出身,想來也是家學淵源,師兄我就在這裡領教一二了。”

    王昆聽出了對方語種譏嘲之意,心中惱怒,哼了一聲,疾步走上前去,冷聲道:“馮師兄,留神了!”

    他將手中劍丸往上一拋,再伸手向前一點,白光一閃,劍丸便直直馮銘衝去。

    馮銘卻是臉色輕鬆,法訣一掐,手中劍丸亦是騰起,迎著對方的劍丸不閃不避地撞了上去。

    只聽“噹”的一聲,兩枚劍丸撞在一起。

    馮銘的那枚完好無損,而王昆的那枚卻當場碎裂,後者臉色一白,騰騰連退數步,瞪大眼睛駭然看著對方,指著他道:“你,你……”

    勝了對手,馮銘卻彷彿做了微不足道的小事一般,雙手負後,道:“師弟你這‘一氣呵成’練得不錯啊,短短十日內便能氣貫於一,可惜你本想以力服我,但你胸中至多只有二十四口靈氣,再怎麼聚氣一處,又怎能與我胸中四十九口靈氣相比?”

    聽他說出這句話,底下眾人一片驚呼,紛紛倒吸冷氣,這馮銘竟然不聲不響就練成了四十九口靈氣?這是何等天資?就算門中一些傑出弟子,胸中靈氣之數能達到三十六數已大不簡單,更別說四十九數!

    要知道玄功有法曰:“靈氣為種,玄光開化,元丹結果,功至成嬰”。

    這靈氣便是今後修煉一切道法的根基所在,氣數越多,將來成就自然越大,胸中有四十九口靈氣,這馮銘日後前途簡直不可限量!

    王昆臉色慘白,垂首道:“師弟我技不如人,認輸了。”

    馮銘擺擺手,道:“師弟不必氣餒,門中切磋較技,勝負實乃平常之事,萬不可牽掛於心,矇蔽靈機,誤了修行啊。”

    王昆咬咬牙,道:“師弟受教了!待來日再向師兄請益!”

    馮銘哈哈一笑,道:“隨時恭候。”

    待王昆黑著臉回到座位上,馮銘環目四顧,道:“還有哪位師弟想要上來一試?”

    “我來試試!”

    又是一名弟子跳出來,只是這人比之王昆卻更為不如,不過這一次馮銘卻頗給面子,與他糾纏了十幾個回合後方才用劍丸輕點了一下此人的肩頭,使其敗下陣來。

    接下來連續又是幾個弟子上前討教,不過明眼人都能看出這些人都與馮銘互相熟識,上去與其說是較量,還不如說是捧場。

    連續十幾場下來後,馮銘氣勢越來越盛,眼神也愈加凌厲,目光時不時撇向了場下幾名世家弟子,隱隱有挑釁之意。

    這幾名世家弟子縱然心頭微惱,但自思的確不是馮銘對手,不說別的,光只是那四十九口靈氣就足夠壓得他們沒脾氣了,因此索性對他的目光視而不見,都是坐在那裡沉默不語。

    石台上陳長老亦是微微點頭,眼神中現出一絲欣慰之色。

    這個表情動作別人沒有注意到,但卻沒有瞞過台下張衍的眼睛。

    他算是看出來了,這次青石照壁前演練劍法怕是早有安排,目的就是為了讓馮銘得了這個星辰劍丸,不然陳長老為何兩次三番點他的名字,而不提其他人?其中含義不言自明。

    事實與他猜測得也差不多。

    陳長老本是師徒一脈,近些年來,因見世家後輩弟子中出色的越來越多,隱隱有壓過師徒一脈的勢頭,是以想挑選幾個天資傑出的弟子出來著重培養,賜予飛劍法寶,再藉機造勢,將他們扶上來對抗玄門世家一眾後輩的咄咄逼人之勢。

    這馮銘,便是內定人選之一,今次名為傳劍,實則就是要將那枚由星辰精沙鑄造的劍丸賞賜於他。

    此時若換了另一個人來,便是能勝過馮銘,只要讀懂了其中內幕,怕是也要心生顧忌。

    但張衍卻不以為然,修仙之舉,沒有半點溫情可言,就是要爭!要奪!你今番錯過了這個機會,便落人一步,一步落後,步步落後,此時一切顧慮都應該斬斷拋開,順從本心,想到這裡,他便下定了決心。

    這時,場上已經無人敢上前與馮銘交手,他又連喊了三遍也無人應聲,正當他志得意滿,轉身想去領取星辰劍丸之時,張衍卻站起來,道:“慢來,且讓我來一試!”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3-11-23 05:51 AM

第二卷 造化殘玉衍天機 第三十章 重浪高疊 飛劍誰屬

    馮銘如此強勢,無論是對劍經的領悟和從自身底蘊上來說,都隱隱壓過在場諸人一等,此時已經無人上去再做丟臉面的事情,本以為他取得星辰劍丸已是毫無懸念的事,哪知道張衍卻在這個時候站出來,頓時令他成為全場注目的焦點。

    馮銘本已準備跨出去的腳步一收,一回頭,見張衍站在最遠處,那邊似乎只是一些開脈弟子的席位,暗想這是哪個弟子,怎麼如此不知道天高地厚?

    可儘管心中隱隱有些不快,但他表面上功夫卻是做足,臉上露出一副隨和笑意,“這位師弟如有興趣,也可上來與我互相印證一番。”

    如他這般被長老選中的弟子,都是將來用作對抗玄門世家後背弟子的中堅,也是要組建自己班底的,在眾目睽睽之下,對修為接近的弟子他要用實力壓他們一頭,但對於修為底下的弟子,卻反而要示以親厚,加以籠絡,搏一個好名聲。

    張衍微微一笑,道:“那就請馮師兄不吝賜教了。”他袍袖一擺,舉步上前。

    在他站出來時,身旁的琴楠便瞪大了眼睛,此刻望著他遠去的背影卻是滿臉欽佩之色,自覺換作她自己,那是決計不敢挑戰馮銘這個心目中的崇拜對象的。

    台下王昆見到張衍時臉色卻為之一變,身為昊浦王氏族人,當日王盤與張衍靈頁島絕爭時他也在場,自然是認得張衍的,接著他像是想起了什麼,猛然轉頭望了一眼馮銘,眼睛裡竟然浮起了一絲幸災樂禍之意。

    在上萬弟子目光之下,張衍一路來到青石照壁前,與馮銘面對面的站定。

    見他一副氣定神閒的模樣,馮銘倒是也不敢大意,剛才張衍在遠處時他並沒有細看,此刻近前一觀,卻赫然發現張衍氣息雖然隱晦,但靈機充盈,分明已是明氣修士,只是究竟是哪一境界他卻看不透。

    他頓時收起了幾分輕視之意,只是並沒有真正放在心上,微笑道:“這位師弟,請先出招吧。”

    張衍剛才已經看過馮銘不少手段,但對方對自己還是一無所知,暗忖如果出其不意發動一擊,倒是有很大的把握將此人一舉拿下。

    不過要爭奪星辰劍丸也不是一味蠻幹,也是要講究方式方法的。

    今天這局面不是比試兩人誰強誰弱,關鍵是看誰在這十日內對正源劍經的領悟更深。

    自己勝得太快的話,至多只能說自己戰術上是正確的,或者實力強於對方,而並不能顯示出自己在劍術上有多麼高明,到時只要陳長老稍微偏袒一下馮銘,面子是自己佔了,劍丸仍是要歸對方,那豈不是白用功了?

    所以只能在劍術的運用上真真正正的擊敗馮銘方,才不致讓對方找到藉口。

    此刻見馮銘請自己先攻,他也不客氣,法訣一掐,一枚白色劍丸騰空而起,浮於頭頂,道了聲:“師兄小心了。”

    話音才落,一點白芒便以肉眼難辨的速度飛了出去。

    台下頓時有人驚呼道:“虹光天芒!”

    所謂“虹光天芒”,就是將附著在劍身上的所有靈氣大半轉化為清氣,再攜劍而斬,可以在瞬間達到極快的速度,清氣越多,則速度越快。

    短短十天時間,便是明氣二重,三重的弟子多數人也不過只參悟了“一氣呵成”這個法門,“虹光天芒”只有少數人觸摸到,眼下見張衍舉手為之,都不免驚呼出聲。

    劍丸幾乎是在眨眼間便撞到了馮銘的面前,他也是大吃一驚,忙欲使劍丸飛出阻敵,但終究不免慢了一拍,此時想攔已經攔不住了,眼看自己就要落敗,卻見那枚劍丸在要觸及到袍服的時候卻微微一頓,又收了回去,不覺背後出了一身冷汗。

    張衍收回劍丸,讓其浮於自己手指之上,笑了笑,道:“馮師兄,不要走神了。”

    由於他出劍快,收劍也快,台下諸人誰都沒有看出破綻,還以為是他偷襲被馮銘擋了下來,幾個與馮銘交好的弟子頓時叫好出聲。

    台上觀戰的陳長老眉頭微微一皺。

    馮銘眼中先是驚疑不定,隨後又很快鎮定了下來,沉聲道:“師弟高明,不過接下來你卻沒有那麼好的運氣了。”

    他從剛才那一擊上看出,張衍在駕馭劍丸的速度上略勝自己一籌,決計是不能和他比拚速度的,不過自己若認真防備,剛才那樣的偷襲倒也不懼,畢竟雙方隔了十來丈遠,他是能提前一步攔截的。

    早在一月之前,荀長老便暗中傳授了他這冊劍經,他這才有底氣和眾人放對,只是礙於太過明顯也難免落人口實,所以他並沒有發揮全部實力。

    此刻他心中已經打定主意,一旦對方再次攻來,就用“一氣呵成”擊落對方劍丸,自己胸中有四十九口靈氣,共聚一處擊敵的話,在場必然無人可擋,這是自己最大依仗,以力勝人,這才是他該做的事情。

    對方剛才沒有抓住機會一氣擊敗自己,那是對方愚蠢,以後自己卻是再也不有這樣的破綻了。

    馮銘手指一點,劍丸飛起,在他身前三丈外懸住不動,卻是採取了守勢。

    場下諸人倒是沒幾個覺得奇怪,只當是他想給小輩師弟一個過招的機會,所以守而不攻。

    張衍一看,便知道他打得是什麼主意,心下一笑,手中法訣再變,在指上懸浮的劍丸突然一個迴旋,繞了一個大圈以絲毫不比剛才稍慢的速度向馮銘擊去。

    馮銘趕忙將馭使劍丸迎上去,見兩者即將接觸,他臉上不禁泛出了喜色,哪知道就在這個時候,張衍那枚劍丸卻突然在空中一轉,繞了過去,這下馮銘大吃一驚,哪裡還敢有所保留,手中法訣一變,劍丸亦是一轉,試圖上前攔阻。

    眼見又要撞上時,張衍那枚劍丸又是一轉,馮銘一驚,哪敢放任他過來,劍丸同樣一轉,再次迎頭而上。

    兩枚劍丸如同互相追逐的鳥雀一般,在空中轉動了幾次之後,底下眾弟子這才看出了門道,紛紛驚呼道:“‘重浪高疊’?”

    此是《正源劍經》上明氣期最難掌握的技巧,先用一口靈氣帶動劍丸轉動一圈攻敵,如若落空或遇攔阻,第二口靈氣便疊加上去,再次轉動,反覆幾次之後,劍丸速度越來越快,所含的力量也越來越強,直至對方擋無可擋,避無可避。

    要想運用好這一法門,必須對“一氣呵成”和“虹光天芒”都有所掌握才行。

    兩枚劍丸在空中轉動二十八次之後,張衍的劍丸已經逼近到了馮銘三丈之內。

    馮銘此時已經有些疲於奔命了,比不上張衍主動攻擊,他每一次防備都要花上多出兩倍的精力,這才能勉強跟上對方的速度。

    到了最後,他滿頭大汗,但他還在咬牙堅持,仍覺心中還有勝望,因為“重浪高疊”這樣的攻擊也是其有極限的,那就是不可能超過自身靈氣數目的上限,胸口有三十六口靈氣的話,劍丸至多只能轉動三十六次,他不信對方還能在方面勝過自己!

    只要挺過這一難關,對方胸中靈氣盡出,接下來就只能任由自己宰割!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3-11-23 09:38 AM

第二卷 造化殘玉衍天機 第三十一章 陳荀作難 魚姬建功

    明氣期鬥飛劍,就如兩方指揮大軍,胸中靈氣便是軍隊,如今在馮銘自覺靈氣數目上勝過對方,只是對方突施詭道,致使自己不能聚兵一處,這才落了下風,如果不能一口氣壓倒自己,等緩過氣來,他深信,輸得必然是對方!

    具他估算,張衍胸中靈氣,至多在三十六數到四十二數之間,自己不過是再多堅持一會兒罷了。

    他心中抱有此念,自然是在張衍進逼下苦苦支撐,期盼等到逆轉局面的那一刻。

    待兩枚劍丸轉到三十六數的時候,他觀張衍依舊是遊刃有餘,臉上不禁微微有些慌亂,但終歸還算鎮定,只是卻感到後力有些不濟,心中卻無端生出一股憂懼出來,而且隨著時間推移,這份感覺便愈加濃烈。

    等到四十二轉一過,馮銘腦海閃過一個連自己都不信的念頭,身軀漸漸顫抖起來,駕馭劍丸的動作愈加吃力了,此刻他只能僵硬地隨著張衍的劍丸轉到,根本談不上迎擊了。

    到第四十八數的時候,他再也支撐不住,最後一口氣也沒能運使上來,劍丸不由一滯。

    而張衍那枚劍丸,卻居然再次輕鬆一轉,直往馮銘身前衝來,後者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卻無力阻止。

    “啪”的一聲,馮銘被張衍一劍丸打在胸口,“噔噔”倒退了兩步,眼中射出不可置信之色,神情亦是變幻了幾次,先是不甘,再是茫然,最後是一片羞惱。

    張衍淡淡一笑,對著馮銘拱手道:“師兄,承讓了。”

    馮銘卻是站在那裡不言不動,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只是雙手卻在不停顫抖。

    在石台上觀戰的陳長老皺了皺眉,他一揮拂塵,低聲說了一句什麼,他身旁道童站出來道:“祖師命這位師兄上來一敘。”

    張衍從容自若地走上石台,對著陳長老施了一禮,只是行得卻並不是後輩禮,而是平輩禮。

    陳長老見狀神色不悅,冷聲問道:“我來問你,你以前可曾學過這門飛劍術?”

    張衍搖頭,道:“未曾。”

    陳長老拂塵一指他,冷喝道:“咄!休得騙我!觀你運劍成熟,轉折如意,分明是經過了數載磨練,方能有如此成就!老實說來,究竟是誰教得你?”

    在對方凌厲目光的逼視下,張衍卻神色不變,坦然回答道:“弟子入得上院不滿一年,衝破明氣二重也不過一月時間,前些時日出使水國,今日才回返上院,不知道數載磨練從何說起?”

    其實陳長老所說數載磨練眼光也是極為準確的,習練飛劍者也不可能一年時間將全部的精力都放在練劍上,不像張衍一心一意在殘玉中用了兩百日來磨練,所以那數載之功是當得起的。

    “嗯?入門不足一年?”

    陳長老眉頭皺得愈發緊了,他長年閉關,還是近幾日受荀長老所托,這才出來傳授劍法,連馮銘也是今日才見到,自然不會知道張衍的事情,而且也無人會在他們面前提起這等微末小事。

    他問道:“你姓甚名誰?誰的弟子?可有司職?”

    張衍神色一肅,站直身體回答道:“在下張衍,忝為丹鼎院監察,恩師現為丹鼎院掌院。”

    陳長老為之愕然,“竟是周師叔的弟子?”

    心中忖道:“難怪此人剛才狀似無禮,原來和自己是同輩,這倒是並無不妥之處。”

    然後他又側頭看了看馮銘,覺得為難起來。

    本來他答應過自己荀長老,要將星辰劍丸授予馮銘,哪知道張衍橫插一手,偏偏還在駕馭劍丸上技高一籌,當著上萬弟子之面,他也不能使潑耍賴,是以將張衍喚上來,本想用言語施加壓力,讓他主動退出,不過得知他是周崇舉的弟子後卻打消了這個主意。

    周崇舉在派內身份特殊,輩分又高,平時除了掌門之外,誰的面子也不賣,而且偏偏還是東華洲有名的丹道宗師,自己的話對別的弟子或許還有點震懾力,對付張衍卻全然無用,因為自己管不到他的頭上。

    他雖是也是長老,但只是修為到了,年資到了,所以有個掛名而已,與那些渡真殿中那些以法號稱呼的長老是根本無法相提並論的。

    正在他左右為難之時,卻覺得腳下輕輕震動了起來,臉色不禁微微一喜,往天空看去,笑道:“可是荀師兄來了?”

    不多時,只見空中先是一點紅芒,再是一團紅彤彤的烈火從天而降,隨後火光一炸一隱,現出一個身形高大魁梧,滿臉絡腮鬍子的修士,這人走過來時氣勢駭人,每一步都讓人感覺到驚心動魄,地動山搖。

    張衍暗暗心驚,“身隨風火,舉動如山,吐氣成雲,這分明化丹第二重境界,丹煞外洩的景象。”

    這名修士還未到得近前,便豪爽大笑道:“原來是周師叔的弟子,果真是少年英傑,既如此,我這做長老的也不能小氣。”

    他大步走向張衍,還未靠近,便覺一股熱浪撲面而來。

    這名修士來到張衍面前站定,身高竟比後者還高出半頭,盯著他道:“張師弟,適才我在空中摩弄風火,見你運轉靈機,共是轉動了四十八次方才將馮銘擊敗,想必和馮銘一樣,胸中亦有四十九口靈氣,也算得上是資質出眾,可如若敵人再強盛幾分,你又如何?”

    不待張衍開口,他又指了指自己胸腹,道:“我這有一門口訣,名為‘無中生有’,乃是《正源劍經》秘傳之一,可以讓你在最後靈氣用盡時再多出三轉來,既然你要得這枚劍丸,也不能讓這門法訣與劍術分離,只是我要考驗考驗你的心性,不限你手段,若是你能在日入之前找來一千條墨石鰣,我便將此口訣與星辰劍丸一併傳與你,若是不成,便是你與這門劍術無緣了,這劍丸自然也不能予你,你看如何?”

    墨石鰣乃是龍淵大澤中的特產,魚卵不但可入丹,而且也是上等美味,用心烹煮之後,便是修道者也難抵誘惑,周崇舉那艘漁船,便是一條壽數已有三千年的墨石鰣。

    只是這種魚腹下有膜,修煉長久之後還能生出雙翼,在水中飛掠之速無人可比,而且皮糙肉厚,鱗甲粗硬,更兼生性狡猾,喜愛在深水中嬉游,所以甚是難抓。

    雖說此時離日入時分還有大半天的時間,但是要抓一千條卻是為難人了,別說一千條,就算十條一個人運氣差點也未必抓得到。

    張衍心中冷笑,這分明是不肯讓我得了這星辰劍丸,是以想出這麼個理由來,身為長老如此不要臉皮,設置重重障礙,就是為了將劍丸分給馮銘,還美其名曰考驗心性,實則是想讓他斷了此念。

    不過,你們以為如此,我便會知難而退麼?

    他當即毫不猶豫的應下,道:“如此,請兩位長老在此耐心等候,師弟我去去就來。”

    兩名長老見他答應得如此之快,也不免詫異,對視了一眼,荀長老眯眼一笑,揮手道:“你去吧,我師兄弟二人就在此等候,成與不成便看你的機緣了。”

    張衍也不多說,駕出飛舟,騰空而去。

    只是他並沒有去尋找什麼墨石鰣,而是徑直回轉靈頁島,見禁制一開,羅蕭當先迎了出來,一個萬福,道:“卻是老爺回來了。”

    張衍向周圍一看,見成群魚妖美姬正在那裡游水嬉戲,泛出點點浪花,原本禁制不開,她們只能在靈頁島水域五里範圍內遊蕩,如今卻是真正“如魚得水”了。

    只是此刻張衍還不能讓她們清閒,喝了一聲,將她們聚在一處,然後將自己用意一說,一聲令下,百多條魚美人齊聲應是,紛紛向水底深處游去。

    那些居住在岸上的力士知機,立刻從赤霞島上搬來的那些器物中找來十幾隻一人高的竹簍擺在岸邊。

    張衍點點頭,袍袖一甩,每個人都賞賜下去不少丹藥,如今他忝為丹鼎院監察,再加上周崇舉在這方面不限制他,丹藥自然不缺的,隨手就散下去不少好貨。

    眾力士搬入島上後也沒有見他幾面,此刻見他比王盤還要大方,不禁是暗感跟對了人,俱都跪下行禮。

    一個多時辰後,魚妖美姬紛紛趕回,她們身側都佩著一隻不透水的精巧小囊,每個囊中都是倒出來一二條歡蹦亂跳的墨石鰣,只是距離千數還遠遠不夠,張衍心道;“水國中人聲稱魚姬尤為擅長捕捉魚類,且能潛入深海,莫非傳言有誤?”

    魚姬都擅長察言觀色,此刻見張衍神情,都是不敢多言,匆匆扔下墨石鰣便又潛入水中了,其中卻有一個頗為大膽,探出頭道:“老爺莫憂,這墨石鰣我等還不熟悉習性,是以此刻略少,再給我等一個時辰,便不難湊齊。”

    張衍卻是一笑,道:“無妨,便是數目不夠,我也不會責怪爾等,盡力便是。”他心志堅韌,外物雖是修道助力,有則固喜,無則泰然,就算今日取不得劍丸,他也絕不會為此傷心難過。

    然而得了這句話,魚姬們卻是個個雀躍,好像心中少了什麼拘束塊壘,加倍努力起來,水族之中以她們感情最為豐富,常常因哀而傷,是以壽命並不長久。

    又是一個時辰後,當魚姬再次趕回時,這次每個人都倒出了囊中倒出了七八條墨石鰣,多得則有十數條,再加上先前所捕,數量已接近兩千條,遠遠超出張衍先前所預料,他不禁大為滿意,也是不吝賞賜,袍袖一揮,大片丹藥散了下去。

    他又問那個適才探頭的魚姬,道:“你叫什麼名字?”

    魚姬乖巧答道:“奴婢名叫商裳。”

    張衍點頭,手指一彈,一枚丹藥落入她手中,“這枚化形丹就賜你了,助你脫鰭去鱗,得享人身。”

    商裳先是一呆,再是怔怔看著張衍,兩行珠淚垂落下來,她本以為今生為奴為婢,再無解脫之日,可如今卻是陡然看到了希望,不僅能褪去半截魚身,還能化形上岸,成道有望,不禁情從心發,抬頸高唱了起來。

    先是她一人歡唱,感覺到她歌聲中喜悅歡然之意,百多人魚姬亦是一齊歡唱起來,一時間,如動人聲樂在靈頁島上盤繞不絕。

    羅蕭嘆了一聲,道:“老爺,魚姬之唱,能使鐵石心腸之人垂首落淚,罪大惡極之人頓生悔意,窮途末路之人心發振作,可是難得為之一聞。”

    張衍點頭贊同道:“確實悅耳動人,人間難得。”

    只是他不知道,據此百丈高空之上,正有一人掠空而過,聞聽此音,不覺皺眉,冷哼一聲,道:“淫風邪曲,蠱惑人心!我溟滄派腹地何來這般妖孽?”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3-11-23 10:04 AM

第二卷 造化殘玉衍天機 第三十二章 星辰劍丸 法寶之別

    “我在外鎮壓魔穴,十六年未曾返回門派,如今怎麼一回來就看到這些污風穢氣?看來需得面見掌門祖師好好振一振下輩弟子的門風了。”

    一個相貌奇異,目生雙瞳的修士飄浮在百丈上空,目注著下方。

    他身上是一件紫金道袍,右手中持有一根嫩綠色的竹枝,斜斜靠在肩頭,而腳邊卻趴著一隻懶洋洋,似貓非貓,似虎非虎的靈獸,一身金紅相間的斑斕紋華麗異常。

    他又看了幾眼,記住了張衍的相貌後,這才飛身而過。

    而靈頁島上,張衍舉手一揮,便將十二隻裝有墨石鰣竹簍憑空攝起,裝到了飛舟上。

    將魚妖美姬聚攏回來後,他便騰空飛起,順手關閉禁止,驅動飛舟全速趕回英羅島。

    不出一個時辰,那巨大的青石照壁已映入眼簾。只是掃了幾眼後,卻發現島上此刻已是空空蕩蕩,原本坐而聽道的眾弟子俱被遣散,只餘兩名長老及隨身道童還坐在那裡。

    張衍的臉上露出了幾分意味深長的笑意來,難怪這兩人將他支開,原來還有這番打算。

    雖然自己當場將馮銘擊敗,但是並未確定星辰劍丸的歸屬,而他與陳荀兩位長老幾句話後又匆匆去捕捉墨石鰣,無人知道究竟結果如何,自然可以將此事對馮銘的不利影響減少到了最低。

    至於日後有弟子四處,如果是張衍自己,只需重拿一枚劍丸給馮銘,再找個機會隨意在眾人面前展示一下,便不至讓人看輕了他。

    見張衍如此快就回轉過來,石台上的荀陳兩位長老互相對視了一眼,目光中都生出了一分驚訝。

    原本他們也是想為難一下張衍,此刻看來,莫非還真的做成了?

    張衍驅使飛舟從天空緩緩而降,還未到達地面時,他袍袖一推,一陣靈氣湧起,將十二隻竹簍盡數翻倒,上千條活蹦亂跳的墨石鰣頓時從半空中灑落下來,如雨一般往兩名長老身前的石台上潑去。

    他同時朗聲說道:“荀長老,你看數目可對?”

    荀長老哈哈一笑,雄渾的笑聲響徹雲霄,魁偉的身體一晃,站出來道:“如此美味,可不能錯過了。”

    他一仰脖,大嘴一張,居然憑空生出一道巨大的白色龍卷,那些墨石鰣還未落地便被捲了進去,只見氣旋中似乎有無數青色的細小氣旋在捲動飛舞,甚至還有火紅色的星火在到處遊走。

    那些墨石鰣在龍卷中只是轉動一圈,渾身鱗甲便被盡數剝去,再轉一圈,白嫩的魚肉滋滋作響,似乎有一把看不見的火焰在不斷炙烤,頃刻間便化作了金黃色,散發出一股美妙的香氣,到了第三圈的時候,魚肉竟被生生從魚骨上分離開來,最後再投入荀長老那彷彿深不見底的口中。

    待到漫天魚宴結束,荀長老的腳下堆起了一座高高的魚骨堆,每一條魚的魚骨都完好無損,不見上面有絲毫肉末殘餘,哪怕最細小的部分都是潔白細膩,光亮如晶,彷彿經過最細心的工匠剔除打磨過一般。

    空氣中,只餘下那濃濃的炙烤魚肉的香味。

    張衍明白,這是這位荀長老在向自己展示他對丹煞之氣控制之力,暗中亦是給了他一個警告,讓他不要多做踰越之事。

    只是他卻毫不在意,在修道之路上,當爭就爭,該奪就奪,只要他不違反門規,照著擺在明面上的道理規矩走,任誰也找不到自己的錯處,拿自己也無可奈何。

    此刻飛舟落到地面,張衍踏出來,舉手一拱,道:“荀長老,不知墨石鰣的數目可對?”

    荀長老“嘿”了一聲,道:“一共是一千八百五十九條,數目不但對了,而且還有過之,張衍,我還是小看你了,如此……”他回轉身,笑道:“陳師弟,該他得的總是他的,不該他得的也拿不走。”

    陳長老咳嗽了一聲,道:“張衍,此乃是你的機緣,這枚星辰劍丸你且收好,望你好自為之。”他屈指一彈,一點藍芒飛了出去。

    張衍伸手一接,覺得一涼沁沁的物事落入手心。

    攤開手掌一看,發現這枚劍丸大小似拳,周圍靈氣瀰散,有星屑環繞,細細感受,內中生機勃勃,似乎還有呼吸開合之音,卻是一枚水屬劍丸,點了點頭,收入袖中,準備回去煉化。

    荀長老手再從袖中取出一根玉簡,亦是拋給了張衍,道:“此是‘無中生有’法訣,觀後毀去,不得外傳,否則門規必不饒你!”說到最後,他聲如霹靂,震得整個島嶼上草木瑟瑟而動,威勢狂猛之極。

    張衍卻是泰然自若,不為所動,淡淡一拱手,道:“張衍省的,兩位長老,告辭了。”

    話音一落,他腳下一踏,卻是生出一團雲霧將他托起,飄空而去了。

    荀長老雙目一睜,訝然道:“騰雲駕霧?這張衍不過明氣二重便能如此,難道他修行的是孫師侄的《瀾雲密冊》?”

    陳長老也是皺眉,揪著鬍鬚道:“難道此子是孫師侄布下的暗棋,怎麼從未聽他說過此事?”

    荀長老搖搖頭,道:“看不懂,看不懂,不過這張衍今日顯露了這手,卻是在告知我等他也不是沒根底的,罷了,原本還想尋機再打磨打磨他,如今看來還是免了吧,免得壞了孫師侄什麼大事,又如上次那般拿我等出氣。”

    陳長老嘆道:“唉,如今門中十大弟子,只有四名是我師徒一脈,我等卻還在這裡互相提防,不能抱作一團,又如何對抗世家?還有兩年便是門中大比,如不能再培養出幾名得力弟子,遲早會被世家壓在身下,翻不了身。”

    荀長老點頭,又似想起了什麼似的,一拍腦袋,道:“聽聞莊不凡近日便要回轉門派,有他坐鎮門中,定能將世家一眾弟子的氣焰壓下去幾分。”

    “哦?”陳長老眼前一亮,撫鬚道:“莊師侄要回轉山門了?好好好,如此兩年後大比我等師徒一脈的把握便大了一分,如再培養出幾個得力弟子,也不是沒有希望壓倒世家。”

    荀長老點了點頭,又從袖中取出一物,道:“馮銘那裡,卻需處置妥當,免得他有了心魔,那便不好了,我大兄既已為我煉製了一套星辰劍丸,那我先前所用劍丸便無用了,不如你代我轉交給他,讓他靜心修行,少生雜念,他資質絕佳,如能不負我望,必能在大比上掙得一席之地。”

    其實這也是無奈之舉,馮銘是他們共同看好,準備扶持的弟子之一,若是他自己不爭氣那還罷了,偏偏這次並非他的過錯,要說有錯,和他們的安排也有關係。

    陳長老伸手接過劍丸,沉吟道:“我觀他離去時意氣消沉,心有鬱結,師兄這一番好意,望他能夠想得明白吧。”

    荀長老卻是哈哈大笑,道:“機緣天定,大道由心,若是他連這一關也過不去,將來又怎麼與世家弟子相抗衡?此番變化,正好讓我等可看清他的心性究竟如何,當不當得起諸位長老的讚譽!”

    陳長老點頭贊同道:“合當如此。”

    張衍一路回返靈頁島,回到洞府之後,關了島上禁止,見羅蕭走了進來,便將手中劍丸取出於她一觀,請她品鑑一下。

    羅蕭見到這枚劍丸,美目一亮,又拿在手中看了幾眼,讚歎道:“恭喜老爺,這枚劍丸靈氣充溢不說,且暗含一絲靈性,非元嬰高手不能煉製,品質高絕,更難能可貴的是,仍是一顆未經琢磨的渾金璞玉,如用精血煉化了,再日日放在胸中溫養,將來便能隨修為提升再上層樓,若是能孕養出靈性,生出劍靈,則便是一件威力無窮的法寶。”

    張衍卻搖搖頭,笑道:“劍靈?談何容易,那可稱得上是‘玄器’了,我這枚星辰劍丸,現在至多只能稱得上是法器,以我來看,便是用溫養之術壯大其中靈性,也得百年時間才能見功。”

    法寶也有品質高下之分,譬如張衍身上飛劍銅戈,便則俱是“法器”,催動時完全憑藉修士自身修為,若無靈氣支撐,便如凡物一般。

    而諸如宣命筆、鎮魂硯、金磁銅鏡、如意神梭,撞心錘之類,則俱為“上等靈器”,因為其自身已有了一點靈性,用精血煉化之後,只需驅動少量元真靈氣,便能馭使傷敵。

    而只有當法寶成為了“玄器”,這才可能生出本我意識,此時法寶便有了一絲靈智,之後才如能再進一步,成為“真器”,那麼便能化靈為人,有了本我,也可如修士一般修煉成道。

    是以天地間常有一些法寶修生了法靈後,便躲藏在深山大澤之中,避免修士捉回去煉化後為奴為僕。

    聽聞“真器”之上,還有玄之又玄的“道器”,這便不是他所能揣測的了。

    不過飛劍之屬,還是自己煉製最佳,這才能心性神魂真正完滿相合,只是如今他玄功修為未到;只能用他人煉製之物。

    張衍將星辰劍丸拿在手中,正想用精血煉化,此刻卻沒來由的一陣心血來潮,體內的氣機一陣悸動,似乎有什麼力量在身後促動著它們,他不由神色一動,微笑道:“天時已至,踏破明氣三重境界,便在今朝!”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3-11-23 10:29 AM

第二卷 造化殘玉衍天機 第三十三章 明氣三重 煉玄雲砂

    張衍本想煉化劍丸,沒想到這個時候氣機勃動,衝破第三重境界的機緣近在眼前。

    不過越是到了這一步,他便越是要耐心,不能有絲毫急躁,先命羅蕭出外守護,然後閉上洞府之門,收攝心神,反觀內視。

    原本那最後一口靈氣已是將合未合,此時有天時來助,他順勢一動,更是一路順暢,無有阻礙。

    此刻頭腦清明,這兩口氣彷彿在眼前放大了無數倍,一絲一毫都在心底映現了出來,能看清其中清濁兩氣是如何相互容納,又如何歸元為一。

    只是這一口氣的融合,卻是意外的漫長。

    整整五日夜後,他腦海裡轟然傳出一聲炸響,氣息往周身上下奔湧而去,身體深處好似有什麼東西被一下貫通了,再觀胸中,見整整八十一口靈氣在那裡首尾銜接,盤旋圍繞。

    還未來得及細看,所有的靈氣又陡然一震,向上蒸騰而起,並從他眼耳口鼻中一起溢了出來,再虛虛懸浮在頭頂上空,形成一片一畝大小的混沌狀雲霧,蠕動翻滾起來。

    他能感覺到,這片雲霧正拚命吞食著天地間的一切靈氣,不斷在壯大自己。

    此時無論是金風烈火,還是地底重煞,亦或者山澤水氣,林木生機,都被它一併吸了進去,齊聚到了一處,成為了其中的一部分。

    隨著時間推移,這片雲霧也漸漸發生了變化,由原先的稀薄狀態變得粘稠厚實起來,並隱隱有蛻變的趨勢。

    這時,張衍耳邊只聞“轟隆”一聲震響,彷彿憑空響了一個霹靂,一滴滴猶如實質的雨滴從那片雲霧中飄落下來,這些雨滴一接觸到他的身體便從毛孔中滲透進去,然而更多卻從頭頂直接灌入體內,再慢慢沉入了他的丹竅之中。

    張衍明白,這一步名為開“開天門”,從此胸中之氣便與天地靈息相互貫通,不用金風烈火,也是可直接煉化為清濁靈氣。

    哪怕日後對敵時八十一口靈氣耗損大半,只要胸中還殘存一口,便不需從頭再練,只從天地中稍稍汲取靈氣,在極短時間內便能重新修煉回來。

    不過天門一開,也會有各種雜氣暗生,這些雜氣不僅僅是開天門後靈氣從外界帶來,更有原先他身體中所含的雜質污濁,若是修士沒有丹藥相助,一個調理不順,雜氣便會混入靈氣之中,致使氣機不純,造成未來修行的障礙。

    張衍不敢猶豫,立刻將那枚得自王盤的螭生丹從袖囊中取出,一口吞服了下去。

    這枚螭生丹煉製不易,便是丹鼎閣中也早有了定數,若不是張衍事先得了王盤這枚,還需等到明年開爐才能分到。

    丹藥一進入腹中,果然立刻將那股邪氣鎮壓下來,氣機一轉,那些污濁之物也彷彿被什麼東西刷了下來,再順著毛孔被盡數排出體外,靈氣轉動八十一遍之後,便連體內所有的經脈也都被洗滌了一遍,這枚螭生丹的藥力也被徹底用盡,

    這時張衍只覺呼吸清明,似乎無形中搬去了什麼壓在胸口的大石,心神一陣安舒暢快,明白自己已正式踏入了明氣第三重,“天霖降頂”的境界。

    只是他此刻後背上卻是一片粘稠,感覺甚為不適,那是被排出的雜氣污穢,當下站起,跳入洞府中的溫泉水中,慢慢洗去身上污垢。

    望著蒸騰霧氣,他心下深思:“雖然我已到了明氣三重境界,但是與已凝結玄光之種的修士相比卻還差了一等,還有兩年便是門中大比,到時各院各峰弟子齊聚,其中更是不乏一些驚才絕豔的弟子,此刻還萬萬懈怠不得。”

    到了明氣三重之後,如果不凝練出玄光之種,再怎麼修煉也是無用,修為不會再增進半分。

    而欲凝練玄光之種,便需先得一枚雲砂石放入氣海中運化。

    雲砂石,比五行神沙更高出一等,乃是在靈氣充沛之地,五行神沙經數萬載演化之後形成的精石,在龍淵大澤之中,這樣的靈地倒是有數十處之多,明氣期三重弟子皆可進入尋找。

    張衍忖道:“這幾十處靈地,卻不知道哪一處方是上佳?周師兄在門中數百年,見多識廣,想必知曉一二,不如前去請教一下他。”

    將身上污濁盡數洗去之後,他只覺一陣神清氣爽,起身換上那件水國國主賜予他的眩羅道衣,走出洞府,關照了羅蕭幾句後,放出飛舟,駕雲往丹鼎院飛去。

    如今他已是熟門熟路,不多時便飄過茫茫湖泊,再從丹鼎院各處大殿頂上飛過,在漁船上落下。

    與門口執事道童知會一聲,得了通報,便進入閣樓中,卻見周崇舉背負雙手站在窗前,感慨道:“張師弟,入門不滿一載,你便已是明氣三重,果然是天縱之才,前輩法眼無差,我等未來復仇有望!”

    他轉過身,微笑道:“我也料定,你這幾日必來找我,你可是想問詢玄光之種一事?”

    張衍微微訝然,道:“師兄所料不差,師弟正是為此事而來。”

    周崇舉呵呵一笑,道:“按門中規矩,這雲砂本來因由師輩代勞,為弟子尋來,不過我卻沒有,但我卻知兩個來處。”

    張衍一拱手,道:“還請師兄不吝告知。”

    周崇舉衣袍擺動,來到案前坐下,撫著頜下美鬚,道:“唔,第一個來處,便是門中‘靈機院’,你身為真傳弟子,自不必像尋常弟子那般親自尋雲砂,只需那裡領取一枚便可,只是靈機院中雲砂也是由一些弟子採集得來,便是難得出一兩枚品質絕佳的,也早已被人挑走,留下的雖然堪用,但比起上等雲砂來卻是差了許多,只省卻了許多尋找的功夫。”

    張衍輕輕一笑,道:“此法雖是省力,但日後功行定有欠缺,卻不知另一個來處又是什麼?”

    他所修煉的《太乙金書》乃一門上乘玄功,越是這樣的功法,對修行時的要求也越苛刻,若是普通雲砂,恐怕日後威力會大打折扣,是以這個方法不可取。

    周崇舉似乎早就知道他的態度,也不奇怪,道:“另一個來處便頗為凶險了,只看師弟你敢不敢去了。”

    張衍想也不想,立刻出言道:“大道之路向來有重關險阻,豈有畏難而避的道理?師兄但說無妨。”

    周崇舉拍了下桌案,站了起來,道:“好!你出溟滄派山門外,一路往北而去,有一處地界名為昭幽天池,水下百丈之處,便有你想要的東西。”

    “昭幽天池?”張衍微微一驚,道:“這不是三泊湖妖中桂從堯的地界的麼?”

    三泊只是概稱,其實卻有三處,分別為碧血潭,湧浪湖,剩下一個便是這昭幽天池。

    桂從堯乃是一隻數千年壽數的老鱉成精,乃是三大妖主中修為最為高深的一個,要想在他眼皮底下拿東西,怕是凶險萬分。

    周崇舉沉聲道:“雖說此妖也為三妖之一,但是桂從堯向來獨來獨往,也沒什麼徒子徒孫,且他嗜睡成性,你取雲砂時只要不驚擾到他,倒也是無事的,如何決斷,你自己考慮清楚了。”

    張衍暗自思索了一番,心中有了計較,也不多說什麼,便告辭離去。

    走出大門後,他微微一笑,周崇舉雖然把此事說得極為凶險,但他所料不差的話,其中應該別有玄機。

    當下駕起飛舟,往靈頁島回轉,一路穿殿過院,還未出得丹鼎院大門,在路過德檀閣時,卻聽到其中一人說話的聲音似曾相識,心中一動,便按下雲頭,落在院中。

    上次張衍來此時,將六川四島的一眾親族弟子擒拿起來,是以周圍的執事道童都認得他,一個個都趕上來行禮,口中紛紛道:“張師叔來了。”

    此時德檀閣中,一名女子氣憤地說道:“明明百枚靈貝可換十枚大元丹,怎麼現在只有五枚?”

    晁掌閣慢條斯理地說道:“原先這個價卻是沒錯的,只是大元丹向來難煉,且門中大比日近,各院各峰都在竭力培養後輩弟子,是以近日卻是越發稀少了,如你不要,自然有其他同門取去,勸你還是現在換下,若再等上幾日,怕又不是這個數了。”

    站在女子身邊的琴楠拉了一下她的袖子,勸道:“汪師姐,不若就買五枚算了。”

    “不行!”女子抽出袖子,一拍櫃案,怒氣沖沖地道:“你可知我與六川四島的成大郎是舊識!你可信我將他喚來?”

    晁掌閣一聲冷笑,道:“便是六川四島的真傳弟子親來,也要按丹鼎閣的規矩來。”他心中暗道:“你以為還是竇明在的時候麼?如今卻不需看你等臉色。”

    女子先前在琴楠面前誇下了海口,此刻卻下不來台,頓時漲紅了臉,一把拉住琴楠,怒道:“師妹,我們走,我自去叫成大郎來,看他還敢欺我!”

    晁掌閣臉露譏諷之色,正要嘲弄幾句,忽然聽到外面喧鬧,仔細一聽,一個激靈,立刻換上了一副笑臉,急匆匆跑出來,躬身道:“原來張師叔到了,師侄有失遠迎,有失遠迎。”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3-11-23 07:33 PM

第二卷 造化殘玉衍天機 第三十四章 贈丹借舟 小浪妖蛟

    晁掌閣話語中帶著一絲討好之意,比張衍上次來時顯得還要恭敬。

    丹鼎院中,周崇舉喜愛著書煉藥,閒雜諸事一概不管,因此院內事宜通常是由兩名副掌院說了算。

    只是兩名副掌院性格大不相同,古副掌院只管藥田,此人心思不多,除開自己轄下餘者皆不過問。

    而竇明則不一樣,這人私心太重,為了幾名族人能拜入溟滄派門中,一味巴結幾個世家大族,甚至不惜奉上稀缺丹藥,對下面壓榨也狠,現在他一去,晁掌閣便感覺撥雲見日了。

    張衍踏入大門,對著晁掌閣點點頭,並向周圍掃了一眼。

    琴楠本以為讓晁掌閣前去匆匆迎接的是哪個前輩,此時看見張衍不禁驚喜道:“師兄,怎麼是你?”

    張衍笑著點頭,道:“還真巧,琴師妹可是來此換取丹藥來了?”

    琴楠使勁點頭,拉著身邊女子道:“是啊,今日隨汪師姐一起來換取幾枚大元丹。”

    “可曾換得?”

    琴楠搖搖頭,道:“我等靈貝帶得少了點呢,卻是換不起。”

    她身邊的汪師姐看了張衍幾眼,見他身份似乎頗高,但又不知道兩人關係,有心開口,只是一時不敢冒失。

    晁掌閣心中卻咯噔一下,他心思活絡,不待琴楠開口,立刻身邊管事問道:“近日藥園那邊可是又送來一批大元丹?”

    管事看慣顏色,哪裡會不懂他的意思?馬上接口道:“是啊,卻是古掌閣剛剛命人送來,卻是還未入冊。”

    晁掌閣道:“你自去拿百枚大元丹來,予這二位道友。”

    管事會意,匆匆進入後房丹庫,手腳麻利地從櫃抽裡中取出五隻瓷瓶,再出來交到琴楠手中。

    琴楠瞪大了眼睛,道:“我手上只有百枚靈貝,要換取這麼多大元丹怕是不夠。”

    晁掌閣偷偷看了張衍一眼,見他神情淡淡,似乎沒有什麼表示,咳了一聲,站出來正色道:“沒有錯,百枚靈貝換百枚丹藥,道友收好便可。”

    如他們這等丹師,每年開爐煉製的丹藥除了上繳給門派的,剩下多餘的都是自己的,因此在門中也頗有一點地位。

    在晁掌閣看來,這張衍可是周崇舉嫡系弟子,在門中又有監察一職,隨時可以揪自己的錯處,去了司職,怎麼敢不曲意奉承?

    往日竇明在時,大部分的丹藥被他吞去,攬入自己的腰包用來討好一眾世家弟子,如今他一死,下面丹師的腰囊又豐厚了起來,區區五十枚大元丹便能結好張衍,實在太過划算了。

    只是琴楠卻有些不知所措,畢竟她只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女,不知道是不是能夠收下,便拿眼光去求助那汪師姐。

    張衍一笑,道:“琴師妹,既然晁掌閣說沒錯,那你就收起來吧。”

    “是啊是啊,”汪師姐在身旁急急說著,又飛快地將那百枚靈貝塞入身旁管事的手中,似乎怕對方反悔。

    琴楠也是聰穎,聽兩人都這麼說,明白是撿了便宜了,吐了吐舌頭,喜滋滋地將五瓶大元丹收了起來。

    張衍看好琴楠萬中無一資質,覺得她日後必然能大放光彩,因此不介意在此時助她一把,見此事已畢,他便與二人從院中走了出來,晁掌閣忙不迭在後面恭送。

    到了外間,汪師姐一眼便看見院中那隻飛舟,不覺眼前一亮,媚聲道:“這隻登雲飛舟可是張師兄的?”

    張衍道:“正是。”

    汪師姐不由多看了張衍幾眼,暗道:“這位師兄身上竟有飛舟,在丹鼎院中似乎也頗有地位,莫不是哪個世家的弟子?”

    溟滄派中有規,修士一到明氣境界,皆可乘坐登雲飛舟,不過這卻不是所有修士都能辦到的,一艘飛舟所耗材料甚多,不是玄門世家,或者師徒一脈精英弟子別想使喚得起。

    譬如王盤那九艘飛舟,全是屬於他個人所有,其餘隨他一起修行的族人卻是沒分。

    張衍見兩人似乎沒有飛渡之物,便客套了一句,道:“兩位欲去何處?可需我載你們一程?”

    汪師姐搶出來道:“不瞞師兄,我等此行還要去小洛海與一眾師兄師姐匯合,由師傅帶我們去海眼真宮中修行,坐渡船可要足足七日夜呢。”

    溟滄派中大比在即,各處洞府,各處靈峰都在督促弟子盡力提升修為,所以此時一些上等洞府也俱都向門下弟子敞開,她與琴楠此行,便是去祖師那裡修行。

    琴楠卻覺不好意思,小聲道:“還是不要麻煩張師兄了吧。”

    張衍想了想,道:“也罷,我與琴師妹一見投緣,便幫你一次。”他從袖囊中又拿出一隻飛舟,並把牌符塞到琴楠手中,道:“此飛舟便算借於琴師妹的,日後有暇我再來取。”

    也不等琴楠回絕,他便上了飛舟,騰空而去,一會兒便不見了蹤影。

    汪師姐推了推有些發怔的琴楠,湊過來小聲道:“琴師妹,你在哪裡認識這位張師兄的?”

    琴楠道:“這位師兄……是那日在青石照壁前聽道結識的……對了,這位張師兄好生厲害呢,那日比劍,似乎連馮師兄也不是他的對手。”

    汪師姐瞪大了眼睛,“那日馮師兄便是輸在這人手中?”

    琴楠點點頭,她擺弄了一下手中牌符,最後一揮,卻見飛舟眨眼間便在面前放大,不禁歡喜之意溢於言表,縱身跳上了飛舟,招手道:“師姐快來,有了這艘飛舟,便能早到小浩海,也叫幾位師兄師姐吃上一驚。”

    待汪師姐登上來後,琴楠一催牌符,飛舟便從地面緩緩浮起,不多時便到了雲層之中,稍稍頓了頓,便如風馳電掣般往目的地飛遁而去。

    過了一會兒,汪師姐看了看正在興致勃勃操弄飛舟的琴楠,走上去幾步,彷彿不經意地問起,“師妹啊,不知道這位師兄叫什麼名字,改日遇上也好感謝,”

    琴楠搖搖頭,道:“師妹不知,便是這位師兄姓張也是今日方才知曉啊。”

    汪師姐撇了撇嘴,卻是不信,只以為琴楠不肯告訴她。

    又看了這登雲飛舟,心中又妒又羨,成家大郎平時看起來氣派,說話也豪氣的很,出手卻也沒這麼大方。

    一條飛舟說借就借出去了,看樣子那位張師兄似乎並不想討還了,想不到這小娘平時不顯山不露水,在門中還有這麼一個臂助,今後倒是不能小看了她。

    不去管這兩人的心思,張衍一路回轉靈頁島。

    既然要去昭幽天池,不管其中有何玄機,總是要做好完全的準備才是。

    將洞府關了,拿起那枚星辰劍丸,咬破舌尖,一點精血噴吐在上面,然後默掐法訣,按照劍經上所載法門徐徐煉化。

    一共用了十六天時間,他才算大功告成。

    此刻這枚劍丸已與他心血相通,哪怕遠在數里之外,信手一招便能飛來,只是他尚不能發揮其中的全部功用,如若凝結了玄光之種,便能借用此劍飛遁,不知比飛舟快了多少。

    想到這裡,他尋找雲砂的心思愈發迫切了。

    將一眾法寶都帶在了身上,命羅蕭變化為一條小蛇躲入他的袖中,便出了洞府,起飛舟,往北方飛去。

    數個時辰之後,前方便出現一片在平原上起伏蜿蜒的山嶺,此地名為小浪山,過了此山,再行百里,便是昭幽山的地界了。

    只是此刻,他轉眼一瞥,卻見身側相隔里許外,也有一條飛舟在雲中飛渡,大約五六人在上面指指點點。

    仔細一看,卻意外發現,那天在青石照壁前比劍的馮銘也在其中。

    飛舟上幾人也正往這裡看過來,馮銘見了張衍,臉色卻微微一變,把頭扭了過去。

    其中為首一人道:“馮師弟,怎麼,你認識對面那位師兄?”

    聽到此人問話,馮銘不敢不答,道:“回稟方師兄,此人便是張衍,那日青石照壁前敗我之人。”

    “哦,那人便是張衍,真傳弟子?”

    方師兄聽見這話,不禁來了興趣,一轉頭,在張衍臉上掃了幾眼,眼神也陡然間變得犀利了幾分,看罷後,他微微一笑,道:“我觀這張衍,除了修為有些看之不透,似乎有些門道外,沒有什麼特別,只是他在十日內參悟劍經竟能勝了師弟,有機會我倒要好好領教領教。”

    馮銘卻搖頭道:“那日陳長老說不要招惹這張衍,而且此人拜在周掌院門下,身份有些特殊,輩分又比我等高,能不照面還是不照面的好。”

    方師兄一想,道:“也是,不過待我此次取回那條泥鰍的一身皮,湊足十五小功,便能在功德院中領一仙職,到時即便見了門中長輩,也不用講那麼多規矩了。”

    馮銘又朝張衍那裡看了幾眼,道:“看這張衍,似乎也是前往小浪山,難不成他也是去一杯羹的?”

    方師兄渾不在意,道:“不奇怪,那條妖蛟化形失敗,實力大損,得知這消息的師兄弟都在往那裡趕吧?怕什麼,到時候各憑手段便是,難不成他還能憑著真傳弟子的身份硬奪不成?”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3-11-23 07:52 PM

第二卷 造化殘玉衍天機 第三十五章 謝氏阻路 渠妖奪蛟

    方震與馮銘為趕在前面,連連催動牌符,飛舟一路排雲破霧,眼見便要到達小浪山時,忽見迎面來了一艘飛舟橫在了那裡,他們不得不停了下來。

    對面飛舟上站著一名明氣二重的修士,這人對著方震等人拱了拱手,道:“幾位師兄請止步。”

    方師兄眉頭一皺,道:“你是何人,這是要做什麼?”

    這名修士神色平靜,道:“我家四郎正在前方小浪山中清剿妖族部眾,未免有妖孽漏網,誤傷了各位同門,是以命在下在此迎候各位師兄,待事畢,我家四郎自會與諸位師兄一晤。”

    “清剿妖孽?休得拿這話來騙我,分明就是想獨吞妖蛟罷了!”方震一聲冷笑,道:“你可知我是誰?我乃微明洞天顏真人座下弟子方震,爾等也敢攔我?還不速速讓開!”

    溟滄派中共有九大洞天,除了秦真人是先掌門之女,地位超然,獨佔一處外,其餘洞天師徒一脈和玄門世家各佔一半,而這位顏真人則是掌門第二徒,微光洞天之主。

    這名修士聽了他的名字,不禁微微露出訝色,但眼神中卻並無懼意,欠了欠身,道:“聽聞顏真人月前收了一位資質出眾的弟子,原來就是方師兄,不過我家四郎姓謝,想必師兄也有耳聞。”

    “姓謝?四郎?”方震的面色變了變,試探道:“可是裕宣謝氏的謝宗元?”

    這名修士笑著點了點頭,道:“正是。”

    方震心中一震,遲疑了起來。

    裕宣謝氏在溟滄派十二巨室中排名第二,勢力猶在杜氏之上,僅次於瑞平鄭氏。

    如今瑩雲貝場正式成為溟滄派屬地,門中便派出弟子開始清剿周圍數十個大大小小的妖族部眾,不說這些妖修部族內的珍藏,只是本身的皮肉骨血都可拿來煉寶,煉丹,無疑是一塊大蛋糕。

    所以諸多世家也不甘人後,紛紛派出後輩弟子來此瓜分利益。

    說起來這也和張衍有關,他將那份承認瑩雲貝場為溟滄派所有的金冊帶了回來,再加上三泊湖妖礙於水國之令不能妄動,使得溟滄派有藉口向這些部族下手。

    而小浪山正處在靠近熒雲貝場的通路上,謝氏有弟子在此並不奇怪。

    方震心裡也明白,這是謝宗元想一個人吞下妖蛟,所以用清剿妖族部族之名阻擋他們。

    他雖是師徒一脈,但修為還未到玄光境界,才被顏真人收錄門牆,門中尚有數十名師兄,彼此也是競爭激烈,他哪裡敢貿然得罪謝氏這個龐然大物?

    見方震猶豫不決的神色,那名修士一笑,他從袖中拿出一瓶丹藥,拋了過去。

    方震下意識一把抓住,看了一眼,道:“你這是何意?”

    那名修士道:“四郎有言,若是有各位洞天的師兄來此,來回一趟也是辛苦,可將這一瓶碧塵丹送上。”

    “哦?碧塵丹?”方震不禁動容。

    碧塵丹價值不小,特別是走氣道之路的修士,可使氣息更為純粹,並能增進修為,以此物相贈,分明就是分點他們好處,不想讓他們再插手妖蛟之事。

    馮銘湊了上來,小聲道:“方師兄,怎麼辦?”

    方震沉吟道:“謝家勢大,且又奉命清剿妖族,如之奈何?不如收下此丹,此次也不算空手而回。”

    馮銘點點頭,只是眼中卻不可避免閃過一絲失望之色,妖蛟之事乃是荀長老傳書告知他,他也知其中暗含考校之意,若是就此退下,未免讓荀長老看輕,可是心中雖然不甘心,但此刻他孤掌難鳴,也是有心無力。

    這時,那名修士探頭看了看後方,指了指,道:“那位師兄可是與諸位同行的?”

    方震回頭一看,卻見是張衍正在往此處飛來,眼神閃爍了一下,道:“此人卻不好打發,他名為張衍,乃是門中真傳弟子,平素最是跋扈,你要小心了。”

    “真傳弟子?”那名修士一怔,神色中多了幾分謹慎,主動迎了上去。

    方震回頭盯著,期望張衍能鬧出點什麼動靜來,最好能與對方動手,有此人出頭,他也好渾水摸魚,只是他卻失望了,那名修士恭恭敬敬奉上一瓶碧塵丹,張衍也是微笑收下,看起來毫無一點要爭奪妖蛟的意思。

    張衍卻是心中失笑,碧塵丹可是謝氏秘傳,丹鼎院中卻是沒有,他本也不是為什麼妖蛟而來,見對方為怕他惱怒,還小心翼翼的反覆解釋了一番,既然如此,他也樂得收下。

    他暗中尋思,其實這謝宗元霸了此處,本可以不理會他們,但是此人行事似乎與其他世家弟子不太一樣,儘管獨吞了妖蛟,也分了眾人一點好處,不叫人起太多反感。

    他向四周張望了一眼,見小浪山下,怕不是有百數名溟滄派的弟子圍在下方,看來都是聞聽了妖蛟之事趕來的。

    這時,前方山路上走下來一行人。

    一個頭戴王孫冠的年輕修士走在最前面,此人身邊圍著四名玄光二重境的修士,身後更有百多名力士相隨。

    在隊伍中間,十多名力士抬著一條身長五尺左右,通體金黃,頭上無角,足下四爪妖蛟,它本是猙獰睥睨,可偏偏身上纏繞著一圈雲陽金鎖,鎖住了體內元真,卻顯得有些萎靡不振。

    溟滄山地界為天下十大靈穴之一,靈氣充裕,是以常有妖物來此化形,不過這也頗冒風險,便如這條妖蛟,化形失敗,勉強保得一條性命,如今卻被人捉住,日後便是與人為奴為僕。

    方震見了這條妖蛟,卻是失聲道:“居然是金蛟,上古異種!”

    那名年輕修士聞聲抬頭一看,見是方震,便笑道:“原來是方師兄,聽聞你前月拜在了微光洞天顏真人門下,怎麼今番有暇出來了?”

    方震撇了撇嘴,譏諷道:“我聽聞有一妖蛟化形未成,本想來此捕殺,在功德本上再記一功,只是卻不及你謝宗元謝師兄手快啊。”

    謝宗元哈哈大笑,他朝著四面拱了拱手,道:“各位師兄,謝某先人一步,倒是慚愧,匆忙之間只有區區幾枚丹藥,倒是怠慢了各位,待我回到門中,另有厚禮餽贈!”

    就在這時,眾人未曾留意,就在小浪山東方湖面上一陣翻滾,一道黑芒突然破水而出,直往天上衝來。

    張衍忽聽羅蕭在袖中疾呼道:“老爺快閃。”

    張衍反應迅速,連忙翻下飛舟,幸好他閃的快,那道黑芒從他頭頂上空一掠而過,“砰”的一聲便將他身旁那隻橫在空中的飛舟撞了下來,裡面那名修士還沒來得及喊叫便被撞成了漫天血雨。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3-11-23 11:26 PM

第二卷 造化殘玉衍天機 第三十六章 圍戰鯉妖 語罵方震

    一名修士當場橫死,由於事發突然,小浪山下百數名溟滄派弟子都愣住了。

    張衍抬頭看去,只見一名身高約有一丈的妖修站在空中,下頜突出,闊腮尖頭,皮膚一片漆黑,渾身裹在金甲之中,雙手持著一柄長有六尺,形貌猙獰的獸面長刀。

    此妖左右張望了一眼,見到那條金蛟,大如銅鈴般的眼中泛起一絲喜色,怪笑一聲便往那裡衝去。

    在金蛟四周圍還有數十名力士,見狀呼喝連聲,圍在金蛟前方,哪知道這名妖修不管不顧地撞過來,所過之處,便傳來一股無可抗拒的大力,當面幾名力士居然被他直接撞飛了出去。

    旁側幾名力士試圖上前阻擋,卻被他伸手一撥,竟如玩偶一般被拍了出去。

    在張衍袖中的羅蕭驚呼一聲,道:“竟是此人?”

    張衍將袖子抬起,放到近前,低聲問道:“羅道友識得此妖?”

    羅蕭細若蚊吶的聲音從袖子中傳出,“此人名叫渠昌,乃是深津澗九曲溪宮渠伯之子,不知道為何會跑來到這裡?”

    張衍皺了皺眉,九曲溪宮?這不是已被蘇奕鴻攻下了麼?即便有漏網之魚恐怕也早已躲了起來,怎麼這人會出現在這裡?他隱隱覺得,這金蛟和這人一起出現在這裡,似乎不是什麼巧合。

    此刻那渠昌已經到了金蛟面前,正伸手向元陽金鎖拉去,金鎖一開,妖蛟立時便可脫困。

    謝宗元朝著渠昌伸手一指,喝道:“左右,拿下此妖!”這渠昌也不過是玄光修為,他身側有四名玄光境修士,自然絲毫不懼,底氣足得很。

    這幾名玄光修士早就想出手,只是礙於此來是為了護衛謝宗元,不得命令卻是不敢妄動,現在聞聽此言,立刻搶出一人,雙指駢起,冷聲道:“斬!”

    手中一道飛劍升起,便對著渠昌斬殺下去。

    渠昌手已堪堪搭上那元陽金鎖,突覺背後有異,回頭伸手一抄,居然一把將那飛劍抓在手裡,瞪視著手中那嗡嗡響動不已的飛劍,他“嘿”了一聲,一使勁,“哢嚓”一聲便將其捏斷。

    站在謝宗元右側一名修士哼了一聲,衝上前去,身上玄光一展,一道藍光如大扇一般橫著往渠昌刷去。

    渠昌臉上浮現獰笑,居然不閃不避,反而迎面衝了上來,兩者即將接近時,他“哈”的一聲,手中獸面大刀突然高高揚起,再往下一劈,“噗嗤”一聲,這一擊不但將藍色玄光一刀劈開,連那名修士也被一刀兩斷,一時間血雨紛飛,連元靈一併散了。

    眾人齊齊色變,為首那名玄光修士大呼道:“不好,此人手中乃是一件神兵!快快閃開,用法寶飛劍招呼。”

    神兵是對修士所用兵刃統稱,分為人,地,天三等,這些兵刃俱都是修為高深的修士用天材地寶打造,不但可抵擋法寶,而且用來破開修士護身玄氣也是無往而不利。

    剩下這三名玄光修士見渠昌如此兇猛,不敢上前,手掐法訣,隔著十幾丈遠,法寶飛劍紛紛飛起,一道道寶光齊往他身上招呼過來。

    渠昌手中獸面大刀揮舞,左右撥開了兩柄飛劍,最後一柄卻是躲閃不及,斬在了他的頭顱上,只聞“噹”的一聲,彷彿斬中了金鐵一般,只是留下了一道白痕,他晃了晃腦袋,卻是無事。

    只是他卻似乎被這一劍惹怒了,不再去管那金蛟,反而向謝宗元那裡殺了過來。

    張衍見狀,不由問道:“羅道友,此妖莫非走的是‘力道’,是以不懼飛劍?”

    羅蕭從袖中傳出,道:“正是,渠昌應是已是練到玄光第三重境,玄光精氣已與肉身合二為一,渾身上下混如一體,堅若精鋼,普通法寶飛劍卻是斬不動他。”

    玄光又名“氣中之精”,明氣之後,若是沒有如雲砂之類的外物寄託,用以凝光聚形,便會入骨融血,與肉身融合,走上力道之路。

    多數妖修因為沒有密冊道書,而且氣道一路上精進又遠不如人修,反而熬煉肉身能發揮其長。

    只是張衍後來觀了《元命金果書》,也知道力道其實並非這麼簡單,尤其是上乘力道法門,不但講究玄功運化,還需上古大妖的屍骸精血,所需外物絲毫不比氣道來得少,因此說,尋常無根底的妖修走這條路也只是無奈選擇。

    見渠昌氣勢洶洶衝來,謝宗元卻是不慌不忙,從袖中取出一方青色小碑,道了聲:“去!”

    這方小碑到了空中一頓,便成了一塊三丈大小的巨物,朝著渠昌當頭壓下。

    頃刻間,似乎有一道奇異的力量籠罩下來,渠昌本來速度飛快,可被這巨碑一罩,居然從空中跌落,且勉強起身後,任憑他怎麼用力也是舉步維艱,搖搖晃晃,似乎深陷泥沼之中一般。

    頭頂忽然一暗,巨碑忽的往下砸落,渠昌大叫一聲,雙手舉刀向上一架,一聲巨響之後,居然被他硬生生架住了,只是似乎受不住那股巨力,身體正被慢慢地壓了下去。

    在上方觀戰的馮銘駭然道:“方師兄,這是什麼法寶?竟然如此厲害?”

    方震哼了一聲,道:“此寶名為鎮海碑,乃是一件靈器,但謝宗元不過是明氣二重修為,所以尚不能發揮此寶一成威力,不然此刻早已將這妖修砸死,哪還給他掙扎的餘地?”

    謝宗元見渠昌似已支撐不住,面上淡淡一哂,默掐法訣,眼見那塊巨碑慢慢縮小,只是其威力似乎一點也沒有減弱,渠昌仍然動彈不得,到了一尺大小的時候,他從袖中抽出一柄光華閃動的短刃,一望而知不是凡物,轉手遞給身旁一名玄光修士,道:“你去結果了他。”

    這名修士躬身接過,一步步向渠昌走去,見後者氣喘如牛,卻始終不能擺脫此碑的壓制,冷笑一聲,上前一步,舉刀下刺。

    山前圍觀眾的弟子本以為這一刀就能殺了這名凶悍妖修,哪知道這個時候變亂猝起,渠昌一抬頭,臉上俱是獰笑,居然一把抓住了這名修士的胳膊,另一隻手一揮,獸面大刀的刀脊磕了上去,“啪”的一聲,頓時將此人的頭顱拍開,紅白之物到處飛濺。

    謝宗元失聲道:“怎會如此?”

    渠昌又重新站了起來,晃了晃腦袋,眼中凶光四射地盯著謝宗元,似乎絲毫不受鎮海碑一點影響。

    鎮海碑雖然仍懸浮在空中,卻發出嗚嗚哀鳴之音,仔細看去,卻是一枚小小的牌符托在碑石下方,不但落不下來,反而好像被定在了那裡。

    此刻謝宗元身邊只剩下兩名玄光修士,見渠昌滿臉猙獰笑容的舉刀大踏步向這裡走來,其中一人疾呼道:“四郎快走,我等斷後!”

    謝宗元臉色微微發白,但卻沒有就此逃走,而是身形筆直地牢牢釘在原地,他眼中閃出一抹狠厲之色,轉頭看向空中,拱手道:“方師兄,我知你有法寶在手,請隨我一起殺了此妖,我謝氏事後必有重謝!”

    方震和馮銘等人原本還想看個熱鬧,見謝宗元等人狼狽也是樂見其成,此刻見渠昌如此厲害,都是感覺情形不對,心中便有退意,見謝宗元求助,冷冷一哂,卻是理也不理,手中牌符一揮,轉身就要離去。

    張衍目光一閃,暗道這方震似乎在師徒一脈中頗有地位,連馮銘都對他畢恭畢敬,不過此人適才有意算計自己,還以為自己聽不見麼?不若順手坑他一把。

    他一催飛舟,往方震去路上一攔,道:“方師兄,大敵當前,你去哪裡?”

    方震一怔,怒道:“張衍,你攔我作甚?謝宗元此人乃是世家弟子,死便死了,你多管什麼閒事?”

    張衍正色道:“方師兄錯了,我攔你不是為了謝宗元。”

    他朝下方一指,大聲道:“你看,這下面百數弟子皆是我等同門,他們沒有飛舟,亦不能飛遁,若你一走,一旦謝宗元敗亡,此妖發起來狂來,這些弟子豈不是任人宰割?此妖雖是玄光境界,但聽聞你有法寶在手,我等聯起手來也未必不敵,不若上前並殺次僚。”

    張衍說得在理,方震面皮一抽,勉強道:“此妖厲害,我等需回去稟報師門再做定奪。”

    語畢,他操駛飛舟一閃,避開張衍飛舟,扭頭就跑,馮銘則是目光複雜地望了張衍一眼,本來他已被這一番話說動,但是他自思一人也起不了什麼作用,所以也默不作聲。

    張衍微微一笑,看著方震遠去背影,大聲道:“方震,你身為微光洞天顏真人座下弟子,居然臨陣退縮,置同門性命於何地?置師長威名於何地?你可要臉皮?你可知廉恥?門派又要你何用?我張衍羞與你為伍!”

    他聲音隆隆,向四面傳去,下方百數弟子都清清楚楚聽見了,人人都是表情異樣。

    方震被張衍罵得臉孔通紅,抬不起頭,心中幾欲吐血。

    馮銘也是面色騷紅,心有愧疚,遲疑道:“師兄,你看不如我等……”

    方震大罵道:“呸,這張衍要送死不妨就去,你也想去不成?不錯,我是有法寶在手,可就是不願助他們,那又如何?”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3-11-23 11:52 PM

第二卷 造化殘玉衍天機 第三十七章 誅妖奪牌 謝氏贈蛟

    謝宗元見方震離去,冷嗤一聲,不屑之意溢於言表,抬手揮了揮,一道白芒從袖中飛出,直往溟滄派的方向而去。

    他又轉頭望了張衍幾眼,朝他拱了拱手,道:“多謝這位師兄了,只是此妖非法寶不能剋之,你留下來徒然傷了性命,還是早些離去吧。”

    張衍看了看前方,見那兩個玄光修士在渠昌獸面大刀劈斬下左支右絀,似乎已經有些抵擋不住,便道:“謝師兄若此時走,還有機會。”

    謝宗元輕輕一笑,道:“我身為裕宣謝氏子弟,豈有如方震那般臨敵脫逃之理?我今天如死在此處,自有人會為我報仇,不會辱了家名,師兄不必多言,自去便是。”

    羅蕭輕聲說道:“老爺,那謝宗元定適才已用符詔呼喚族中高手,心中早有倚仗了。”

    張衍微微搖頭,道:“便是高手,一時半刻恐也趕不及過來,此舉眼下用處不大,這謝宗元膽氣倒不是裝出來的。”

    他又轉眼看向那顫動不止的鎮海碑,道:“羅道友,你看那攔住鎮海碑的究竟是何寶物?”

    羅蕭道:“老爺,那鎮海碑乃是一件上等靈寶,不在蕩魂硯之下,能定住此寶者,怕是一件玄器。”

    “哦。玄器?”

    張衍眼睛微微一眯,他身上靈器倒是不少,但是卻還未見過一件玄器,心中思忖道:“此物倒是不能錯過,需想個辦法拿到手中。”

    想了想,他心中便有了計較,道:“我看謝宗元這人也頗有擔當,雖慌不亂,是個人物,我二人設法將渠昌引到他處斬殺,奪了那件玄器,就當順手賣此人一個人情好了。”

    下面情勢越發危急,渠昌似乎剛才被鎮海碑壓住的怒氣未曾發洩出來,始終不肯放過謝宗元,其中一名玄光修士一時躲閃不及,被一刀斬下了一條胳膊,渠昌又抬腳一踢,順勢踏在此人胸前,便是有一層玄光護持也抵擋不住,頓時胸骨盡裂,口噴鮮血飛了出去,

    本來兩人阻攔已是吃力,此刻還剩下最後一名玄光境修士更是岌岌可危,他也是無奈,若無趁手法寶或者上乘玄功在身,面對渠岳的對手幾乎毫無辦法,能阻礙他片刻已是最大所能了。

    渠昌又是揮刀一斬,將他逼開幾步,隨後大步上前,視謝宗元前方數十力士如無物,蠻橫地撞了進去,頓時又掀起一陣腥風血雨。

    就在他斬開了攔在謝宗元前方的最後幾名力士時,突然,一道藍光飛向了他的雙目,渠昌似乎有所察覺,下意識一側頭,“嗤”的一聲,居然在他額角上劃了一條口子,頓時鮮血流淌下來,視線也模糊了一片。

    渠昌大叫一聲,伸手向上一抓。

    哪知道這道藍光一轉,從他手心裡逃了過去,“嘶”的一聲,又在他的脖子上撕開一個淺淺的口子,接著又在空中連續轉動,盡往他眼睛上招呼,渠昌怪叫連連,以手護面,往後退了十幾步,這才避開了襲擾。

    藍芒往空中一躍,又重新飛回了張衍手中。

    他不禁點了點頭,這枚劍丸不愧是星辰精沙鑄就,如不是他自身修為未到,不用其他法寶,就足以將對方斬殺當場,而不是如現在一般只是一點皮肉傷了。

    渠昌抹開臉面上的鮮血,抬頭怒視著張衍,大吼一聲,突然騰空而起,舉刀向他衝了過來,一道灰色光芒一閃,卻是那塊牌符丟了鎮海碑,又回到了他的身上。

    張衍微微一笑,操飛舟轉身就走,他剛才就已看出,這渠岳雖然身大力足,但是雙目呆滯,有點神志不清,似乎只憑本能行事,而且飛遁並非其長,未見得比飛舟快上多少,既然衝自己過來,正好將其引到荒僻處,用法寶收拾了。

    他這一將渠岳引走,謝宗元這裡卻是情勢一緩,他舉手一召,將鎮海碑重新收了回來,有這件寶物在手,他心神不由一定。

    那名玄光修士急急奔上來,道:“四郎,既然此人已把這妖修引走,你也不必在此停留了,不若走了吧!”

    謝宗元冷冷瞪了他一眼,道:“我已發出傳信符書,稍後必有人趕來,又何懼此妖?況且那位張師兄為我犯險,我又怎能棄之不顧?你以為我是方震之流麼?”

    他乃是謝氏弟子,哪裡有同門為助他脫險,而自己卻一走了之的做法?傳出去豈不是遭人恥笑?

    那名修士見他眼神凌厲,哪裡還敢多言,連忙退了下去。

    這邊張衍且戰且退,在空中不時用劍丸去撩撥渠昌,將其往小浪山的樹林深處引去,不多時便到了一片林木茂密的地方。

    袖中黑芒一閃,羅蕭出來站在了他的身後,向四周張望了一下,低聲道:“老爺,此處正好動手。”

    張衍目光閃了閃,他一點頭,將手中蕩魂硯和宣命筆分與羅蕭,再將飛舟往下方降去。

    渠昌見狀,也嚎叫一聲,往下撲了過來。

    張衍手指向前一點,星辰劍丸又飛了上去,渠昌吃過苦頭,立刻單手一抬,護住了眉眼,張衍卻是微微一笑,一隻斑斕大錘已滑入手中,再向空中一擲。

    渠昌遮了視線,沒有防備,只聽耳邊“轟”的一聲,撞心錘重重砸在了他的頭顱上,眼前一陣發黑,直挺挺從空中掉落下來,連撞倒了幾根粗木後,掉落在地。

    張衍得勢不饒人,袍袖一甩,一點綠芒直奔他的咽喉而去。

    如意神梭一出,一股鋒銳之感傳來,直欲噬人性命,在這生死關頭,渠昌原本有些呆滯雙目似是恢復了幾分清明,勉強伸手一擋,“嗤”的一聲,神梭頓時陷入他粗厚的手臂內,前進了數寸後,便再也不能深入分毫了。

    張衍法訣一掐,帶出一蓬血雨,又將神梭收了回來,只是卻並沒有如想像中那般斬落對方的手臂。

    他微微一挑眉,使用如意神梭到現在一直都是無往而不利,尚是第一次碰到這種情形,看來以自己的修為,還不能發揮如意神梭的全部威力。

    渠昌連番受創,頭腦昏沉,正想起身時,突覺背後卻有一股更為強烈的危險感傳來,一支雲紋硃筆此時無聲無息出現在那裡,不禁渾身一僵,就在這時,他身上那枚牌符忽的躍起,主動向上一架,便將落下的宣命筆定在那裡。

    只是還未等他緩過氣回來,張衍又是一舉手,撞心錘再次迎面飛來,渠昌大吼一聲,半坐而起,勉力抬刀一擋,但卻由於單手舉刀,坐在地上又用力不足,“噹啷”一聲,獸面大刀便被磕飛了出去。

    手中神兵一去,此刻渠昌就如同了沒了爪牙的老虎,羅蕭哪裡肯放過這個機會,法訣一掐,手中蕩魂硯飛起,便往對方落去。

    上空一暗,渠昌一抬頭,見一方五丈方圓的巨硯如山一般下落,他大叫一聲,雙手向上一撐,竟然妄想用雙臂擋住此硯。

    張衍見狀,不由搖了搖頭。

    “轟隆”一聲,整片樹林似乎一起震了震,樹葉如雨一般紛紛掉落,一陣塵霧騰起,渠昌連半點聲音也沒有發出便被碾成肉末。

    他一死,那塊牌符便失了主人,忽的飛了起來,似乎就要逃走,羅蕭手疾眼快,上前一把抓住,看其在手心中掙扎不定,驚喜道:“老爺,果然是一件玄器,不過此物有了一絲靈真,需得帶回去慢慢煉化,方能為老爺所用。”

    張衍笑道:“既已入我手,也不急在一時,先把此處收拾乾淨了,免得門中來人查探時看出破綻。”

    羅蕭點頭,細心將四周收拾了一番,那把獸面大刀亦是收了起來。

    待將痕跡都處理乾淨後,張衍便令羅蕭變化後鑽入袖中,又往來處折返了回去。

    回到山腳下時,張衍見謝宗元竟沒有離開,不禁微訝。

    不過此時謝宗元身邊卻站了一名中年修士,此人目光開闔間不時有一道精芒閃過,他額頭上有幾道深深皺紋,鼻子碩大,令人印象深刻,想必就是謝氏族中來援的修士。

    謝宗元見到張衍時神情一振,道:“張師兄安然無恙,我便放心了,不知那妖修現在何處?”

    張衍搖了搖頭,道:“我在樹林中轉了幾個圈子將其甩脫了,這妖修似是被迷了神智,也不知後來去了那裡。”

    謝宗元眼中微微露出失望之色,冷哼了一聲,道:“可惜了,若是他敢再回來,定要他好看。”

    他身邊那位中年男子咳了一聲,道:“四郎,既已無事,我等還是早些回去為好,免得二叔擔憂。”

    “慢來,我還有一事,張師兄也請留步。”謝宗元向後一揮手,道:“抬上來。”他身後十餘名力士走上前,將那條用元陽金鎖捆縛住的金蛟抬了上來。

    謝宗元走到張衍面前,對著他鄭重一拱手,道:“今日蒙張師兄留下相助,無以為謝,這條金蛟便送與師兄!日後如有所需,儘管開口,我謝宗元必盡全力!”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3-11-24 12:35 AM

第二卷 造化殘玉衍天機 第三十八章 四大真人 下賜雲砂

    兩日之後,溟滄派,無涯殿。

    殿中瑞靄千條,清氣繚繞,玉台之上分別端坐四人,分別是師徒一脈四大洞天之主,孟,顏、朱、孫四大真人。

    只是此時每一個人的相貌都是模糊不清,似是光影飄忽,如真如幻,竟然個個都是分光化身來此。

    坐在正中的孟真人目光下移,看向此刻站在殿下的一名弟子,沉聲道:“莊不凡,我門眾弟子可曾安然得返?”

    莊不凡躬身道:“回稟真人,已全部帶回。”

    “可有損傷?”

    “未曾。”

    孟真人又道:“聽聞此次是一名叫張衍的弟子引走妖孽,方才避免我弟子遭受屠戮,此事屬實否?”

    莊不凡道:“經弟子查證,此事為真。”

    這時,坐在末座上孫真人突然插了一句,道:“原來是張衍,不知此子現在是何修為?”

    這句話說得大有深意,分明是指自己和張衍有故舊,顏,朱兩名真人不由對視一眼,俱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冷笑。

    莊不凡想了想,道:“應是明氣三重,還未凝結玄光之種。”

    孟真人點點頭,道:“不凡,此事你辦得妥當,你且去吧。”

    “是。”莊不凡躬身拜退。

    待他走後,孟真人目不旁視,道:“此番我門中弟子遇襲,方震此子資質雖高,但心性不穩定,只顧私利,置同門安危於不顧,顏師弟,你的弟子,如何處置你看著辦。”

    在他左手處,顏真人淡漠的語氣傳來,道:“大師兄,我已收回授予他的五火神兵圈,並罰他閉門思過。”

    孟真人點了點頭,不再提此事,又道:“看來三泊湖妖處近來又不安穩了,諸位師弟需告知門下弟子,早作提防。”

    坐於他右側的朱真人哼了一聲,道:“三泊不清剿乾淨,我溟滄派總是如芒在背。”

    孟真人點頭稱是,道:“先前掌門師尊只是礙於三泊有碭域水國在背後支撐,是以並未曾下得狠手,如今我門中已拿到水國金書,雖然水國之內局勢不穩,但有此大義在手,我等便有不少時間可用,如今他們先忍不住那是最好,師尊之意,是在半年之內剿滅三泊。”

    朱真人詫異道:“半年之內?是否太急?”

    孟真人嘆了一聲,道:“我東華洲之地,玄門修士佔了十處靈穴,天機佔盡,六大魔宗則佔了六處魔穴,這些年來雖然頗為安分,但總是不小的隱患,前日掌門在暗中推算,東華洲千年魔劫將至,六大魔宗的實力必然再上層樓,我派如能及早拿下三泊,擴充門中實力,渡過此劫的把握便大了一分。”

    其餘三位真人聞聽此言,都是心中一凜,都道:“既如此,我等無異議。”

    這時,孫真人出言道:“說起這水國金書,便是那張衍出使水國後帶來,依我看,當為此記一大功。”

    朱真人面有不悅,道:“師弟此言差矣,姬九殤拿出金冊,此乃是掌門師尊先前所謀,怎反倒成了張衍功勞?”

    孫真人微微一笑,道:“若不是張衍當機立斷,提早帶回金冊,又何談攻伐三泊?此舉又怎會無功?”

    朱真人駁道:“便是記功,依我看,也只是小功而已。”

    見兩人爭執,顏真人先是看了看孟真人,再開口道:“兩位勿爭,攻伐三泊此仍是隱秘之事,此刻據此為賞,甚為不妥,依我看,還是待平了三泊之後,再行定奪不遲。”

    孫真人淡淡一哂,道:“好,我便不提此事,但張衍此次主動引走妖孽,避免百數弟子遭受毒手,勇於擔當,此亦可為一大功。”

    朱真人冷冷道:“張衍此子,卻是周掌院門下,師弟何故如此上心?”

    久不出聲的孟真人這時開口道:“不然,此子雖拜入周掌院門下,但是修煉的卻是孫師弟的《瀾雲密冊》,也可算是我等一脈。”

    朱真人哼了一聲,便不說話了。

    顏真人看了看四周,主動道:“此番是我座下弟子德行有虧,這張衍如今已到了明氣三重境,定要凝練玄光之種,也罷,我便被賜他一粒上好雲砂,助他一助,諸位以為如何?”

    孫真人點頭道:“可。”

    孟真人望了望朱真人,見他並不出言反對,便點頭道:“既如此,師弟便去安排吧。”

    顏真人站起身,稽首告退,光影一閃,卻是從蓮台上消失不見。

    他走後,朱真人也不告辭,就無聲無息走了。

    此刻大殿之中,只剩下孟,孫兩人。

    孟真人看了一孫至言,緩緩道:“孫師弟,我知你當初有意栽培張衍,可為何後來又不聞不問?且後來周崇舉欲收他做弟子,若你來我處,也未必能遂了他的意。”

    孫真人肅然道:“大師兄,我師徒一脈,百年內未曾出過一名真傳弟子,張衍入了上院後卻是太過招搖惹眼,所以我故意晾他一晾,一來看看他心性如何,二來免得幾大世家過分著眼於他,對他不利,拜在周掌院門下,卻是我順勢而為之。”

    渡真殿中的長老,亦或是掌門之位,只有真傳弟子才可得繼,如果師徒一脈一旦對張衍過分關注,玄門世家難免會心生警惕,定將全力打壓於張衍,如今擺在周崇舉門下,卻是令世家安心之舉。

    孟真人點點頭,歎道:“師弟此舉,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孫真人卻笑道:“不過如今看來,錐子藏於囊中,果然是藏不住的。”

    孟真人呵呵一笑,道:“既然藏不住,便讓他冒出尖來,只是如此一來,不知他能夠擔當得起呢?”

    孫真人淡淡道:“如是張衍能過得這關,我等又何吝扶他一把?”

    與此同時,微光化定大名洞天中。

    站在下方的方震正忐忑不安地看著上方閉目端坐的顏真人,這時,一道光芒閃過,分光化身重新回到了軀殼之上,雙目緩緩睜開。

    方震見狀,連忙上前問道:“阿父,如何了?”

    顏真人皺眉看了他一眼,不悅道:“我不是說過,在此處你我不許以父子相稱麼?”

    方震連忙低下頭去,道:“是,恩師。”

    “嗯。”顏真人點了點頭,“你此事若無張衍此子說得那番話,本是小事一樁,如今孟師兄過問了,我也不好過於徇私,今後幾月你哪裡也不要去,安心在洞中修煉我傳你的‘坤玉微塵功’便可。”

    溟滄派有五功三經,十二神通,只有為門中立下足夠功德之人才得傳授。

    功德院中,十五小功積一大功,六大功為一上功,《坤玉微塵功》更需立下三大上功之後才能傳授,可為了培養方震,顏真人竟然早已私下傳給了他。

    方震想起張衍先前罵的那番話,不由恨聲道:“這張衍真真該死!”

    顏真人沉聲道:“張衍此人也是異數,孟師兄和孫師弟似有意扶植於他,你莫要多事。”

    方震急道:“恩師,難道此事就算了不成?”

    顏真人拂塵一揮,目光閃過一道精芒,道:“你切莫著急,我之門人豈容他來多嘴?我自會為你出氣,況且以他真傳弟子的身份,將來一旦修為有成,定會打亂我原先所謀。”

    師徒一脈中,所收弟子也有上下高低之分,資質悟性出眾的弟子都是集中全力培養,丹藥,法寶,功法,都是這些人優先,但是末輩之中,並無特別傑出人才,顏真人原本造勢想把方震扶上來,但沒想到這一回一時不慎,卻是跌了個跟頭,而且將來方震若想出頭,必須要將張衍打壓下去方可。

    方震大喜,道:“不知道恩師如何處置他?”

    顏真人淡淡一笑,道:“我賜一枚雲砂於他,助他早日結成玄光。”

    方震聞言,不由大叫道:“阿父,你要幫他?”

    顏真人怫然不悅,道:“你懂什麼?他乃是真傳弟子,無論是出外殺伐,還是立功行德,玄光境下皆可回絕,我豈能讓他安安穩穩修行到門中大比之時?”

    方震愣了一下,隨即恍然大悟道:“阿父是說,讓他早日一步到玄光境中,再命他為門中立功,那便好玩弄於掌心了?”

    顏真人撇了他一眼,“你總算明白了一點。”

    善泳者溺於水,這就如凡間會武之人一般,普通人不善技擊,反能安穩一生,但懂了技擊,有了用武之地,一個不慎,便易遭橫死之禍。

    顏真人冷冷一笑,道:“此法孟師弟和孫師弟便是知道我的用意,他們也定然不會阻止。”

    他這個方法是陽謀大勢,不愁張衍不就範,到時再隨便安排他去殺一兩個魔頭妖孽,便是能保得性命,失敗次數一多,便也再無崛起之力。

    要知道玄光境修士縱然修為相同,但若沒有上乘功法,沒有名師指導,真正爭鬥起來,與自小辛苦培養的弟子相比那是天地之別。

    方震想了想,道:“如是孫真人暗中傳他秘法……”

    顏真人冷笑道:“再是天縱之才,門中哪一門功法不是要花費十幾二十年的時間苦修?便是我傳你的坤玉微塵功,你練了十四年,有靈藥外功相助,也不過是堪堪小成,這張衍不過是下下品的霧相,所能修行的功法更是寥寥無幾,又豈能成事?”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3-11-24 01:10 AM

第二卷 造化殘玉衍天機 第三十九章 金屬雲砂 正清執事

    日入時分,靈頁島上來了一名修士,親手將一枚雲砂交到張衍手中,只言是他那日救了百數同門,是以某位真人下賜,用作酬功的。

    竟然賜我雲砂?

    張衍暗中觀察,發現此人神色表情都沒有異樣。

    回到洞府中後,他尋思了一下,覺得此事也是合情合理,不過來人卻並沒有說是哪位真人下賜,要麼是他確實不知,要麼是得了關照,所以故意隱去。

    如果是後一種,那麼就值得玩味了。

    將雲砂拿起,放在手中細細觀摩。

    此砂形如大珠,飽滿圓潤,剔透瑩亮,內中似有雲霧滾動,讓人想起天上翻騰雲海,放到凡間去,便是一件稀世珍寶。

    張衍用手掌摩挲了幾下,發現雲砂中散發出一種讓人親近的氣息,掌心處更是傳來一股強大吸力,身體中的精元蠢蠢欲動,似乎只要自己的意識一鬆,閘門一開,就會被牽引過去。

    張衍讀過不少描述此物的道籍,從記載上來看,這枚雲砂品質倒是上等。

    下等雲砂質地灰暗,靈氣厭棄,勉強煉化,也成不了氣候;再高一等,雲砂生光,靈氣附著容易,能斂能收;再往上去,雲砂色澤通亮,靈氣親近,煉化時有如無有滯礙,水到渠成。

    而最後一種,便是眼下這枚雲砂,天生便能吸引靈氣,無需動作便能養化精元,仿若與人身同出一源。

    他微微一笑,不管你是否玩弄機巧,自己有殘玉在手,又有何懼?

    他坐定蒲團,心神往下一沉,入了殘玉後,按照太乙金書的法門,放開束縛,任由精氣一股腦往雲砂處匯聚而去,體內由靈氣滋養出來的精元瞬間便來了個涓滴不剩。

    他在玉中探究摸索,連續三天三夜才退了出來。

    這時他雙目清明,神色中有了一絲瞭然的意味。

    按照太乙金書所說,練此功法,需凝練兩枚玄光之種,一取火性,二取金性,繼而再出兩氣玄光,對敵時金火交攻,盤纏攪磨,自能銷金熔鐵。

    由於凝練兩種玄光的法門並不相同,他原本以為這是功法轉化之間的變化,現在才知,原來這說得是雲砂之屬。

    想想也是,這雲砂本是五行神砂中的精華凝聚,自然也是也分五行相屬,而手中這枚雲砂,恰恰便是金屬之性。

    在殘玉中演化時,當元精匯聚其上,煉化金性法訣尤為活潑靈動,契合完滿,但在煉化火性法訣時,效果卻差了不止一籌。

    張衍不由失笑,這位真人怕是以為自己修習的是瀾雲密冊,偏向水屬,所以煞費苦心地自己尋了這麼一枚金屬之砂。

    如果他當真只修瀾雲密冊,依靠這枚雲砂修煉,縱然不影響他的修為精進,但到他凝出玄光時,與他人一比,難免等而下之了。

    不過話說回來,如他本身真的只是下下品的霧相,那也確實也無所謂雲砂是什麼相屬了,能有一枚上等雲砂凝練玄光已是僥天之悻,還談什麼奢求?

    即便知道不對,恐怕也一樣要收下。

    可惜,對方並不知道自己修煉的是《太乙金書》,這枚雲砂卻反而是幫了他的大忙,省去了他一番辛苦,無意中還解決了一個疑惑。

    只是這樣一來,他還需去尋找另一枚火屬雲砂,這卻有些難辦了。

    在原地踱步了幾步後,他猛一抬頭,有了!

    被他殺死的王盤本身修煉的是火屬功法,而且也堪堪到了明氣第三重,下一步便是凝結玄光之種,他沒有道理不早作準備。

    而且王氏族人中還有不少是在赤霞島上修行的,族中肯定備有火屬雲砂!

    自己有《赤霞丹火卷》在手,如果與王家交換,想必不會拒絕。

    此事可拜託謝宗元出面,有他居中調節,十有八九可成!

    想通了這一難題,張衍心情為之一暢,從洞府中走出來,來到島上一條寬闊內河旁,目注下方,只見一條通體金鱗的妖蛟在其中翻滾,嘶吼連連,不時掀起洶湧驚人浪花,如是在大海之中,相信已經是波濤席捲,大浪奔騰。

    張衍挑起眉毛,只是一條還未化形的金蛟便有如此驚人威力,若是真龍,又該有多大威勢?怕是翻江倒海也是等閒之事。

    想到這裡,他心中一動,蘇奕昂曾說,九曲溪宮下有一處龍府,下面還有一條萬年蒼龍的遺蛻,渠昌,金蛟,蒼龍,這三者莫非有什麼聯繫不成?

    可惜渠昌被他打死,元靈也散了,就算能夠活擒,此妖也神志不清,自己又不會搜魂術,想必也問不出什麼來,琢磨了下,他從袖中拿出一方美玉,道:“蘇奕昂,你可知你兄長所練的是什麼功法?”

    蘇奕昂在美玉中只能勉強維持神魂不散,但是已大不如前,顯得萎靡不振,如果再不找到一具軀體,恐怕沒個兩三年,他自己也該散了,所以平時他能不動就不動,能不開口就不開口,只是全力維繫那一絲元靈不泯。

    此刻聽聞張衍問話,他不敢不答,有氣無力地說到:“稟師兄,我大兄所練的功法甚是隱秘,我並不知曉,只是他每逢行功運氣便要躲在地窖之中,聽下人說,有時會有嘶吼嘯吟的聲音傳出來。”

    嗯?

    張衍聽了之後,心中摸到了一絲線索,暗暗吃驚,這蘇奕鴻……莫非是要以人身修妖功?

    他看過水國的《元命金果書》,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

    妖修到了明氣三重後,便可從上古大妖的屍骸上取下一骨,植入自己囪門之中,感應血脈中那一絲大妖之血,用來滋養煉化,待煉活這塊骨頭後,再把身體中的舊骨一一化去,如此每提升一個境界便換一副身骨,到了最後便能重現上古大妖之身。

    這方法不愧妖修之法,本身便有一股蠻荒氣息。而且此舉需有上古大妖之血的傳承,非人身和普通妖族可以為之,所以珍王也不怕張衍學了去。

    可是張衍卻隱隱覺得,蘇奕鴻怕有了解決之道,若真的如此,一旦讓此人得了那蒼龍遺蛻,大成之後,便是上古天妖之軀,不壞不死,天下間還有誰能攔得住他?

    正思索間,卻見水花一翻,飛濺了上來,打濕了一大片泥土,似是河中那條金蛟覺得存身之地太小,所以不耐翻滾起來。

    張衍目光一轉,看了過去,這條金蛟的出現絕對不會無因,說不定還是關鍵所在,他兩步來到湖岸邊,向下看去,道:“我問你,你可願認我為主?”

    他說話的時候居高臨下,語氣中自然帶有一股威勢。

    只是那金蛟似乎並不買賬,伏在水中一動不動地瞪視著他。

    兩者對視許久,雖然金蛟眼神兇猛,只是眼底卻有一絲掩不住的懼意被張衍捕捉到了,那是因為身困此處,生死全由他人一念之間,不由它不怕。

    張衍一笑,道:“有趣,我知你非我捕獲,又是遭了劫難這才受困,所以心中不服,此刻你既不願,我不來勉強你。”

    他伸手入袖,拿出一隻潔白光亮的瓷瓶,拔開塞頭,攤手倒出一枚丹藥,屈指彈入水中,“你化形失敗,這枚化形丹對你已無大用,但卻可助你脫去橫骨,能開口人言,三日之後,我會再來問你。”

    金蛟看著那枚在水中載沉載浮的丹藥,猶豫了片刻,終於將這枚丹藥吞服了下去,然後往水下一鑽,煉化藥力去了。

    張衍站了片刻,正想回轉洞府,卻聽到島外一聲嘯音,似乎有人來訪。

    他腳下生出一團雲霧,慢慢浮上天空,見對面空中浮著一艘踞雲飛舟,上面立著一個身著道袍的修士,修為與自己相差彷彿,便拿出牌符打開禁制,道:“道友來此何事?”

    這人面無表情,面容上似乎始終罩著一層厚厚的寒霜,他伸手入袖,拿出一塊牌符,冷聲道:“我名莊責,乃正清院下執事,今奉莊不凡師兄之命整肅門風,自今日起,自他以下各輩弟子,一律不得蓄養妖魔姬妾,今後出入門中皆需符令玉牌,各島各峰一月搜檢一次,如有違背,自有門規處置。”

    莊不凡?

    張衍眯了眯眼,他對這人可謂印象深刻。

    那日他本想繼續前往昭幽天池尋找雲砂,可是這人一句話也不說,一抖衣袖,便將自己和一眾弟子帶了回來,根本不容他們回絕。

    後來問了謝宗元才知道,這是溟滄派十二神通之一,名為“大羅天袖”,是專門收拿法寶所用,據說練到極致能收攝江河湖海,三山五嶽,當年溟滄派開派祖師便是用此法一氣裝了九座名山搬來門中。

    一百六十年前,莊不凡便是真傳弟子,後來又拜在朱真人門下,修為深不可測。

    門中有十大弟子,師徒一脈佔有四個,此人便是其中之一。

    十六年前,他被派出去鎮壓一處小魔穴,近日才返回山門,接了正清院的敕令,得了副掌院的司職。

    正清院掌門中刑法律令,什麼不得蓄養妖魔姬妾,分明是莊不凡新任司職,正要樹立自己權威,所以拿此事來大做文章。

    見張衍不答,莊責哼了一聲,又道:“我容你三天時間,如不把島上妖姬處理乾淨,我自會親來出手,幫你整肅!”說完,他一稽首,轉身便要離去。

    張衍聽聞此話後,目光中陡然射出一股銳利之色,冷笑道:“哪裡來的蟊賊,竟敢冒充正清院執事?與我留下吧。”袍袖一揮,一道藍色劍芒便直奔對方而去。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3-11-24 01:45 AM

第二卷 造化殘玉衍天機 第四十章 劍創莊責 正清之漏

    莊責驚覺藍芒及體,慌忙之下一閃身,星辰劍丸毫不留情地落下,當場就將他乘坐的飛舟斬成兩段,愣怔了一下,他氣急而叫:“張衍,你大膽,你不知道我是……”

    張衍哪會跟他廢話,手指一點,劍丸在空中一轉,又斬了過去。

    見張衍雙目冰冷,莊責心頭一陣悚然,來不及多想,急忙一掐法訣,“嘶”的一聲,亦是一枚白色劍丸沖起,飛在空中,再往前一躍,就要上去阻住。

    哪知道兩者將要碰撞之時,那枚星辰劍丸卻彷彿有靈性一般,突然一轉,便繞了過去,莊責不由大驚失色,急急扭動著身體往後退去,死命催動自己的劍丸糾纏上去。

    但是張衍的“重浪高疊”劍勢一經展開,又哪裡是那麼容易擋住的?

    劍丸在空中連連轉動,等氣息疊加到二十四口時,圍繞在旁點點星屑霹啪炸響,藍芒已如火焰一般熊熊高熾,聲勢極為駭人。

    莊責左右遮擋,疲於奔命。

    見他已後力不濟,張衍不再猶豫,法訣一催,劍丸陡然下落,“錚”的一聲敲在了對方的劍丸上,這枚普通劍丸只是金白之物鑄就,怎麼抵擋得住星辰精砂的撞擊?仿如繃緊的琴絃一下被拉斷,頓時爆裂開來。

    心神相連的劍丸被破,莊責張嘴吐出一口鮮血,還來不及有所動作,又見那道藍芒勢不停留地向他衝來,驚懼之下,他狂吼一聲,身上飛出一面四四方方的灰色小旗,抓住旗杆迎風一展,旗面滾滾而動,瞬息間便漲大了數十倍,如同烏雲一般將自己身體遮在了後面,隔絕了兩者間的視線。

    張衍冷嗤一聲,駢指一點,又是一道青芒從袖中穿出,其速度竟是比那劍丸有過之而無不及。

    “撲哧”一聲,青芒竟直接穿透此旗,只聽一聲慘叫,血雨紛飛中,莊責那條持旗的右手便被斬了下來,頓時心膽俱寒,哪裡還敢停留,左手摀住受創的部分,轉身就逃。

    還未跑出多遠,一道青芒便追了上來,從後脊打入,再從肚腹前穿了出去,他悶哼一聲,從空中掉落下來。

    張衍趕上前,一把將其抓住,順手拍暈,就這麼拎著回到島上,甩手丟在了地上,向著迎上來的羅蕭說道:“用些丹藥吊命,別讓他死了,此人我另有用處。”

    羅蕭訝道:“老爺,此人果真是假冒?”

    張衍搖搖頭,笑道:“此人應是莊不凡手下,不然哪來這麼大的膽子。”

    “什麼?”羅蕭驚道:“那老爺將他抓了,莊不凡豈不是會對老爺不利?”

    那天她見了莊不凡的神通,心中也駭然不已,大羅天袖一展,便是鋪天蓋地而來,讓人生出一種擋無可擋,避無可避的感覺,根本無從化解。

    張衍微微一笑,道:“你不必擔心,我擒此人,自然有我的道理,莊不凡雖然修為不凡,但在門中卻仍需按門規行事,豈能由他任意妄為?你且看我如何擺弄他。”

    羅蕭對張衍很是信服,聞聽此言,心神一定。

    張衍不慌不忙回到洞府中,取了紙筆寫了一封書信,再捲起塞入嘯澤金劍劍柄中,拿在手中念了個法訣,一道金光騰空而起,往丹鼎院方向去了。

    一頓飯的功夫,金劍回轉,他拆開書信一看,心下了然,他目視遠方,暗自冷笑道:“莊不凡,我與你本來毫無瓜葛,不過既然你欺上門來,我豈有不回敬之理?”

    他站起身,取出真傳弟子的道袍換上,又將羅蕭召進來叮囑了一番,隨後放出飛舟,將昏迷不醒的莊責帶上,一路往正清院飛去。

    正清院位於玄龜陸洲九峰之一,天囚峰之上,院外一字排開七塊巨碑,上刻溟滄派門規戒條,每塊碑上都趴伏著一隻狴犴,虎視眈眈地看著來往之人。

    院門前無玉無金,只是鋪陳大條青石,一直從院前空地延伸進去,直入內堂。門口有兩座高雲望闕,簷上各自懸掛七口殺劍,左右下置一鼓一鑼,一主生發,一主絕死。

    張衍越往前靠近,便越覺整個山頭都被一股肅殺剛穆之氣所籠罩。

    遠遠他便操舟從雲中降下,將莊責弄醒,提了他便往山門上走去。

    莊責一醒來,見自己居然身在正清院前,又驚又喜,大叫道:“張衍,我乃正清院執事,莊副掌院座下,你居然敢動手傷人?你這無法無天之徒,你張狂之至!你罪無可恕!我要稟告莊副掌院,廢去你一身修為!”

    張衍對他的話毫不理睬,提著他一路上到正清院山門前,然後把莊責往地上一丟,任由他在那裡嘶吼叫鬧。

    這裡有百多名手持金斧力士分列兩側,聽了莊責的話,人人看向張衍的目光都是充滿了異樣,這人還真是膽大包天,居然傷了執事還敢到正清院前來耀武揚威?

    不過張衍面色平靜,好似渾不在意,想必有所依仗,眾人未得命令,也不敢妄動,一時間,正清院門前除了莊責的叫罵聲,竟沒有一個人敢有所動作。

    往來路過的弟子都是紛紛側目,一個個目瞪口呆,這些大多是來此領罰,哪個到這裡不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哪裡像張衍這樣肆無忌憚,居然敢抓了正清院的執事丟在門前?不由紛紛停下腳步,觀望起來。

    一名執事弟子見狀不妙,匆忙進去稟告。

    大約一炷香的功夫,一名中年修士走來出來,這人骨骼寬大,臉型圓胖,頭上梳著道髻,未曾戴冠,看到張衍身上那身真傳弟子的服飾時,他微一皺眉,接著目光又在莊責身上看了兩眼,見他渾身上下鮮血淋漓,還被斬去一臂,分明是受了重傷,眉頭皺的愈發緊了,目注張衍,道:“你是何人?為何來正清院前喧鬧?”

    張衍還未開口,躺在地上的莊責便嘶聲叫喊起來:“潘副掌院,我名莊責,乃是莊副掌院座下執事,此人名為張衍,今日我奉命前去宣讀莊副掌院令諭,要清肅此人島上妖姬美妾,哪知他不但不聽管教,反而將弟子一條手臂斬了去,還請潘副掌院為我做主啊。”

    潘副掌院沉聲問道:“你說你是正清院執事,有何為證?”

    莊責忙道:“我身上有牌符為證,院中亦有人識得弟子。”

    潘副掌院吩咐身旁執事弟子,道:“去將牌符拿來!”

    執事弟子連忙上前,從莊責身上取出牌符,再交到潘副掌院手中。

    潘副掌院查驗過後,又去喚了一名弟子前來辨認,待確認莊責的確是莊不凡座下,他眼神凌厲地掃了一眼張衍,道:“傷了我正清院弟子,你還有何話要說?”

    張衍卻是絲毫不懼,指了指腳下莊責,道:“潘副掌院,此人既然是正清院下弟子,那麼我倒是要問一句,院中名冊上可有他的名字?”

    這句話一出,潘副掌院臉色一變,嘴唇翕動了一下,想說什麼,竟然一時開不了口。

    張衍淡淡一笑,他所料不差,這個漏洞,哪怕是正清院中的人也會不自覺的忽略過去。

    溟滄派中,各院記錄在冊的司職名額其實沒有多少,每院大多只有十數人,比如掌院,掌閣、執事之流,因為一旦領了司職,門中就需下賜靈貝,神砂,丹藥等物,而且數目不菲,所以這些名額就是一塊塊肥肉,早已被世家和師徒一脈瓜分乾淨了。

    領了執事司職的人都是大有來歷,各院掌院根本支使不動,但他們也無力改變,只好又另外安排了人手來為自己辦事。

    百數年來,眾人都以習以為常,可這些人雖然自稱在院中擔任司職,但實際上卻也只是掛個名而已。

    就如張衍自己,擔任了丹鼎院監察,但這是虛職,有名無實,也沒有名字記錄在冊,所以他不可能再在門中再拿一份下賜,他的威權都來自於周崇舉,若周崇舉一去,他這個身份就是擺設。

    若按照門規較真起來,莊責只不過是莊不凡的下人,所以他沒有資格稱自己為正清院執事,之所以氣勢凌人,無非是仗著莊不凡的勢,但如果一旦把這張皮掀開,他們其實什麼都不是。

    張衍冷聲道:“正清院,即是正本清源之意,此人分明不是正清院中執事,為何冒稱此名?還敢威迫真傳弟子,分明是莊不凡在背後縱容,為己謀取私利,莊不凡身為副掌院,自身不正,又何以正人?”

    見張衍大帽子一頂頂扣上去,潘副掌院的表情從最開始的愕然,繼而變得微妙,最後嘴角露出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他算是看出來了,今天張衍擒了莊責過來,還扔在正清院前,分明就是想把事情鬧大,掃莊不凡的顏面還在其次,最重要的是,是給人送上了一個攻擊莊不凡的口實。

    正清院掌門中刑罰,權利很大,副掌院之職歷來都是眾人爭搶的位置,莊不凡坐上此位沒有幾日,本身還不穩當,盯著他的人比比皆是,一旦被人抓住把柄,必然會被群起攻之,這個司職又如何做得長久?

    潘副掌院心中冷笑一聲,“莊不凡啊莊不凡,你一來便頤指氣使,視我等如無物,還說什麼要整肅門風,沒想到也有今天?”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3-11-24 02:55 AM

第二卷 造化殘玉衍天機 第四十一章 劉韜訪友 海眼魔穴

    三日之後,丹鼎院掌院周崇舉面見掌門,說自己弟子張衍蓄養的一批妖姬,原是從水國買來送予自己的,只是暫且安置在弟子處,莊不凡沒有查明內情便妄下決斷,處事太過浮躁。

    孫真人也頗有微詞,言道:“各家蓄養妖姬,又未曾違反門規,莊不凡此舉徒然攪亂人心,平白掀起風浪。”

    這兩人一開口,這件事頓時鬧得沸沸揚揚,各種質疑聲喧囂塵上,莊不凡被顏真人叫去一頓訓斥,鬧得灰頭土臉,之後又去掌門處請罪,勉強保住了正清院副掌院之位,卻再也不敢提整肅門風之事。

    而挑起此事的張衍卻反而無人關注,安穩的洞府中修煉。

    在他看來,莊不凡還是太過心急了,幾乎是在擔任副掌院的司職後便迫不及待的出手,便是不針對他而來,稍有疏漏,也容易讓人抓住把柄攻訐。

    實則坐在莊不凡那個位置上,隱而不發才是最穩妥的。

    他看向靈頁島外,此刻夕陽晚照,燦霞一片,水天之間,似被沾了硃砂的畫筆重重抹了一把,他興致忽起,突然想到今日便是與那條妖蛟約好的最後一日,便喚上羅蕭,走出洞府,往河岸便走去。

    順著溪流一路步行,一頓飯的功夫,他便來到那條水花翻滾的內河邊,看了幾眼,輕笑道:“你也無需躲藏,我知你在這裡,我三日前所說,你考慮的如何了?”

    “悶死我了,悶死我了。”金蛟的頭顱“撲”的探出水面,幾日不見他已能開口說話,只是一張嘴卻是連番抱怨,“你這島上沒有大魚大蟲,清湯寡水的,整日就吞服一些沒有滋味的丹藥,且這裡狹小逼仄,我也翻騰不開,甚是難捱。”

    張衍玩味地笑道:“放你出去倒是並無不可,只是你卻需認我為主。”

    金蛟弓起脊背,不服氣道:“我為何要認你為主,你修為也不高,我若認主,不妨認一個修為高深的修士,便如,便如那日帶你回來那人。”

    “哦,你是說莊不凡?你倒是心氣高。”

    聽到對方貶低自己修為,張衍卻是一點也不惱怒,反而被引出一股豪情,“我現在修為雖不如他,但不等於我日後不如他,百年之內,我定可趕上此人。”

    金蛟眼珠一轉道:“那不妨我與你立個賭約,若是你百年之後能勝過此人,我便認你為主,如何?”

    張衍伸手指了指它,笑道:“好狡猾的妖蛟,你當真以為我會上當,便是我日後能勝過他,難道還白養你百年不成?你這只佔便宜又不願意的吃虧的性子,活該化形失敗。”

    金蛟悻悻道:“若不是我早早尋了退路,已被人捉了去,十死無生了,渡過此劫又有何用?”

    張衍饒有興趣地問道:“哦?被誰捉去?”

    金蛟似乎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連忙閉口不言。

    張衍一笑,也不再繼續追問,而是指著身邊站著的羅蕭,道:“你看我身邊這位道友,也是一位妖修,我看你的氣血元精對她來說大有補益,若是讓她吞了你,想必她的修為能更進一步。”

    金蛟看了看羅蕭,眼中閃過一絲慌亂之色。

    張衍見金蛟眼珠亂轉,卻沒有什麼表示,於是一擺袖子,道:“羅道友,既然他不肯認我為主,那便算了,便任你處置了吧。”說罷,他作勢欲走。

    羅蕭盈盈一個萬福,道:“多謝老爺成全。”

    見張衍轉身就要離去,又見羅蕭充滿寒意的目光望來,金蛟不由急了,道:“你莫走,你莫走,我認你為主便是,認你為主便是。”

    張衍立住腳步,心中好笑,這妖蛟如此狡猾,沒想到這麼沒有骨氣,稍作威脅就軟了下來,正要回頭,這時卻聽天上有人道:“張師兄可在,謝某來訪。”

    那條金蛟一聽,頭往水下一埋,便不見了身影,張衍見它樣子,哼了一聲,道:“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

    金蛟在水裡咕噥了一句,“今朝有酒今朝醉,能拖一刻是一刻。”

    張衍正取出牌符打開禁制,聞言搖頭失笑,這金蛟性子也算有趣,反正在這裡也逃不了,也不用急著去逼它,就當放著解悶吧。

    謝宗元的飛舟從天空緩緩落下,大聲笑道:“張師兄,你可是將了莊不凡一軍啊,好手段,好手段,謝某佩服。”

    張衍拱了拱手,道:“謝師兄謬讚了,張衍所為,不過因勢利導罷了。”

    這時,站在謝宗元身邊一位年輕修士開口道:“好個因勢利導!各家各院與三泊交戰多年,如今誰不養幾個妖姬撐場面?若是任由莊不凡這般胡攪下去,也必是天怒人怨之局,張師兄說起來卻是救了他一回。”

    嗯?張衍不由認真看了這人一眼。

    這人也是明氣三重修為,面相圓潤,唇如丹朱,皮膚白皙如玉,五指如婦人般纖長飽滿,竟然是男生女相,要不是聲音雄渾有力,肩膀也算寬闊,喉頭有結,幾乎錯認為是一位美人。

    “不知道謝兄身邊這位……”

    謝宗元拉過身邊這人,介紹道:“此是劉韜劉師兄,在纓仙島修行,也是一個逍遙客。”

    劉韜拱手道:“久慕張師兄大名了,休聽謝師兄胡言,什麼逍遙客,我本是寒譜出身,也只有謝師兄這等人才把我當個人物看。”

    謝宗元不悅道:“什麼寒譜世家,我雖是謝氏族人,但從來不以出人論人,也從來未曾看輕天下英雄。”

    劉韜一笑,道:“是師弟我失言了。”

    張衍與兩人客套了幾句後,把將他們引入洞府中招待,他這裡尚有不少從王盤處搬來的美酒,平時從來不喝,此時正好端上來款待二人,再命魚姬美人去捉了百多條墨石鰣來。

    這些魚姬都是在水國受了調教,慣會服侍人的,自也懂烹飪之道。

    見天色漸漸暗淡下來,張衍一時興起,命數十名力士把一艘遊船推入大澤中,將美酒盡數搬上船來,與兩人來個泛舟賞月。

    墨石鰣本就是美味,再經魚姬炙烤之後,吃得兩人大快朵頤。

    謝宗元此刻毫無一點世家弟子的風範,有些放浪形骸,大聲道:“痛快,痛快,平時可不能放開手腳品嚐如此美味,看來我要多多拜訪張師兄才是。”

    劉韜亦是點頭道:“便是這美味,今日便不虛此行。”

    張衍舉杯道:“兩位若能常來,那是張衍之幸,來,喝酒。”

    三人舉起酒杯,皆是一飲而盡。

    放下酒杯後,三人都感覺彼此親近了一些。

    又聊了幾句後,劉韜突然道:“不知兩位師兄可曾聽說,掌門師尊要在半年之內剿滅三泊湖妖?”

    “不錯!”謝宗元點點頭,放下酒杯,道:“我也聽到了這個傳聞,據說是掌門在籌劃一樁大事,是以急於擴充門中實力,我輩弟子若在此役中立下大功,甚至洞天福地都有可能賞賜下來,而且三泊之中,除了我溟滄派少有的神砂草藥,更有五處深湖貝場,據說此次如有弟子能斬下三泊妖主任意一人的頭顱,掌門便允許他派外開府。”

    劉韜目光閃爍,把玩著手中酒杯,道:“派外開府,果真能如此,倒也值得搏上一搏。”

    謝宗元喟嘆一聲,道:“可惜,我等都是明氣三重修為,即便在這一兩月中凝出玄光之種,一年半載也到不了玄光境,上去征戰殺伐不過是徒然送死而已。”

    劉韜卻大有深意的一笑,道:“那也未必,若是兩位師兄有意,小弟我倒是有一法。”

    張衍微笑著不說話,謝宗元卻道:“劉師兄若是知道什麼,不妨直言。”

    劉韜緩緩道:“兩位,可曾聽過我門中一處海眼魔穴?”

    謝宗元若有所思,道:“倒是略有耳聞。”

    張衍倒是不知,但他卻不急著開口,只等對方下文。

    劉韜眼中熠熠生芒,道:“我溟滄派所居龍淵大澤之下,是東華洲十大靈穴之一,生機旺盛勃發,乃是萬中無一的修煉洞天,但能在穴眼中修行的,只有掌門一人而已,不過這世上另有十大魔穴,靈氣之充溢倒也絲毫不亞於靈穴,其中魔門六宗佔了六處,其餘四處卻不為人所知。”

    頓了頓,他左右看了張衍和謝宗元一眼,道:“這處海眼,便很可能便是那四處魔穴的分穴之一,其中靈氣,堪比各位真人所修行的上等洞天,若是我等能去那裡修行兩月,能抵外界修煉數年,如能練成玄光,屆時出來,還趕得及在攻伐三泊之戰一顯身手。”

    張衍目光一閃,出言問道:“此處魔穴,竟然在我溟滄派門中?”

    劉韜點頭道:“龍淵大澤極西之處,便是那處海眼所在之地,那裡有一處‘守名宮’,有一位修為高深的女仙在那裡修行。”

    謝宗元皺眉道:“聽聞魔穴內有天魔遊蕩,變化萬端,擅會蠱惑人心,而且喜食生人血肉,不知傳聞是否屬實。”

    劉韜點頭道:“倒是沒錯,門中歷來會派遣可靠弟子前去清剿其中魔頭,一來是為了歷練,二來也可增進修為,莊不凡十六年前也曾去過此處,近日才得返回,如今他修為比之十六年前不可同日而語,又練成了‘大羅天袖’,正是此處魔穴的功勞。”

    謝宗元沉吟道:“攻伐三泊如要一舉而下,需調集弟子,籌集丹藥法寶,還要防備別派偷襲,這籌備之功沒有兩三月絕不可能,倒是正好趕得上。”

    劉韜看了他一言,提醒道:“只是此處危險,前去修行的弟子十有八九不能回轉,十六年前一共派出了七名弟子,也就莊不凡得以回轉,其餘兩人再無消息,我等若去,便不能太過深入了。”

    “富貴險中求,拼了!”謝宗元將手中酒杯往地上一擲,站起身目注張衍,道:“張兄,可願隨我等同去?”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3-11-24 03:26 AM

本帖最後由 roger1206 於 2013-11-24 03:27 AM 編輯

第二卷 造化殘玉衍天機 第四十二章 五屬雲砂 太玄真光

    謝宗元這句話一問出口,劉韜的目光亦是跟著一起看過來。

    張衍灑然一笑,道:“我等修道長生,本是逆天而行,厄難險阻皆是磨練,既有方便之門在前,又怎能不去?”

    謝宗元大喜,道:“好!張師兄爽快,如此便說定了。”

    劉韜開口道:“只是入海眼魔穴卻有一些講究,也不宜操之過急,還需做好準備才是,譬如守名宮那位女仙卻不會讓你平白無故前去,每人需上納五百枚靈貝。”

    謝宗元不在意的一揮手,道:“區區之數,不必放在心上,這些都包在師弟我身上。”

    謝氏為十二巨室中排名第二,謝宗元又是嫡系弟子,千數靈貝,自然不在他的話下,而且又能藉此接納張衍和劉韜,怎麼看都是划算的買賣。

    劉韜這時站起身,向張衍和謝宗元各自拱了拱手,道:“不瞞兩位,我認識一位道友,他早已過了明氣三重,由於資質所限,花了三年時間才凝結玄光之種,卻是遲遲不能突破,此番他也有意前往。”

    謝宗元一怔,隨即毫不介意地說道:“既是劉師兄的朋友,自然也是可交之輩,一起來便是,下得魔穴也是危難重重,多一人便多一分力。”

    劉韜笑道:“自然不會叫謝師兄平白破費,此人也是寒譜出身,雖然家族早已沒落,但祖傳有一件法寶,名為‘沉香舟’,可入千丈深潭,此去魔穴海眼,亦在大澤之下,若是閉氣而去,難免消耗元真,有了這艘寶舟,正可載我等前往。”

    謝宗元欣喜道:“好,劉師兄考慮得周到,小弟我回到族中後當也發動族人,看看可否得知魔穴中的一二消息。”

    他又拍了拍桌案,拉著劉韜坐下來一起喝酒。

    談妥此事,接下來三人都是放開了懷抱,盡情享受美酒佳餚,喝到興濃時分,張衍見天上月色多皎,大澤上潮水湧動,便伸手招了招,一個魚姬美人便從水中游了過來。

    他低下頭,小聲囑咐了幾句,魚姬美人欣然點頭,往水裡一鑽,便不見了蹤影。

    謝宗元好奇道:“張師兄弄什麼玄虛?”

    張衍微微一笑,道:“兩位師兄稍後便知。”

    不多時,周圍水域中突然亮起了一片燦燦華光,光暈點點,在水中載沉載浮,忽閃忽現,謝宗元和龍韜一眼望去,自身仿若在星漢銀河中盪舟泛遊,仔細一看,原來百多條魚姬美人一起浮出水來,手上都是高托一顆爍爍發光明珠,與天上明月交相輝映。

    謝宗元雙目發亮,用筷子擊打酒杯,讚歎道:“妙哉,妙哉,此景當飲一壺。”說罷,挽起袖子,一仰脖,舉起一壺酒便往嘴裡灌去。

    劉韜嘆了一聲,道:“想必這便是水國之景,‘魚姬托珠’了,想不到今日在山門之中也能得見,哼,若是任由莊不凡胡來下去,怕是見不到如此妙景。”

    謝宗元不滿地瞪了他一眼,道:“良辰美景在前,劉師兄提他作甚,大煞風景,罰酒!”

    劉韜一笑,拿起一杯酒一飲而盡。

    三人暢遊至深夜,賓主盡歡。

    約定下次見面之期後,張衍送走劉韜,卻單獨將謝宗元留了下來。

    他拱了拱手,道:“謝師兄,師弟我要拜託你一事。”

    謝宗元慨然道:“師弟不必客氣,有話但請說來。”

    張衍拿出一卷書冊,擺在桌案上,“此書名為卷《赤霞丹火卷》,是那日王盤在絕爭中輸於我的,我正打算還給王氏,並願發下誓言絕不流傳出去,想請謝師兄做個中人。”

    謝宗元看了一眼書冊,收起笑容,略一點頭,道:“師弟想提什麼條件?”他心頭明亮,張衍當然不會無緣無故將此書還給王氏,要還早就還了,何必等到現在?因此一定是有什麼打算的。

    張衍道:“我要一枚火屬上好雲砂。”

    謝宗元輕笑道:“不過一枚雲砂而已,師兄盡可放心,此事由我出面,當是不難,三兩日之內,當有回音。”

    他也不去問張衍要火屬雲砂有什麼用途,在他看來,這些都是細枝末節,而且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不該問的他絕對不會多問。

    又說了幾句之後,謝宗元告辭離去。

    張衍也不回洞府,自斟自飲,心中卻在琢磨劉韜這個人。

    今日劉韜來這裡應該不是臨時起意,而是早有謀劃,不過此人拉攏的對象,倒都是能對進入魔穴起到作用的,他那朋友有寶舟,謝宗元有財力有人脈,自己修為不高,在外人看來,也沒有什麼身家,為何他看上去對自己能否去這麼上心呢?

    不過他也看得出來,這人雖然心機深沉,但卻並沒有什麼惡意,只是防人之心不可無,此去魔穴畢竟風險很大,說九死一生也不為過,他也需做足準備,免得到時措手不及。

    他暗暗想道:“周師兄在門中二百餘年,想必對魔穴之事也知道幾分,不若明日前去請教一番。”

    打定主意之後,他便起身返回洞府入定去了。

    第二日天邊微露白肚,他沐浴更衣後,駕起飛舟,來丹鼎院面見周崇舉,將自己要去魔穴的打算一說。

    “什麼?你要去海眼魔穴中修煉?”

    聞聽這個消息之後,周崇舉皺起了眉頭,似乎有什麼為難之事,站起來在閣中來回走了幾步後,他站定回頭道:“師弟,我問你,那日顏貢真賜你的雲砂是何相屬?”

    顏貢真便是顏真人的本名,張衍未曾聽過,但一想也知道他說得是誰,當即答道:“卻是一枚金性雲砂。”

    周崇舉冷笑一聲,道:“我便知道他這人心眼小的很,你得罪了他的弟子,他豈會有如此好心?”

    他又看了張衍一眼,“師弟莫怪我知道他的用心卻不告知你,師兄我是另有謀算,因此不怕他做手腳,只是現在你如去海眼魔穴的話,卻是有點麻煩了。”

    張衍誠心實意地說道:“師兄自然是不會害我的,不知麻煩又在何處?”

    “嗯。”周崇舉點了點頭,道:“如今我也不瞞你了,當年前輩走時曾傳下一門‘五方五行太玄真光’,此並非修煉功法,而是萬年前太玄門留下的一門對敵法訣,據說威力極大,要我轉交給那位大氣運之人,因此二百年以來我一直我未曾翻動。”

    頓了頓,他又嘆了一聲,“直到你入丹鼎閣後,我才拿出翻了翻,卻發現其中有一步關鍵,需在玄光境之前尋得五屬雲砂,凝練玄種,我本想讓你安穩修行,再慢慢尋覓齊全後一併交予你,是以那日顏貢真賜你雲砂時我也樂見其成。”

    張衍聽到這裡不禁恍然,明明自己資質不高,而且也未曾透露自己在修行《太乙金書》,不知道為什麼周崇舉一直對自己那麼有信心,現在看來不僅是相信那位前輩的判斷,而且還有這本法訣的因素在內,因此底氣十足。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沒想到你竟打算去魔穴去修行,如今我身邊只來得及湊得三枚雲砂。”

    周崇舉從將手抬起,從袖囊中取出三隻錦盒,放在桌上打開,分別取出三枚雲砂,他指著其中這是一枚碧綠光潤的雲砂說道,“此乃木性雲砂,乃是五十年前,我在藥園之中偶得,品質極佳。”

    又指了指另一枚,道:“此為金性,是近日所得,不過比起顏貢真賜予你的,怕是差遠了,不提也罷。”

    接著他伸手拿起最後一枚,道:“此乃土性雲砂,也是近日我從外間購得,只是品質卻是差了許多,未免有些不美。”

    這世上的土性雲砂的數量是最多的,哪怕凡間也有不少,只是遺憾的是,偏偏土性雲砂的品質最難達到上乘,周崇舉身為丹鼎閣掌院,這麼短時間內,也尋覓不到。

    張衍一笑,道:“世事難全,有總好過沒有,師兄就不必苛求了。”

    周崇舉微微點頭,又嘆道:“不過仍是差了兩枚,一為水屬,一為火屬,”

    張衍琢磨了一下,道:“火性雲砂我倒是有辦法可以尋得,只是水屬一時之間卻不知道去哪裡找。”

    周崇舉聞言,突然精神一振,追問道:“哦,你能尋得火屬雲砂?有幾分把握?”

    張衍想了想,道:“八九成吧。”

    “好好好!”周崇舉連說三個“好”字,眼中光芒閃動,“你還記得我前次與你說得昭幽天池否?”

    “自然是記得的,只是那一次已到了昭幽山前,卻因遇妖被莊不凡強行帶了回來。”

    周崇舉沉聲道:“那你需再去一次,昭幽天池下百丈深處,便有那枚水屬雲砂。”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3-11-24 04:05 AM

第二卷 造化殘玉衍天機 第四十三章 二上昭幽 天池妖主

    東華洲,昭幽山。

    這座嵯峨怪山山勢孤起,聳入雲中,望之如同撐天玄柱,在東華洲有“小不周”的美譽。

    而昭幽天池便位於此山山頂,到了夜間,銀漢星宿皆倒映其中,景象蔚為壯觀,因為池水之深不知幾許,有傳言說直通九幽之地,所以有人形容為“上接天河,下通幽冥”。

    這一次,張衍無風無浪地穿過小浪山,順利到達了這裡。

    這是三泊大妖桂從堯的地界,站在高處便能將周圍景物盡收眼底,且這妖主又性好清靜,是以平素很少有修士往來。

    為了穩妥起見,張衍將羅蕭喚出伴在身側,再沿著山勢向上一路上攀飛。

    飛遁一日夜後,大約第二日隅中時分,兩人終於達到了山巔。

    此時面前出現一片方圓數千里碧藍湖水。

    湖面靜謐無波,澄澈如洗,宛如一面平鏡,這裡飛鳥難渡,清氣環籠,更兼四周雲卷雲舒,如海翻騰,顯得宏深浩渺,氣象非凡。

    張衍只是站在這裡粗粗一覽,便發現這裡靈氣充沛,絲毫不在他的靈頁島之下,身側雲海湧動,有一種伸手一摸便能觸及天幕的錯覺,使人直想敞開胸懷,去擁攬這一方天地。

    興致起來,他不禁負手長吟道:“摩天弄雲靄,食氣吞仙齋,浩然朔罡風,決蕩天門開!”

    羅蕭聽了,掩嘴輕笑,道:“老爺好氣魄,想必此次尋找雲砂已是成竹在胸。”

    張衍卻搖搖頭,如果這昭幽天池只有方圓百里,那麼還好說,但是這裡一望無際,周崇舉只說那枚水屬雲砂在水下百丈,再問細節卻是閉口不言,誰知道究竟在什麼地方?

    那麼只好靠自己慢慢找尋了,想來這位便宜師兄也不會隨便糊弄自己。

    不過既然大妖桂從堯的地界,他們不敢用隨意飛渡,免得驚動了這頭大妖,與羅蕭商量了一會兒,兩人決定分頭搜尋,有精元血誓在身,他們也不虞找不到對方。

    到了水中,羅蕭現了原形,化成一條三丈大小的巨蟒沿著湖岸往西面尋去。

    張衍一入水中,便使了個瀾雲密冊上的小分波術,在水中速度倒也不慢。

    慢慢潛到了百丈之下,這裡有各種體型碩大的怪魚往來穿梭,湖水冰冷徹骨,但總算是以他修為還算經受得住。

    一路往東搜尋,大約三五日後,他突然心有所感,沒來由的覺得似乎他要尋找的物事就在左近。

    仔細搜尋一翻後,果然在貼近湖岸的一處山壁上發現了藍燦燦的一片,再一看,眼中不禁泛出喜色,原來這裡竟然是一片藍色的泓波砂脈,如綵帶一般在山石隙縫中蜿蜒彎轉,當中有不少雲砂,卻如晶石一般透亮光潤,顯然都是上品。

    他來回掃了幾眼,最終目光落在其中一枚雲砂身上。

    這枚雲砂個頭不大,但卻靈性十足,光潔飽滿,幾乎讓他生出一種有了生命的錯覺,與它一比,其餘同類彷彿都是下界俗物。

    沒想到如此輕易就找到了,張衍心中欣喜,看了看左右,確定沒有危險之後,這才上前,小心翼翼將那枚雲砂拿起,卻不忙著收起,而是頓了頓,查看周圍是否有什麼動靜。

    許久之後,他也沒有發現什麼異樣,這才輕輕鬆了一口氣,將其放入袖中,正要走時,忽然之間,四周湧來無數潮水,裹著他往天池深處而去。

    張衍一驚,正要有所動作,卻覺得這股力量根本無法抵禦,隨即眼前一暗,忽忽然有了一股昏沉之感。

    不知過了多久,等他再睜開雙眼的時候,卻發現在自己身處在一個乳窟白玉的洞府中,虛窗外煙霞片片,四周鑲嵌明珠珍貝,各色彩石,顯得五光十色,光影斑斕。

    自己坐在一隻玉椅上,而對面則是一榻玉床,上面端坐著一個羽衣星冠的老道。

    此人鶴髮童顏,面如滿月,懷抱一把拂塵,見張衍醒來,便目光溫和地看過來,問道:“看你這身裝束,可是溟滄派弟子?”

    張衍整了整袍服,起身一禮,道:“正是,不知道前輩如何稱呼?”

    老道呵呵一笑,道:“老夫桂從堯。”

    桂從堯?三泊妖王之一?昭幽天池之主?修行數千年的大妖?

    沒想到對方看起來非但沒有一絲妖氣,反而像是一名得道之士。

    張衍心中震動,但是表情卻絲毫不慌,不卑不亢的一拱手,道:“原來是桂府主,晚輩溟滄派張衍,見過前輩了。”

    桂從堯目注著張衍,道:“我來問你,我山門外那顆水雲砂可是你拿走的?”

    張衍並不遲疑,如實答道:“不錯,正是晚輩所取。”

    在這種大妖面前,以自己的修為,隱瞞根本是毫無意義的,索性坦然相對的好。

    哪知道桂從堯聽了這話後,非但不生氣,反而喜不自禁,道:“造化到了,造化到了。”

    張衍聞言不禁訝然,隨即心中微微一動,似乎摸到了一絲頭緒。

    桂從堯微笑道:“道友不必疑惑,你所拿的那枚雲砂,乃是一百五十年前,有位高人路過時留下,他曾言道,一百五十年後若有人來取,那人便是我命中貴人,我數年前便在洞府中恭候,今日總算把你盼來了。”

    張衍目光微微閃動了一下,暗忖周崇舉讓他來昭幽天池,莫非就是因為這個原因?

    一定是了,否則他絕對不會那麼放心讓自己來這位妖主的地界上取物。

    這麼說來,桂從堯口中那位高人,想必就是那位指點自己來溟滄派的老道了。

    他在這裡思索,桂從堯卻看他良久,最後長聲一嘆,搖搖頭道:“沒想到,你便是那位殺我之人。”

    張衍不禁吃了一驚,看看桂從堯表情又不像是開玩笑,謹慎道:“晚輩修為低微,就算再修行百數年,怕也不是前輩敵手。”

    桂從堯笑了起來,道:“呵呵,你莫害怕,我這麼說卻是有道理的,我從開了靈智到如今,修行兩千餘年,總共活了三千六百四十九歲,卻因為先天所限,數百年來修為已難有寸進,當日那位高人路過時,我問他自己還能活多久,他曾對我說,我壽數完結之日,當應在三千六百五十歲,到時千年苦功,盡化一堆枯骨。”

    說完之後,他連聲嘆氣,唏噓不已。

    張衍聽了,也是心有慼慼焉。

    他現在是明氣修為,壽數大約在三百年開外,如無奇遇,在化丹之前,壽元不會再有一絲一毫的增長。即便到了元嬰境界,也不過是千載壽命,聽起來很長,但是對於動輒閉關數十上百年的修道人來說,其實還是短暫的很。

    或許,只有修煉到了至人境界,進而舉霞飛昇,成為傳說中的大羅金仙才能亙古永存。

    又聽桂從堯繼續說道:“我當時問那位高人可有延壽之法?他言我根底不夠,此生已無希望,除非在我壽數即終時找一大氣運之人助我兵解,好讓我轉生重修,尚有一絲成道之機,我又問,去哪裡找這個人,他便丟下這枚雲砂,說來日這枚雲砂被人撿起時,便是那人到了。”

    張衍緩緩點頭,其實他走上這條路後,便明白轉世重修也並不是那麼好走的,如無特殊的道器和無上神通護持,轉世後都會昧了前生記憶,不過這也總比修道者壽數到了,身死魂消的好。

    桂從堯笑呵呵望著張衍,道:“道友,如今距我兵解之時還有半年時間,還不到最後時機,不如在我這裡住下,到時助我兵解如何?”

    張衍認真考慮了一下,隨後緩緩搖了搖頭。

    桂從堯見他拒絕,也不惱,而是勸說道:“我數千年修道,也有不少寶物在手,你看我這洞府如何?我兵解之後便送與你,還有我那死後蛻下的軀殼,都可給你,甚至我還知道幾處無人知曉的仙府,也可指點你前去,你看如何?”

    張衍還是搖頭。

    桂從堯訝然道:“莫非是道友嫌棄貧道是妖類,有門戶之見,是以不願助老道我麼?”

    張衍沉思了一會兒,決定實話實說,“前輩誤會了,並非是我不願意助你,而是數月之後,我溟滄派中將調集弟子,徹底剿滅你三泊妖修,此前我要去海眼魔穴處提升修為,是以不能留在此處。”

    他不怕這消息被桂從堯知道,三泊與溟滄派爭鬥那麼多年,自然也有辦法能得知溟滄派中的動靜,以前只是溟滄派顧忌水國,所以沒有盡全力出手,如今一旦下定決定,半年之內覆滅三泊絕不是說笑。

    果然,聽到這個消息後桂從堯表情如常,他撫鬚沉吟了一會兒,道:“海眼魔穴,我倒是有所耳聞,但未曾去過,不過聽說此地凶險萬分,稍有不慎,便要埋骨此處,既然你道友要去,我便送你一物,就當助你一臂之力。”

    他拂塵一擺,一塊灰撲撲的牌符便飛入張衍懷中。

    “這面‘載和氣淳罩’,乃是我歷劫之後,用身上碎殼所煉製,可擋災劫,可避神通,今日便送你。”

    他又笑道:“我知溟滄派功德院中懸賞我項上人頭,等圍攻三泊之時,道友便回來此處殺我,就當送你一樁奇功。”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3-11-24 04:31 AM

第二卷 造化殘玉衍天機 第四十四章 齊聚江賁 守名宮闕

    張衍在五日之後返回了山門,進入洞府後,一名力士便呈上來一封書信。

    他接過之後,揮手命其退下。

    拆開書信一看,原來是謝宗元的來信,其中提到“東西”已經拿到,請他務必寬心,待見面時再轉交予他,並約定十日之後在龍淵大澤之西的江賁島鴻雁台上一聚,屆時一同前往魔穴。

    張衍知道,那“東西”自然指的火屬雲砂,只是信裡不便明言,這樣一來,這五枚雲砂便湊齊了,他算是徹底放下了心思。

    不過書信之後還有不少文字,不禁拿近一點,再往下看去。

    信中言到,謝宗元原打算帶上幾名族中好手同去魔穴,可是打聽下來才知道,凡是進入魔穴之人,都有魔頭前來蠱惑引誘,修為越是高深,引來的魔頭便越是厲害,得知這個內情後他只能作罷,免得弄巧成拙。

    張衍微微一笑,這情形他也早有預料,否則歷來進入魔穴之人豈非都可以靠長輩護持,或者延請高手保護了?必然是因為什麼原因才不得而去。

    而且他聽聞守名宮中那位女仙彭真人也是修為高深,什麼人到島上定是洞若觀火,所以這一次他只能一人獨往,羅蕭卻是不能隨行。

    這封信看到最後,其中一段話引起了他的重視。

    上面提到,魔穴之中,有幾種魔頭,但是最為常見的便是陰魔,謝宗元囑咐他務必要從丹鼎院中多帶些定神丹來,以備不時之需。

    原來天下靈穴,分為清濁兩種,清者都是往上散發生機,因而靈穴所在之地,都是草木茂盛,靈禽異獸眾多,一派生機勃勃,是正道修士的洞天福地。

    而濁者即是魔穴,其內靈氣抱作一團,含而不吐,日久天長之後,地底幽冥之精受其滋養,便易生出各種魔頭妖魂。

    對於張衍這等明氣修士來說,陰魔無疑是最容易遇上的。

    此魔無形無影,本來只是精魄轉化,隨處飄蕩,生人一近,感染了七情六慾,執念妄意之後,便會生出靈識,如果修士在魔穴中修煉,稍有不慎,一個心神失守,便會被魔頭入侵識海,輕則功行大減,性情大變,重則走火入魔,徹底墮入魔道。

    在東華洲,只有六大魔宗有特殊法門可以養煉各種魔頭,化為己用,據魔穴之地修行。

    要抵禦這種魔頭,除了心性堅定外,還可以依靠各種丹藥護住心神,而定神丹便是此中翹楚,此丹服下後有清心凝神之效,修行時若再緊守靈台,不為外物所擾,陰魔自然難進。

    於是第二日,張衍又去了丹鼎院一次。

    先前他其實已經拿走不少丹藥,但此行性命交關,因此他也毫不客氣,除了定神丹之外,又拿了不少補氣養神的丹藥,幾乎將兩個乾坤袖囊裝滿。

    一番準備後,張衍算了算時日,時間已頗為緊迫,差不多已可啟程,於是交待了羅蕭幾句,便放出飛舟,騰空往龍淵大澤的西方飛去。

    江賁島是距離守名宮最近的一座陸洲,周圍別無其他島嶼,一路都是茫茫水泊,飛遁了大約五日夜之後,此島便出現在眼中。

    張衍遠遠望去,發現一座高起土台上早已盤膝坐著幾個人,其中領頭一人就是劉韜。

    張衍從空中落下,牌符一晃,收了飛舟,走上前來。

    “是張師兄到了。”

    劉韜當先起身迎了出來,笑著招呼了一聲,他轉身拉過身旁一名中年修士,道:“來來來,我給張師兄引見一下,這位是程安程師兄,此番去海眼之下,還需靠他的沉香舟,程師兄,這位便是我與你提起過的張師兄了,他可是我溟滄派的真傳弟子。”

    程安聽了張衍身份,神情微微有些拘束,忙上前一拱手。

    張衍還禮之後,稍稍打量了一下,發現這人圓臉厚唇,相貌憨實,一看就是不善言辭之人,果然與他見禮之後,便站在一邊不說話了。

    劉韜又指了指遠處一位年輕修士,道:“這位是趙鎮趙師兄,乃是綏定趙氏出身,他族中有長輩曾經去過魔穴,此次我特意請他來與我等同行。”

    張衍神色微動,藉著拱手的機會,不由多看了此人幾眼。

    趙鎮相貌不差,站在那裡長身玉立,身上道袍飄飄,倒是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只是眉宇間略顯輕浮,劉韜介紹張衍時,他也不過來,只是神情淡淡地拱手,眼中有幾分輕視之色。

    綏定趙氏這也算是十二巨室之一了,不過卻是排在末等,看此人能和劉韜打上交道,想必也不是什麼嫡系弟子,而是支脈旁系。

    此人看來自持身份,張衍也不欲和他多說,獨自一人退到一邊,盤膝坐下閉目養神去了。

    各人也是分了幾處坐下,如今他們之中只差謝宗元一人未到了,土台上又陷入了一片寂靜,除了呼呼而過的烈風,便只有大澤中波濤湧動的聲響。

    只是諸人又等了兩日,謝宗元的蹤影卻還沒有出現。

    趙鎮第一個有些不耐,向劉韜抱怨道:“劉師兄,裕宣謝氏果然是好大的氣派,叫我幾人等他一人。”

    劉韜一笑,勸道:“趙師兄莫急,距離約定之期還有一日,且再等等。”

    趙鎮皺了皺眉,便不說話了。

    張衍微微睜開一絲眼縫,他倒是有些好奇,這趙鎮也算是世家弟子,可是對劉韜似乎卻有一絲懼怕,難道是有什麼把柄落在劉韜手中麼?

    正在這時,劉韜突然站起,目注遠方,道:“謝師兄來了。”

    眾人一起看去,只見天邊出現一個黑點,不一會兒,一架足足有三十丈大小的飛舟由遠及近,瞬息而至,這艘飛舟前方有一隻猙獰龍首,後方排列挑起兩隻鱷尾,中間是一座三層閣樓,一看便知,這是溟滄派中玄光修士乘坐的龍牙飛舟。

    張衍不由一笑,看來謝宗元這次是下定決心要以玄光境修士的身份回到族中了。

    謝宗元站在飛舟樓閣之上,遙遙對幾人拱手,大聲道:“有勞諸位久等了,師弟我來遲一步,勿怪勿怪。”

    趙鎮卻冷哼了一聲。

    劉韜走前幾步,笑道:“哪裡話來,謝師兄來得正好。”

    趙鎮在那邊見他們客套,臉上愈發不耐,道:“還走不走?”

    謝宗元並不介意他的態度,笑了笑,道:“這位便是趙師兄了吧?劉師兄與我提起過幾次,聽聞你族中長輩曾去過魔穴,此次還請你多多費心了。”

    他笑臉以對,趙鎮乾笑了一聲,勉強拱手道:“哪裡哪裡。”

    謝宗元哈哈一笑,道:“各位請上我的龍牙飛舟,此舟之速是尋常飛舟三倍,此去守名宮,只需一日便可。”

    張衍冷眼旁觀,謝宗元不似一般世家弟子,不故作清高,而是豪邁慷慨,不介意他人出身,而且這個人很有心胸氣度,對朋友也頗為照顧,值得結交,相比之下,趙鎮就顯得差多了,喜怒形於色不說,還自視甚高,此行若是出什麼漏子,定是應在此人身上。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3-11-24 05:45 AM

第二卷 造化殘玉衍天機 第四十五章 三方匯集 再遇琴楠

    得了謝宗元招呼,眾人一起上了他的龍牙飛舟。

    這乘飛舟不愧玄光修士所用,其速之快不亞於御劍飛遁,不出一日,一座綠瓦朱柱的宮闕便遙遙出現在視界裡。

    遠遠望去,殿頂有一股瑞氣扶搖而上,與天上瑞靄祥雲相連,一道瑤光破開雲層揮灑下來,照得殿前三層玉階如水雲凝冰,晶瑩華秀,紫銅香爐前的青煙也是霧幻迷離,煙氣繚繞。

    謝宗元驚嘆道:“咦,靈氣沖天,這位彭真人好深的修為,運轉玄功時居然天人感應,雲霞相伴,怕是我溟滄派門中不日就要改稱十大真人了。”

    趙鎮“嗤”了一聲,插言道:“哪裡這麼簡單?看似一步,卻是天差地別,我叔祖曾說,若是百年內這彭真人能跨過這一關倒還好說,若是不成,怕是此生就再也無望了。”

    謝宗元雖然並不贊同,但是快要守名宮前他卻不敢再多言,免得被彭真人聽到,反而多出事端。

    趙鎮卻以為自己言辭犀利,切中了要害,不禁洋洋得意。

    張衍心中好笑,這趙鎮一路上每逢別人提起話題,他必然上來唱反調,愈是針鋒相對他便越是鬥志昂揚,偏偏說得話還有些歪理,實在讓人生厭,要不是此行還要依靠此人帶路,恐怕早已被趕下去了。

    見有飛舟到來,守名殿前便有一個面目端正,長得還有幾分秀麗的道姑迎上來,稽首道:“幾位師兄可也是來魔穴中修行的?”

    劉韜和張衍對視了一眼,謝宗元奇道:“除我等之外,莫非還有他人來來此麼?”

    道姑笑道:“被這位師兄說中了,五日前,門中顏真人的弟子方震方師兄來此,說要帶幾位師兄弟進入魔穴修行。三日前,雲琅韓氏的幾位師兄也來這裡,再加上諸位師兄,怕不是有雙十人數了。”

    雲琅韓氏?

    即便謝宗元也微微動容,雲琅韓氏是五大姓之一,溟滄派世家中的世家,似這等家族的弟子一般都很少與門中弟子接觸,沒想到此次竟然會來魔穴中修行,看來也是為了攻伐三泊盡早提升修為。

    道姑又道:“海眼光門逢初一,十五而入,諸位師兄怕是要等到幾日了,不知道幾位師兄怎麼稱呼?我也好進去掃灑房舍,準備齋飯。”

    謝宗元正待回答,趙鎮突然譏嘲了一句,“名字就不必說了吧,我怕今晚吃得都是舌頭。”

    道姑聞言一怔,臉上微紅,眼中頓時有幾分羞惱之色,一聲不吭,轉身就往裡走去。

    謝宗元搖了搖頭,道:“想不到方震他們也來了。”

    張衍目光閃動了一下,道:“不奇怪,方震也是明氣三層,想必他們也得知門中即將攻伐三泊,是以也來這裡修行,況且誰都知道朱,顏兩位真人相交莫逆,莊不凡又是朱真人的弟子,他鎮壓魔穴十六年,沒有從裡面跑出過一個魔頭,應該對裡面的情形熟悉的很,給方震他們指明道路不是什麼難事。”

    “鎮壓?”趙鎮一聽,滿臉都是不屑,撇嘴道:“不過是藉此名義光明正大修煉神通罷了,要不是守名宮有禁制大陣,裡面的魔頭早就跑出來了,何用他來鎮壓?少他一個不少,多他一個不多。”

    謝宗元咳嗽了一聲,看了一眼劉韜,後者會意,立刻出言道:“這守名宮我也是第一次來,不知可有什麼風物景色,不若趙兄帶我四處遊覽一番如何?”

    說罷也不管趙鎮答不答應,拖著他往遠出走了。

    程安路上一直沒有出過聲,見狀猶豫了一下,也跟著劉韜走了。

    謝宗元招呼張衍走到一個僻靜角落,道:“我等對海眼之下的通路皆不熟悉,唯一可以指望的便是趙鎮,可是此人好大言,且浮躁輕佻,實在不知能否擔起此任。”

    張衍見謝宗元也是心頭冒火,不禁笑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而且此人說話總算也不是無的放矢,只是牙尖嘴利罷了,師兄只當他在說笑便可。”

    謝宗元點點頭,道:“我如今擔心是,方震他們得知我等也去魔穴,說不定暗中使絆子。”

    張衍聽出了他話中含義,思索了一會兒,沉聲道:“不得不防。”

    正在這時,先前那名走開道姑回轉了過來,只是此刻她卻是面無表情,“幾位師兄,我已查驗過,客舍已滿,守名宮中住得又都是女修,不方便招待外客,諸位都是服氣餐露的修士,想必在外露宿一晚,也不會在意吧?”

    謝宗元皺了皺眉,於他而言,倒是也不太在乎住在哪裡,只是明明方震等人都住在殿中,他們卻住在外面,改日相見之後,沒得被人恥笑,損了謝氏的臉面。

    張衍倒是覺得這樣也好,免得與方震等人照面,說不定還會多出什麼麻煩事情。

    此時,他卻聽背後有人驚喜地叫了一聲:“張師兄。”

    張衍不禁回頭一看,見琴楠站在不遠處,俏臉上紅撲撲的,身上一件道袍與那名道姑類似,不禁訝然道:“琴師妹?你在此處修行?”

    琴楠一臉欣喜,道:“是呀。”

    她想了想,轉過頭對那道姑說道:“這幾位師兄遠來是客,既然客舍已滿,便給他們準備一間偏殿休息。”

    道姑低下頭去,恭敬道:“是,師叔。”

    謝宗元呵呵一笑,道:“師弟既然遇見故人,想必有許多話要說,我去他處走走。”

    袍袖一擺,他便灑然走開了。

    張衍微微一笑,道:“不知師妹與彭真人怎麼稱呼?”

    琴楠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原本是陳師兄座下的記名弟子,後來祖師見了我,就收了我做關門弟子。”

    張衍仔細看了琴楠一眼,感歎道:“師妹倒是好造化。”

    兩人分別不過半月左右,沒想到琴楠已是明氣一重巔峰,而且看情形很快將要突破二重了,這個修為增進之速實在令人匪夷所思。

    琴楠睜大眼睛看著張衍,道:“師兄,你也是來魔穴中修行的?”

    張衍道:“正是,師妹莫非去過?”

    琴楠使勁點頭,“是呀,前些日子我每天都在其中修行。”

    張衍恍然,難怪對方修為一日千里,原來還有這個緣故在內,想到這裡,他心中一動,問:“師妹既去過此處,可知海眼之下的路徑走向?”

    琴楠想了想,片刻後,她美目一亮,道:“師兄稍待。”

    她轉身離去,大約一炷香的功夫便趕了回來,雙手遞上一份一尺見方的絹帛圖,只見上面繪滿了密密麻麻,分不清頭緒的紅線,“這是我在師傅書房裡看見的圖畫,我默畫了一份,也不知有用無用,師兄不妨拿去吧。”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3-11-24 08:54 AM

第二卷 造化殘玉衍天機 第四十六章 琴楠送圖 方震暗謀

    “那就多謝師妹了。”張衍拿過地圖,略略一覽,便摺疊起來放入袖中收好。

    有了這份地圖,便不至於讓趙鎮牽著鼻子走,但是也僅僅如此,彭真人所能去得地方未必是他也能去的,因此此圖最大的功用是多了一份參照,不會迷了路徑。

    琴楠赧然道:“師兄客氣了,上次師兄相助我,還未曾謝過呢……”說到這裡,她低呼一聲,“哎呀,那架飛舟還要還於師兄。”伸手便要往腰囊中去取那隻飛舟。

    張衍卻抬手阻住她的動作,笑道:“那飛舟就放在師妹這裡,師兄我如今也用不著,那樣便是以後你來我靈頁島做客也方便了許多。”

    琴楠想了想,用力點了點頭。

    兩人攀談許久,見臨近戌時,天色漸暗,琴楠便親自引路,帶著張衍來到東側偏殿。

    守名宮佈局簡單,主殿群按南北縱軸排列,偏殿居於兩側,地勢南低北高,全殿最高的建築便是飛鶴樓,是全島禁制中樞所在。

    海眼之地,就在飛鶴樓之下,全靠此樓鎮壓魔穴,才不致使魔頭來到外界生事。

    琴楠一直將張衍送至殿門前這才離去,不用她特意囑咐,殿中的執事道姑又哪裡敢得罪這位祖師寵愛弟子的客人?急忙迎了上來。

    張衍正要踏入殿門,目光卻留意到一人正匆匆路過,便停住腳,喊了一聲,道:“馮師兄,別來無恙乎?”

    來者正是馮銘,自從那日英羅島上比劍輸了,又得了荀長老的告誡,他一直避免與張衍照面,便是上次在小浪山前,他也是能躲就躲,沒想到這次還是碰上了,一愣之後,他尷尬一拱手,道:“原來是張師兄。”

    張衍師門輩分比他高一輩,但是按入門年資排,張衍卻是在他之後,此刻在外以師兄弟相稱倒也合適。

    張衍左右撇了一眼,見馮銘行走的方向是往西殿房舍去的,且步履匆匆,不是去見方震,就是身有要事,眼睛一眯,心中有了計較,走上前去,道:“此入魔穴凶險萬分,馮師兄是門中精英,可千萬要小心了。”

    馮銘敷衍道:“是是,有方師兄在,倒也無礙。”

    張衍拖著馮銘東拉西扯,每次後者想開口告辭,都被截住話頭,有心拂袖而去,但張衍笑語晏晏,他也拉不下這個臉來。

    這時,張衍眼角瞥到一個身影,他也不動聲色,聲音略微提高了一點,“今日與師兄說得投機,改日我們再秉燭夜談。”

    馮銘莫名其妙,心想哪裡和你有這麼好的交情?可是他嘴上只能客氣道:“一定,一定。”

    張衍微微一笑,拱手告辭。

    馮銘搖搖頭,也是轉身離去,只是走了沒有幾步,身後卻傳來冷冷聲響,“馮師弟,你和張師兄倒是親近。”

    馮銘一個激靈,轉身一看,見是方震站在那裡,不由大驚,慌忙說道:“只是在路上偶遇,師兄萬勿誤會啊。”

    “哦,是麼?”方震面上似笑非笑,上前輕輕拍了拍馮銘肩膀,道:“馮師弟多慮了,張衍等人命不久矣,我等豈需在意一群將死之人?”

    馮銘不由怔住,道:“師兄此言何意?”

    方震冷笑道:“當真以為魔穴是那麼好闖的麼?謝宗元他們不過是知道一些支離破碎的消息罷了,甚至其中有一些還我故意派人散播出去的。”

    馮銘猛地抬頭,驚愕地看著方震。

    方震嘿嘿一笑,道:“魔頭豈是易與?不說陰魔,行魔,其中還有許多真魔肆虐,若是遇上,殺我等明氣修士那是易如反掌,當年莊師兄在魔穴中修行時,有幾處設下禁制的地方還在,我等可以在那裡放心修行,但是謝宗元他們卻是並不知曉。馮師弟,只要你好好跟著我,此次順利進入玄光境,再在三泊之戰上大顯身手,多取幾件功德,將來我若開府,門下必定有你的一席之地。”

    馮銘倒吸一口涼氣,哪敢多說什麼,唯有連聲說是。

    方震滿意點頭,隨即聲音壓低道:“此次我帶了五火神兵圈,就算張衍,謝宗元等人當真運氣好,沒有被魔頭盯上,我也要順便解決一下彼此之間的恩怨。”

    此行出來之前,顏真人還將他喊去細細叮囑一番,言道若有機會,不妨將張衍這個礙事的除去,免得將來被孟孫二人推出來與他打擂台,只是關照他手段要做得隱秘,為此還特意將那本已收去的“五火神兵圈”重新賜下。

    馮銘心中一震,同室操戈,這方師兄好大的膽子,正想要勸,但是一接觸對方那雙充滿恨意的目光,到了嘴邊的話又吞嚥了下去,猶豫了一下,他嘴唇動了動,道:“此事怕是不妥,此行中還有韓氏弟子韓濟,怕是會生出很多變數,若是一旦洩露出去……”

    方震一擺手,神情毫不在意,“你無須擔心此人,也不必被他韓氏的名頭嚇住,依我看,此人十有八九會死在此處,到時候若他礙事,那就一併殺了。”

    馮銘驚道:“師兄,他可是韓氏族人啊。”

    五大姓的弟子,豈是說殺就殺的?就算方震是顏真人的弟子,難道就真的不怕韓氏找他的麻煩?

    方震哼了一聲,神色中流露出不屑之意,“韓濟此人,只是小妾所生,在母胎中遭受過重創,原本他父親不想讓他出世,只是他母親執意,才生他出來,此人從小就在韓氏族中不受待見,修道至今三十八載,勉強是明氣三重,這還依仗的她母親偷來的功法,後來她母親因為事洩被杖斃而死,念他是韓氏族人的份上,所以只是幽禁了三年了事。”

    說到這裡,他又一陣譏笑,“對韓氏來說,此人也算得上是族中恥辱,此次讓他來這裡,恐怕也是希望他死了才好。”

    馮銘越聽越是吃驚,暗想:“這些大族秘聞,方師兄又是如何得知?”心中頓時對方震湧起一種看不穿的神秘感,目光中也是更顯畏懼。

    方震見他神色,知道已被自己震懾住,心中不免得意,道:“如今在我看來,張衍,謝宗元等人不過是塚中枯骨,今後溟滄派這一輩中,遲早是你我的天下。”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3-11-24 09:17 AM

第二卷 造化殘玉衍天機 第四十七章 重水初凝 獨入海眼

    謝宗元將衣袖捋起,取出一枚雲砂推到張衍面前,道:“張師兄,幸不辱命。”

    張衍拱了拱手,道:“有勞謝師兄了。”將雲砂取起隨意看了一眼,便收入了袖中。

    他神情自然無比,只從表面上看,似乎此物對他來說只是一件無關緊要的物事。

    又順手拿出五隻瓷瓶,擺在桌案上,道:“此為定神丹,乃是我恩師親手煉製,就由謝師兄轉交幾位師兄了。”

    謝宗元眼前一亮,欣喜道:“有了這幾瓶丹藥,我等便不懼陰魔糾纏。”

    張衍卻說:“陰魔易禦,小人難防,我斷定此行定不會風平浪靜,謝師兄以為如何?”

    謝宗元自然能聽出他這話中言外之意,放聲一笑,道:“我謝宗元又豈是手軟之人?師弟盡可放心。”

    兩人心中都明白,方震此人性格睚眥必報,前次因他們之事受了門內處罰,必定記恨在心,入了魔穴後又失了顧忌,十有八九是不會安分的。

    又密議了一會兒,張衍便辭了謝宗元出來,回到了自己廂房中。

    還有六天便是下月初一,海眼開關之日。

    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張衍想了想,凝練玄光之種也不急在這一時半刻。

    瀾雲密冊中所載幽陰重水威力奇大,前些時日卻總是抽不出時間凝練,這裡靈氣充沛不在靈頁島下,不如趁這幾日空隙煉化一滴出來。

    打定主意後,他便端坐蒲團,默默運轉起法訣來。

    這法門他早已在殘玉中演練不下百次之多,此時熟門熟路,氣息運轉如意,毫無滯澀之感。

    時間匆匆而過,到第六日的時候,他氣竅中所有的寒氣已被盡數化去,內視之下,只見胸中漂浮著一滴如同墨玉一般的水珠。

    這一滴水珠不過拇指大小,但是按瀾雲密冊上所載,只這一滴便有千鈞之力,只是未曾試過,威力究竟如何,他還不得而知。

    正在此時,張衍察覺有人在門外徘徊,不禁睜開眼睛,沉聲道:“門外何人?”

    外面響起執事道姑的聲音,“張師兄可在?今日海眼開關,幾位師兄因前幾日見師兄閉關,是以不曾打擾,言到請師兄出關後自去飛鶴樓上相見。”

    “我已知曉,你去吧。”

    張衍稍作整理一番,便出了偏殿,守名宮中不便飛遁,沿著石階向上而走,大約一刻之後,便到飛鶴樓前。

    執事道姑查驗身份無誤後,這才放他入內。

    進入樓中,發現大殿正中有一個約十長大小的穴窟,翻騰的海水在其中湧動不止,發出隆隆聲響,周圍用白玉砌了一層圍垛,看上去如同井欄圈一般,

    此處便是與魔穴相通的海眼。

    魔穴並非是僵死不動,其內的氣機也如呼吸般湧動,每逢初一便往內吸攝,每逢十五往外噴吐,所以在初一這天只要順著這口海眼中水流前行,便能直入其中。

    大殿中西側的方向上,方震,馮銘及另外三個修士站做一堆,見他進來,除了馮銘之外,皆是投來不善的目光。

    而東側,則站著一個面色蒼白的年輕修士,神色平靜,在那裡不言不動,想來便是那名韓氏族人,他身後圍著五名修士,看上去像是隨從一流,然而他們神情中卻沒有哪怕半絲恭敬之色。

    此時,角落中傳來一陣哭聲,張衍尋聲望去,見是劉韜似乎正與一個哭哭啼啼的女修說著什麼,而謝宗元站在一邊搖頭,趙鎮則環抱著胳膊一臉冷笑。

    張衍走過去,問道:“謝師兄,何事?”

    見張衍到來,謝宗元嘆了一聲,指了指那名女修,道:“那位是陳夫人,本是守名宮弟子,她丈夫前月進入了海眼之後,卻是沒再出來,所以此次哀求堂上諸人帶上她同入魔穴,為此苦苦哀求,只差沒有下跪,雖為修道之人,但她對其夫君倒也是一片真情。”

    張衍笑道:“修道人雖說修道,但還不是太上真人,七情六慾也還尚存,有人求功名,有人求富貴,亦有人求權勢,這位陳夫人想必求得就是一個‘情’字。”

    謝宗元聞聽此言,不禁打趣道:“那不知道張師兄求得又是什麼?”

    張衍嘴角漸漸化出一抹笑意,道:“無他,長生不死爾。”

    謝宗元哈哈大笑一聲,道:“然,超脫逍遙,無拘無束方是我輩所願。”

    話音剛落,殿中突然響起一片悶雷聲響,所有人的目光都不自覺往穴洞入口望去。

    那裡的海水先是咕嘟嘟往外一冒,再像是被抽掉了下層一般,再形成一股漩流,往下緩緩陷去。

    有人驚呼道:“時辰到了,海眼已通!”

    方震一行人反應最為快速,見海眼一通,都是一掐法訣,待身上一陣寶光閃爍,一個個毫不顧忌往裡躍入,幾乎是進入其中的一剎那就不見了蹤影。

    那名韓氏弟子捧起了一隻香爐,舉在手中晃了晃,一股煙氣便將他與身後五人團團籠住,走進幾步,亦是往海眼中一躍,頃刻間便消失不見。

    劉韜見狀,看向程安道:“程師兄,我等也可啟行了。”

    程安忙不迭取出一塊牌符一揮,只見一道光芒閃過,一艘舟船出現在眾人面前。

    這艘船扁平闊大,形似老龜,兩側置有機關閘門,上壁留有虛窗,可能是木性特別,船身異香瀰散,聞起來神清氣爽。

    趙鎮迫不及待當先跨了進去。

    見眾人紛紛離去,那陳夫人哭聲更響了。

    張衍撇了一眼,見這陳夫人柳眉櫻唇,身子骨看起來極為柔弱,哭起來淒淒切切,讓人不禁生出一股同情之意,不過他卻考慮的是另一件事。

    他喊住謝宗元,道:“謝師兄,陳夫人既是守名宮弟子,想必熟悉魔穴路徑,對我等有利,為何不帶上?”

    謝宗元搖頭道:“我原先也是這麼打算,可是沉香舟最多只能載五人,帶不了她啊。”

    張衍沉吟了一下,道:“此事簡單,我有水國珍王所贈的眩羅道衣在手,可避水火五金,師兄帶上她便是,我一人獨自前往。”

    “哦?”謝宗元頗為意動,又遲疑了一下,道:“只是如此一來,卻委屈張師兄了。”

    張衍笑道:“何來此說,師兄等人不過先走一步罷了。”

    陳夫人聞聽是張衍讓出一個位置,擦了擦眼淚,過來一個萬福:“妾身多謝師兄了。”

    張衍淡淡道:“陳夫人不必多禮,我的打算,想必你也明白。”

    陳夫人輕輕點頭,道:“妾身知曉,師兄放心,往日由師尊帶著,魔穴中妾身也曾往來多次,不敢說熟識,也算是能略辨路徑。”

    海眼貫通魔穴,也就短短一個時辰,耽誤不得,既已決定,眾人也不多說,分別與張衍打過招呼之後便入了沉香舟內。

    不多時,此舟化作一道黃光騰空而起,“嘭”的一聲往漩渦中一鑽,須臾便不見了蹤影。

    此時大殿之中再無他人,張衍法訣一掐,身上道衣便如方震等人般閃出濛濛光亮,望著那急速轉動的漩流,他深吸了一口氣,向下縱身一躍。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3-11-24 10:36 AM

第二卷 造化殘玉衍天機 第四十八章 陰魔肆虐 刀斬血魄(上)

    海流疾湧,張衍順著水勢飄了大約半個多時辰,眼前忽然迎頭照來一道柔和舒緩的光亮,想來就那是魔穴所在,如果不是方向不對,他幾乎以為那是重返水面之路。

    即將接近時,身側的水流陡然加快,裹著他往裡一沖,只感到轟隆一震,像是破開了一層壁障,他隨著海量的水勢一起撞了進去。

    就在進入的一瞬間,他身軀陡然一輕,原本的壓擠之力盡數褪去,連忙往側虛踏了幾步,避開沖刷下來的海水,站在了虛空之中,並向四周張望了一眼。

    這裡有光有風,明朗廣大,不知多少深遠,天頂上空是一個大開口,隆隆水柱從上灌入,俱都往下沉去。

    稍稍調息了一口,濃郁的靈氣幾乎是爭先恐後自己往毛孔裡鑽入,轉瞬間就將適才消耗的靈氣填補了回來。

    張衍不禁面露欣喜之色,這還只是在入口,魔穴之中的靈氣就已經如此充沛,其旺盛程度就幾乎是靈頁島上靈氣的一倍,若是再深入其中,他簡直不能想像了。

    若是能靜下心來修煉,一個月邁入玄光境那是一絲問題也無。

    抬頭往遠處看去,正想搜尋一下謝宗元等人的所在,卻遙遙望見遠方深處山水環繞,一派風光霽月,群山之間宮宇錯落,有無數仙人騎鶴遨遊。

    又聽到謝宗元的聲音傳來,“是張師兄到了。”

    轉頭一看,只見謝宗元、劉韜、程安、趙鎮,甚至是陳夫人都是一臉笑意地迎了上來。

    張衍搖搖頭 失笑道:“此便來了麼?可惜過猶不及!”

    手中法訣一掐,星辰劍丸忽地躍起空中,藍濛濛的光華一照,劍氣四溢,嘶嘶幾聲,這幾人身影一陣扭曲,便煙消雲散了。

    不僅如此遠處景物也是為之一變,剛才如仙境一般的景象轉瞬間無影無蹤,現出一方洞窟來,上下約莫百丈,空廣無比,頂上倒懸乳柱,在下方水面上倒影出來,如同根根尖樁。

    他左側不遠處是一條溝壑,下面濁水奔騰,沖下來的海水都是順著這條河流而下,再往一處深谷中漏去,形成一條浪花飛濺,氣勢驚人的瀑流。

    張衍立於空中,臉上若有所思,剛才那些,應該就是幻魔無疑。

    沒想到一入洞窟就遇到了比陰魔更高一等魔頭,聽聞這些魔頭能感受人心慾念,能幻化出幻境蠱惑獵物,看來果然如此。

    他剛才心中只是泛起升起找尋這幾人的念頭,再加上追尋大道的執念,魔頭便立刻隨感而化。

    不過聞名不如見面,傳說未免有誇大之嫌。

    別的不說,趙鎮此人豈會笑臉對人?這真真是大笑話了,顯然魔頭尚不能觸及人心深處,而只能感染游離在外的那淺淺一層。

    如果心裡警惕,提前有了準備的話,倒是不難對付。

    他目光又朝四下里搜尋,卻並沒有發現謝宗元等人的蹤跡,眉頭不禁微微一皺,謝宗元重視承諾,說好在這裡等待自己,卻又不見,難道是遇上了什麼意外不成?或者是方震等人動手了?

    他又向四周掃了一眼,只見面前密密麻麻的洞窟深溝,不知道通向何處,如果沒有地圖在手,倒的確容易迷失方位。

    從袖中取出地圖看了幾眼,距離入口稍近的幾處地方有四個黑點標識,表面那裡是可以存身修行的洞窟,不如先去這幾個地方看看,便是找不到謝宗元一行人,也不妨在那裡暫時棲身下來,不至於耽擱了修行。

    再看了幾眼,他收好地圖,往圖上標明距離自己最近的一處洞窟飛了過去。

    飛行了一刻之後,不知從何處飄來一陣氣霧,眼前白茫茫的一片,不過對張衍這等修士來說,雙目自能透視重霧,普通的氣霧顯然是不受影響的。

    不多時,前方出現形似屏風一大塊石質細膩的鏡面方石,撐天立地,光滑無縫。

    張衍飛近時,他自己的形貌和身遭景物都纖毫畢現的在上面映照出來。

    看了一眼,卻覺得有些眼熟,這不和英羅島上的青石照壁類似麼?

    正在這時,石壁上自己的影像卻突然動了起來,先是變得肌肉粗硬,五官漸漸硬朗,腮部增厚,然後又一變,頭上慢慢生出白髮,皮肉鬆弛,滿身皺紋斑點,再是身形漸漸佝僂,蒼老衰敗,最後皮肉掉落,渾身上下爬滿生蛆,終是化為一堆兩眼空洞的白骨。

    “這面……想必就是傳說中的照生石了,傳聞站在此處之人,都能被照出一生變化。”張衍站立了一會兒,自語道:“雖是幻象,但是若不得長生,便是這般下場,當牢記在心,時時警醒。”

    說完,他正要繞開這裡繼續往裡飛去,目光一轉之間,卻忽然看見一具死屍趴伏在一根石柱上,看裝扮竟然是溟滄派道袍。

    張衍警惕地看了眼四周,再緩緩往那具屍體處飄去,來到近前,他一伸手,托住這個人的下巴將,臉孔抬起來一點,仔細看了看,發現是隨著那韓氏弟子進來的那幾人之一。

    他正想查探一下此人死因,卻突然遠遠聽到有人聲傳來。

    不知是敵是友,此時再想往別處去已經來不及了,張衍目光一閃,側身往這塊怪石的凹陷處一躲。

    這時他才發現,這具屍首只剩下了上半身,下半身不知道哪裡去了,而且其中血肉空空,顯然是被吸食走了。

    他眉頭微微一皺,啖食血肉,這是傳說中行魔的手段,這種魔頭身體已經可以顯化,處於由陰而陽變化的過程,相當於明氣二三重的修士,而且速度極快,非常難以對付。

    遠處聲音越來越近,他能分辨出,那是一男一女在說話。

    張衍伸手一掐法訣,用了個瀾雲密冊上的斂氣術,腳下有薄霧升起,與周圍淡淡霧氣混在一起,渾身的生人氣息漸漸被融了進去。

    那兩人距離越來越近,男子面容英挺,一身黑色道袍,胸前肩頭繡了一朵大紅色的血雲,黑紅相映下極為惹眼,手中拿了一隻紅顏色的葫蘆。

    另一個女子一身白袍,但卻露出肚腹,上面嵌了一枚綠珠做的臍塞,卻把鼓起的胸脯和肩頭裹得嚴嚴實實,下襬也是一條白布裙,頭挽朝天髻,面容妖冶,身姿妙曼。

    兩人本是飛天而過,看到那具屍體後反而停了下來,在不遠處一塊巨石上站住。

    男子伸手一指,一個淡淡的虛影出現在空中,飄飄忽忽,只是面容似乎有些模糊,隱隱可以看出,此人與那個死在這裡的溟滄派修士一模一樣。

    “師妹,你看我這新煉的血魄如何?”

    女子輕笑一聲,眼波中流露出鄙夷之色,道:“師兄,你這也算是血魄,形散氣薄不說,也沒了靈識,放出去最多飛騰二十步,能不能傷人還兩說呢。”

    男子哈哈一笑,道:“自然是無法和師妹你的血魄相比,不過我還煉化未久,等時日長了,也不見得比你的弱到哪裡。”

    女子嘆道:“還是師尊他老人家厲害,只需一隻血魄,一照面就制住了溟滄派三名明氣三重的弟子。”

    “那幾個溟滄派修士倒也厲害,特別是那個手持噴火神圈的,似是我等血魄的剋星,不但燒了我苦心煉製的一具邪魄,連師尊的血魄都被他傷了,怕不是要凝練個一年半載才能再用了。”

    說到這裡,男子語聲中是掩不住的肉疼之意,

    女子冷笑道:“我認得那件法寶,此寶名為五火神兵圈,能破各種幽陰之物,哼,要不是師尊當時還遠在千里之外,只是血魄到此,豈能讓他討了個便宜?”

    聽到這裡,張衍心頭一震,這兩人難道是六大魔宗之一血魄宗的弟子?

    可是,這是溟滄派的海眼之下,他們是如何進來的?這裡莫非還有其他的通路?

    謝宗元等人想必是遇上了這些人才不得已離開,只是不知這些血魄宗的弟子到底有多少人來此?

    這時,只聽那女子又說道:“現在由得讓溟滄派的幾名弟子蹦躂,等到半月之後,師尊降服了那具真魔後趕來,他們便難逃一劫。”

    那男子道:“嘿嘿,本想順著小魔穴的支脈搜尋大魔穴,沒想到此地居然直通溟滄派腹地,倒是意外之喜,可不能洩露出去,未來必有大用,回去之後,長老們必有賞賜。”

    女子朝四周張望了一眼,道:“師兄,李師兄他們說三個時辰後在此處相見,怎麼如今還未見到?怕不是遇上什麼難纏的魔頭了吧?”

    男子大笑道:“李師兄修為精深,哪裡需要我等操心,要說難纏魔頭,怕是師妹你吧。”

    女子嬌嗔地白了他一眼,道:“師兄又取笑奴家。”

    他們在這裡說笑,張衍卻眉頭鎖起,從兩人言辭之間所透露的隻鱗片爪來看,這兩人應該還是明氣期弟子,但沒想到還有一個李師兄要來,看這樣子還不止一人,這下卻是麻煩了,如果等其他血魄宗的弟子趕來,他怕是想走也走不脫了。

    他是來修行的,對方原本還不知道自己的存在,所以他也不欲與這人提前衝突,但是現在,卻由不得他不動手了。

    想到這裡,他目光中冷芒閃動,殺心漸起。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3-11-24 08:01 PM

第二卷 造化殘玉衍天機 第四十九章 陰魔肆虐 刀斬血魄(下)

    這兩名血魄宗的修士言語中已經透露了不少信息,那名男修的血魄似是已被方震毀去,而那名女修則像是實力未損,如果要動手,當是要先殺後者。

    張衍估算了一下自己與兩人所站立的方位,雖然心中殺機愈加濃烈,但是神情卻越發的冷靜,他決定一旦動手,縱然不能殺死一人,也要將其重創,否則局面將極為被動。

    默坐了片刻後,他無聲無息一轉身,一滴陰幽重水從頂門鑽出,忽地飛向了那名男修,此舉他並未指望建功,只求能牽制一下此人,而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名女修身上。

    男修正說得高興,眼角卻忽然撇見一抹黑光向他飛來,不由吃了一驚,下意識拿起手中葫蘆一擋,“砰”的一聲,手臂上頓時傳來一股如同排山倒海般的巨力,胸口一悶,便從石頭上被打落下來。

    這一滴幽陰重水雖然看似微小,但實際上重若千鈞,他顯然沒有防備。

    幾乎是在同一時刻,一道藍色劍光也往女修頸脖疾斬而去,她反應也是不慢,察覺到不對,腳下一滑,任由身體往下落去,此時心頭警兆忽現,見又是一道綠芒直奔她的側面殺來,速度之快嚇得她幾乎發出尖叫,眼見就要將頭顱斬下,她在空中猛的一扭腰肢,一個翻滾避開了要害之處,只是一條臂膀卻被如意神梭那犀利的鋒刃帶了下來,頓時血如泉湧。

    女修發出一聲慘哼,剩下的一隻手忍著疼摸到白生生的肚腹上,將臍塞一拔,一道血色人影離體而出,起在空中之後頓了頓,便直往張衍藏身的地方奔去。

    張衍早已離開了原先藏身的地方,身形在霧氣中若隱若現,見血色人影撲來,一抬手,召回星辰劍丸,同時一心二用,如意神梭再度切向了那名女修的脖子。

    只是有了剛才的緩衝,便沒那麼容易了,女修充滿彈性的身軀在空中一頓,一旋,裙襬如輪飛舞,露出兩條白皙長腿,足下尖頭錦履似乎也是一件寶物,接連踢踏之下,叮噹直響,竟然擋住如意神梭進擊。

    張衍那邊面對追逐而來的血魄,法訣一掐,劍丸在空中一個盤旋,斬落下來,哪知這一擊之下,居然從血魄身上一穿而過,竟是不起絲毫作用,對方依舊其勢不停地向他衝來。

    張衍目光一凝,顯然這血魄已經煉化許久,血精似實還虛,不是那些無意識的陰魔可比,他這枚劍丸還未能附上玄光,是以對這種有形無質之物做不到一擊破去。

    見血魄距離自己越來越近,連忙向後飄退。

    那女修見狀,氣焰頓時一熾,又一腳踢在如意神梭上,大叫道:“師兄,你我合力斬殺此人,奪了他的精元你我一人一半。”

    這幾下交鋒兔起鶻落,都是在極短的時間內完成,此時那名男修才緩過氣來,只是臉色卻有些發白,聽了女子招呼,他應了一聲,口中唸唸有詞,將手中那隻葫蘆一晃,裡面頓時噴出一坨墨綠色的氣團,一路散發出難聞刺鼻的氣味,往張衍身處的方位撲來。

    女修亦是連連催動血魄上前,試圖一起夾攻。

    張衍臉上浮出冷笑,往後飄退的身形一頓,手中已多出了一支雲紋硃筆,往迎面而來的血魄舉手一拋,道了聲:“去!”

    似乎受了氣機感應,宣命筆筆尖上三氣勃發,在血魄上只一刷,便把那濃郁的色澤刷得淡下去了幾分,原本那飄忽不定的動作也是一滯,不復先前迅捷。

    血魄與女修的神魂意念相連,現在陡然受創,她臉色一白,捂著胸口倒退了幾步,手中拚命掐動法訣,神情慌亂的想要召回血魄,另一側的男修也是拚命催氣團壓上,試圖阻止張衍。

    張衍哪裡容血魄輕易走脫?冷哂一聲,不顧頭上墨綠色的雲團,驅動宣命筆又是一刷,霎時,血魄中的精氣被一筆勾銷,直接飄散在了空氣中。

    女修淒厲一叫,仰天噴出一口鮮血,身軀一軟,倒在地上。

    這時,張衍只覺一股令人作噁的氣息傳來,頭腦不免一暈,他冷哼一聲,袍袖一抖,一枚丹藥落入掌心,再往嘴中一扔,含在舌下,神智頓時為之一清。

    抬頭一看那團綠雲,將回到手中的宣命筆往空中祭起,只一刷,這片氣團便缺了一大塊,接連幾下之後,便變得支離破碎,往四下里潰散開來。

    男修不由臉色大變,一聲不吭地將女修一把抄起,便往空中飛遁逃走。

    張衍一聲冷笑,足下一頓,雲霧自生,亦是起身飛遁,追了上來。

    由於帶了一人,男修速度並不是很快,他很快追到了近處,駢指向前一點,一道青芒和一道藍芒飛出,追著此人後背剪落下來。

    男修慌忙掏出一塊骨牌,抬手一晃,化成一面青面獠牙的大盾,將他周身掩在其中,只聞“啪啪”兩聲,不知道這盾牌是什麼來頭,如意神梭和星辰劍丸竟然都被擋住了。

    劍丸與如意神梭猶自不停,輪番下擊,一時間,密集的聲響如同驟雨敲擊屋瓦,可卻始終破不開這面骨盾。

    張衍見狀,眼睛一眯,伸手入袖,往鎮魂硯上摸起,只是略一思索,他又放棄了這個打算。

    如果祭出鎮魂硯,這男修只要犧牲那女修就能保住性命,這樣一來,他還少了拖累,說不定還真能讓對方就此走脫。

    他此刻見那男修神情篤定,且戰且退,但是卻仍是在這裡四周轉悠,分明是打得拖延的時間的打算,好等那位“李師兄”到來,心中不免冷笑,“莫非以為如此我就奈何不了你?”

    他雙手一攤,一把獸面大刀憑空出現在了手中,大喝一聲,遁速幾乎在瞬間快了一倍,在極短的時間內就來到了那名男修面前,再高舉這把得自渠昌的神兵朝著骨盾當頭斬下!

    男修沒想到張衍居然行此一招,只是獸面大刀來勢兇猛,他避無可避,只得舉盾一架,“哢嚓”一聲,骨盾當場粉碎。

    男修神色駭然,將女修隨手一丟,轉身欲逃,刀芒一閃而過,一條左腿卻被帶了下來,不禁發出痛叫,臉上一陣扭曲,身形也不由自主的一頓,這時第三刀又砍了過來,他根本不及躲避,只能眼睜睜看著刀鋒距離自己越來越近,再當頭落下。

    “噗嗤”一聲,他整個人被從中一分為二,張衍刀鋒一振,一轉,順勢絞碎了元靈,再緩緩往地面落去。

    那名女修從空被丟下後,已是摔得半死不活,動彈不得,眼見張衍面無表情的一步步走近,慌亂道:“不,不要殺我,你有什麼條件我都答……”

    張衍理都不理,走到近處,一刀將其攔腰斬成兩段,再袍袖一揮,順手拍散元靈。

    “噹”的一聲,張衍將刀柄重重往地上一杵!

    連斬兩人,刀鋒上毫無一絲血跡,他只覺胸中一陣酣暢淋漓,難怪有那麼多修士喜歡走力道,有一把神兵在手,如再有上乘玄功護身的話,什麼法寶飛劍都不需在意,臨陣衝殺,對敵時手起刀落便是一人,實在痛快不過。

    原本他也不是沒過想捉一個活口,但是一想到魔宗弟子手段詭異莫名,不說問出來的話是否屬實,若是還有什麼追蹤魂魄的手段,那豈不是弄巧成拙?還不如一刀斬了乾脆。

    剛才聽這兩人言語,他們的那個師尊好像半月之後將至,此人竟然能把一條血魄放到千里之外,還能一氣壓制住數名明氣修士,實力著實恐怖,不知道是什麼境界的高手。

    張衍暗忖,以自己現在的修為,對上這樣的高手無疑毫無勝算,不如尋一處安全所在,早些提升自己的實力。

    《太乙金書》上所載的功法只有到了玄光境才能顯出威勢,如能早日練成,屆時也能有一拼之力。

    想到這裡,他將兩人屍身上乾坤袖囊取下,餘者也不去多看,用惡鹽將殘軀徹底化去後,便按照地圖所示,朝著距離此處較遠的一處洞窟急速飛去。

    就在他離去後不久,一個渾身有著濃鬱血氣的人影一閃,現出一個目光鷹隼,薄唇隆鼻的男子,他鼻子詭異的左右動了動,臉上先是出現疑惑之色,再是一陣陰沉。

    之後又有十數人陸陸續續地趕來,看見此人,都是恭敬行禮,道:“見過李師兄。”

    李師兄鼻子裡哼了一聲,算是答應,他目光下移,見有一名弟子手中拿著一人,便問道:“此人是誰?”

    那名修士道:“此是捉來的溟滄派弟子,特意趕來交予師兄處置。”

    李師兄身軀不動,一道血色玄光從頭頂冒出,形成一隻大手往下一拿,便將此人憑空抓起,提在眼前,沉聲道:“我問你,你們此次來這魔穴有幾人?都是姓甚名誰?可有什麼好手?”

    如果張衍在此處,便能認出被抓這人便是趙鎮。

    此刻面對李師兄逼問,他不屑一笑,道:“你這死人模樣,分明是修煉了血元功,把自己弄得不人不魔,就你這樣,也配審問你家趙大爺?來個痛快吧。”

    李師兄眼中現出一抹讚賞之色,道:“好,有骨氣,我便成全了你。”

    血色大手將趙鎮向上一甩,再上去將他整個人捏在手心裡一抓一擠,一陣骨肉折裂的聲響傳出,片刻後,玄光一收,趙鎮整個人便消失不見,此時無論是他的血肉骨骼,還是渾身精元,都已盡數被吸納進了李師兄的體內。

    李師兄一眼望去,目光中似有股淡淡威壓,所有在場弟子不由自主低下頭顱,不敢與其對視。

    半晌,他才緩緩開口,道:“師尊正在煉化真魔,有事弟子服其勞,你們幾人往四處搜索,凡是見到溟滄派弟子,都速來回報。”

    底下眾人轟然應諾,一道道遁光飛起,便往魔穴四處飛去。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3-11-24 08:42 PM

第二卷 造化殘玉衍天機 第五十章 金木水火 玄種初成

    張衍一路按圖索驥,找了不少標示上所註明的地點,卻都是不太滿意,不是位置太過顯眼,就是魔頭厲害,不敢輕易進入,直到最後,他才在一個不起眼的溝壑中找到一處合適洞窟。

    這裡位置隱秘,前後有兩個出口,而且洞窟中還有一條地下的暗河通往別處,要是有什麼異變,他順著河流一游,便能及時抽身離去。

    將洞窟稍作整理,他在心中估算了一下此刻時間。

    儘管沒有日晷時漏,但是修道人卻能從五臟氣機勃動上察知具體的時辰變化,現在大約是進入魔穴後第二日的酉時末。

    這即是說,為了尋找這處棲身修行之地,他已花去了整整一天時間。

    在一塊削平的石台坐定下來,張衍這才有暇翻檢那兩名血魄宗弟子的袖囊,其中大多數是一些修道常用之物,沒什麼惹眼的東西,只是有一隻小瓶中裝的丹藥卻引起了他的注意。

    身為周重舉的弟子,他自然是有幾分見識的,一眼就分辨出來這是一枚“氣血精元丹”。

    他臉上露出不出所料的神情,血魄宗果然在偷偷煉製這種丹藥。

    這枚香氣撲鼻,聞之便欲吞服的丹藥其實是用修士的元精煉製,而且每殺死五名修士,才能煉製這麼一枚丹藥,這整整兩瓶氣血精元丹,怕不是殺了百數修士才能湊齊。

    不過仔細分辨下,依稀能看出每顆丹藥中都有一絲淡淡血色,張衍點了點頭,看來這些魔宗弟子現在還沒這麼大膽子獵殺人修,這應該是殺戮妖修後煉化所得。

    在道門十大門派的壓制下,數百年來,六大魔宗行事低調,不敢明目張膽殺人煉丹,甚至連很多殘酷凶邪的功法都被禁止修行,是以彼此相處還算和睦,凡提到東華洲修行門派,必然以十六大派一起稱呼。

    實際上也並非六大魔宗一心改邪歸正,而是因為很多功法需要各種詭異魔頭才能修煉,如今卻沒有這麼多魔頭供他們所用,甚至常常有魔宗弟子為了捕捉魔頭大打出手,是以各地一旦出現魔物作祟,便有魔宗弟子到來,比玄門弟子還要積極。

    因而這些年來,仙魔兩道一直維持著一個平衡的局面。

    但是近些時日,張衍卻聽到門中流傳著一個說法,說是千年魔劫將至,魔穴中的魔頭會越來越多,無人知曉在哪裡的另外四大魔穴也將一一現世,是以掌門決定拿下三泊,擴充門派實力,以應對魔劫。

    如果真是這樣,那將會徹底打破東華洲現在的平衡格局,道魔兩方大起殺伐是遲早的事情。

    張衍淡淡一哂,魔劫亦是人劫,魔心即是人心,殺劫將起,對他這等修道人來說又何嘗不是個機會?到那時,恐怕真正為此擔憂的,只是那一干力圖維持原狀的玄門世家吧?

    隨手將兩隻袖囊收了起來,他的意識便沉入氣海之中,內視了一眼靜靜懸浮在其中的那滴幽陰重水,心中感慨不已。

    按照瀾雲密冊所言,幽陰重水數量越多,則威力越大,所以先前他對這一滴重水並不是十分看重,可是沒想到擊中那血魄宗的男修時,威力居然奇大,若是當時自己有三兩滴在手,未必不能將其一擊斃命。

    魔穴越往裡深入,地河中的寒氣也越重,這倒是凝練幽陰重水的好地方,相信靜下心來煉化的話,在兩月之中就可以凝成八至十滴重水,到時哪怕不靠法寶,在同輩中恐怕也難逢敵手。

    只是可惜的是,大敵當前,張衍並不會認為血魄宗的人會給他時間安安穩穩的修煉,為了保住他們能進入魔穴的秘密,必定會想方設法剷除這裡所有的溟滄派弟子。

    甚至很可能在十五那天派人守住海眼出口,那麼屆時必然會有一場衝突廝殺。

    是以張衍沒有選擇,只能竭盡所能把修為及早提升上去。

    在修煉之前,為了避免陰魔侵擾,他從袖中取出一枚定神丹,張嘴吞服下去,然後將那枚金性雲砂取出來。

    將其往空中一擲,待要落下時,一道靈氣自頂門躍出,將雲砂托住,懸在頭頂上方一尺之地,張衍跌坐石台,放開心神束縛,任由氣海中的元精往這枚雲砂上衝去。

    外界充沛的靈氣源源不絶進入體內,不停催發靈機,使得八十一口靈氣在胸中徐徐轉動,不斷滋生出元精,再往雲砂上送去,一環推動一環,使得煉化雲砂的過程不至斷絕。

    若是在靈頁島,哪裡能做到這種地步?恐怕只兩三個時辰元精便枯竭了,想要繼續,還需再花數日時間重新孕化。

    一天下來,頭頂上的那枚雲砂漸漸泛出一點若隱若現金芒,只是明滅不定,如同微弱的火種一般,似乎隨時都有可能熄滅。

    張衍知道這是最為關鍵的時刻,不敢有絲毫懈怠,神意變得極為專注,只見這點金芒越來越亮,雲砂在空中越轉越急,吸攝元精的速度也愈來愈快。

    到了最後,這枚雲砂“啵”的一聲炸裂開來,成了一堆無用的粉末,向四周紛紛灑落,它其中金性完全被精元融合進去,一點耀目金芒在半空虛浮,如遠夜中的星辰一般爍爍發光。

    張衍睜開雙目,緩緩吐出一口長氣,再將八十一口靈氣重新收回胸中,伸出一根手指放在面前,那點光亮從空中緩緩飄落,停在了他的指尖上。

    頓時,一股砭肌侵骨的鋒鋭之氣傳來,便是神魂中也隱隱有一股刺痛感。

    他眼神中不禁流露出一絲欣然之色。

    終於凝成一粒玄光之種,以後只需不停用法訣凝練,滋養壯大,待這種子的光芒在氣海中也能透頂而出時,那時便能踏入玄光第一重“靈明初照”的境界。

    他將星辰劍丸取出,驅動這一點玄光之種附在其上,只一催發,劍丸霎時化為一道光芒,伸縮吞吐不定,再一催動,便向外一撐,將他整個人都裹了進去。

    張衍抬頭看了看,大笑道:“好,有了這一粒玄光之種,我便能演化劍丸,便是大小形狀也任由我心意改變,且能裹住肉身飛遁,速度比騰雲駕霧快上數倍不止,有此手段,遇上厲害修士,我即便不敵,也能遠遠遁走,不至於束手待斃。”

    以前他所駕馭劍丸的手法其實是極為粗淺的,各門各派,大多數是到了玄光境才算能真正發揮出劍丸的威力,而如今,他算是能堪堪運用其中一些法門,而且保命手段又多了一種,信心為之大增。

    這一粒玄光之種只用了一天便凝成,速度極快,他心中有了底,決定一鼓作氣將所有的雲砂一起煉化出來。

    稍作調息之後,他又取出那枚從桂從堯處取來的水性雲砂,亦是往上一拋,用靈氣托住再次煉化。

    接下來只用了兩天時間,他便分別將水、木、火三性玄光之種一一凝練而出。

    然後到了第三天,卻出現了一個異狀,當他一起催動這四粒玄光之種的時候,位於氣海中央的地方,自動生出了一點土黃色澤的玄種,其餘四粒玄光之種子按照西金東木,北水南火的方位排列,團團圍在四周。
  
    張衍驚訝的發現,這最後一粒土性玄光種子居然無需雲砂,便自行衍化了出來!

    細細思索了一番,再結合先前修煉時的細節,他不禁恍然大悟。

    原來五行相生,金性之種凝結後,催動其中金氣,水性之種凝練時就快了幾分,之後再用水氣滋養木性,木氣又助壯火性,四氣一成,再一齊發動時,多餘的元精無處可去,便化生土性,所以這最後一種根本無需再去使用雲砂,自然而然便水到渠成。

    難怪後面煉化玄種時越來越快,原來是這個道理!

    不過這也有處在魔穴之地,元精生生不息的緣故在內,要是在靈頁島上,休想做到這一步。

    “五種即成,待我日後入了玄光境界,便能修煉那‘五方五行太玄真光’了。”

    想到這裡,他突然看見自己周身放出五色光華,似乎輕輕一動,便有移山倒海之能,不禁一笑,道:“爾等又來相擾。”

    原來又是那些幻魔來了,這一次是感覺到他心中嚮往大神通的慾念,所以又自動顯出幻境,誘使他墮入其中,若是被迷了心神,便會為越來越多的魔頭所趁,最終精魄散失,變為一具行屍走肉。

    張衍也沒心思去驅逐它們,要知道,越往魔穴裡深入,魔頭便越多,陰魔、幻魔更是不計其數,煩不勝煩,他開始還出手剿滅,現在已經習以為常,大多數時間索性不去理睬,反正只要心神不為所動,它也奈何你不得。

    看著身側那些幻境,他正要取出定神丹服下,這時,他心頭莫名一動,將丹藥放了下來,腦海中特意想出前世種種,還有那一起戰鬥過的同伴和好友的形象。

    果然,受他心念所染,不一會兒,他的眼前便浮現出一個個人影來。

    看著那些熟悉又陌生的人影,張衍先是悵然一嘆,再是灑然一笑,道:“這便是我心靈中的破綻麼?此次倒是多謝爾等讓我看清自己,不至於以後被此道高手所趁。”

    這句話說出的一瞬間,他突然感覺心中一處空隙似乎被什麼東西填補了上來,神魂與身體結合更為緊密,再無半點瑕疵。

    再抬頭看時,眼前的幻境已消失的無影無蹤。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3-11-24 09:22 PM

第二卷 造化殘玉衍天機 第五十一章 施援韓濟 玄血魔丹

    見洞窟中重回一片清淨,張衍淡然一笑,借幻境外像之助,他斬斷過往罣礙,清理雜念使得這一刻神思澄澈暢達,魔頭便紛紛退去,不再相擾。

    不過他也明白,諸多魔頭只是暫時不得其門而入,其實還在一邊伺機而動,只等他再次露出一絲心靈破綻,便會群起而攻。

    要知道,人心善變,不但易受外物所惑,而且心中只要還有執念存在,沒有修煉到道心圓融完滿,太上聖人的境界,隨著時間推移,也會有其他破綻慢慢顯露出來。

    不過眼下,卻是少了許多厭物,也算是意外收穫。

    如今他玄種已成,接下來只需按照太乙金書的法訣修煉,把金、火兩道玄光先陸續煉化出來,便不懼一般玄光修士。

    而且更重要的是,目前他只能用一件法寶和劍丸配合,可若一旦成為了玄光修士,他便可以同時使用兩件法寶,戰力將大大提升一個層次。

    接下來幾日,他每天坐在洞窟中吐納聚煉,體內的金火玄光亦是不斷壯大。

    這一日,他從入定中抽身出來,推算了一下時間。

    他已安安穩穩在這裡待了十天,按照這個進度來看,看來只需要再修煉上大半個月的時間,他就能踏入玄光境了。

    只是唯一需要擔憂的是,那兩名血魄宗弟子口中的師尊怕是即將到來,那時不說安穩修行,連保住性命都有問題,看來不得已的話,他只能在十五這天從魔穴入口處殺出去了。

    就在他思索時,卻聽到洞窟外一陣響動,似有人在接近。

    張衍微微一皺眉,難道是血魄宗的弟子?

    他法訣一掐,星辰劍丸往頭頂一躍,再化為一道晶砂點點的藍光將他全身裹住,遁光一起,一道藍芒便從位於洞窟後方的出口飛了出去。

    只是他並沒有立刻離去,而是再繞了一圈回來,找了一個地勢較高的地方,看看究竟是什麼人到了這裡。

    往下一看,他眉毛一挑,暗道:“竟是此人?”

    下方此時一共站著四個人,人人都是一身血跡,狼狽不堪,似乎剛剛經歷了一場苦戰。而那個在守名宮前曾見過一面的韓氏弟子則站在中間,卻被另外三人團團圍住。

    其中一名看似領頭的中年修士開口道:“韓濟,今日取你性命,我們也是奉命行事,你不要怨怪我等,如果你願意引頸就戮,我等也可以成全你,任你元靈自去。”

    韓濟臉上露出一絲淒笑,“阿爹果然是要你們動手麼?我還以為他會任由我在此處自生自滅。”

    又嘆了一聲,道:“此地為魔穴,我元靈一出,恐怕會被魔頭分食,留不留又有什麼兩樣呢?只是我還有一事不明,韓全德,你能告訴我麼?”

    中年修士面無表情地點頭,道:“你說。”

    韓濟神情有些激動,道:“我阿爹自小就不喜歡我,甚至多次要找藉口殺我,幸虧被我阿母多次回護才得以逃得性命,我就是不明白,他為何非要將我除之而後快?”

    中年修士猶豫了一下,道:“到了如今,我也不瞞你了,當年你還未出生時,曾請門中擅算者推算你的命格,卦象的結果是你對親父不利,你明白了?”

    韓濟一怔,繼而眼中閃出一抹憤怒之色,身軀顫抖了起來,道:“竟是因為這個原因麼?”

    中年修士肯定點頭,道:“沒錯。”

    韓濟仰天慘笑,扯著胸前衣服,厲聲道:“我韓濟在此向天發誓,若是我今日逃得不死,來日我必滅韓氏滿門!”

    他淒厲笑聲在周圍迴蕩不絕,中年修士聞言,臉色一沉,揮手道:“動手。”

    張衍在上風處將此處一切看得清清楚楚,這韓濟雖說是大族弟子,但是看來沒有學到真傳,對敵手段缺缺,沒多久,便被打翻在地,只是仗著手中香爐冒出的青煙護持己身,咬牙苦苦支撐。

    看了幾眼,他也不欲插手這等私人恩怨,正想離去,腦海中卻閃出那韓濟不甘的眼神,想了想,暗道:“也罷,今日就救你一救。”

    他從那名死去血魄宗弟子的袖囊中取出一件衣袍,先是弄出一點聲響,然後法訣一掐,利用劍丸將此袍服帶起空中,若隱若現的飄了幾下。

    果然,這動靜立刻引起了底下幾人的注意,其中一人驚呼道:“不好,是血魄宗的人追上來了。”

    中年修士回頭一看,頓時臉色大變,先前被血魄宗弟子一路追殺,他早已成了驚弓之鳥,此刻哪裡還顧得上再去取韓濟性命,慌忙道:“走!”一跺腳,便帶著其餘兩人慌忙遁走。

    見他們倉皇而去的身影,張衍微微一笑,現出身來,緩步走到韓濟面前,道:“你無恙否?”

    韓濟躺在地上猶自不停喘氣,抬頭一看,卻見是張衍走來,不由一愣,愕然道:“張師兄?剛才是……”

    隨即他似是想到了什麼,掙扎站起,雙手高舉,躬身一個大禮,道:“多謝師兄救我性命。”

    張衍坦然受他一禮,道:“嗯?你認得我?”

    韓濟看著他,神情有些激動,道:“張師兄前次掃了莊不凡的顏面,我等世家弟子無不耳聞,那天又隨我等一起在守名宮中,在下又豈能不識?只恨那日我被幾個家奴看住,不能上來結識師兄。”

    張衍看了他一眼,見他眼中竟有一股欽佩之意,搖了搖頭,指了指不遠處洞窟,道:“此地空曠惹眼,韓兄不如隨我進來,我還有幾件事情想要請教韓師兄。”

    韓濟連忙後退一步,拱手,道:“不敢當,師兄若有垂詢,我知無不言。”

    張衍點了點頭,當先往前走去,韓濟待他走過一個身位,這才在後面跟了上來。

    兩人到洞窟裡坐定,張衍隨手拋給了他一枚補氣丹藥,問道:“不知韓兄入此魔穴中時,可曾看見謝宗元謝師兄等人?”

    聽到張衍問話,韓濟放下丹藥,坐直身體,這才回答道:“見過,當初卻有幾名血魄宗弟子在此,一番交戰,被我等擊退後,便就此分開了。”

    “聽聞你們交手時,對方有一條血魄甚是厲害,韓師兄世家子弟,可知此人是什麼境界?”

    韓濟認真想了想,道:“這頭血魄除了身體飄忽不定,面容已宛如真人,定是化丹修士無疑。”

    這時,他露出一絲慶幸之色,“幸虧當時方震方師兄有五火神兵圈在手,這才將此人血魄重創,不過若是他多遣幾頭血魄在此,我等也只有束手待斃了。”

    張衍聞言訝然,道:“化丹修士的血魄,豈是這麼容易受創的?”

    韓濟解釋道:“張師兄不必奇怪,化丹修士血魄足有上百頭之多,其中也有劣有優,厲害的血魄不會輕易放出來,能到千里之外,此必是用來此探路或監察弟子所用。”

    張衍沉思了片刻,嘆道:“如是這樣,看來我也不能在此地修行多少時日了,十五日那天海眼之門大開時,我當殺出一條血路,只是如此一來,怕是要一年半載才能修煉到玄光境界,趕不上剿滅三泊之戰了。”

    韓濟聞言,沒有說話,只是低下頭去,似在考慮著什麼事情。

    良久,他抬起頭,緩緩說道:“適才張君救我性命,韓某無以為報,若是師兄信得過我,我可設法為你拖延兩月時間,助你修行。”

    “哦?”

    張衍上下看了他一眼,奇道:“敢問韓師兄如何做到?”

    韓濟抬起袖子,取出一隻瓷瓶遞過來,道“聽聞張師兄是周掌院高徒,想必認識此物。”

    張衍接在手中,拔開瓶塞一看,又聞了聞,目光一凝,有些不能確定地說道:“這是……玄血丹?”

    韓濟點頭,道:“不錯,師兄好眼力,這正是當年血魄宗茹荒真人煉製的玄血丹。”

    一百年前,茹荒真人在東華洲可是鼎鼎有名魔道大能、此人行事肆無忌憚,任意殺戮玄門修士,已弄到天怒人怨的地步,甚至連血魄宗都不得不將他逐出師門。

    不過這人也是一個奇才,當時已練到血魄與自身神魂相合,且聚散如意的境界,只要不將他所有血魄一齊滅殺,便殺不了他。

    後來卻不知道什麼原因,他被東華洲六位真人高手聯手佈下大陣圍攻,這才將其徹底除去。

    韓濟指了指那枚玄血丹,道:“家祖當年也曾參與此戰,這枚玄血丹便是從此魔身上得來,此丹對於我等玄門修士來說沒有絲毫用處,但對六大魔宗的弟子來說,卻無上靈丹妙藥,若是見了這枚靈丹,他必會立刻吞服煉化,沒有數月時間,是無法得竟全功的,如此,便可為師兄爭取到至少兩月時間。”

    張衍將玄血丹還給對方,笑了笑,道:“韓師兄此法是不錯,但是這枚丹藥,你準備如何交到那人手中呢?就算是你主動奉上,難道就不怕被血魄宗其他弟子獨吞了麼?”

    韓濟神情有些黯然,道:“我在母胎中便已受創,先天不足,此生要想有所進展修煉玄功已是無望,但若投奔魔門,說不定還有一線成道之機。”

    頓了頓,他看向張衍,道:“而這枚玄血丹……便是入門之禮!”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3-11-24 09:54 PM

第二卷 造化殘玉衍天機 第五十二章 風雷電火 力敵三寶

    聽了韓濟所言,張衍看了看他,笑道:“韓師兄竟然隨身帶有玄血丹,莫非你早有打算?或者說,你早知道此地有血魄宗弟子?”

    韓濟苦笑道:“張師兄誤會了,我在玄功上修行上停滯不前已有六年,知道此生無望,所以早有意轉練魔功,去年花了偌大心思才得了一本魔門經書,原打算藉此次入魔穴的機會在處捕捉魔頭修行,再服下此丹增加功行,事先確實沒想到有血魄宗弟子在此。”

    似乎為了增加說服力,他從袖子中取出一本書冊,雙手捧著,遞到張衍面前,“師兄你看,便是這本書了。”

    張衍接過看了一眼,見上面有“覓源經”三個字,點了點頭,知道這是魔門中與“一氣清經”地位相等的功法。

    不過要練這本法門,卻是要把自己之前練得法門全部推到重來,張衍倒是不禁對韓濟此人有些另眼相看了。

    畢竟一夜之間,將二、三十年苦修俱都作流水,能狠得下這個心的人並不是很多。

    韓濟臉上露出一絲酸澀之意,道:“如今這裡血魄宗弟子不少,我若是說出自身來歷,他們當也不至於過分為難於我。”

    張衍想了想,發現的確如此,如果韓濟去投靠血魄宗,對方就算不收下他,也暫時不會對他如何。

    一來是韓氏是溟滄派五大姓之一,身份特殊,可做利用的地方太多;二來韓濟熟悉溟滄派內情,甚至有很多大族秘聞,這卻不是能隨意打聽到的;三來他與韓氏有仇恨在身,又願意廢去一身玄功,且連玄血丹都送上了,這份因果實在太大,接下的人必得償還。

    而且退一步說,就算韓濟拜師不成功,對方也沒可能不收玄血丹,對於這個能提升自身修為的魔丹,魔門弟子是無法抵擋這個誘惑的,這對張衍自身來說,卻是極其有利的。

    如果沒有化丹修士到來,張衍自信即便不敵,也能及時脫身,不過他並不知道血魄宗弟子有多少人,實力究竟如何,好在月中十五就要到來,方震,謝宗元等人如果要逃離出去,必是要往魔穴入口一行。

    相信血魄宗弟子也肯定有所防備,能調動的弟子定然都會到場,到時雙方必有一場生死惡戰。

    到那時,他也可以前去查探一番,如果對方沒有什麼大能修士,他便可以放心在此處修煉,如果有,大不了拚死一搏,能不能衝出魔穴就看自身造化了。

    想到這裡,張衍望向韓濟,道:“韓師兄,卻下定決心了麼?”

    韓濟一臉堅定,毅然道:“張師兄,你凡民出身,卻能入得下院,再一路成為真傳弟子,實是百年難得一見,我韓濟雖不及師兄,卻也有一番振作之志,不試一試我又豈能甘心?”

    就在這個時候,卻聽到洞窟外有人冷哼一聲,“我道是誰,原來是張衍你這小賊在背後弄鬼!還有韓濟,你還乖乖受死,免得再多生事端。”

    隨著這話音響起,一個臉型狹長的中年修士大步踏入洞窟。

    韓濟猛然站了起來,雙目滿是怒火,道:“韓全德!是你!”

    看到此人,張衍卻端坐不動,臉上並無半點意外之色,只是嘆道:“既已走了,又何必回來送死?”

    聽到這話,韓全德哈哈一陣大笑,厲聲道:“張衍,我韓氏之事你也敢插手?難怪封師弟說你異日必是我世家之攔路虎,看來還真是說得沒錯,不過他只說對了一半,今日你若死在此處,自然什麼事情都沒有了。”

    封師弟?

    張衍眼睛一眯,目光中陡然劃過一絲精芒,手中劍丸勃勃欲動。

    韓全德又轉向韓濟,指著他說道:“韓濟,原來那枚玄血丹在你的手裡,是你那死鬼老母偷來的吧?哼,小門小戶出身,果然手腳不乾淨。”

    韓濟雙目發赤,指著他大吼道:“韓全德,你也不過是得了賜姓一介奴僕而已,你有何資格說我?你今日辱我阿母,我誓殺汝!”

    被揭了老底,韓全德臉面上掛不住,見兩人似要動手,心中一驚,這裡洞窟狹小,怕是施展不開,他也是乾脆,向後一個倒仰,直接飛出洞窟,並大喊道:“兩位師弟,與我一起動手!殺了此二人回去領功,家主自會重重有賞。”

    外面傳來兩聲應答,張衍和韓濟一起走出洞窟的時候,發現三個人站在空中,左面那人,手上是一柄風雷叉,上面似乎有霹啪的電芒閃過,而右面那人,則托著一隻沉甸甸的描金木鉢,好像也不是凡品。

    而韓全德,則是拉出來一條形似煙霞的長帶,擺動間若星璀璨,奪目生輝。

    他們三人能連番逃過血魄宗弟子的追殺,那是因為身上也俱有法寶在手,只是先前對付韓濟卻不曾用出來,此刻面對張衍,真傳弟子的名頭還是很有威懾力的,頓時將法寶都將亮了出來。

    韓濟一見,卻是面色大變,道:“張師兄小心,那是風雷叉,灌雲缽和紫星河月羅。”

    他又盯著韓全德,道:“韓全德,果然背後還有大娘在指使,否則這紫星河月羅你是哪裡來的?”

    韓全德又是一陣大笑,道:“韓濟,你到今日才明白麼?我實話於你說,你那死鬼老母之所以能偷得那本功法,便是夫人有意為之,待你修得功法之後,此事也是夫人命人暗中捅到老爺那裡,這才下令將她杖斃。”

    韓濟聞言,目眥欲裂,氣血上湧,正要不顧一切衝上去,肩頭卻被一隻手按住,回頭一看,見張衍對他搖了搖頭,道:“韓兄,你先走,這裡我來應付。”

    韓濟立刻冷靜了下來,他猶豫了一下,咬牙道:“師兄,我明白你的意思,我玄功低微,幫不上忙,也不能拖累你,我韓濟也是大丈夫,一言九鼎,先前所言若有違背,叫我天誅地滅,神魂俱亡!”

    說完,他向張衍重重一拱手,一轉身,頭也不回地飛遁離去。

    “嗯?想逃?”韓全德眉頭一皺,一揮手,道:“傅師弟,上去阻住他,別叫他跑了!”

    “是!”

    那舉著風雷叉的修士應了一聲,正想有所動作,卻見一點藍芒飛空而至,就要過來阻他,他哼了一聲,舉叉一揮,霎時,平地捲起了一陣黑風,並且其中隱隱有青雷爆響之聲。

    眼看這劍丸就要被黑風擋住,沒想到藍芒突然一長,憑空由半拳大小的光點變成一道三尺長短的芒梭,速度也是陡然快了一倍,還未等黑風捲上來,就從他的脖子上一穿而過,再順勢一繞,頓時如切豆腐一般將他的頭顱斬下。

    無頭屍體從空中掉落,正好被那噴上來的黑風捲住,霹啪爆響之聲傳來,身上法衣,護身玉珮一起被毀去,最後黑風又將屍體一卷,只一眨眼間,便將血肉消磨的乾乾淨淨,不復半點痕跡。

    失去主人操控的風雷叉也從半空墜下,“啪嗒”一聲掉落塵埃。

    張衍只一合之間,就殺死一人,剩下兩人俱是大驚。

    “師弟小心,這張衍已凝結玄光之種,可將劍丸隨意變化。”

    韓全德一臉凝重,背上卻是冷汗直冒,若是剛才那枚劍丸一開始便對他而來,怕是自己已經被斬於劍下了,而且這張衍如果是借了劍丸一門心思遁走,他根本奈何不得。

    見身側半天沒有響動,他一轉頭,急道:“愣著幹什麼?還不快放艷絕沙!”

    另一名修士立刻回過神來,連忙將手中小缽盒蓋打開,用手高舉在頭側,對著前方就是一倒,霎時,轟隆一聲,如同江水決堤,滾滾如雲團狀的絳色沙礫從缽口往外翻騰,向張衍處洶湧而來。

    張衍往空中躲避,只是那沙礫似乎擁有靈性一般,跟著他就往空中而來,並發出如潮水一般的隆隆聲響。

    韓全德臉上浮現獰笑,不去圍攻張衍,而是拖著手中那條“紫星河月羅”一路往別處飛去,只是他所經過的地方,這條羅帶必然會拖出一條寬有三尺餘的長長彩霞。

    在連續兜了幾個來回之後,四面八方,天下地上,都被這如有繁星點綴燦爛煙霞所籠罩。

    韓全德居高臨下站在空中,手中一甩,又拉出一條煙霧,哈哈大笑道:“張衍,你有劍丸在手,本可以化光飛遁,我卻是奈何你不得,但如今這四周煙雲滿佈,稱得上是天羅地網,我看你往哪裡逃!”

    張衍抬頭一看,見身周圍無處不是煙霞籠罩,而倒下艷絕沙的修士卻已速度極快的來到了他頭頂方位,封死了他唯一的出路。

    眼看那紅艷艷的沙雲從上方灌下來,他臉露譏笑,拿出一塊灰撲撲的牌符向虛空一擲,口中念動法訣,又道了聲:“長!”

    這快牌符瞬間便在空中變成一個四尺大小,龜殼狀的物事,背後有雲紋,有篆字,有山水魚蟲,圓背朝上,覆口朝下,立定在他的頭上,一道毫光潑下,將他整個人罩在其中,滾滾而來的沙雲只是一靠近,便如遇到江石頑礁,自動向兩旁分去。

    張衍往前一個踏步,撞開一片雲霞,冷笑一聲,道:“就憑爾等,也想阻我?”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3-11-24 11:05 PM

第二卷 造化殘玉衍天機 第五十三章 五火神兵 化丹血魄

    張衍衝出雲霞籠罩的範圍後,將頭上“載和氣淳罩”一收,再將玄光之種往劍丸中一附,遁光一起,便閃了出去,重又來到上空。

    他止住身形,袍袖一甩,撞心錘便向著那名拿著灌雲缽的修士當頭砸去。

    那名修士沒想到本來張衍還在重重圍困之中,一眨眼間居然來到了自己面前,見一隻散發著紅芒的大鎚向自己處飛來,立刻知道是一件法寶,此時來不及閃避,連忙將灌雲缽往前面一擋。

    “噹”的一聲,一股巨力傳來,手中灌雲缽拿捏不住,頓時脫手而飛。

    張衍眼中光芒一閃,駢指向前一點,星辰劍丸緊隨其後向他殺來。

    這名修士見狀,駭極大叫道:“師兄……”

    話未說完,一道藍芒便已從頸脖上一閃而過,頓時身首分離,從空中跌落。

    張衍與此人屍首擦身飛過,一揮袖子,震散元靈,再伸手將其掉落的灌雲缽一接,往乾坤袖囊中一扔,神情淡淡道:“你師兄自身難保,又豈能來救你?”

    說完,他緩緩抬頭往上看去。

    儘管他眼神平靜無波,位於上方的韓全德卻看得心頭滿是寒意,連捏著紫星河月羅的手也微微顫抖起來。

    與張衍交戰到現在連一刻時間都沒有,己方已經連折兩人,他知道不妙,心中頓時萌生了退意,羅帶一揮,灑出一片璀璨雲霞以作掩護,扭頭轉身就跑。

    張衍看著他的背影,嘴角露出一絲戲謔之色,伸手一拿,落在地上的那柄風雷叉便被他憑空攝入手中,亦是往袖囊中一扔,這才架起遁光,一路追去。

    他遁光極快,只數息之後,便趕了上來。

    韓全德暗暗叫苦,與使用劍丸的修士交手最是頭疼,這類修士若有一枚上好劍丸相助,遁速飛快,說來就來,說走就走,反而自己只要一個不慎,便會丟了性命。

    知道厲害,他又哪敢背對張衍?忙不迭地停下身形,拚命晃動羅帶,令其生出片片彩色雲霞,護住自己周身上下,此時他已是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只為保住自己一條性命。

    張衍到了近前,劍光一收,顯出身形來,見眼前情形,冷冷一笑,法訣一掐,星辰劍丸躍起空中,自上方斬落下來,而如意神梭則在他驅使下繞了一圈,往韓全德背後奔去。

    連番對敵後,他手中這兩件東西的配合已經嫻熟無比,能從各個角度進行襲殺。

    一時之間,一青一藍兩道光芒圍著韓全德上下追逐翻飛,令他不得不拼盡全力催動紫星河月羅抵擋。

    不過,雖然他看起來狼狽萬分,但無論是如意神梭,還是星辰劍丸,面對那燦爛如煙霞的雲帶卻都是斬之不動,一貼上去,不是被柔柔地彈開,就是轉動間遲滯了一下。

    韓全德在霞光中大喊道:“張衍,你我本無仇怨,何須如此苦苦相逼?你放我離去,我自然會記你的好處,將來定有補報,不然今日我奉陪到底,看你能奈我何!”

    張衍聞言失笑道:“你以為我便拿你無法了麼?”

    他伸手一召,喚了如意神梭回來,又將“載和氣淳罩”往祭頭頂上一祭,霎時,一道光芒垂下,罩定周身,隨後起步往前一踏,便朝著那厚重的雲霞撞了過去。

    “轟”的一聲,雲霞四散,眼前頓時為之一空,顯露出韓全德那滿面驚駭欲絕的神情,還來不及有所反應,一道藍芒閃過,“嗤”的一聲,頭顱便高高飛起,殞命當場。

    張衍一揮手,星辰劍丸跟著上去一絞,便將韓全德的元靈和屍身一併攪得粉碎。

    他一掐法訣,召回劍丸,看到天空中的紫星河月羅正緩緩飄落,上去幾步,一把抄在手中,拿到近前看了看,暗道:“此物倒是適合女修使用,我如今法寶不少,不如拿回去送予羅道友。”

    就在這時,他若有所覺地向遠處看去,那裡似有光芒問動,顯是有修士駕馭飛舟一類的法器正在朝這裡趕來。

    他神色微微一動,暗道:“不如看看是誰再做計較。”

    他按下雲頭,左右張望了一眼,看見前方不遠有一處亂石堆,眼前一亮,走前了幾步,便躲藏了起來。

    沒多久,一架飛舟來到此處上空,上面站著兩個身著黑袍血魄宗弟子。

    其中一人“咦”了一聲,道:“適才見此處寶光衝天,隱隱有殺伐之聲,怎麼到了近前卻沒有了?”

    另一人觀察了一下四周,又聞了聞,沉聲道:“此處靈機紊亂,還有不少血腥氣,定是有人在此地交手,或許還未走遠。”

    就在兩人說話間,突然天邊一聲悶響,不由齊齊轉頭看去,只數遠方一朵猩紅色的血雲沖天而起,如同夕陽霞照,連半個天空都被一起映紅,醒目至極。

    先前那人驚道:“是我血魄宗的煙訊雲!怕不是哪位師兄截住了溟滄派弟子,喚我等前去相助。”

    另一人神情興奮地說道:“居然用了訊雲,看來抓住不少大魚,好!若是能將此地的溟滄派弟子一網打盡,也免得我等再苦苦四處搜尋。”

    “說得極是,走!”

    兩人一撥飛舟,掉轉頭便往紅光冒出的地方趕去,須臾便不見了蹤影。

    見兩人離去,張衍從藏身的地方了出來,他抬頭看了看遠方那一層濃烈的血色,臉上若有所思,片刻後,他眼中射出一道鋭芒,抬手將劍丸祭出,遁光一閃,亦是朝著那裡飛去。

    他速度極快,大約半個時辰之後,便見前方天空中人影閃動,血光飛騰。

    小心翼翼地來到了近前,他找了一處地勢較高的地方隱下身形,再往場中一看,這才發現,居然是八個血魄宗弟子正圍著方震等一行五人,雙方正隱隱對峙著。

    血魄宗弟子雖然人數占優,但只是各自都放出了自己的血魄在周圍遊走不停,卻一點也不著急動手,只是不一會兒,周圍便又多了幾人出來,人數很快超過十人。

    訊雲一出後,他們分散各處的同門都在往這裡趕來。

    馮銘看著周圍的血魄宗弟子越來越多,一臉焦急,道:“方師兄,現在可以動手了麼?”

    方震卻表情輕鬆,道:“急什麼,再等等,待再多幾名血魄宗弟子前來,到時一起殺了。”

    馮銘擔憂道:“就怕是謝師兄他們撐不住。”

    方震撇了他一眼,不悅道:“謝宗元是謝氏弟子,自然有保命手段,怎需你來擔憂?況且我們此次計劃,便是由他們引開那名玄光修士,我們將剩下的血魄宗子弟盡數殺了,如果人太少,我們原先的籌謀豈不是落空?你好好給我守著,等等多殺幾名魔道賊子,回去我也好給在師尊面前給你請功。”

    馮銘遲疑了一下,又出言道:“方師兄,我等皆在魔穴,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都是一門弟子,縱是平時不對付,這裡卻不能再計較了,再不動手,怕是等那血魄宗的玄光修士拋下謝師兄來此,我等便走不脫了。”

    方震哼了一聲,不過他好像也聽進去了馮銘所言,有點不情願地拿了一隻三尺大小的金圈出來,臉上冷醅一笑,便往一個拿著長幡的血魄宗弟子處一擲。

    這名血魄宗弟子見狀,立刻拿手中幡旗去擋,卻聽旁側有人驚呼一聲道:“不可!”

    這名弟子還未反應過來,只見那金圈上突然竄出一個渾身閃動著紫色火焰的火人,如有靈性般往他身上一撲,頓時將他裹了進去,再原地一旋,轟然一聲炸開,此人連慘叫都沒來得及發出,便被化成了一灘灰燼。

    方震冷哂一聲,舉手便將金圈召了回去。

    有一名血魄宗弟子喊道:“諸位師兄小心,這是五火神兵圈,專剋陰邪之物,前次師尊的血魄便是折在此人手裡。”

    這句話一說出來,周圍的血魄宗弟子都是往後退了幾步,向外散開了一圈,顯然對這件法寶頗為忌憚。

    方震臉上浮起嘲弄之色,哈哈大笑道:“既然知道我手中寶物厲害,那就乖乖受死吧!”

    他拿起金圈脫手一甩,又將其朝著另一名血魄宗弟子投了過去。

    就在這個當口,一道紅光突然從遠處飛來,不偏不倚擋在了五火神兵圈的去路上,只聽“噹啷”一聲,這只金圈居然被震了回去。

    方震不由一驚,抬頭一看,只見一名穿著血衣的修士站在場中,此人披頭散髮,面目倒算是英俊,只是鼻呈鷹鈎,目光陰沉,臉上卻沒有一絲血色。

    血魄宗眾弟子一看,都是齊齊跪倒在地,恭敬道:“見過師尊!”

    在遠處觀戰的張衍一聽,心中一驚,莫非這就是那個化丹修士?但是仔細看了一眼,卻發現此人雖然面目與常人無異,但身體卻飄忽不定,像是魂魄一類,頓時放下心來。

    方震開始也是臉色大變,隨即他看了幾眼後,卻仰天狂笑起來,道:“我道是誰,原來還是一頭化影血魄,你若是真身到此,那我是必死無疑,可眼下你卻是嚇不倒我,怎麼,莫非你又忘了上次吃得苦頭?”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3-11-25 01:06 AM

第二卷 造化殘玉衍天機 第五十四章 血衣虛影 三方再聚

    那名血衣修士雙手負後……對方震之話似是不屑一顧……只是用目光一撇,淡淡說道:“小輩,我另有要事要辦,不與你做口舌之爭,再有五日,便是你溟滄派海眼重開之日,希望那時你能活著出去吧。”

    說罷,他又朝張衍躲藏的地方有意無意望了一眼,伸手向後一擺。

    當即血魄宗弟子中有人中氣十足地喊了一聲:“師尊有令,退!”

    四周圍的血魄宗弟子聞言並不遲疑,紛紛架起法器,轉身離去。

    而那名血衣修士始終站在原地不動,待在場再無一名血魄宗弟子後,又朝張衍所在的方向深深看了一眼,血光一閃,便不見了蹤影。

    看著這頭血魄終於走了,方震也是暗暗鬆了一口氣。

    雖然他嘴上說得輕鬆,可是這頭血魄居然能一擊之下震退五火神兵圈,比起上次所遇見的那頭血魄厲害了不止一籌,要是拼起來他沒有半分勝算,此次能各自罷手那是最好不過。

    站在高處的張衍從一開始便一直緊緊盯著那名血衣修士,便是那人的目光望過來也毫不退縮,這是他故意為之。

    之所以如此,那是他認為對方明明占盡優勢,沒有理由就這麼輕易就退走,這其中肯定有其他原因,說不定,那名血衣修士是在虛張聲勢。

    是以他故意暗中挑釁,想看看對方反應如何。

    直到血衣修士退去,他才更加肯定自己心中的判斷。

    看到那些血魄宗修士齊皆退走,他遺憾地搖了搖頭,可惜了,如果此刻下面站立的不是方震而是謝宗元,他定會建議其立刻動手,必可給些血魄宗弟子一個重創。

    想到這裡,他又暗想,今日之局,是因為自己能力不足,是以明明看出破綻卻也無可奈何,他沒有自大到一個人力拚十數名血魄宗弟子的程度。

    可此刻若自己是一名玄光境修士,又何須有這麼多顧慮?揮手之間,便能將這一行人盡數滅殺在此,由此可見,唯有自身實力才是一切根本所在。

    場中馮銘神情略有猶豫,看了眼方震,道:“方師兄,既然血魄宗之人已退去,不如我們先去接應謝師兄,也好共商下一步的對策。”

    方震哼了一聲,臉上有些許不滿之色,勉強點頭道:“也只能如此了。”

    血衣修士帶了一眾弟子出去了百里地之後,才在一處高起地面的土坡上停下,似是在等著什麼人。

    不多時,一條血色長虹劃空而至,落地之後,顯出李師兄的身影來。

    但他不是一人到此,而是一左一右帶著兩人,此刻他來到血衣修士面前,上前一跪,道:“師尊,幸不辱命,人已帶至。”

    血衣修士面上浮出一絲淡淡喜色,他點了點頭,目光落在李師兄身後左側一名年輕修士身上,和顏悅色說道:“你便是那雲琅韓氏的韓濟了?”

    韓濟連忙上前,恭恭敬敬行了一個禮,垂首道:“回稟前輩,在下正是韓濟。”

    血衣修士又看了他一眼,笑道:“好,果然是一表人才,我血魄宗向來廣開門庭,你既然有意拜我為師,我自不會拒人於千里之外。”

    韓濟臉上浮出喜色,當即拜倒在地,道:“弟子叩見恩師。”

    見他神情姿態毫無一絲勉強之色,滿意點頭道:“不必多禮,起來吧,我先收你做個記名弟子,待見我了本尊之面後,再行正式入門之禮,你看如何?”

    韓濟道:“ 一切全憑恩師做主。”

    站在李師兄右側一人得意道:“師尊,我與韓師弟一見如故,得知他欲拜入我派,還願意獻上一枚玄血丹,便立刻發了信符,不曾耽擱半分啊。”

    李師兄一皺眉,呵斥道:“李為民,師尊問話,這裡哪裡有你插嘴的分?還不退下!”

    李為民不在意的一笑,似乎對這斥責一點也不放在心上。

    血衣修士擺了擺手,笑道:“無妨,為民算是立下一功,為德你不必苛責太過了。”

    李師兄連忙低頭稱是。

    “嗯,你來。”血衣修士又對李師兄招了招手,後者會意,走近了幾步,低聲道:“師尊有何交代?”

    血衣修士沉聲道:“你今天便連夜啟程,親自護送你韓師弟到我處,此事重要,不容有失,你可明白?”

    李為德沉吟了一下,為難道:“我不在場,諸位師兄弟怕是抵擋不住溟滄派修士的襲擾。”

    血衣修士卻不在意地說道:“無妨,他們被我一嚇,沒那個膽子再來,這幾日不要去招惹他們便是,你只管將你韓師弟送來,到時我自會派人前來接應你……你儘量在十五日之前燈回去便可……記住了?……

    李為德連忙退後一步,俯身道:“為德謹尊師命。”

    血衣修士“唔”了一聲,隨即卻是莫名一嘆,道:“五火神兵圈不愧是一件玄器,你之後遇到,卻要小心了。”

    說出這句話後,他原本還算凝實的身影便一陣飄搖不定,從腳下開始慢慢開始消散,接著是膝蓋,肚腹,胸部,頭顱,也是一路步上後塵,最終整個人消失的乾乾淨淨。

    原來劃才他硬撼五火神兵圈,雖然將其擋了回去,但是血魄中的精魂已被闕火所侵蝕,劃才在方震面前不過是虛張聲勢而已。

    若是方震當時能狠得下一條心,來個魚死網破,說不定便能將在場那些血魄宗弟子斬殺乾淨。

    李為德見狀,臉上並無異樣神情,似於早已料到眼前情景。

    李為民走到他身邊站定,洋洋得意道:“怎麼樣?大兄,此次我可是立了一個大功吧?”

    李為德不置可否,只是說:“為民,我不在時,你定要擋住溟滄派一眾弟子,萬萬不得走脫一人,否則先前諸位師弟卻是白白死了。”

    李為民拍著胸脯道:“大兄,你放心吧,我等共有十八人,除去被我們所殺的,溟滄派弟子撐死不過十人而已,如何能讓他闖過去?”

    李為德想了想,覺得就算方震有五火神兵圈在手,但要阻住溟滄派弟子一陣,應該也沒什麼大問題,而且自己應該也能來得及回轉,便又關照了一句,道:“不可大意,要多多用心。”

    李為民連連稱是,“大兄你快帶韓師弟上路吧,別讓師尊等急了。”

    李為德點點頭,對韓濟道:“師弟,得罪了。”

    血色玄光從頭頂冒出,將自己與韓濟一起裹在其中,往空中一起,認準方位後,一閃之間,便不見了蹤影。

    與此同時,在魔穴另一處位置隱蔽的洞窟中,方震一行人也與謝宗元,等人也重新匯合到一起。

    謝宗元將他們一行人迎了進來,各自落坐後,他道:“方師兄,那名玄光修士本來追在我等身後,卻不知何故突然半途離去,我還以為他識穿了我等籌謀,本還擔憂你等,現在看你們無事我便放心了。”

    坐在他身旁的劉韜看了一眼方震,道:“不知方師兄此戰殺了血魄宗幾位弟子?”

    見方震臉色有些不好看,馮銘連忙拱了拱手,出言道:“諸位師兄,可還記得初入魔穴時,那頭威力奇大的血魄麼?”

    謝宗元沉聲道:“怎麼不記得?幸虧當時被方師兄用五火神兵圈擊退,我等這才能僥倖脫逃。”他眉頭皺起,道:“怎麼,你們又遇上此人了?”

    馮銘道:“方師兄本已將血魄宗弟子引到一處,只可惜,這人又遣了一頭血魄來,且這一頭連五火神兵圈似乎也奈何不得,是以我等只能……”

    說到此處,他重重一嘆。

    謝宗元是個講理的人,臉上卻沒有什麼怪責之色,只是道:“這倒也怪不得方師兄,能全身而退,已是幸事。”

    他又看了看方震,拱手道:“方師兄,這樣一來,十五日若想闖出魔穴,當有一場慘烈廝殺,我等此刻已在一條船上,當是同進同退,往日恩怨暫且放下,你看如何?”

    方震哼了一聲,拱手回禮道:“我方震也不是什麼小氣之人,既然謝師兄這麼說了,那便有什麼事出得魔穴再做計較好了。”

    謝宗元和身後劉韜對視了一眼,知道方震並沒有放下心中芥蒂,不過謝宗元也不怎麼在意,至少他們在闖出魔穴的目的上是一致的,至於回到溟滄派中,他身為謝氏弟子,又豈用得著在意方震是怎麼想的?

    就在此時,卻聽到洞窟外面傳來一個聲響,道:“幾位師兄,既然有意一起闖出魔穴,師弟我身為溟滄派弟子,當與諸位共赴此戰!”

    謝宗元聞言,陡然站起,驚喜道:“張師兄,可是你?”他身後劉韜、程安和陳夫人亦是一起站了起來。

    方震臉色微微一變,道:“張衍?”

    “嗖”的一聲,只見一道藍色遁光閃了進來,待光芒一散,便顯出張衍身影,他微笑著向周圍拱了拱手,道:“一別時久,如今卻又到諸位師兄了。”

    謝宗元上下看了他一眼,眼前一亮,道:“張師兄,莫非……你已凝結玄光之種了?”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3-11-25 01:52 AM

第二卷 造化殘玉衍天機 第五十五章 龍牙之議 生死撲朔

    龍牙飛舟內芒層閣台之上,張衍與謝宗元,劉韜兩人圍坐在一張枯藤青根桌前,上面雖然擺著三隻白玉茶盞,可是杯中空空。

    此處除了靈氣潤胸,滿溢肺腑外,也劉無動人美景,倒是平添了幾分著瑟之意。

    謝宗元向站起,向兩人一拱手,歉然道:“此處簡陋,不能好好招待兩位師兄了。”

    張衍一笑,道:“師兄哪裡話來,苦中作樂,倒也別有一番趣味,而且我等在師兄這架龍牙飛舟上,倒是不怕有惡客來訪,還需奢求什麼?”

    劉韜在一旁笑道:“謝師兄這架龍牙飛舟這幾日可是立了大功了,我等多次逃得性命,皆是仗此舟之功。”

    “此舟是我伯父所贈……”謝宗元嘆了一聲,遺憾道:“本想駕著這艘飛舟回返族中時,我便已是玄光修士,可不曾想卻生出如此多的事端。”

    溟滄派中門規有定,玄光修士可乘龍牙飛舟。此舟飛遁速度堪比玄光修士,因而這十天來,謝宗元等人倚仗此物,每每都能躲避李為德的追殺。

    上次安排他們去將李為德引開,就是因為有這架飛舟在手,縱是打不過,卻也是可以跑掉的。

    劉韜看了一眼張衍,感慨道:“倒是張師兄好造化,結了玄光之種,回去之時,也不用一年半載,就可邁入玄光境了。”

    張衍知道,這是劉韜在變相打聽自己這幾日來的去向,他微微一笑,道:“那日我下得海眼,卻遇到兩名血魄宗子弟的追殺,被迫躲入了一處偏僻洞窟內,未曾想倒是個好去處,埋頭修煉了幾日,出來時便成就了玄光之種,僥倖的很。”

    謝師兄一擊掌,大笑道:“哪裡是僥倖?分明師兄的機緣到了,旁人卻是羨慕不來。”

    劉韜點點頭,但心中卻不認為這只是“機緣”的緣故。

    這幾日來,他們一行人東躲西藏,逃避血魄宗弟子的追殺,縱然魔穴內靈氣充沛,而且又有龍牙飛舟在手,不虞被人追上,可是心中總是緊繃著一根弦,終究是不能真正靜下心來修行。

    張衍只是一人,卻能做到這一點,說明心性之堅韌遠在他們之上,怪不得能成為真傳弟子,劉韜不禁在心中自承不如。

    “張師兄,十五日這一戰,你覺得我們有幾成勝算?”如今三人之中,就屬張衍修為最高,謝宗元便想聽聽他的看法。

    劉韜也是看了過來,露出傾聽之色。

    張衍沉思了一平,緩緩道:“八成。”

    謝宗元驚奇道:“這麼高?”

    張衍臉上俱是微笑,“非是師弟我胡言亂語,而是我等之中只要衝出去一人,此戰便算勝了。”

    謝宗元一怔,隨即臉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劉韜則是目光閃爍,沉聲道:“沒錯,血魄宗弟子之所以要擊殺我等,不過是為了掩蓋魔穴外通的消息而已,如若我們中間有一人得出,他們再追殺我等,自然也就毫無意義了。”

    張衍點頭道:“劉師兄所言甚是,而且門中一旦得知這個消息,定會派遣修為高深的修士來此,如果血魄宗的修士還眷戀不走,下場可以預見。”

    謝宗元贊同道:“有理,但依張師兄看,我們之中……誰出去合適呢?”

    張衍看了他們一眼,淡淡一笑,道:“這卻不是我說了算,若是人人都想出去,則人人都不能出去,可如果事先說好,傾盡全力送一至三人出去的話,還有點希望,而且這也不是我們幾人所能決定,沒有方師兄的五火神兵圈開路,誰敢說定能出去?”

    謝宗元一想,沉聲道:“不錯,此事看來我等難以決斷,還需尋方師兄一同商議,事不宜遲,我現在去尋他。”

    正要起身,劉韜卻一把將他按住,道:“謝師兄在此莫動,我去喚他們來此便可。”

    劉韜出去後,不到一頓飯工夫,便將方震等一行人全部找來,不但如此,他還將程安和陳夫人等人一起喚來,加上原先張衍等人,此刻坐在這裡一共是十人。

    待眾人坐定,謝宗元將剛才張衍所說之話又說了一遍。

    說完之後,場中卻是一片沉默,畢竟誰都暗藏私心,誰也不想自己是被拋下的那一個。

    劉韜見場面沉悶,便呵呵一笑,出言道:“諸位也不必擔憂,留下來也不是必死,有龍牙飛舟在,不過再躲藏一陣罷了,最多半月時間,等海眼大門一開,門中必會有修為高深的師兄下來解救。”

    話雖如此,但是畢竟身陷險地,能出去自然是都想出去的。

    而且誰都不是傻子,說不那名玄光修士,單是那個只憑一頭血魄便能震懾住方震的修士,肯定修為更加高明,如果是他來了,只憑龍牙飛舟就想逃脫,無疑是痴人說夢話

    方震冷笑一聲,他轉頭盯著張衍,怪聲怪氣地說道:“張師兄,你是真傳弟子,想必是要第一個出去了?”

    方震一說此話,雖然在場眾人早就知道張衍的身份,可望向他的目光卻都充滿了異樣。

    在眾人看來,張衍身為真傳弟子,如今又是他們之中修為最高之人,按照他們心中所想,自然是資格出去的,可是,他們當中又有哪一個人心中是真正甘心的呢?

    哪裡知道,張衍卻淡淡一笑,回答道:“方師兄何出此言?我自然是不會走的。”

    “什麼?”

    眾人都是一陣訝異,便是方震也為之愕然。

    張衍看了眾人一眼,肅然道:“我身為真傳弟子,平素在門中坐享其成,如今臨戰之時,又豈能棄同門於不顧,世上沒有這個道理!”

    他這番話說得大義凜然,一時間,眾人望向他的目光有慚愧,有欽佩,亦有嘲弄。

    只是方震卻聽得隱隱有些刺耳,感覺張衍似是在暗中譏諷於他前次在小浪山臨陣退縮,臉色頓時變得有些難看,卻又不好發作。

    可是誰又知道,張衍早已在心中下定決心,不修成玄光,就絕不離開此地!

    而且有韓濟幫忙,那化丹修士至少在一月之內來不了這裡,退一步講,便是那名玄光修士死追著他不放,不說有龍牙飛舟,大不了他再找一處隱秘洞窟躲起來便可,他還真不信魔穴這麼大,對方還真能找到自己。

    這時,場中響起一聲幽幽嘆息,眾人望去,只見陳夫人蹩著眉頭,輕聲道:“這幾日承蒙諸位照顧,不勝感激,我此來魔穴,是為了找我夫君,如今還未找到,自是不會離去的。”

    馮銘聽了這話,心中一陣熱血上湧,也覺得唯有留下來方是溟滄派弟子所為,正要開口時,卻聽劉韜咳了一聲,“其實依我看,我等一行人,應該讓謝師兄先出去才對。”

    方震冷笑道:“劉韜,我記得你是寒譜出身,何時成了謝氏的急先鋒?”

    劉韜沉聲道:“就事論事,我如此說,自有我的道理,方師兄何必出言譏諷?”

    方震嗤笑了一聲,身體往後靠了靠,道:“好,那我倒要聽聽你有道理,你說吧。”

    謝宗元也是皺眉,道:“劉師弟,怕是不妥吧?”

    劉韜卻正色道:“謝師兄,你是謝氏弟子,只有你出去之後我們才能安心,其他人都不行。”

    謝宗元不解道:“此話何意?”

    劉韜對著他拱了拱手,道:“師兄為謝氏弟子,將此處情形報於門中後,便是門中一時來不及反應,你也可以請動族中高手下來救援我等。”

    向來不怎麼喜歡說話的程安此時突然開口,道:“此話有理。”他伸手入袖,將沉香舟的牌符遞了上去,沉聲道:“謝師兄,給,我等性命,就全看師兄了。”

    謝宗元卻不忙著接過,而是看向方震,道:“方師兄,你以為呢?”

    方震“嘿”了一聲,道:“謝師兄就拿著吧,劉韜算是說得有理。”

    他一贊成,身後幾人便是不願也只能認了。

    “好!”謝宗元猛一點頭,將沉香舟一把接過,環視了一圈,鄭重說道:“我謝宗元若出得魔穴,必不負諸位!”

    方震眼神閃爍了一下,撇嘴道:“只是謝師兄一人出得魔穴卻是不妥,依我看,馮師弟是門中荀長老的弟子,他也可以算上一個,諸位以為如何啊?”

    “方師兄,你……”馮銘一怔,隨即滿臉感激之色,“師兄,還是你先走……”

    方震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有五火神兵圈在手,又有何懼之?你放心去就是。”

    張衍大有深意地望了方震一眼,笑了笑,道:“馮師弟天資出眾,前途無量,的確不可輕易折在此處,此事我認為可以。”

    謝宗元看了劉韜一眼,見他並無反對之意,便道:“那就這麼定了,五日之後,我等就按此法行事!”

    見已無事,方震一行人便起身離去,程安和陳夫人也不在此多留,亦是回轉了自己居處。

    待樓閣中又剩下張衍他們三人後,劉韜沉聲道:“方震答應的太痛快了,絕對有問題,此人量小氣窄,私心又重,到時很可能弄鬼,兩位師兄,到時千萬要小心提防。”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3-11-25 02:37 AM

第二卷 造化殘玉衍天機 第五十六章 七心龍珮 覓源魔經

    龍牙飛舟足有三十丈大小,上覆蘭層樓閣,艙腹內艙室不下百間,足可住下百人有餘,只要不被數目眾多的修士圍困,在此舟上卻是穩妥的很。

    為了十五日這一戰,方震一行人也是同樣住了上來,只是與謝宗元,等人隔著一段距離,互相遠遠避開。

    張衍在第一層閣樓中隨意擇了一處艙室住下,見窗櫺外的景物向兩旁飛速退去,腳下卻沒有一絲搖晃震顫,依舊是如履平地,心中不由暗叫可惜。

    這艘龍牙飛舟一旦禁制全開,普通法寶飛劍也轟之不破,再加上這速度,眾人坐著這艘飛舟便是撞也能撞出去了,可偏偏這飛舟禁制只有玄光境修士才能發動,徒然浪費了這麼好的飛乘法器。

    就在這時,他忽聽門外有腳步聲傳來,然後有人說道:“張師兄可在?劉韜冒昧來訪。”

    張衍袍袖一揮,將房門打開,見劉韜站在門外連連拱手,歉然道:“打擾師兄清靜了。”

    張衍一看,見是劉韜單獨來找自己,知道他必定有事,便伸手虛引道:“哪裡,劉師兄請進來坐。”

    劉韜進來坐定,開門見山地說道:“我今夜此來,是想拜託師兄一事。”

    張衍只是淡淡一笑,道:“師兄說來聽聽。”

    劉韜微微一嘆,道:“張師兄,你也知五日後這一戰甚為凶險,我等之中不知有幾人可以活下來,我有一後輩,自小父母雙亡,平日多是我在照應,如我在此戰中身殞,想拜託師兄將此物轉交予她。”

    他抬起衣袖,從中取出一方玉符,珍而重之擺在桌案上,這玉珮上雕琢著七個孔竅,上面盤踞一條蛟龍,雖然靈氣四溢,拿到凡間去自然是價值連城,可在修行之士看來卻也不算什麼。

    張衍一挑眉,這是劉韜在拜託他身後之事了?

    只是他未免有些不解,道:“劉師兄,師弟我可是要留在魔穴中斷後的人,生死也是難料,此物交給謝師兄豈不比交給我更為穩妥?”

    劉韜卻佯不回答,而是笑了笑,道:“師兄可知我為何要請你同來這魔穴中修行?”

    張衍坐直身體,道:“願聞其詳。”他對這個問題也一直有所疑惑,不知道劉韜動機何在。

    劉韜沉聲道:“我本是寒譜出身,只是家門早已敗落,本以為修道無望,可十歲那年,蒙恩師提攜,得以在瓔仙島修行,至今已有二十餘載……我恩師乃是師徒一脈弟子,是以我心中並無師徒和世家之分。”

    說到這裡,他指了指桌案上的玉珮,嘆道:“而我這位後輩,資質絕高,本想讓她拜在同門師兄弟的門下,可我恩師見過之後卻說,瓔仙島中,沒人能做得起她的老師,讓我不要再提,因而此事只能作罷。”

    “這兩年來,我一直想為她找一個好老師,只可惜始終未能如願,直到後來,我得知了師兄大名,便動起了心思。”

    他抬起頭,目光灼灼地看著張衍,“我聽聞師兄乃是孫至言真人所看重之弟子,又與寧沖玄寧師兄交好,而且還是周掌院的嫡傳門人,此老與掌門祖師乃是平輩,而且交遊廣闊,若是能和你攀上交情,到時候隨意提上一句,便能拜託師兄為我那後輩找個好師傅。”

    劉韜倒是說得坦承,今日在張衍面前直言心中所謀。

    不過張衍並不反感,為自己後輩謀利,這也是人之常情,而且這事成不成也全在自己,並不是他人所能左右的。

    劉韜站起,對著張衍重重一禮,道:“五日之後,我如果能闖出魔穴,則一切休提,如果闖不過去,便想拜託師兄將此物轉交與我那後輩,讓她賣了此物,便是不能修道,也足夠她富貴一生了。”

    張衍明白,劉韜這晃明著拜託自己去轉交玉珮,實際上卻是想讓自己為他的後輩找一位老師,只是怕自己一口回絕,是以不明說而已。

    認真思索了一番,他伸出手將玉珮拿過,道:“此戰我若是能活下來,並得以全身而出,此玉珮可以為師兄轉交,至於其他,則看機緣了。”

    劉韜聽了張衍答覆,似是放下了一件心事,又鄭重一拱手,道:“那就多謝師兄了,劉某感激不盡,如此,我也不打攪師兄修煉了,就此告辭。”

    張衍一笑,也是拱了拱手,並不出言挽留。

    將劉韜送走後,張衍便將這事拋到一邊,伸手入袖,準備將風雷叉等法寶取出來抹去精血,正翻動間,手中卻微微一頓,驀然發現,袖囊中多出了一本書冊。

    拿出看了看,發現原來是韓濟給他看的那本魔宗秘本《覓源經》了。

    當時因為只顧得上說話,還未來得及還給韓濟,後來韓全德闖了進來,他就隨意往袖囊中一扔。

    不過這本書對他無用,連看也懶得看。

    魔宗與玄門不同,玄門講究是肉身是渡海之筏,而魔門講究是以神魂為精,肉身為薪,到了最後卻是拋卻肉身,兩者根本是不同的路子。

    這也是韓濟選擇魔宗的原因之一,因為他先天不足,精元虧損,走玄門此生便無望大道了。

    不過韓濟投入血魄宗門下,想來也是用不了這本書了。

    張衍正想這本書收起,動作做到一半卻停了下來,他突然想起,韓濟用不了,他自己也用不了,但卻不代表沒人用得了。

    有一人此刻修煉這本書,倒是最為合適不過。

    他從袖囊中拿出一塊美玉,擺在桌案,用手指敲了敲,道:“蘇奕昂,出來。”

    “老爺何事召喚。”一股青氣從美玉中升起,幻化出一個人形,正是躲在其中的蘇奕昂。

    張衍訝然看了幾眼,這蘇奕昂原本萎靡不振,奄奄一息狀,這麼多天不見,卻神采奕奕,精神振作,一喚之下,居然能從玉中顯現出來。

    蘇奕昂察言觀色,立刻跪下道:“多虧了老爺帶小的來此處,小的才有今日。”

    原來此處無日光噪曬,又地底陰幽之氣滿佈,對蘇奕昂來說正是大補,所以這幾日過得很是滋潤,不但破損的元靈在滋養下得以慢慢恢復,而而且神魂也漸漸有穩固的跡象。

    張衍點頭道:“俐是你的機緣來了,我現有一本經書要交予你,不過,你先發個永不叛我的誓來。”

    蘇奕昂聞言不驚反喜,彷彿怕張衍反悔一般,忙不迭指天畫地的發誓,怎麼惡毒怎麼說。

    他心中涕泣:“老爺你怎麼等到現在才讓我發誓啊,我蘇奕昂總是立功無門,今天終有出頭之日了。”

    他本就想表忠心,奈何張衍對他總是不理不睬,彷彿不存在一般,現在終於有一種雲破天開,苦熬出頭的感覺了。

    張衍輕笑一聲!指了指手中書冊,道:“這本《覓源經》你拿去看吧,能助你鞏固神魂,收束靈真,日後回到回到門中,也不至於精魄散失。”

    蘇奕昂是識貨的,忙一個大禮叩拜下去,恭敬道:“多謝老爺。”

    元靈虛體卻是翻不動書冊,張衍也就攤在桌案上任由他自己去看。

    蘇奕昂在蘇氏中也是主管內府之事,素來懂得人心世故,深知只有自己越有用才越能為張衍看重,否則隨時可以拋棄,因此不敢有半點敷衍之心。

    認真看了一會兒之後,他不禁面露喜色。

    猶豫了一下,抬頭小心翼翼說道:“老爺,這四周有許多陰魔,不知我可動否?”

    張衍道:“本是無主之物,任爾取用,你自修行,別來問我。”

    蘇奕昂連連稱是,突然往上一竄,對著空中一隻陰魔,張口就吞了下去。

    魔門講究掠奪,殺戮,陰魔本為無形無質之物,本是幽冥之精孕化,對尋常修士來說避之唯恐不及,但對蘇奕昂來說卻是大補之物。

    連吃數十個陰魔之後,他的形體漸漸飽滿凝固,再不復先前那般飄渺狀態。

    沒了肉身桎梏,他修煉起覓源經來簡直如魚得水。

    魔門也有斬去肉身修煉神魂的法門在,不過此舉風險太大,而且哪裡像蘇奕昂這樣本身便是開脈之後的修士,元靈已不是凡人可比,修煉起來事半功倍。

    更重要的是,在魔穴中修行,這是個魔宗掌門弟子才有的待遇,雖然此處只是一個小魔穴,比不上真正的靈眼,不過已堪比一般洞天了,其中魔頭更是別無二致。

    又吞食了十幾個陰魔之後,蘇奕昂自覺已有一種飽脹的感覺,便向張衍告罪一聲,縮回玉中去凝練了,看情形卻是一時半刻不會出來了。

    張衍也不去管他,一一將所得幾件寶物上的精血徹底抹去,再重新用自己精血煉化。

    一晃之間,五日匆匆而過。

    這一天,張衍將灌雲缽祭煉完畢,只覺身下轟隆一聲震響。

    他雙目一睜,感覺到飛舟的速度正越來越快,默察了一下時辰,如今正是辰時,還有兩個時辰便是午時,海眼大開之時,屆時魔穴之氣向外噴吐,原本穴竅內的海水會倒灌出去,順著這條海流回溯而上,便能上得守名宮下的海眼,從而逃出生天。

    然而血魄宗弟子也定然會在前方設下重重障礙,千方百計阻止他們回去。

    生死之戰,便在今日!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3-11-25 03:19 AM

第二卷 造化殘玉衍天機 第五十七章 屍煙旗旛 氣貫長虹

    十一月十五,巳時。

    龍牙飛舟飛臨魔穴出口處,三十餘丈的船身橫在上空,殺氣騰騰地俯視著下方,舟首上的龍頭看起來也比往日多了幾分猙獰。

    “來了麼?”

    早已等候多時的李為民霍然站起,他望了望四周,心神一定。

    他身周圍是一團團濃厚的灰色煙雲,每團煙雲上都各自插有一面高高聳起的幡旗,總共是三十六數。

    這不是什麼陣法,而是門中長輩為他煉製的法寶“屍煙應氣幡”,這幡旗自分主副,主幡一面,為他所持,其餘這三十六面都是副幡。

    其實這法寶只是煉成了一半,如今還不能用行傷敵,但是拿來守禦卻綽綽有餘。

    李為民認為,今日並不是要與溟滄派的修士決個勝負,犯不著拚個你死我活,拖延一下時間即可,只要等到他大兄李為德折返,收拾這些人還不是易如反掌?

    “不過,也不妨看看這些溟滄派修士的成色。”

    李為民看了眼上方,覺得己方的氣勢有些弱了,揮了揮手,示意身側兩名修士上去試探一下。

    這兩名血魄宗修士立刻一掐法訣,頭頂上都各自冒出一個淡淡虛影,五官肖似真人,只是下半身飄忽如霧,隱隱還似被一股膿腥的血氣所承托。

    這是他們採捉魔頭,用自身神魂祭練出來的一頭血魄,平素不但能放出傷敵,還能啖食敵方精血元氣,用來補益自身。

    這兩人各自向前一催,兩頭血魄便化作兩道血影向龍牙飛舟上撲去。

    張衍正站在飛舟三層樓臺之上,這裡視界開闊,將魔穴入口處的景象盡收眼底。

    此刻那裡濁氣瀰漫,被一團團灰白色的煙霧所阻擋,將前方景象盡數掩蔽而去。

    很顯然,這是血魄宗弟子做得手腳。

    此時他目光一撇,見到兩頭血魄衝了上來,只是去的方向,卻無巧不巧是方震那裡。

    又看著那血魄飛來的方向,張衍嘴角微微泛出冷笑,向前一指,一道藍芒便飛向了那裡。

    方震也留意到了異狀,冷哼一聲也不去多看,只是將手中五火神兵圈抬起,輕描淡寫的在前方一晃,便有兩隻火團各自朝著兩頭血魄迎上去,“嗤嗤”兩聲,眨眼間便將這兩隻血魄化為飛灰。

    李為民見此景象,正暗呼五火神兵圈厲害,卻突然見一道藍芒突然竄入煙陣中,眼前一花,身側一名弟子頭顱便被斬下,那枚劍丸浮在空中晃了晃,又飛了回去。

    “厲害,厲害。”

    李為民不禁出了一身流汗,難怪大兄讓他小心,自己一個大意就被殺了一個弟子,若是正面放對,沒有大兄在這裡,還真是攔不住他們。

    張衍收回劍丸,遠遠看了幾眼那層濃厚的煙雲和那佈置在周圍幡旗,沉思了一會兒,幾步走到謝宗元身側道:“謝師兄,那名玄光修士似是不在此處!我們可放手而攻。”

    謝宗元精神一振,道:“哦?何以見得?”

    張衍笑了笑,道:“如果那玄光修士在這裡,那麼就沒必要擺出這一副守禦的模樣。”

    這是修士對戰,不是兩軍對壘,要想將他們擊敗,一個境界高深的修士足矣,用不著多此一舉,擺出這副陣勢來。

    “有理!”謝宗元扭轉頭朝著方震一拱手,道:“此煙霧似有古怪,方師兄,要靠你的五火神兵圈開路了。”

    方震哼了一聲,幾步來走到舟首前,袍袖一揮,大刺刺道:“你們為我護法!”

    也不等眾人應聲,他將五火神兵圈祭起,口中念動法訣,此圈便在空中旋轉了起來,一朵朵紫焰紛紛在那金圈的邊沿上顯現,漸漸越聚越多,此對方震臉上也現出一抹吃力之色,到有些堅持不住時,他低喝一聲,道了聲:“去!”

    霎時,一團團火焰如驟雨般向下方的煙雲潑灑下來。

    地面上長幡發出嗡嗡異響,一桿桿無風自動,紛紛躍起擋在前方,只一與火焰接觸,便發出霹啪爆響之聲,瞬間被轟散了七八桿之多,化作了一道道青煙飄散在空中,每破損一面旗旛,地面上便有一團煙霧隨之化散。

    見此景象,躲在陣中的李為民嘿嘿一笑,將手中主幡旗拿起一晃,那些散開的煙氣復又聚集,重新化為一面幡旗,定在了那裡。

    他在這石沙底下埋了塊“聚牙玉盤”,能將周圍的靈氣源源不斷吸攝過來,供給這件法寶使用。

    只要主幡不壞,又有人役使,哪怕這些副幡統統被打壞了,他都可以隨時再凝聚出來。

    原本見幡旗被破開,龍牙飛舟上眾人都是大喜,可是沒想到只片刻間,那些幡旗卻又恢復如初,而月那些看著似要飄散的濃煙也被重新壓住,再也不動分毫。

    眾人都皺起了眉頭,不驅散那厚重雲煙,誰也不敢冒冒失失地闖進去,畢竟誰知道裡面藏有什麼殺招?

    眼見海眼開啟之時越來越近,眾人不免有些心急。

    張衍卻依舊很是冷靜,他看了好一會兒,眼中露出深思之色,片刻之後,轉頭向方震問道:“方師兄,按適才所看,你盡最大努力,能一口氣破開多少桿旗旛?”

    方震一怔,盤算了一下,道,“一共有三十六桿旗旛,若是我正面全力一擊,應是不低於十八桿。”

    “那就是能破開一半了?”張衍點點頭,微笑道:“足夠了。”

    謝宗元聽出他話裡有話,不禁問:“師兄是不是有什麼主意了?”

    張衍指了指下方,道:“謝師兄,你看,適才煙雲被方師兄破開一絲細縫時,我隱約看到正心處有一人手持大幡站於石臺之上,居中主持,此人搖動幡旗後煙雲才得聚攏,必是此陣關鍵人物,需得設法斬殺了他。”

    方震臉上露出一絲譏嘲,道:“張師兄,此人位於濃雲深處,若是想進去殺了此人,必得破開濃雲才是,如果能破開,我等還站在此處做什麼?”

    劉韜卻知道張衍絕對不會無的放矢,便道:“張師兄是不是有什麼辦法了?”

    張衍一笑,點點頭,道:“是有,我觀此雲,並非是無機可趁。方師兄的神兵圈如能再破開一次,我便能趁合攏前的那一絲空隙,借劍遁進去斬了此人!”

    方震一怔,隨即皺眉道:“張師弟,你可考慮清楚了,進去萬一不成,我等可救你不出來。”

    張衍微笑道:“自然是想清楚了,此刻那名玄光境修士不在,不大膽一試,如等他回來,連這樣的機會怕是都沒有了。”

    方震哈哈一笑,道:“好!既然張師弟你有如此豪氣,我方震也不藏私,今日便叫你們看看我這五火神兵圈的真正威力!”

    正在此時,隆隆悶響聲忽然從四面八方傳來,彷彿頭頂上方有千軍萬馬崩騰,底下也是轟轟如雷,似是整個魔穴一起顫動起來。

    眾人轉頭一看,眼見得下方一條正在深壑中奔騰的河水突然好似活了過來一般向上一抬頭,如一條怒龍般沖天而起,向著魔穴入口處倒灌而去,便是那厚重濃雲也遮掩不住這氣勢驚人的景象。

    謝宗元上前幾步,扒著船沿喊道:“海眼大門開了!”

    在龍牙飛舟上眾人都是一陣激動,劉韜突然對謝宗元說道:“謝師兄,你不如先上了沉香舟,張師兄所做之事,必定是有把握的,等等陣勢一破,不要猶豫,全力衝入水柱中!”

    謝宗元遲疑了一下,重重點了點頭,道:“好!”他將手中蕩海碑遞給劉韜,道:“劉師兄,這法寶就送於你用。”

    劉韜也不客氣,伸手接過,“師兄,記著,機會稍縱即逝,萬萬不可猶豫!”

    謝宗元朝眾人對眾人鄭重一拱手,然後取出牌符一晃,放出沉香舟,招呼馮銘一起往裡一鑽,在其餘諸人複雜的目光下閉合了舟門,只待前方煙雲一破,便順著倒灌水流衝出魔穴。

    張衍看了眼方震,道:“方師兄,準備動手吧。”

    方震輕哼一聲,往前一步,手拿五火神兵圈,口中念動法訣,須臾,他將此圈再次往天空一祭,此圈越變越大,最後漲到十丈大小,原本環繞在圈上的紫焰漸漸變成了金紅色,便是圈中,也是被一叢叢熊熊搖動的火焰所填滿。

    此圈在空中如日綻放,發出低沉悶響,似是在醞釀什麼,氣勢極其駭人。

    這威勢看得下面的李為民也是一陣緊張,乾脆往石臺上一坐,全力催動旗旛,以準備應對這一擊。

    方震頭上已流淌下了不少汗水,不過還在咬牙堅持,到了最後,他大吼一聲,道:“開!”

    “轟!”

    滾滾蕩蕩的火焰形成一片火海洪流從神兵圈中噴湧了出去。

    李為民也是大叫了一聲,用力晃動主幡,三十六面旗旛齊齊一震,一起躍起迎上。

    只是卻如飛蛾撲火一般,一與那火焰接觸,旗旛便“嗤啦”一聲化為飛煙,聚在一處的雲煙也變得稀薄了幾分,有散去的跡象。

    李為民在下面拚命搖動旗旛,火焰每破開一面旗旛,他便又使其重新凝聚出來,一時間竟然被他抵擋住了,底下原本不穩的雲煙也逐漸在合上。

    只是此刻,張衍卻還沒有動,雲煙稀薄了幾分之後,他便一直盯著李為民的身影,懸浮在身側的劍丸嗡嗡發顫,似乎隨時可能脫手而飛。

    幾乎是在那煙雲合攏的一瞬間,他眼中精芒一閃,身劍合一,如虹而去!

    在他發動的一瞬間,一道血光也從天邊橫過,正向這邊急速飛來。

    劉韜一看,不由大驚道:“不好,是那玄光修士回來了!”

    李為民正搖動旗旛,眼見便能合上煙陣,卻聽人道:“李師兄回來了。”

    他轉過臉一看,見果然如此,不禁大喜道:“大哥回來了。”

    此時誰都沒有留意,一道長虹如從天外飛來,剎那間斬破虛空,便從煙雲縫隙中穿出,直奔這裡殺來。

    李為民忽有所覺,然而就在他扭頭的一瞬間,一道璀璨華麗的光華從眼前一閃而過!

    一顆頭顱,飛天而起!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3-11-25 03:45 AM

第二卷 造化殘玉衍天機 第五十八章 沉香遁逃 魔血玄光

    張衍一劍斬了李為民,身形停也不停,一道劍光便順勢穿出了煙雲。

    他對掉在地上的旗旛並不去理睬,煙雲四周圍有十多名血魄宗弟子,更有一名玄光境修士正往此處飛速趕來,如果一旦被纏上,那就真的走不了了。

    至於能不能抓住這絲空隙及時逃出去,那就看謝宗元自己了。

    此刻龍牙飛舟上眾人卻是看不透煙雲中的情形,劉韜沉聲道:“也不知道張師兄成了沒有。”

    方震冷嗤道:“異想天開,那人豈是那麼容易斬殺的?張衍怕是此刻已折在了陣中。”

    就在此時,卻聽他身後一名修士向前一指,大喊道:“看,煙雲散了!”

    眾人都是一怔,齊齊往前往看去。

    屍煙主幡失了人駕馭,剩下的副幡不再動彈,自然定不住那些煙雲,開始慢慢崩散了。

    劉韜神情一振,扭頭大喊道:“謝師兄快走,張師兄成了!”

    謝宗元早在張衍衝入煙雲中時便做了好準備,見此情形,半絲猶豫也無,牌符一揮,沉香舟起在空中,一道光芒便劃空而過,直往水柱中衝去。

    方震原想也跟上去,只是向前邁了一步後,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沒有動作,心中暗道:“血魄宗弟子豈能沒有後手?謝宗元不智,此是自尋死路之舉,我卻不需與他陪葬!”

    只是,接下來的情形卻大出他的預料。

    李為民突然之間被殺,導致在場的血魄宗弟子一時之間都有些不知所措,反應慢了一拍,以至於此時竟然沒有人上來阻攔謝宗元,沉香舟居然順利無比地衝入了那倒捲的水柱中,再隨著水流向上一浮,眨眼間便不見了。

    方震目瞪口呆,不可置信地看著前方,謝宗元居然就這樣成功逃了出去?心中不免大起後悔之意,剛才如果看準時機,未必不能一氣衝出去,只是眼下……

    他望了望天邊正火速飛來的那道血光,又看了看下方亂作一團的血魄宗弟子,一咬牙,大喊道:“隨我殺出去!”

    向前一縱,躍出龍牙飛舟,直往那水柱方向飛遁而去,身後三個修士一向唯他馬首是瞻,此時聽了招呼,亦是毫不猶豫跟了上來。

    按照他們原先所議定的計劃,送走謝、馮二人目的已然達成,此時便應該及早退走,避免與擁有玄光境修士的血魄宗弟子正面硬拚,再耐心等待溟滄派門中派遣修為高深的修士前來救援即可。

    可是無論是劉韜還程安,見似乎沒有幾步便能出了魔穴,逃生希望就在眼前,而且謝宗元和馮銘兩人走得又是那麼容易,心中都經受不住這份誘惑,原本的想法頓時動搖了起來。

    在魔穴之中畢竟太過危險,而向前一步,說不定便能出了此處,又見方震帶頭衝去,兩人心中一發狠,也是跟著衝了上去。

    方震也知道這是生死一線,那名玄光修士若是及時趕上來,他便走不了了,因此全力催動五火神兵圈在前開路,一團團火焰不要命的潑灑出去。

    在他毫不留手的衝擊下,不但將前方煙雲轟破,連帶血魄宗的弟子也不得不暫避鋒芒,都被驅趕到了一邊,竟真被他一路闖了過去,眼見那倒捲的水柱近在咫尺,再有一步他便能逃出生天,心中不由大喜過望,一時間不禁忽略了其他,哪知道就在這個時候,一道血線卻朝著他這裡破空飛來,幾乎眨眼間便到了面前,等驚覺時已來不及反應。

    “噗哧”一聲,他淒厲慘叫一聲,那條持有五火神兵圈的手臂竟被一下摘了去。

    那條血線好似活物般在那條手臂上一繞,頓時將血肉骨頭吃了個乾乾淨淨,只餘神兵圈向下落去。

    他身後三名修士見狀,臉上都是浮出了恐懼之色,哪裡顧得上方震死活,一個個爭先恐後越過了他,要搶先衝出去。

    血芒一閃,一人憑空出現了三人前方。

    其中一個修士一時來不及躲閃,竟然就這麼撞了上去,“砰”的一聲,他整個人都爆成了漫天血肉,再見血光一捲,所有一切須臾間便消失不見。

    身後兩名修士不禁大駭,連忙止住身形,抬頭一看,只見一名身穿紅袍的修士站在前方,此刻正冷冷看著他們,面目更是陰沉的可怕。

    兩人感到一股強烈的危險感襲上身來,都是大叫一聲,一起祭出了手中法寶,只見一把飛劍和一枚白色石子往空中一起,再同時奔向了這名修士。

    李為德眼中的輕蔑之色一閃而過,雙手環抱,飄在那裡不動,身上浮出一片血色玄光,橫著一掃,竟兩人連人帶法寶一起捲了進去,一擠一壓,便將兩人血肉吞噬了個乾乾淨淨,不剩半點痕跡。

    這便是玄光修士的強橫所在!面對明氣期弟子,你若沒有上好法寶護持,只用玄光一掃,便是身死魂消的下場!

    方震看得心膽俱裂,他失了的神兵圈雖然能召回來,但是對方絕對不會給他這個機會,他也算是有決斷的,立刻放棄這個不切實際的念頭,轉身就跑。

    李為德眼中閃過一道厲芒,抬手向前一指,一條血線從指尖中冒出,“嗤”的一聲便打在方震後背上。

    方震不由向前一撲,身軀晃了晃,居然安然無恙,繼續向前逃去。

    李為德眼中泛出異色,冷哼一聲,道:“以為一具寶甲護身便能護住你麼?”

    他身軀不動,頭頂上冒出兩隻十丈大小,血氣瀰漫的大手,向前一伸,眨眼間便橫過二十多丈的距離,一下便把方震如玩偶般拿在了手裡。

    兩隻血手一隻抓頭,一隻抓腳,將方震抬了起來,往兩旁一撕,他一聲慘叫,就被扯成了兩段,一絲元靈便飄了出來。

    血光向上一捲,李為德正待將元靈吸走,可突然之間卻覺雙目一疼,只見方震元靈上冒出一團亮光,將其元靈護住,只一撞便生生破開血手,再往不遠處水柱裡一鑽,瞬間就不見了蹤影。

    那掉落地上的神兵圈也是平空一跳,離地飛起,跟著一起去了。

    李為德皺了皺眉,知道此人必是得了大能修士的護持,使得元靈不至於被人滅殺,不過逃都逃了,他索性不再去想,目光一轉,落在劉韜和程安身上。

    劉韜正祭起蕩海碑,將幾名血魄宗弟子壓在地上,卻覺得身軀突然一緊,似是被什麼極為危險的東西盯上了。

    他剛才已看到了方震的下場,知道自己是跑不掉了,心中暗嘆了一聲,不去看衝來的李為德,而是轉頭向龍牙飛舟上望去,見有一道藍色光芒飛向了那裡,整個人頓時輕鬆了下來。

    濃郁的血腥氣湧了上來,一道血光往下一捲,便將他吞了進去,又是一道血色玄光一捲,把程安也裹了進來,李為德身形不停,直往龍牙飛舟上撲去。

    不過十幾息的時間,除了逃出去的謝宗元和馮銘兩人外,意圖衝出魔穴的溟滄派弟子都被他殺了乾乾淨淨。

    藍芒一閃,張衍在龍牙飛舟船沿上站定,目光中平靜無比,這一切他都看得清清楚楚,輕輕一嘆,轉頭對一臉緊張的陳夫人說道:“陳夫人,走!”

    見張衍神情鎮定自若,陳夫人心中也是一定,她此前因為修為低微,是以一直負責駕馭飛舟,並未上前戰鬥,而且沒有找到自己夫君,她也沒有要想著衝出去,因此一直留在了這裡,現在倒是得以倖存。

    此時聽了張衍關照,她手拿牌符一晃,龍牙飛舟轟隆一聲,急速飛馳起來。

    李為德正往這裡趕來,見飛舟速度越來越快,眼中厲芒大盛,袍袖向前一揮,便有兩道血線飛了出去。

    這兩道血線速度極快,張衍只來得及一閃身,陳夫人卻躲閃不及,“噗哧”一聲被血光洞穿前胸,慘呼一聲倒在地上,手中牌符亦是掉落在地,這血光往上她身上一撲,便將她渾身血肉和元精啃了乾淨。

    而飛向張衍的那道血線竟然在空中轉了個彎,又一次向他撲來,如此近的距離下,他來不及做別的動作,將一物往空中一拋,只見一個有著雙翼的盾牌橫在眼前。

    只聽“哢嚓”一聲,盾牌便斷折了下來,而那血線與其一撞,也是化為一條淡淡血氣消散而去。

    張衍向前幾步,一把將陳夫人丟下的牌符拿起一催,本來失了人駕馭,速度一緩的龍牙飛舟又一次加快了。

    他覺此時危機未除,因此毫不遲疑取出“載和氣淳罩”往空中一祭,頓時一道毫光潑下將他罩定。

    果然,那吞陳夫人的血線原本蟄伏不動,此刻突然躍起,往上一竄,卻一頭撞在了光柱上。

    這光芒牢固無比,任憑血線怎麼衝撞,站在其中的張衍也是巍然不動。他抬頭向遠處一看,見李為德還在緊追不捨,冷笑一聲,連連催動手中牌符,飛舟速度越來越快,李為德眼睜睜看著張衍越飛越遠,最後不得已停下了身形,目光陰冷地看著前方那漸漸變成了一個小光點的龍牙飛舟,冷森森道:“為民,你放心,哪怕追到天涯海角,我也必殺此人,為你報仇!”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3-11-25 04:25 AM

第二卷 造化殘玉衍天機 第五十九章 玄光滔空捲血雲(上)

    龍牙飛舟之中,張衍盤膝坐在在二層一處閣室中,他雙目低斂,內視胸中,一心一意守煉金火兩粒玄光之種,那原本兩團微微閃亮的光芒如今愈發壯大,照得內腑一片通透,似乎只差一線便能透頂而出。

    這時,突聽在外望風的蘇奕昂一聲大叫:“老爺,他又來了!”

    “又來了麼?”

    張衍緩緩收住氣息,神情毫不意外。

    已經過了十六天了,幾乎他一停下修煉一段時間,李為德便會找到他的落腳之處,再度追殺上來。

    這些時日他都是在追追停停中渡過,對方似乎到了不殺他誓不罷休的地步。

    但只要追不上自己,便不需太過在意,唯一麻煩的是,對方的舉動倒是拖延了他的修煉進度。

    雖然胸中一金一紅兩道光芒眼下已初具規模,但他本來最多只需大半月時間便能修煉到玄光境界,被李為德這麼一耽擱,時間硬生生拖長了一倍左右。

    只是讓他不解的是,不知道是什麼緣故,明明已經過了十二月初一,海眼之門也應該重新開啟過,按理說溟滄派門中會派遣修為高深的修士下來解救他們,至不濟,也會遣人下來查搖一下,而如今居然還沒有一個人下來過,這樣的情形,連張衍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想不通索性不去想,即便是被追擊,按照自己這個修煉速度,最多再有七天時間,他也能步入玄光境了,大不了到那時再回頭與其一戰!

    他拿起牌符輕輕一催,飛舟便飛馳起來。

    不過這一次,似乎是他催動飛舟的速度慢了點,原本還相距很遠的李為德突然身上血光一陣爆漲,速度陡然加快,一下拉近了彼此之間的距離,袍袖一振,兩條血線便從袖口中射出,撲了上來。

    它們一靠近龍牙飛舟,似乎是聞到了什麼腥味的蠅蟲一般,自動往張衍這個血肉鮮活的生人這裡撲來。

    看又是那和能吞食血肉的血線向自己衝來,張衍嘴角一撇,手一揮,兩把飛劍騰空飛起,迎了上去。

    “嗤嗤”,兩聲,飛劍各自與血線一撞後,其上附著的靈氣頓時便被消融乾淨,化為一堆凡鐵掉落下來,血線也是一樣淡淡化去。

    張衍微微一笑,這些天來與李為德反覆爭鬥,也摸清了這血線的特性。

    這東西會主動吞噬有靈性靈氣的東西,只是不同的是,如果在這過程中吞掉的是血肉,那麼它們便如同得到了養分滋養,會主動再次覓食,而如果遇到的是法器一流,將法器上的靈氣一除後,血線自身也會被消耗個乾乾淨淨,不復存在。

    張衍別的沒有,飛劍法器卻是多的很,除了王盤那處得來的遁音飛到和紫金銅戈外,還有王氏贖回赤霞島時所抵償的十幾口飛劍,如今被他統統拿出來遮擋血線。

    反正有了星辰劍丸之後,他已經不需要這些東西了。

    李為德見又是兩條血線消散無蹤,也是心中肉疼不已。

    他這血線是從血元功中凝練出來的“血蟲”,不僅能污穢法寶,消磨靈光,還能吞噬血肉反哺自身,若是練到高深處,與敵交手時,鋪天蓋地的血蟲壓來,任你神通再大也只能避其鋒芒。

    不過迄今為止,他也不過練了三十二隻血蟲而已,用去一隻便需再坐進血池中敖煉三月才能補回來。

    開始他的血蟲連破了張衍數口飛劍,還以為對方已經黔驢技窮,哪知道張衍奢侈的很,盡拿能當作下品靈器使用的飛劍出來抵擋,而且一把一把源源不斷,簡直如同廢鐵一般往外扔,使得他損失慘重。

    李為德臉上肌肉直抽搐,加上劃才又損失的兩隻,他如今已經一共失去了十五隻血蟲。

    這時他突然感覺一陣氣虛,恨恨暗罵了一聲,不得不停下來,看著龍牙飛舟再一次遠去。

    張衍輕輕一笑,似乎早在意料之中,幾次交手後,他也知道李為德有一法門能在短時間內使得自己的速度突然暴增,只是此舉似乎十分消耗元氣,事後起碼隔了三天才會再度出現在視線裡,想來其中有一段是用來恢復的時間。

    所以這一次躲過去,他又能安安穩穩度過三天了。

    坐回艙中,他喚了聲,道:“蘇奕昂何在?”

    “在,老爺,我在此處。”,蘇奕昂連忙飄了過來,如今他形體漸漸穩固,除了下身還是飄在空中,暴漏出靈體的虛實外,只看面目已與常人無異。

    只是張衍卻知道,沒了肉身,少了精陽滋養,他終是不能如尋常魔道修士一般修煉下去,至於究竟能到哪一步,只能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你給我聽好了,此次我要嘗試突破境界,不容有失,你需得多留幾個心眼,明白了沒有?”

    “是,老爺,小人絕不敢有半絲疏忽。”

    張衍點點頭,揮手示意他退下,又催動飛舟一路飛馳,最後找了一處地勢較高的坡石上停下。

    他看了看四周,見這裡視野開闊,即便有危險也能發現,便點了點頭,重新入定修煉。

    之後一連五天,或許是李為德在籌謀其他什麼方法,居然沒有再來找他,他得以清心精修。

    只是這一次,雖然避開了強敵,但他在修為卻遇到了難題。

    胸中玄光隨著他的反覆凝練,已經不再增加,然而卻始終不能向前邁進那最後關鍵一步,就像一池蓄滿了水的水池,頂上卻被扣了一層厚重的封蓋,無論怎麼努力也衝不出去。

    他不得不停下來,思索問題究竟出在了哪裡。

    正在此時,外面又傳來大叫聲:“老爺那人又來了……”

    張衍目光一閃,點了點頭,算了算時間也是差不多了,如果對方再不來的話,恐怕就是放棄追趕自己了,拿起牌符一晃,龍牙飛舟便從土坡上飄起,又一次往遠處漂去。

    只是這一次,他露出了訝異之色,發現了一些與之前不一樣的地方。

    李為德不知道得了什麼助力,速度比往常還快了幾分,不過他保持著若即若離的速度,既不過分逼迫上來,也不離去,只是不遠不近地吊著。

    又在弄什麼玄虛?

    “老爺,前方有人!”,蘇刻昂突然大喊了一聲。

    張衍一扭頭,見前方三個黑衣修士從三個方向往這裡飛來,遠遠便放出了血魄,似乎是要包圍阻截自己,心中不禁恍然,原來如此!

    兩者追逐了這麼多天,李為德大致也知道張衍不敢深入魔穴,只是在某一區域內打轉,因此自以為摸透了張衍的行動規律,提前安排了幾名血魄宗修士在前方堵路,只需要拖住一會兒,便能趕上來滅殺了他。

    平心而論,李為德這法子也算是有的放矢,不過他卻估錯了尋常修士對張衍的威脅力。

    張衍冷冷一笑,將“載和氣淳罩”取出,法訣一掐,將其祭在頭頂,一道光芒罩下,便把周身上下都護在了其中,非但不躲,反而棵駛著飛舟朝著那幾名血魄宗修士撞去。

    幾頭血魄紛紛衝下,往他身上光芒上一撲,哪知如撞上了礁石的浪頭一般,一頭頭皆被彈開。

    當頭一名修士見龍牙飛舟迎面衝來,三十餘丈的舟身再加上這速度,若被撞上了那還得了?

    不由大驚失色,慌忙往旁側一躲,卻不想站在舟首上的張衍將牌符咬在嘴裡,雙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把獸面大刀,此時見他一躲,手起刀落,“哢嚓”一聲便將他斬成兩段。

    飛舟一衝而過,將其血肉撞碎,一個停滯都沒有就往下一個血魄宗弟子那裡衝去。

    這名血魄宗弟子不禁駭然變色,轉頭拚命竄逃,但哪裡有龍牙飛舟速度快?很快被張衍趕上,大吼一聲,吐出牌符,又是一刀斬落,將這修士連肩頭帶半個腦袋一起劈下來。

    一把將牌符重新抓住手中,在手中一揮,又作勢欲往第三個修士殺去。

    最後一名血魄宗見張衍一個刀一個像宰雞一樣殺掉兩個同門,頓時嚇得心膽俱裂,連連大呼:“師兄救我,師兄救我啊!”

    李為德也是臉色大變,一咬牙,身形一騰,速度極快地衝了上來。

    張衍回頭一看,不驚反喜,嘴角露出一絲玩味笑意,道:“終於忍不住了麼?”

    他單手持刀而立,仰天一聲大笑,一催牌符,龍牙飛舟愈來愈快,很快就飛得不見了蹤影。

    李為德追了半天,最後不得不無奈放棄,聽著張衍的笑聲似乎仍在耳邊迴蕩,他氣得臉色鐵青,狂吼道:“小輩,我必殺汝!”

    張衍已經出去了足夠遠,自然是聽不到他的吼聲,便是聽到了,也是一笑置之,有法寶飛舟在手,你能奈何我?待自己煉成玄光,再回去找此人晦氣不遲。

    只是想到這裡,他卻又皺起了眉頭,明明積累了足夠的多的玄光為什麼這最後一道障礙卻始終衝不過去呢?

    努力思索自己還有什麼忽略的地方,細細探究其中原因。

    不知過了多久,終於,他眼皮一跳,想到了一個十分可能的原因……莫非是神意的緣故?

    這個念頭一起,他越想越覺可能。

    《太乙金書》取金火兩道,這兩屬自有一股激烈昂揚之意,乃是鋭意進取之道,而這些天來,自己卻在龍牙飛舟內修行,又一路左避右躲,看似危險,實則安然無恙,心中有了退路,自然激發不起胸中必死絕鬥之念。

    這樣一來,神意不符,自然不能達到與玄光契合為一的境界,攪動不起風雲,以至於這最後一步始終不能完滿。

    明白了!

    我輩之道,在於迎難而上,破而後立!

    如今到了這一步,那就唯有置之死地而後生!

    張衍目光中射出一股決然之意,腦海中回想了一下地圖,然後催動飛舟往東南方向飛去,不多時,便找了一處只有出入口而無出路的洞穴,下了龍牙飛舟,直接住了進去。

    他這是自絕後路,來一個破釜沉舟!

    李為德最多三五天便能追上來,假如自己這一步跨不過去,那便是身死魂消!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3-11-25 05:00 AM

第二卷 造化殘玉衍天機 第六十章 玄光滔空捲血雲(下)

    坐在洞窟裡,張衍盤膝閉目,凝神入靜。

    他並不刻意急切的去催動盤踞在胸中的玄光,而是將心神沉浸其中,慢慢找尋其中的靈機。

    這一大片玄光現在如一灘死水,彷彿團成一塊塊壘,不肯泛起哪怕一絲波瀾。

    但張衍並不急躁,他知道,要一點點去攪動這片玄光,激發其中靈性,這最先幾步是最難的,不是不動,而是火候未到,正如煮水加薪,熔鐵化液,要有足夠的耐心。

    時間一天天流逝,他彷如雕像一般一動不動已經有四天了。

    在洞窟口望風的蘇奕昂突然變得莫名的緊張起來,在修煉了覓源經,又吞食了不下上百陰魔之後,如今他對哪怕一點點氣機的變化都是敏感非常,先前幾次他都是提前發出了警示。

    現在儘管還沒有什麼變化要發生,但他卻能感覺麻煩要來了,而且這股危險感越來越近,逼迫他幾乎要跳起來,焦急地望了一眼閉目不動的張衍,他小聲道:“老爺,他就要來了。”

    張衍沒有反應。

    蘇奕昂又小聲叫喚了幾聲,張衍仍舊是毫無動靜。

    又過了一會兒,蘇奕昂的聲音越來越急促,“老爺老爺,他來了,來了啊!”

    張衍聽到了他的話,卻絲毫不為所動,他此刻已經進入了一種奇妙的境界內,只覺自己的神魂和沉浸入了那團玄光之中,兩者幾乎融為一體,不分彼此。

    似乎只需輕輕一推,便能得到他想要的結果。

    他同樣感了那股危險氣息距離自己越來越近,但卻鎮定如恆,全然不去理睬。

    就在這時,那久久不動的玄光突然一動,如煮開的沸水一般,先是一點點躍動,接著開始翻騰旋轉,而且速度越轉越快,最後竟整個瘋狂湧動起來。

    他知道,自己已經到了最為關鍵的時刻,能不能衝過去全看這一次了!

    “老爺,他來了,他來了!他就在上面!”

    蘇奕昂的語聲中多出了一絲驚惶,不用看,他也知道李為德正站在上空向下俯視,只是不知道什麼原因還沒有衝進來。

    張衍不言不動,心神隨著胸中玄光不停翻騰,如大潮大浪不停衝撞堤壩。

    幾番衝擊之後,那絲關卡似乎有了一絲鬆動,他不刻意推動,任由波濤自起風浪,一波波不停向上衝湧。

    到了最後,心神隨著一股力量忽忽往上一浮,耳邊只聞“轟”的一聲,似乎打開了什麼東西,身軀不由大震,一紅一金兩道光芒從頭頂一躍而出,起在空中,紅如漿岩,金似太白,兩道玄光互相絞纏夾磨,擰成一股,一時星火飛濺,竟如烘爐熬鐵,滾砂磨刀,嚓嚓逼出一道熱灼鋒鋭之氣。

    玄清照心通體明,靈光一覺卻凡形!

    這團光芒甫一出現,便如同出生嬰兒舒張拳腳,向四方一展,旋動若舞,一時光芒綻放,金紅兩色盪開束縛,所過之處岩石如腐粉般簌簌而落。

    張衍雙目一睜,兩道精芒如夜中星辰般閃動,整個洞窟內光芒大放,將一切都照得纖毫畢現,頓知自己已踏入玄光第一重,“靈明初照”之境!

    他不禁哈哈大笑,放聲吟道:“金風一起烈火舞,玄光滔空捲血雲。”

    吟罷,玄光將身體一裹,整個洞窟轟然一震,一道金紅光芒沖天而起!

    李為德找到張衍時本來大為興奮,準備一氣殺進來,可是之前他與張衍幾番交手,對他印象可謂深刻,怎麼也想不通他會突然之間自掘墳墓,深陷死地。

    這極度不合常理,因此他懷疑張衍弄鬼,因而一時之間沒有衝進來,他小心謹慎的在周圍盤旋了兩個來回,確定了確實沒有什麼花樣,神色一鬆,便準備殺進去。

    卻在在這個時候,突然一道剛烈炎炎,鋭氣橫空的光芒飛騰上來,還未近前,就沖得他玄光一陣亂顫,氣息紊亂,不由大驚失色,拚命往旁側一躲,頭頂冒出一隻血紅色大手放在前方一遮。

    哪知這道玄光沛然莫測,“嗤啦”一聲捲去了他半隻玄光血手,李為德心頭一陣絞痛,嘴角溢出一絲鮮血,在空中連連倒退,臉色不禁大變。

    定睛一看,發現站在眼前的,居然是自己苦苦追索那個小輩!

    只是此刻,張衍卻雙目如電而閃,頭頂之上蕩漾著約有二十餘丈大小的兩色雲霞,如火似光,其形烈烈,其聲錚錚,只在近處一觀,便有一股滾灼翻沸之意撲面而至,讓人不覺呼吸一頓。

    李為德面現震驚之色,不自覺失聲道:“玄,玄光?”

    明明只是一個明氣修士,怎麼眨眼間,便成了與自己修為一般無二的玄光境修士?

    張衍胸中此刻暢快難言,有心一試這玄光威力,眼下這血魄宗修士正是絕佳試手之人,而且這人追了自己多日,正好藉此機會一宣胸中悶氣!

    是以他也不用法寶劍丸,意念一起,頭上浩浩蕩蕩的玄光向前一展,便如瀑佈下掛,沖沖蕩蕩往李為德虛立之處捲來。

    李為德被那鋭火鋒利之氣一迫,肌膚疼痛欲裂,雙目更是如針扎一般,不由大驚,連忙舉手遮眼,情不自禁向後退去,頭頂上亦是冒出一隻血色大手往下一撥,試圖將其擋開,只是一絞之下,非但格之不動,那隻血色大手被金火之光一磨,反而被消去了一大片。

    心血相通的玄光被磨,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傳來,李為德大叫一聲,連連吐出幾口鮮血,心中驚怒道:“不可能,明明此人才練成玄光,怎生如此厲害?”

    如果說剛才吃虧是張衍出其不意,然而這一次玄光對拼卻來不得半點虛假,自己明顯落於下風,頓時知道正面硬拚絕對不是對手,他往後一仰,強忍痛意,從袖中摸出一隻灰白色的精鐲,對著張衍劈手一打,大叫道:“小輩,豈容你猖狂!”

    這隻精鐲往前一飛,霎時大了一圈,破空之時發出渾渾悶響,沉實厚重,彷彿有萬鈞之力,旋轉中帶起一股轟轟聲勢,直往張衍頭上砸去。

    張衍本待取出法寶相迎,只是卻心中一動,暗道:“傳聞太乙金書中的玄光一成,便能媲美飛劍法寶,不知是真是假?”

    當下伸入袖中的手一頓,意念轉動間,頭上那浩浩烈烈的金火玄光便向上一迎,只一捲,便將這隻精鐲裹了進去,隨後只聽一陣令人頭皮發麻的聲音傳出,金風烈火如絞盤一樣不停夾磨此寶。

    須臾之間,玄光便收了回來,而那隻鐲子竟被憑空磨去,連一絲渣滓都沒能剩下!

    看到此景,李為德目瞪口呆,眼中浮出難以置信之色,心頭寒意大起,“此人不知修煉了什麼上乘功法,玄光一成居然威烈如斯,再鬥下去未免不智!”

    這種玄光,簡直將金火兩勢的威力發揮到了極點!對敵時哪還需要什麼運轉法門?只要簡單一個橫掃,除非玄光三重境的修士,已將玄光凝練如一,化靈為真,否則誰能抵擋得住?

    想到此處,他頓時喪失了鬥志,哪裡還敢停留片刻?驅動玄光往身上一裹,一閃之間,便遠遠逃遁了出去。

    張衍臉上微露嘲弄之色,略略一想,也不放出龍牙飛舟,頭上金紅光芒向下一落,將整個人捲了進去,霎時火氣瀰漫,金風四溢,一道烈芒如虹而飛,便向李為德逃跑的方向銜尾追去。

    有玄光罩體飛行,此時他飛遁之速,完全不是明氣期可以比擬,行進間也全無半點滯澀,上下騰挪輾轉毫不費力,直有一種感覺天地之間,任憑縱橫,隨我往來的暢快之感。

    李為德畢竟在在飛遁速度上並不快,兩人一追一逃,張衍即便未盡全力,也在一刻之內追了上來,他微微一笑,遁光又快了幾分,一下便攔在李為德前方。

    身上玄光不管不顧往下一刷,迎頭罩來,李為德大叫不妙,只是他一身本事全在玄光之上,明知道對方仗著玄光威力在他之上硬吃自己,卻也無可奈何,只得硬著頭皮同樣將玄光運出來遮擋。

    張衍玄光並不一下刷落,而是左一道,右一道,輪番下掃,將李為德原先還算完整的血光撕扯的七零八落,破碎不堪。

    每折損一分,李為德的臉色變蒼白一分,嘴角邊也是不停地溢出鮮血,他並不知道,這是張衍邁入玄光境之後把他當作練手對象,是以捨不得一下殺死,心中還以為對方在戲耍自己。

    他目光中不禁隱隱有一股瘋狂決死之意透出,大吼一聲,不再留手半分,身上剩餘的十七條血蟲一起殺出,整個人亦是化為一道血影,合身向前往張衍處一撲。

    遠遠看來,一小撮凋零血雲向著一大團金火大盛的光源衝去,其形狀簡直如同飛蛾撲火。

    張衍冷哼一聲,道:“既然你早早尋死,那便成全了你。”

    他袍袖一揮,一大片金火玄光橫掃而過,將身前十丈所有之物一齊捲走。

    待玄光一斂,周圍變得空空蕩蕩,無論是血肉肌骨,還是飛劍道袍,已然被盡數磨去,再不留一絲痕跡。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3-11-25 05:25 AM

第二卷 造化殘玉衍天機 第六十一章 再練密冊 雲天下臨

    張衍盤膝坐在峭壁上一處開闢出來的洞穴中,手掌一攤,一絲玄光往劍丸上一附,劍光颯然一漲,剎那間,一條璀璨如星河的光帶便飄在眼前。

    他再運功一逼,星辰精砂扭動掙扎幾下,便在他凝視下慢慢分化,進而似乎有一分為二的趨勢。

    只是未待完全分開,他卻感覺那絲附著其上的玄光正以極快的速度消散,眉頭微微一皺,連忙將其重新收斂回胸中藏起。

    玄光一去,劍丸便又恢復了原狀。

    此乃《正源劍經》上所載,玄光駕馭劍丸的法門之一,名曰“分光離合法”。

    此法對敵之時,能使劍光分化傷人,極是厲害,若是能進一步淬煉下去,便能二化為三,三化為千,千化為萬,直至朝一日重返本源,每一粒星辰精沙皆可當作一枚劍丸來用。

    不過要先運用純熟,需先將劍丸用玄光慢慢煉化,到能將劍丸化形收攝入體,與玄光契合為一時,方能用之順暢,眼下要使出來,卻是有些勉強了。

    張衍輕輕吐出一口氣,路漫漫其修遠兮,大道之路,眼下方是起始,不能懈怠,但也不必急在一時。

    他收了劍丸,緩緩起身,負手而立。

    面前魔穴出口處,滔滔河水一路奔流,浩浩蕩蕩,氣勢驚人。

    今日已是十二月十二,再有三天時間,他便能借魔穴倒捲水河之力,重回龍淵大澤。

    只是直到此刻,他還是不明白,為何溟滄派中至今仍是毫無反應?

    不說其他幾名同門師兄弟,單說他身為真傳弟子,門派得知後絕無可能置之不理,門中派系雖然互相傾軋,爭鬥不止,但通常都做在暗處,不會弄得如此明目張膽,因為這是掌門絕對不會允許的。

    還有一個,消息一經傳出,周崇舉一旦知道,就算他來不了,也會請動其他高手前來解救自己,現在遲遲不動,很可能是此事尚無人知曉,或者是知道的晚了,因此錯過了海眼出入時日。

    張衍思來想去,覺得最大的可能是謝宗元等人半路遇上了什麼事,以至於沒能及時把消息帶回到山門中。

    想到這裡,他微微一笑,此地靈氣充沛,極其適合修煉,而且血魄宗弟子除了那名化丹修士外,現在餘者皆不放在他眼裡,若是看到,見一個殺一個,見兩個殺一雙!

    所以不如先在這裡多留幾天,把實力再提升上去幾分再說。

    而且,眼下倒是有一樁麻煩要解決。

    他攤開手掌,意念一轉,一抹金紅色的光芒便浮現出來,在手心裡閃爍遊走不定。

    他練得本是《太乙金書》,玄光也是走金火之道,只要一放出來,有眼力的人都能認出這是一門極為高深的功法,必會懷疑其來路,是以要想個辦法遮掩。

    因此,他打算在這幾日內,先將瀾雲密冊的水屬玄光也一起凝練出來。

    如今他已踏入玄光境,只練些水屬玄光出來掩飾倒是不費什麼力氣,最多再用個七八日便可,接下來的時間正好用來凝練幽陰重水,好在之後的三泊之戰上有光明正大的對敵手段。

    他抬頭看了看魔穴上方那深邃水道,再過些時日,只要謝宗元等人不死,溟滄派中無論如何也應該知道消息了。

    到了那時,他倒想看看,師徒一脈到底會派誰來接應自己。

    派來的弟子份量越重,則越能說明自己在他們眼中的位置,反之,他則需要再好好思索一下今後之路了。

    “老爺,老爺。”蘇奕昂在袖中小聲喚了幾聲。

    張衍伸手入袖,將一塊美玉拿出,道:“何事?”

    一道青影浮起,蘇奕昂從美玉中幻化出來,因為是元靈的緣故,所以便化作一個小人站在上面,見了張衍,他下拜道:“老爺,我想留在此處。”

    張衍臉上看不出一絲表情變化,只是道:“哦?為何如此?說來聽聽。”

    蘇奕昂硬著頭皮道:“老爺,我失了肉身,儘管看了《覓源經》,但也只得其‘法’,不得其‘功’,回到門中恐也幫不了老爺,反成拖累,思來想去,只能留在這裡,行魔頭之道了,說不定將來還能成為老爺的一大臂助。”

    《覓源經》一書,不似《一氣清經》,非但講修煉功法,還講究如何運用法門,玄門重一,講聚斂,養生機,而魔門則重殺戮掠奪,起始便講如何吞噬神魂,將他物占為己有。

    所以蘇奕昂其實只是以開脈修士的元靈,練了一半魔經法門,雖然起先進展神速,但因為沒有了肉身,到需要陽精補益,衝破境界的時候是沒了辦法。

    但他還有另一條路可行,這便是魔頭之道!

    魔穴之中,陰魔百年而成幻魔,又百年而成行魔,再百年而成真魔,此三百年之後,魔頭生出自身靈智,已與生人彷彿。

    據傳,真魔之上另有幾個境界,甚至能夠修煉到傳說中的天魔,其神通威能根本不在那些大能修士之下。

    張衍略略一思索,便明白了蘇奕昂心中的打算。

    “老爺,我近日參悟魔經,已可分出一條真魂,可寄放於老爺處,此魂與我本是一體,有事皆可召小的出來問詢。” 蘇奕昂見張衍久久不答,心中不免有些忐忑。

    張衍知道,這是他表達效忠之意。

    蘇奕昂沒有肉身,這一條真魂若是沒了,必然失去大半意識,和魔頭一般渾渾噩噩,那比之其他的魔頭的優勢就去了大半,下場可想而知。

    不過,魔穴之中地域廣大,此番修煉他也並不敢往裡深入下去,更何況還有血魄宗的弟子不知從何而入,將蘇奕昂放在這裡,倒是一樁暗棋,未來必有用得著的地方。

    想到這裡,他點頭道:“好,我便允了你,待我走之前,會將你留在此處。”

    蘇奕昂頓時感激涕零,下拜道:“多謝老爺成全。”

    張衍沉聲道:“這幾日我要入靜修行,你在一旁護法,一有風吹草動,便及早報知。”

    蘇奕昂連忙道:“是,老爺。”

    張衍轉過身,往峭壁洞穴的深處走去,這裡向內有五六丈之深,完全是他用玄光開闢出來的空間,有了玄光倒是方便了不少,只需一掃,任你堅石剛岩也盡化齏粉。

    走到最深處之後,他從袖囊中取出一隻蒲團,端坐其上,默默按照瀾雲密冊心法上運轉起來。

    時間一晃,便又過了四天。

    這幾日來他進展神速,雖然那水屬玄光未曾透頂而出,但一道綿綿泊泊的水藍色光芒卻在胸中起伏不定,用來遮掩已是足夠,而且最多再有七八日,當可凝練成功。

    就在這個時候,他感到地面隆隆震動起來,不由睜開雙目,起身向外走去。

    原來十五這天的午時已到,那條奔騰的河流又一次昂首沖天,往魔穴出口處倒捲而上。

    張衍面露感慨之色,此情此景,雖非初見,但每一次看到,都覺造物之神奇,由此推論,世上又有多少壯美奇景?

    天下九洲,東華洲只占一隅,若是將來修為有成,自己當遨遊天下,藉以悟道參心,增長見聞。

    看了許久,他正待轉身回返洞中時,卻腳步一頓,猛地抬頭向上看去,只見一道宏大莊肅的青色光柱突然從而降,竟然將倒捲的水河給壓了回去!

    一個青袍長帶,寬袖芒鞋的年輕修士從光柱之中緩緩向下飄落,他大袖飄飄,雙目明亮有神,臉上滿是從容寫意之態。

    此人五官說不上英挺,第一眼看去,也覺得很是平凡,然而再仔細看時,卻有一股說不出的雄峻不凡。

    其氣勢巍然而立,如山嶽浩大,如木林森然,讓人不知覺為之仰視。

    似是察覺到有人在看自己,年輕修士的目光也是往這裡看過來,見到張衍,不由微笑道:“可是張衍張師弟?”

    張衍拱了拱手,肅然道:“正是,不知這位師兄如何稱呼?”

    年輕修士一笑,亦是回禮道:“我是齊雲天。”

    齊雲天?

    便是張衍聽了此人之名,也忍不住暗吃一驚。

    原本寧沖玄就是想要他拜入此人門下,因爾他也曾打聽過這人的消息,後來才知,此人不但是真傳弟子,而且還是溟滄派十大弟子之一!

    不止如此,此人乃是孟真人首徒,而孟真人又是掌門大弟子,若將來掌門飛昇,亦或是隱退,很可能便是讓此人來接位。

    換句話說,齊雲天有極大的可能是溟滄派的未來掌門!可以想見此人是何等身份。

    張衍倒是沒有想到,此次師徒一脈竟然會讓此人來接自己出去,那傳遞出的信號可就太過明顯了,怕是不多時,門中都從各種渠道得知他乃是齊雲天一系的人了。

    他腦海中飛快的盤算起來,今日師徒一脈派齊雲天來此,一是想必安自己之心,二來就是表明了支持自己的態度。

    門中十大弟子,多數人都有自己的班底,但是齊雲天卻不知道什麼緣故,始終不曾延攬同門,只是一門心思閉門苦修,門中也很少有人見到他。

    至少張衍進入魔穴前還未聽到此人出關的消息,想必是一出關便奔此處而來了。

    這分明是想把自己拉入陣營之中,不過或許在他們看來,自己早已是師徒一脈的一份子了。

    這豈不是說,齊雲天如今自覺修為有成,要開始組建自己的班底了?

    按照這麼看,如果齊雲天被當作是未來掌門來培養的,那麼他來此已經傳達出一個明確信號……

    想到這裡,張衍心中一震,得出了一個驚人結論。

    師徒一脈,很可能是把自己當作未來輔佐掌門的洞天長老來培養!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3-11-25 09:55 AM

第二卷 造化殘玉衍天機 第六十二章 師徒施恩 彭氏真人

    齊雲天將大袖一抖,無需用念動法訣,那原本定住倒灌水柱的青芒忽的一斂,便化為一根小小的青枝,沒入了他的袖中,隨後他目注張衍,面色和善地說道:“據兩位師弟報稱,與張師弟一起者,尚有七人,不知如今身在何處?”

    張衍嘆了一聲,臉上皆是惋惜之色,道:“那日為送謝師兄等人出去,當場便折了幾位師兄,後來又與血魄宗弟子幾番交手,到了如今,只剩下師弟我一人獨存矣。”

    齊雲天微微點頭,神色中倒也未見波動,他一入魔穴,見這裡只有張衍一人,這結果便已在預料之中。又問道:“血魄宗弟子這幾日可還曾出現?”

    張衍回答道:“初始還能見到,這幾日已未見蹤影,想必也是顧忌我溟滄派中派遣弟子前來,是以不敢多留。”

    實際上,他們把謝宗元和馮銘送出魔穴後,除了李為德一心想為李為民報仇,又自恃是玄光境修士,所以一心追殺張衍外,其餘大部分血魄宗弟子早已離去,那日堵截張衍的,已是最後幾人了。

    至於被自己所斬殺的那幾人,涉及到他自己修煉功法,自然是不用提起了。

    齊雲天目光中微現一股迫人精芒,冷聲道:“血魄宗竟敢無故殺戮我溟滄派弟子,我回去定當稟明掌門,為眾位師弟討回一個公道。”他雖然神色平靜,但是言語中卻隱含一股強大氣勢,讓人不自覺地生出一股信服之感。

    張衍卻心有疑惑,不禁問道:“今日師兄前來,定是為了解救我等,可謝、馮兩位師兄早已在上月十五便出了魔穴,門中應該早已得知此事,莫非是途中出了什麼意外,才拖了這許多時日?”

    齊雲天聞言嘆了聲,搖頭道:“也是那幾位師弟時運不濟,守名宮彭真人上月修煉到了關鍵時刻,正要衝關破境,為避免有人驚擾,是以下令鎖島,內外皆不得出入,因此謝師弟和馮師弟兩人縱然已出了魔穴,但俱都不能出來,直到幾日前,彭真人消去禁令,門中才得了消息。”

    “原來如此。”張衍恍然點頭,心中疑惑霍然開解。

    記得他們剛入島上時,彭真人就有衝擊境界的預兆,沒想到正好讓他們趕上了,還真是不巧的很,不過這其實也並不影響什麼,方震等人可以說是自己尋死,如果聽他先前安排,不去硬闖魔穴出口,倚仗龍牙飛舟也足以自保。

    齊雲天看了張衍幾眼,不知想到了什麼,嘆道:“當日我聽聞此事後,本以為耽誤了這麼多時日已經晚了,只是寧師弟卻對我說或許他人難逃一劫,張師弟你則定然安然無恙,說不定無需我等也能自己脫身。我問他何以如此說,他卻笑而不語,我便與他定了個賭約,眼下一看倒果真如此。”

    張衍笑道:“齊師兄怕是被寧師兄擺了一道,我之生死,他人不知,寧師兄是一定知道的。”

    齊雲天奇道:“為何?”

    “昔日寧師兄曾贈我一枚如意神梭護身,我若身死,神梭必被他人取去煉化,到時寧師兄必有感應,是以他敢如此說。”

    齊雲天聞言,不禁大笑,聲音震得四周洞壁隆隆直響,“好一個寧師弟,倒是讓我失算一招。”

    張衍微笑拱手,道:“還要多謝師兄前來施以援手,看來師弟我今日便能回轉門中了。”

    齊雲天卻擺了擺手,笑道:“不急,我知你等來此本是為了提升修為,好在與三泊湖妖交戰時掙功立名,不過我看你玄種已成,只是玄光欲出未出,想來還未竟全功,不過你能在魔宗弟子的追殺下修煉到如此地步,也算是難得了,此地進來一次頗為不易,不可輕易錯過,行百步者半九十,你不若在繼續修行,我為你護法,待你一舉衝破穹廬,踏入玄光境時再出去不遲。”

    張衍心中一動,看來自己先前那番推測應當沒錯,這齊雲天果然是來拉攏自己的。

    本來對方下來就是存了救自己出去的打算,正常情形下,自己必然是感恩戴德,可是眼下一看,即便無人前來自己也能脫身,是以立刻換了一種方法施恩。

    不過此舉對自己來說有益無害,也是樂得如此,立刻做出一副欣喜之色,拱手道:“多謝師兄成全!”

    齊雲天沉聲道:“有我在此,你盡可放心修煉,我看誰敢來攪擾你的清修!”

    他說得自然不是大話,早在閉關之前,張衍便知他已是元嬰修士,可以稱之為“真人”的存在,如今出關後更是不知修為到了什麼地步,即便那血魄宗的化丹修士煉化了玄血丹,一旦來此,恐怕也別想回去了。

    張衍向齊雲天告罪一聲,便重回洞府中坐定,暗中盤算得失。

    齊雲天籠絡自己的意圖非常明顯了,隨著自己修為逐漸增進,必然要從門中得到各種支持,功法要訣缺一不可,加入齊雲天一系,對提升自己修為來說應該是利大於弊。

    至於和門中某些人自此走上敵對之路,他也並不在意,大道之路,唯有修為才是根本,修為到了,一切問題都不是問題。

    想通此事,他便排除雜念,閉目修煉起來。

    此次修煉順風順水,本來他就已跨入玄光之境,因而一切礙難都不曾出來作難,不出六日,一團水藍色的光華便透頂而出,映得四壁一片明亮,周圍有濛濛氣霧瀰漫,其中還隱隱有波濤捲動之聲,嘩嘩直響。

    雖已算大功告成,但張衍見齊雲天並不來催逼自己,想來是要等到下月初一海眼貫通之時才能出去。

    有一個元嬰修士替他護法,恐怕今後也很少有這種情形了,他暗想機會難得,不如趁此再多練幾滴幽陰重水出來。

    打定主意後,他內視氣海,轉動靈氣,一心一意凝練起幽陰重水。

    入定中不覺時日,這一天,在他煉化完第二滴幽陰重水之後,不覺慢慢吐出一口長氣,卻聽齊雲天外面開口道:“師弟,今日已是正月十五,海眼之門已開,且隨我去吧。”

    話畢,張衍只覺得自己身體向外一飄,悠忽之間便到了洞口,只見齊雲天正背對著他站在挑出的石台上,袍袖一抖,那棵青枝便飄了出來,重新化為一道青色光柱向上一托,一下便將倒捲的水柱定住。

    他回頭對張衍微微一笑,道:“師弟,閉上雙眼。”

    張衍知道他要施展法門,依言閉眼,只覺得對方似乎在他肩頭上一搭,渾渾噩噩中身體一蕩,只須臾間,便又重新腳踏實地。

    耳邊聽齊雲天說道:“師弟,可睜眼了。”

    張衍睜開雙眼一看,不覺訝然,發現自己此時站在一處樓閣之下,身旁一處穴窟中水湧浪翻,不是守名宮中飛鶴樓又是何處?

    只一息之間,他竟已出了海眼,心中不禁暗忖:“聽聞修為到了化丹之上,周身便生出法力,能施展神通,不知齊雲天剛才用了什麼法門?”

    見他站立不動,似在思索什麼,齊雲天還以為他為自己此法所震,便笑道:“師弟,此法為門中小挪移遁法,是從‘五行遁法’中演化而來的一門小神通,我溟滄派中,除去各種法訣真傳,尚有五功三經,十二神通等上乘法門,只有待你立下功德之後,方能在靈機院中擇選秘本修行。”

    他又拍了拍張衍肩膀,語重心長說道:“我知師弟你天資雖不算上乘,但心性甚佳,如能秉持本心走下去,大道可期,不過修道一途不但需上好法門,也需同道中人扶持,非一人可獨行,你需牢記。”

    此話拉攏之意表露無疑,張衍立刻表態,肅然拱手道:“謹記師兄教誨。”

    齊雲天面露欣慰之色,隨後略作沉吟,又提點道:“如今你已踏入玄光境界,三泊之戰你若能爭得幾分大功,我便能在後面為你順勢推上一把,不過幾位師兄門下如今各有傑出弟子,他們便是你今後對手,你記得不可太過落於人後。”

    張衍並不多說什麼,只是微微一笑,自信之色溢於言表。

    齊雲天暗暗點頭,和顏悅色地說道:“你且不忙回轉洞府,隨我來見一人。”

    張衍點頭稱是。

    兩人一起步出飛鶴樓,只是眼前景象卻讓張衍一怔,只見島上飛舟香車車,人影往來如織,目光所及之處,怕不是有千數修士匯聚此處,直如人間鬧市,而且許多人都是面泛喜色,不禁訝道:“這是……”

    齊雲天看了幾眼,道:“上月彭真人功果大成,從此我門中又要多出一位洞天真人了。”

    溟滄派中九位真人如今一下變成十位,應該是實力大增,可是齊雲天語氣中卻並無絲毫喜悅之色。

    只聽他又說道:“前些時日我還未來此處時,便有彭氏族人前來賀喜,真人卻沒有將他們拒之門外,看來果然還是一族之人,未曾忘卻情分。”

    張衍聽出他雖然言語平靜,但其中卻有不悅之意,略作沉思,便明白了其中緣由。

    彭真人原本是彭氏族人,後來因為和族人互生齟齬,所以被逐出家門,聽聞後來是得了掌門照應這才能在守名宮中修行。可這次一舉衝破關礙,成了洞天真人後,彭氏派人前來賀喜她卻沒有回絕,其中深意值得深思,齊雲天身為掌門嫡系,自然是頗為不快。

    然而張衍卻是不憂反喜,敵對派系越強,師徒一脈便越要便需要更多助力,他便越有生存之地,不由暗想道:“如今門中局面日趨複雜,不過這也正是我輩的機會!”

作者: roger1206    時間: 2013-11-25 10:30 AM

第二卷 造化殘玉衍天機 第六十三章 重回靈頁 妖蛟俯首

    在守名島上,自然不能隨意飛遁,齊雲天和他一起出了飛鶴樓,沿著山道向下走去。

    這裡是守名宮地勢最高之處,放眼望去,能將整片守名宮的景緻收入眼底,不過正殿之處卻是一片煙霞朦朧,華光燦燦,生出難以名狀之感,顯然是彭真人居處,讓人不得窺視。

    看了幾眼之後,張衍覺得隱隱有眩暈之感,知道自己修為還不足,連忙收回目光。

    這時,卻見一名高冠博帶的修士前呼後擁走來,那人也看見了他們兩人,便遠遠一拱手,道:“我道是誰,原來是齊師兄,有禮了。”

    見到這人,齊雲天略略一皺眉,稍作回禮,然後轉過頭,道:“張師弟,你先走,改日我再去尋你。”

    張衍知道這人可能有些來路,於是也不多說,一拱手後便獨自一人往下走。

    在與那名修士擦肩而過時,對方看了他兩眼,眼中閃過一絲玩味之色,道:“你便是被齊師兄從魔穴中救出的弟子?我觀你一身玄光淡薄無力,竟也值得齊師兄屈尊動手?不知道門中的良質美材都跑到哪裡去了?”

    張衍也不去理會他,只是暗暗在心中記下此人面容,留待日後再做計較。

    他一路步履飛快,很快出了守名宮,四下一掃,見島上修士越聚越多,更還有不少舟車之影從天邊飛來,心中不由感慨,他來時,這島上冷冷清清,除了幾十弟子便別無他人,如今彭真人一旦成了洞天真人,卻立刻熙攘而來,唯恐巴結不上。

    只是再看了幾眼後,卻感覺舟來車往,人影憧憧,好似人間夢幻,過客流雲,便如剛才在飛鶴樓上見到的虛光一般,升起一種不真實的感覺,心中頓時若有所悟,不由灑然笑道:“浮生若夢,我自一心向道,旁人怎樣又與我何干?且待百年之後,再回首今朝,也不過付之一笑爾。”

    言罷,他縱身而起,一道藍色遁光出了守名島,往東方去了。

    借劍遁之力,他速度極快,與來時不可同日而語,不出一日,便回轉到了靈頁島上。

    島上留守的羅蕭顯然也察覺到了他的回返,禁制一散,張衍便從容按下雲頭,落在山道上。

    抬眼一眼,只見兩名女修站在一處,一人正是羅蕭,而另一人卻是一個宮裝美人。

    羅蕭主動迎上來,一個萬福道:“老爺踏入玄光之境,奴家可要為老爺賀喜了。”

    張衍微微頷首,笑道:“羅道友多禮了。”

    那宮裝美人也是娉娉婷婷迎上來,眼眸中盡是欣喜之意,一個萬福,巧笑嫣然地說道:“見過老爺。”

    張衍一看,微笑道:“商道友化形成功,可喜可賀。”

    宮裝美人再次盈盈下拜,這次卻是美目暗含晶淚,道:“全拜老爺所賜,再加上這島上禁制能擋天劫,還有羅姐姐在一幫襄助,奴家這才能成功渡劫。”

    原來此女就是那日張衍賜下化形丹的魚妖美姬商裳,如今已經蛻了妖殼,化了人身,自此之後,修行精進已不是妖身之時可比。

    羅蕭掩嘴輕笑,道:“可別牽上奴家,日後你姐妹化形,此事還是需落在老爺身上,你自去求老爺,奴家可不操這份心。”

    商裳被說中心事,玉頰上浮起一抹紅暈,低頭不言。

    張衍微微一笑,抬步向洞府中走去,待入了洞府後,他坐定石台,問:“羅道友,我一走兩月,府中可還安好?”

    羅蕭一躬身,道:“稟老爺,府中各事有商妹妹打理,她可是此中好手,一切皆是井井有條,諸力士也不曾缺衣少食,還在島上另闢了兩處風光別緻的樓閣,老爺閒暇時可去一遊,也只是十日前,曾有人送來一封書信,還附上一隻袖囊,除此之外,別無他事。”

    她素手輕擺,自小袖中拿出一封書信,上前兩步,雙手呈到張衍面前。

    張衍伸手接過,也不避諱兩人,打開一看,片刻之後,不由一嘆,道:“謝師兄何必如此。”

    原來謝宗元沒能及時將他深陷魔穴的消息傳遞出去,雖然不是他的緣故,卻心中不免有愧,自覺無顏面對張衍,因此來書致歉,並附贈一物,以償心中歉疚。

    羅蕭將袖子一挽,露出一截白皙手臂,指著桌案道:“老爺,那袖囊就在你的案頭,我等可未曾偷看過。”

    張衍一笑,道:“看也無妨,不過是謝師兄送我的一些物事罷了,說起這個,我此去魔穴修行,倒是得了幾件法寶,我一人也用不了這許多,正好分與你們。”

    羅蕭聞言,不由掩嘴驚呼道:“老爺此行,莫非是遇到了什麼厲害修士?”

    張衍搖頭道:“一言難盡,你們且來看看這幾件法寶,喜歡就拿去。”

    他袍袖一甩,面前桌案上便多了三件法寶,分別是紫星河月羅,風雷叉和灌雲缽。

    羅蕭見了紫星河月羅,美眸不禁一亮,上前拿過,喜孜孜道:“竟是一件上品靈器,這件飄帶便歸我了,老爺看如何?”

    張衍笑道:“倒是巧了,此物我本也是要送與羅道友的。”

    商裳地位遠不及羅蕭,雖然法寶在前,卻不敢自作主張,只是臻首低垂,在那裡站著不動。

    張衍拿眼看她,道:“商道友,日後我和羅道友外出,洞府也要靠你打理,不妨也挑選一件,也好作護身之用。”

    商裳低低說了聲:“是。”

    她也不挑剔,上前拿了面前那把風雷叉就退了下去。

    張衍暗暗點頭,這商裳倒也懂得進退。

    此時羅蕭卻有些不安,咬了咬下唇,道:“老爺適才說,要與奴家外出,可是……可是要去剿滅三泊?”

    張衍擺了擺手,道:“羅道友,我知道你的為難之處,此戰你不必去了,不過,得煩你將三泊熟悉路徑默寫下來,好方便我行事。”

    羅蕭不禁鬆了一口氣,讓她親手去剿殺原先同族,卻是難以下得去手,她想了想,道:“其實奴家雖然熟悉碧血譚路徑,但是一些隱秘水府也不盡全然知曉,然而奴家卻知有一位道友定可助老爺一臂之力。”

    張衍訝然道:“哦?不知是誰?”

    這些天來羅蕭留守洞府,再說身為妖修,結交溟滄派弟子是不可能的,商裳是從水國買來,至今也沒有出過遠門,又哪裡知道三泊虛實?

    羅蕭卻盈盈一笑,道:“老爺莫非忘了,那位還在內河中等著你去認僕的道友,它原本的府邸可是在三泊之下,對所有隱秘洞府不說瞭若指掌,也都認得。”

    張衍不禁恍然,原來是河中金蛟,這些天光顧著提升修為,早就忘了此事,又問:“羅道友又是怎麼知道他熟悉三泊路徑的?”

    羅蕭道:“這兩月來我記著老爺囑咐,不輕開禁制,閒著無聊,便時不時去尋那熬道友說話,一來二去,便套出了許多話來。”

    張衍長身而起,道:“好,事不宜遲,我現在便去收他。”

    言畢,遁光一閃,他便出了洞穴,頃刻間便來到了島上內河旁,喚道:“請道友出來一見。”

    “咦?怎麼兩月多時日不見,他竟成了玄光修士?”浪花翻捲,金蛟把碩大的頭顱探出水面,瞪大了一雙妖眼,上上下下看著張衍,身子卻在水中載沉載浮。

    張衍懸在半空,腳下被一條水藍色的光華托著,居高臨下地說道:“你可知我今日來此何事?”

    金蛟眼珠亂轉,也不吭聲。

    張衍目光一冷,道:“前次你已答應認我為主,難道今日想反悔不成?”

    羅蕭此時跟了上來,來到張衍身側站定,見此情形,嫵媚一笑,道:“老爺莫急,請你暫避一旁,我來勸勸熬道友。”

    張衍知道她心中有了算計,當即袍袖一拂,道:“也罷,且看在羅道友的面上暫且不逼你。”說完,便轉身往別處去了。

    待張衍走開,羅蕭兩步走到金蛟面前,道:“熬道友,這麼多天我與你說了這許多話,莫非你都忘了不成?你莫以為老爺定是要你為僕?如今他只是見你是上古異種,是以圖個新奇,你也看到了,張道友修為一日千里,來日他修為高了,眼界也更寬了,你以為他當成還會把你放在心上麼?我若是你,早早投了老爺,說不定還能得了幾分好處。”

    她又拿出紫星河月羅一晃,道:“你看,這便是老爺適才賜下的。”

    妖族向來窮困,要麼部族聚集一處的才有幾分家當,也不是人人都能分得,通常除了自己肉身一無所有,眼下羅蕭隨手拿出一件上品靈器來,金蛟頓時看直了眼。

    “我再與你說,難不成你以為你還能脫困不成?與其勉強度日,還不如早早認主,你也看到了,老爺可曾虧待我半分?老爺入門才一年便已是玄光修士,將來定是可以成仙了道的,你化形失敗,別人拿去了你,也不過是剝皮去骨,抽筋剖鱗,當不得什麼大用,也就我家老爺還欲養著你,要是換了我,早就一口吞了你,洗滌血脈,升了修為豈不更好?”

    羅蕭對他曉以利害,這兩月來金蛟心中本就有了這心思,現在更是被漸漸說動,碩大的蛟首如雞啄米一般點著,道:“多謝道友點醒我,敖通願認主了。”

    見金蛟連本名也願意說出,羅蕭知道它此次是真心認主了,立刻轉身去將張衍請回來,金蛟當即逼出一絲元真精血,當著張衍的面發了個誓言。

    待那絲精血一化,張衍心頭生出感應,便立刻取出牌符,去了禁制,笑道:“熬道友,若嫌煩悶,可去龍淵大澤中一遊。”

    敖通頓時大喜,兩多月來在島上內河中受困,便如一個壯漢居於狹小逼仄的房間中,連轉個身也是倍感艱難,如今卻是得出淺灘,霎時,一聲長吟,捲起一團巨浪,一條長達六丈有餘的金蛟便躍入了大澤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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